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乃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很好动, 尤其是天气暖和时穿着轻薄的衣服,和一堆邻居孩子一起在公园里面跑来跑去,这是那个时候最简单的娱乐活动了。
那种无厘头但是每个人都情绪高涨的小游戏。
其实没人知道被对方抓住会怎样, 但是只要有人开始跑起来抓人,所有人就拼命散开, 一边大叫一边回头。
下盘不稳的年纪因为这种慌张式的跑法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受伤最多的就是膝盖, 但是小孩子总是吃一堑又吃一堑的,明明前两天才刚摔完好不容易结痂了,马上又去玩又去摔。
反复摔到同一个位置,刚结好的新痂被大力蹭开, 带着里面柔软的血肉, 最严重的一次莉乃至今都有印象, 伤口里面汩汩地向外冒血,沿着小腿不断流下。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疼不疼了,但是发生这种事大哭一场是少不了的,直到被一路抱回家, 妈妈帮着擦眼泪顺便擦擦她手心的尘土, 爸爸则蹲在她面前, 一边轻轻吹气,一边将她的小腿抬高避免一直流血。
那个时候怎么处理的她也不太能想起来, 想来无非是消毒止血最后再包扎。
她对这件事后来的印象只停留在膝盖上留了一个疤痕,即便她不算是疤痕体质也经不住一个伤口反复折腾。
小时候她并不在意, 在意的时候就和妈妈一起去美容院处理掉了。
迹部将涂药用的几根棉签扔进垃圾桶, 随后拆开一卷新的医用纱布做最后的包扎处理。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不快也不重,带着恰到好处的舒适。
这种舒适不只是体现在伤口不疼, 还有心理方面的。
就像是那个玩疯了又把自己摔到的下午,外面天色沉沉空气闷热,还能闻到快要下雨的潮湿的泥土气息,她坐在温度宜人的客厅,运动过后的燥热和眼泪一起逐渐平复。
妈妈破例让她吃了那天的第二根雪糕,递到她手里后又温柔询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轻轻舔了一口感受到舌尖的冰凉和甜蜜,终于破涕为笑。
为什么不记得爸爸在做什么了呢?他怎么给她止血,用了哪种药,怎么包扎的全然没有印象。
莉乃忽然想起,因为她根本没有关注,就算有个伤到动脉似的流血不止的伤口,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爸爸会处理不好。
他会用最轻的力道,让她最舒服的姿势,把伤口处理的干干净净。
因为不担心,所以没关注。
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吃完一根雪糕,看着外面的夏季暴雨终于落下,开心地畅想起明天可以穿着雨鞋出去踩水。
当时年纪太小,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记得很清楚的时候,这样的片段放在回忆长河里面并不显眼,甚至有些模糊。
如今被突然翻出来,那样摔的凄惨的经历竟然都被笼上一层朦胧的温馨,这种朦胧并没有使它更加混沌,反而变得柔软又鲜亮。
就像她终于记起来那场暴雨,似乎此时此刻都能听到猛烈的雨声,仿佛冲刷了整个世界的闷热,带来解脱似的凉爽。
就像现在,外面春夏午时的明朗日光毫不吝啬地撒满室内,空气被照的温吞又明净。
有个男孩蹲在同样的位置,在她结的痂都还柔软着的新伤口上又涂又蹭。
她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带着中午习惯性的困倦感,视线一会儿飘到那边办公桌上花瓶中还新鲜的鲜花上,一会儿又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发尾发呆。
即便难免有一点疼,也完全不用担心,她从心底认为那个痛感一定是难以避免的,而且对方一定不会让她更痛。
他会处理好这些,不会处理不干净,不会涂错药膏,也不会把纱布裹得乱七八糟不是紧了就是松了。
他会处理好的,每一点都会刚刚好,不用额外担心,不用检查,不用不满。
只需要安静地坐在这里,等他弄好一切说一句“好困呀景吾,好想睡觉”。
她刚才是想这么说,现在又不想了。
只是在他弄好一切起身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让他微微靠近,然后轻轻吻到他的泪痣上。
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情侣间的亲密举动像是有个阈值,一开始阈值太低,简单的碰触都能引起一阵异样的心动,不过做的久了习惯了之后,除了接吻的时候依旧想更久更深入一点,倒也不至于每次再面红耳赤。
所以刚结束细致工作的大少爷对女友的突袭倒也没感到十分意外。
他不知道她飘摇了一中午的奇妙思绪,只是以为她是安静地坐久了感觉有些无聊。
毕竟他再十项全能也做不到在一个场景中一人分饰两角,找不出另一个分身同时充当递雪糕哄开心的角色。
于是只能在做完一项工作后稍作弥补,在她的唇上回敬了一个轻吻,再安抚似的拢了拢她的头发,然后才重新起身顺手将药箱装好。
一直都这样就好了,莉乃心想。
人说话果然不能说的太满,她才刚说没想过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就连续两天都忍不住这么想。
就像是他电话里说的那个一直。
她听到的一瞬间高兴极了,躁动不安的心情被完美的安抚,起码有一瞬间,假如他说的是真的,她也确实信以为真。
但是情话这种东西让人上瘾,绝不是一次两次就可以满足,也不会让人真的在意和领会其中的真正意思。
就像他才说完“一直喜欢你”,莉乃也会在第二天再问一句“你今天也会一直喜欢我吗”。
这样的一句话经过大脑的过滤自动减去了它的时效性,不过说起来每天都确定一遍何尝不是另一种“一直”的实现。
或者从心底就觉得,人说的话,总是会变得嘛。
但是说出来那一刻时效性的形容词却约等于程度的形容词,莉乃觉得“一直喜欢你”约等于“今天很喜欢你”。
莉乃今天还没问呢,但是感觉就算比之前少了一点,也不过变成了“今天比昨天少一点但是也很喜欢的喜欢你”。
总体来说,稳中向好,前景乐观。
唯一不足的就是有点傻,她还是会难免冒出来一些傻念头,比如看到他处理得边角干净匀称的纱布,或许考虑到透气性,他没有缠好多圈,只是起到了防尘防摩擦的作用。
这样猜想着就觉得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每天有个不大不小不疼的伤口,被他细致地处理一遍。
听起来真的好傻。
莉乃轻轻叹气。
“怎么了?伤口疼?”搞完所有后续工作的大少爷终于有空坐到她旁边。
第一件事就是拉起她的右手腕看了看,其实他早上的时候已经看过,一上午变化不大,硬要乐观地说,可能所剩无几的淤青边缘颜色又变浅了点。
总而言之,是绝对不需要再涂药的程度。
莉乃不想用假话否认大少爷大半天谨慎又小心翼翼的努力,这也太坏了,但是鬼使神差的,她点点头。
“有一点点。”她真是太坏了。
果然看到迹部轻轻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在因此怀疑自己。
莉乃想了想靠过去,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抬手一只手逐渐上移,洁白的衬衫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被她轻轻划过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在他心脏的位置停下,莉乃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你这里会疼吗?”
灵光一闪后总是忽然清醒,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话比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类情话更让人面红耳赤。
何况她总是莫名其妙挑战自己的阈值。
事实证明再次失败了,某个方面来说,她还是没什么长进,又喜欢撩起来没完,对方还没反应自己先起鸡皮疙瘩了。
所以在迹部投过目光的瞬间没忍住直接移开视线迅速收回作案的手,伴随着熟悉的脸上发热。
怎么能做出这种奇怪的事啊!直接问“你心疼我吗”还差不多。
莉乃心里抓狂,疑惑自己哪里来那么多灵光一闪。
往常都是得到对方的反应才开始害羞,这次太超过了,自己把自己攻击到了。
然后听到对方一声轻笑。
“嗯哼,你自己猜猜看?”
是了,就是这样,偶尔他也会使坏把问题抛回来,莉乃在心中第无数次感慨阔少的狡猾。
“肯定不会吧。”她内心深处大约知道答案,所以此时才能理直气壮地讲反话。
真话要让对方说才算胜利嘛。
在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阔少的行为作风好像依旧本着不能让她直接满意的原则。
比如此时他既没有说“心疼莉莉”也没有说“心疼莉莉宝宝”。
好吧,其实两句也没有什么区别,总之他哪个都没说,而是微微侧头,在莉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被咬的莉乃:!!!
这次可算是让她抓到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柄了。
“好疼!”她变本加厉歪曲事实地说道。
然后美美再次得到了阔少的售后服务。
除了第一次时候的用力吸吮,亲完搞得像是吃了爆辣海鲜面,后来他就逐渐熟悉控制力道,毕竟也不是心里有什么暴虐因素,非要弄出来点痛感痕迹不可。
比如现在,吸吮轻舔的动作缠绵温柔,为了一个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谎言,耐心的安抚意味十足。
莉乃依旧理直气壮,反正她这样说了,他就会这样做。
何尝不是一种不说破的小情趣呢。
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莉乃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