“臣妾惶恐。”
王夫人谦虚地低下头。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看不出皇后的笑容充满勉强,翁主的恭喜暗藏怨毒。
可惜,哪怕她们恨不得现场活撕了她,她们此刻也必须保持微笑,因为她是皇帝的宠妃,肚里怀着皇帝的骨肉。
正当女人们凑在一起虚情假意地交际时,外面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母后!母后!”
“是小公主回来了!”
卫子夫展露笑颜。
虽然她至今仍时不时会对这个非自己所生却归自己名下的女儿感到膈应,但如果能膈应眼前挺着大肚子向自己炫耀的王夫人,小公主顿时变得极可爱了。
王夫人闻言,主动对蹦蹦跳跳的女孩道:“四公主安好。”
“王夫人安好。”
小公主在宫人的伺候下脱了裘皮外袍,随即冲王夫人露出甜笑,对神情微妙的刘陵笑道:“翁主姑姑也在啊!”
“四公主,好久不见。”
刘陵笑得很尴尬。
宫人为公主拿来柔软坐垫。
小孩规矩坐下,吃着用暖炉烤得恰到好处的柑橘、栗子,兴致勃勃地对现场的三位贵妇道:“父皇今天带娇儿去猎场了。”
“猎场好玩吗?”
刘陵明知故问。
小公主:“好玩!非常好玩!”
“那你都打到了什么?”王夫人问。
“打到了……打到了……”
小公主摸着下巴思量许久:“打到了一只大鹰!”
“大鹰?”
众人诧异。
小公主:“是霍哥哥养的那只大鹰啦!霍哥哥今天也去猎场,他把他的大鹰借给我玩!”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三位贵妇一起露出微笑,却是三种微笑各不相同。
随后,卫子夫问:“你据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据哥哥……据哥哥被父皇留下听博士们讲书呢!”
小公主一脸天真无邪:“其实我也想留下听博士们讲书,但是父皇说女孩子不用像男孩子那么辛苦,就让我出去了。”
“皇上果然对皇子寄以厚望。”
刘陵阴阳怪气地说道。
卫子夫闻言,因小公主的话生出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在王夫人隆起的小腹上:如果她生下的是皇子……如果她生下的皇子比我的据儿更得皇帝喜欢……
偏在这时,小公主又指着王夫人的肚子道:“娇儿是不是很快就能有个弟弟了?”
“四公主想要个弟弟?”
刘陵阴嗖嗖地问道。
李令月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卫子夫,天真地说道:“妹妹也行,但弟弟更好。”
“为什么?”
“因为娇儿已经有三个姐姐却只有一个哥哥,可见男孩比女孩贵重,”李令月道,“娇儿喜欢贵重的。”
“原来如此,小公主真是天真可爱。”
刘陵笑得眼冒凶光。
王夫人则用袖子掩住嘴,免得被皇后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
卫子夫没有笑,四公主的“童言无忌”像尖刀扎进她的心,但她不敢呵斥四公主,不仅仅因为刘娇非她亲生,更因为刘娇是刘彻最喜欢的女儿。
她唯有在内心祈祷老天提前收走王夫人的孩子,祈祷王夫人开春后生下女儿!
……
又过了些时候,刘彻领着读书结束的刘据来到皇后处。
霍去病在猎场的表现让他心情大好,爱屋及乌地打算今夜留在卫子夫处,没想到刘陵在场,脸色顿时冰冷。
“你怎么也在这里?”
“翁主是——”
“朕问的是她,皇后不用为她回答。”
刘彻毫不客气地打断卫子夫。
卫子夫讪讪低头。
刘陵强颜欢笑:“皇上不想看到我?”
“因为朕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你的父王。”刘彻直言不讳,“《淮南子》可是一本好书啊!”
“皇上,父王他——”
刘陵心急,神色越发慌张。
刘彻笑了笑,让女儿来到身边:“今日朕看你喜欢霍去病的鹰,帮你把鹰从霍去病那边要过来了。”
“真的吗?”
李令月欢喜,随即又惴惴道:“霍哥哥明年要领兵去战场,身边没了鹰……”
“他身边可从来不是只有一只鹰。”
刘彻宠溺地说道:“除了送你的这只,还有别的鹰。当然,为了把他最喜欢的鹰弄到手,朕也拿出了很多东西。”
“父皇对我真好!”
小公主踮脚,抱住刘彻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王夫人见状附和着说道:“四公主果然是皇上的贴心小袄。”
“是父皇先对娇儿好,娇儿才会最喜欢父皇~”
小孩一本正经地更正说。
阉人们此时也抬着一丈高的大笼子来到庭院。
轰隆——
笼子放下,黑布撩开,只见枯木嶙峋的笼子里,鹰隼傲立,双目如电,羽毛丰满,利爪如钩,只脑袋微微一晃就吓得挂在廊檐下的金丝笼中的鹦鹉连连拍翅膀,口中惨叫:“吓死鹦鹉了!吓死鹦鹉了!快拿开!快拿开!”
鹦鹉的惊恐惹得众贵妇哈哈大笑,刘彻则道:“娇儿,你这鹦鹉养得不错啊。”
“谢父皇夸奖。”
李令月笑颜如花。
现场的女人们也纷纷微笑夸赞小公主聪明可爱,将来必定是个绝世佳人。
当然,这些恭维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一时间,气氛热闹非常。
正坐卫子夫身旁的刘据看到妹妹可以赖在父皇怀中享受父皇的宠爱,不自觉地露出羡慕。
……
一个时辰后——
“堂姐,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走!”
见刘陵赖着不走,刘彻下逐客令。
刘陵闻言,假惺惺地看了眼暗下的天空,道:“快乐的时间果然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既然知道天黑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喏。”
刘陵起身,行礼退出。
不等她走远,刘彻便对皇后卫子夫和宠妃王夫人道:“以后少和她来往!”
“喏。”
两个女人齐声答应。
随后,刘彻对王夫人道:“孩子近来如何?”
“太医说龙胎很健康,明年开春降生。”
“知道是男是女吗?”
王夫人闻言,一脸娇羞:“太医不敢断言,只说脉象稳重活泼,多半是个小皇子。”
“好啊!儿子好啊!”
刘彻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一旁的卫子夫听得心头哇凉哇凉。
刘陵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
如果王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她的皇长子岂不就——
正走神时,刘彻起身,搂着王夫人要离开。
王夫人虽然得宠,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主动对卫子夫道:“皇后殿下,臣妾告辞了。”
“你……”
卫子夫回过神,痛苦地看着刘彻和王夫人:“皇上今夜要在王夫人处过夜?”
“不可以?”
刘彻漫不经心。
卫子夫:“王夫人有孕在身,不适合伺候皇上。”
“你当年怀据儿的时候,朕不也时常在你处过夜?”
刘彻口吻轻蔑。
在他眼中,女人都是玩物,供他开心,为他生孩子,他对她们只有眼下的宠,没有长久的爱。
卫子夫知道他薄情寡义,但没想到他会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得这么直白,一时震惊到沉默。
“走吧!”
刘彻牵着王夫人的手,坐上辇车。
卫子夫无奈,低声下气地跪送皇帝离开。
辇车渐渐远去,卫子夫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转身就见儿子刘据紧握小手:“据儿,你……”
“为什么?”
刘据不解:“为什么母后都主动挽留了,父皇还要走?”
“因为——”
卫子夫不知如何向儿子解释。
……
……
被刘彻不留任何情面当众调侃的刘陵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皇宫,正要登上马车,却见金俗母女迎面走来。
“修成君——”
刘陵主动向金俗示好。
金俗闻言,眼中顿时闪过寒光。
她拉住面露尴尬的女儿,冲着刘陵阴阳怪气:“翁主殿下为何突然喊住我们母女?”
“修成君,您这话——”
“我们出生卑贱,配不上淮南王府的门槛,以往有太后做主,硬攀你们淮南王府,让你们受委屈了。”
“修成君,你——”
“我不管你们究竟为什么欺负我女儿,你们当年将她作为世子妃迎进门就该以世子妃的礼节好好对她,纵然世子变心想要另娶她人也该先上奏朝廷,让皇上允许和离,而不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弄出这种下作手段!”
“发生在弟妹身上的事情,我很遗憾,如果我当时在王府,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刘陵本就理亏,又有求于金俗,口气带着几分讨好。
金俗笑道:“你会阻止他们?他们可是你的亲爹亲娘亲弟弟!和你血脉相连!哪像我女儿,名为弟妹其实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母亲,别再说了!”
金娥低头,一脸委屈。
金俗见状轻拍女儿手背,柔声道:“淮南王府容不下你不要紧,母亲去你舅舅那边让他给你找个更好的!谁还不是皇亲国戚!”
说完,金俗带着金娥趾高气昂地离开。
刘陵眼看金俗母女得势不饶人,心里又痛又恨:刘彻、卫青、金俗、张汤以及所有羞辱过我和我父王的人,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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