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乾珺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痛哭出声,姜容捂住脸疼得撕心裂肺。
一直都知道他的双儿啊,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嫌弃。既然难以接受,又为何把他接进宫,为何要去凉城找自己。
熬到深夜了,姜容还是睡不着,他一直等到陆乾珺上完早朝,姜容穿了衣裳要去陆乾珺那里要个说法。
到了宣政殿陆乾珺不见他,用公务繁忙推脱,姜容就一直等着,孩子还在奶娘哪儿,姜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过了会儿陆乾珺见他了,姜容依旧是开门见山,“冬知呢?”
“许恭福。”陆乾珺不看他,“带他去。”
“我还有别的事。”姜容站在陆乾珺面前,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我昨夜想了很多,陛下本来就不喜女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陆乾珺站了起来,“朕不喜女子,难不成喜欢你?”
“那为何珍妃死后,宫里再没有嫔妃怀孕?”如果陆乾珺真的夜夜宠幸嫔妃,现在估计早就有很多皇嗣了。
“是朕不让她们怀。”陆乾珺冷笑一声,看向姜容的目光没有丝毫感情,“她们的父亲都是朕的仇人,朕会让仇人的女儿怀上自己的孩子吗?”
他不会,他甚至早就为她们想好了死法。
“陛下好算计。”姜容满脸的嘲讽,似乎要将陆乾珺看透。
陆乾珺没再多说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冷凝着,许恭福见状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劝着姜容出去,“侍君呐,咱们先去看看小主子吧。”
陆乾珺的反应几乎应召了姜容的猜测,姜容呵笑了声,转身走了。
姜容阴差阳错猜中了大半,因为年少时的一些经历,让陆乾珺不喜女子,也没遇到过心仪的男子,直到遇到姜容。陆乾珺虽然不愿意承认当时的那个陆乾珺是自己,但是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个陆乾珺,才知道了还有姜容这种体质的人。
非男非女,让他没那么抵触,可以留在宫里当个乐子,可是渐渐的,陆乾珺知道事情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展,姜容看似柔软,实际性子却坚韧得很,不愿意屈服。
姜容要的是情爱,他陆乾珺恰恰给不了。
不过姜容的话却点醒了他,宫里始终没有女人怀孕,确实不合常理。
找到冬知后,姜容回清宴阁请了太医来,从冬知出生,姜容就感觉他与别的小孩子不太一样,长得小不说,脸色有时候会憋的青紫,之前没有条件看,现在还是让太医看看心理踏实。
毕竟是皇帝的孩子,太医院不敢大意,院首亲自来的,他在宫里任职几十年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把完脉后,细心安抚了姜容一番,说没有什么大事,开几副药让奶娘喝下就行。姜容一听,担忧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多谢章太医,药倒时给我就好。”他没打算让奶娘喝,也没打算让奶娘替他喂孩子。
“这……”章太医是了解姜容身体状况的,“侍君您的身子也需要调理,这段时间,最好让奶娘来哺育小殿下。”
“等冬知断了奶再调理,不差这一年半载。”姜容说着抱起冬知就走了。他还是决定自己来,或许因为陆乾珺的话也罢,对奶娘不放心也罢,总之姜容不愿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旁人。
章太医还想说些什么,姜容的身体状况远比姜容自己感觉的要遭,冬知也是,章太医不敢说实话……
近来各宫嫔妃备受滋润,个个红光满面,加上初春了,御花园的花开了很多,天气也慢慢升温,她们就想找点乐子。
宅了一整个冬天,听到有活动宫里终于热闹起来,姜容一贯不愿参与这些,自从那日跟陆乾珺撕破脸后,姜容就更加闭门不出了,二人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御花园距离清宴阁不远,众人的嬉笑声传过来,姜容正抱着冬知讲故事。
冬知快五个月,终于长大了些,小脸蛋长开了,那双眼也与陆乾珺越长越像,姜容神色复杂,他不愿冬知像陆乾珺,“小知以后不要像他一样,当一个负心汉。”
“呀呀!”冬知挥舞着小手,抓住姜容一缕头发,一派天真。
那边御花园里陆乾珺也到场了,做戏做个全,陆乾珺想了想,现在让苏月怀孕,正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也明显开始偏宠苏月。
众嫔妃羡慕,却也不敢有怨言,毕竟她们家世比不上苏月。
不过一起赏赏景,比比美,梁秋怡没那个意思,宴会到一半就偷偷走了,她在后宫一向没有存在感,虽有位份又不受宠,几乎是避世不出的样子。
自打姜容回来,梁秋怡是没来看过他,总要避嫌。
“阿容!”梁秋怡从后门翻了进来,吓了姜容一跳,“秋怡!你怎么不走正门?”
“被人看见不好。”梁秋怡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之前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没有空,快让我瞧瞧。”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梁秋怡都不知道当时让他逃出去是不是做错了,“你怎么变了这么多?看看你瘦的,这手也是,怎么这样了?
“我没事。”感觉到梁秋怡的关心,姜容宽慰她道,“出去经历这一遭也不是坏事,至少让我看清了他。”
能够让自己重新归于清醒,不再陷在那个陆乾珺编织的圈套里出不来,这些苦难就不是白白经受的。
“你在外面,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听姜容随意说了些在外面时经历的事,梁秋怡就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这世上的确没有感同身受,却有共情,梁秋怡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一反常态的可怜模样把姜容看笑了,“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遇到了很多好人,如果不是方遇良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我们也不可能再次相见呀。”
“我待会儿让家人送些冻疮膏来,你也不要跟皇帝置气,该要的就要,至少先把身子补补才好。”梁秋怡自己本身就是女人,自然懂得生产的艰辛,月子里又受了那么多苦,往后身上的难受肯定少不了。
“我就守着清宴阁,把小知养大,其他的,也不愿求了。”爱也好,恨也罢,总归会随着时光慢慢淡去,他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的,等把冬知养大成人,他就一个人出去看看。
“对了,佳音她们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早早把他们送到了郊外庄子上,现在已经不在长安城了,前些日子传来信件,说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佳音也要谈婚论嫁了。”这些话在心里练习过无数遍了,梁秋怡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将谎话说出口。
“那就好。”姜容一脸庆幸,他这辈子或许是遭遇的事多了,最不愿见的就是对自己好的人遭逢变故,听闻佳音他们过得很好,姜容的心终于踏实了。
随着冬知越长越大,宫里人渐渐发现了他与陆乾珺长得十分相像,陆乾珺自然也发现了,开诚布公质问姜容,“朕从前没问过,冬知他,是朕的孩子吧?”
按照月份算,也确实是,不过不排除早产的情况,加上冬知比其他小孩子长得小,就更像是早产。
姜容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瞒他,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等陛下有了孩子臣就带冬知走,不会肖想一些不实际的。”到时候为了不被猜忌他也得走,只是他想清楚了,倒时与陆乾珺说清楚出了宫不用躲躲藏藏,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既然是朕的孩子,总不能再过地里刨食的生活。”虽然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但他也不吝啬给自己的孩子一些恩赐。
给了冬知名分后,姜容一时风头正盛,他却是不愿意的。他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顶着庶子的名头活一辈子,所以姜容又跟陆乾珺争执起来。
“反正以后陛下还会有很多孩子,不差冬知一个,我也不愿他卷入宫里这些明争暗斗,陛下就把冬知当作我与他人的孩子。”
“朕要是说不呢?”陆乾珺想不通,庶子怎么了?他也是庶子,到最后不还是弄死了那些嫡子兄弟,当了皇帝。
不过一个身份,何必纠结这些。
“那就让臣离开,放臣去过普通的生活。”
“放你离开?”陆乾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让你去伺候男人,靠卖身养活朕的孩子吗?你不嫌恶心,别来恶心朕!”
“我怎么恶心了?”姜容气红了眼,“只要能活下去,不偷不抢,卖身也是各取所需,更何况现在我就不是在卖身了吗?”
“以后冬知长大了,知道自己爹爹卖身把他养大,怕是恨不得没你这种生身之人!”陆乾珺警告他,“你要是敢弄脏了朕的东西,朕有一万种法子让给你生不如死。”
他早就知道,从那晚姜容的反应就知道姜容根本没被别人碰过,他自认了解姜容。初次的时候,是他说解不了毒就会死,姜容心软了,才要了他口头两句承诺同意的,却不知这都是他算计好的,早在之前他就知道姜容,可以说中了药后翻进了姜府是他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
姜容看似步步都在按他的计划走,却又事事偏离了他的计划。
不知道是姜容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心慢慢变了,总之姜容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陆乾珺捏着姜容的脸,恶狠狠地警告,“朕知道你是干干净净的,不要再做些挑战朕底线的事。”
姜容骗过脸躲开陆乾珺的手,陆乾珺力气大,捏着他的下巴,气得姜容瞪他。
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美人,姜容这样的却是没见过了,所以才会被迷惑吧,陆乾珺情不自禁想。
他喜欢这个有情绪的姜容,一举一动都带着只有他才会有的风情。
双唇就要触上,姜容偏过了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陆乾珺,眸中的厌恶快要化为实质,“恶心。”姜容挣脱了他的手,“我是我自己的,脏不脏也不是你说了算。真要说起来,还是你恶心,与你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感觉生不如死。”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姜容感觉无比畅快。
孩子的事陆乾珺已经知道了,他没有任何把柄在陆乾珺手里,也就不用讨好陆乾珺,以后他姜容就为自己而活,肆意地活。
“那朕倒要看看你能恶心到何种程度。”陆乾珺冷着脸把他推到楠木桌上。
“滚开!”姜容挣扎着费力推开他,陆乾珺纹丝不动,“不是你说的两不相欠吗?既然要两不相欠,那就把欠了朕的都还回来。”
姜容捂住眼不再说话,任由陆乾珺在他身上肆虐。
这种事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他的挣扎在陆乾珺强悍的躯体下如同挠痒痒,加上他本来就身子弱,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能任由陆乾珺摆布。
这场情/事几乎去了姜容半条命。陆乾珺走后他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想,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呢?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说好了是两不相欠,姜容住在宫里,陆乾珺每日来收着“房租”,他们所谓的两不相欠却引起了嫔妃的嫉妒,尤其是知道实情的苏月。
自从那次下药,苏月发现陆乾珺胸膛上的胎记后,陆乾珺就威胁她不能说出去,苏月知道夜里与她欢/好的男人根本不是陆乾珺,其他嫔妃估计也不是,一切的真相或许就如她开始时所想的那样,陆乾珺从始至终,只碰过姜容一个人,这个事实让她痛苦万分,陆乾珺又威胁她不能说出去。
“之后的一月内,你会怀孕,给朕老老实实生下这个孩子。”陆乾珺营造了宠爱苏月的假象,自然是要让苏月怀孕的。
“生下了孩子陛下会留他性命吗?”苏月从知道真相后,看向陆乾珺的目光就再也不一样了,“臣妾一直想问,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臣妾不可以?”
面前的男人是她要托付终生的人,可这人太过冷血,连温存给的都是假的,苏月说着说着,到实打实伤感起来。
“朕厌恶女人。”
“为何?!”苏月不懂,自古阴阳调和,怎么会有男人厌恶女人。
“为何?”陆乾珺面上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
“朕把她扔给了一屋子的死囚,等她死了再把她弃至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苏月脸色煞白,看着陆乾珺的脸连连后退,陆乾珺却不依不饶,“时至今日,就连城外乞儿也知她是寂寞难耐,为先皇守孝期间与人私通,朕仁慈,留她一命让她残喘苟活,她在世人眼中,就是个□□!”
“你真是个魔鬼……”苏月喃喃道,她想通了一切。
有传言当年陆乾珺的母妃,也就是鸢妃当着年仅七岁的陆乾珺的面与人私通,后被秘密处死,现在看来事情有隐情。
“鸢……”
“你住嘴!”陆乾珺赤红了双眸,冰冷的目光彻底刺醒了苏月,她失了力气倒下地上,浑身冰凉,到现在才真正承认确是嫁错了人。
是当年的皇后派人在陆乾珺面前将鸢妃凌虐致死,所以陆乾珺得势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太子,逼死皇帝,让皇后痛失至亲至爱,又以比当年鸢妃的死法凄惨数倍的方法弄死了皇后。
这些经历让他难以靠近女子,所以他也根本不会爱上自己。苏月看着陆乾珺那张冷漠的脸,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之后的数月风平浪静,苏月顺利怀上了孩子,她怀的是个野种,不可能继承大统,她不止记恨起了陆乾珺,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记恨起来,但是在看到姜容的时候,心里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这个人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怀里抱着的是留着陆乾珺血脉的孩子,是唯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孩子……
“见过贵妃娘娘。”姜容本是路过,行了一礼就要走,苏月拦住了他,“本宫听说冬知身子不大好,你这个爹爹当的如此不称职。”
“已经无碍。”近来冬知已经好多了,姜容并不把苏月的话放在心上。
“本宫也怀孕了。”苏月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苏月看着姜容,见他脸色不变,心里气闷,“那夜陛下无论爱抚还是轻吻,都格外温柔,力道却又那般重……”
“娘娘若是想编香艳故事,大可写下来,不必说与臣听。”姜容实在对他们之间令人恶心的接触没有兴趣,抱着冬知打算换条路走。
“你不想听,可是因为他从不会对你温柔。”苏月摸着肚子拦在姜容身前,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陛下对你,从来都是想如何便如何的吧!毕竟,你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已……”
女人的声音娇媚柔弱,听在姜容耳朵里却是世间最刺耳的声音,他不太在意了,可是爱了陆乾珺很久很久的心不愿意,还是犯贱一样的会疼。
姜容闭了闭眼,掩盖住眸中的真实情绪,“娘娘说的对。”
他的痛苦瞒不住,苏月看到了只觉得心里畅快。
“对了,陛下是不是说过,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苏月走近姜容,叹了口气道,“男人啊,多是负心薄情的很,不体谅你养育冬知有多辛苦,却反而怪你生了孩子不漂亮了,不是他心里那模样了,你说讽刺不讽刺?”
苏月勾唇一笑,她嫁错了人虽然凄惨,倒是比不过姜容。姜容才是实实在在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行了,你走吧。”苏月觉得无趣得很,姜容都不用她针对,陆乾珺一个人就已经能够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姜家还在的时候,姜容是何等的模样,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他风华绝代,才华横溢,风头甚至盖过了这世间惊才绝艳的女子。可现在呢?
跛着一只脚,步伐沉重又蹒跚,含胸懦弱的样子,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以前贪图温存爱意,现在姜容只贪图个安稳。
姜容走回清宴阁,他今天做了些点心,给梁秋怡送去,所以才会遇到苏月。
苏月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姜容知道。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爱错了人,只是不愿意信罢了。那个阿珺留给他的记忆太过美好,美好的就像是一场编织出来的梦,让他始终留恋着。每每觉得疼痛难忍,想到那个人好像都觉得甜了些。
傅冰墨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同年随他一起长大的沈以珩去了边境。姜厉不喜欢他,只例行对他的教导和养育,却不给半点父亲的爱护。姜容的童年好像一下子空了起来,让他极度缺乏爱意,他孤寂久了,陆乾珺的到来简直是他孤注一掷的救星。
世人教导女子要克己守礼,守身如玉,不然就是不贞不洁,姜容从小也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中了药的陆乾珺翻进他的屋子,他害怕之余其实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庆幸。
姜容是知道陆乾珺的,先皇的第三子,母妃通奸而死,他在冷宫里苟活,成年后突然大放异彩,靠拉拢宦官得了权势。世人说他小人得志,没有骨气,给宦官当狗,枉为皇家人。姜容描绘了一个小小的人在太监面前摇尾乞怜,不觉得他没有骨气,只觉得他可怜。
他想两个可怜人,或许可以拉对方一把,帮彼此从黑暗中走出来呢?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
陆乾珺不靠任何人,他靠自己就走出来了,他登基为帝,收拢权力,慢慢的已经再也没有人敢议论当今的帝王了,他不再是那个姜容以为的满身伤痕需要人关爱的小可怜,他留给世人的只有威严,仁爱。
姜容自以为是的怜悯,只余可笑。
他爱民如子,却独独不爱他。
哇的一声啼哭打断了姜容的胡思乱想,冬知吧咂着小嘴,明显是饿了,姜容坐在床边解开衣裳喂他。
自从生了孩子,他变得丑陋而怪异,居然有了点女人才有的柔软胸脯,也不怪陆乾珺嫌弃他吧,姜容自嘲地笑了声,强忍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模糊了双眼。
“冬知…”姜容哽咽地摸着冬知的脸,语气有些无措,“冬知以后也会嫌弃自己有个怪爹爹吗?”
会不会被人议论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生的?等冬知懂事了,听到这些话,会不会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他却只有个怪异至极的爹爹?
姜容不愿意去想,他感到害怕,他甚至有些怕冬知长大。
“是爹爹十月怀胎把冬知生出来,不是别人,冬知不要嫌弃爹爹,好不好?”他幼稚地勾着冬知的小手,冬知也咿咿呀呀叫着,好像真的答应了一样,逗得姜容破涕为笑。
夜晚,陆乾珺又来了,姜容因为白天哭过了,眼睛特别红,脸色也不太好看,看见陆乾珺更甚。
姜容去洗漱,留下陆乾珺看着冬知,姜容现在对冬知看的特别严,不允许他人抱,更不许他人喂。
陆乾珺唯一一次接触孩子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母妃抱着他只有一个月大的弟弟,说他们兄弟俩以后要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在宫里活下去,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陆乾珺想起这些神情难得有些恍惚。
“咿呀!”冬知歪着头看着陆乾珺笑,他只有眼睛最为像陆乾珺,其他地方大抵是像姜容多些的,尤为爱笑。
陆乾珺听着盥洗室的水声,慢慢走进了冬知。
他没怎么仔细看过冬知,更没抱过,可能是血缘使然,陆乾珺慢慢融化了周身的冷漠。
甫一从盥洗室出来,姜容就看到陆乾珺小心翼翼抱着冬知,冬知也不害怕,在陆乾珺怀里使劲闹腾。他从不会在姜容抱着他时奋力蹬着四肢,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爹爹没有力气抱不稳自己,如今在父亲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使劲挥舞着小手,笑声传遍了整个清宴阁,和谐的让姜容眼眶一酸,又赶紧背过身去。
看见姜容就要找姜容抱,姜容擦干了头发从陆乾珺怀里接过冬知,可能是饿了,冬知在姜容胸前拱着,小嘴也撅着一嘬一嘬的。
“他这是要做什么?”陆乾珺心情很好,话就多些。
“他饿了。”姜容低声答,背过身去喂奶,不一会儿就传来吸吮声,期间夹杂着姜容时不时的小声痛呼,陆乾珺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等着姜容喂完。
闹够了也吃饱了冬知很快就睡着了,姜容把他放在隔壁房间的小床上,回来后一个人坐在床沿,长长的墨发遮盖了姜容半边脸,陆乾珺就在一旁看他,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陆乾珺回忆起之前的话,知道或许是伤到姜容了,但是他不会开口说什么,拧着眉头一副不爽的模样,最后还是姜容打破了这片沉默。
“陛下不困吗?待会儿冬知该醒了。”陆乾珺折腾他一个时辰,冬知正好睡醒一觉,这是最近姜容总结出来的经验。
陆乾珺看他一眼,脱去外衣上了床。姜容只穿着一件到大腿的里衣,方便,还能遮住陆乾珺不想看见的东西,但是陆乾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上来就撕了他的里衣,吓得姜容脸上没了血色,下意识拿手挡住。
强硬的拿开姜容的手,陆乾珺语气有些生硬,心里有些柔软,“挺好看的……”
自己做再多心里建设,也比不过施暴者的一句认同,姜容积攒的泪水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乾珺终于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酸酸麻麻的,又想紧紧拥他入怀。
大抵是叫做心疼吧。
这一夜二人什么也没做,姜容哭累了在陆乾珺怀里睡着了,冬知也一夜未醒,只有陆乾珺,在深夜里慢慢清醒。
他轻轻勾起的嘴角慢慢放平,眼里的温柔尽褪,只余冷漠。
不该有这些情绪。陆乾珺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一时间喷发而出,让他招架不住,人的本性是贪恋美好,可世俗的经历告诉他,美好一旦覆灭,他就会万劫不复,他该及时止损。
于是一连几日陆乾珺再也没去过,姜容以为陆乾珺能够接受他了,陆乾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他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宫里的女人都是陆乾珺的棋子,知道真相的苏月更是,陆乾珺在思考了几天后,交代苏月做一件事。
他要让姜容相信,一直以来,跟他缠绵的都不是陆乾珺,而是一个替身。
这与事实完全相反的假话,要说成真的倒也容易,就是苏月再一次惊叹于陆乾珺的狠心。
他是不给姜容留活路的。
“本宫都开始可怜他了。”二人之间没了秘密,苏月也没了之前的恭敬,她慢悠悠剥着手上的蔻丹,道:“臣妾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臣妾从未爱过陛下。”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陆乾珺淡淡道,棋子,用完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至少他没想过杀了姜容。
苏月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疯疯癫癫的,陆乾珺转身走了。
隔日,苏月在长乐宫举办了宴会,各宫嫔妃都要参加,姜容借口推脱,苏月就派人来几次三番的请,姜容只好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一来就见陆乾珺和苏月在调情。姜容不懂那夜过后陆乾珺冷落了他是为何,他明明感觉出陆乾珺是真心实意说的那话,也能感觉出陆乾珺实实在在的心疼。
眼前的男人太过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有些恐慌。
“侍君请坐。”以为只是普通宴会,姜容带着孩子来了,可那一男一女动作逐渐不堪入目起来,姜容只能紧紧抱着冬知,捂住冬知的眼。
其他嫔妃好像见怪不怪,只有些难以掩饰的嫉妒。姜容在一旁坐下,那边苏月把手搭在男人肩上,状似无意地扯开了男人胸前的衣裳,露出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
姜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往那边看,可越控制内心好像就越与他作对,干脆让他看个清楚。
二人暧昧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姜容的注意了,他看到男人胸膛上什么都没有,那个清晰的胎记,不在了。
魂不守舍度过了一上午,姜容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他嫔妃的反应也很正常,好像陆乾珺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胎记一样,好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陆乾珺,是有的。
这样想着,姜容猛地走出清宴阁,他走不快,一瘸一拐往宣政殿走,路上几次差点绊倒,只是让他更加小心抱紧了孩子,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要看看,他要去看看,此时在宣政殿的这个陆乾珺,他有没有胎记。
“侍君,您怎么……”
姜容绕开许恭福,来不及等他通报直接就冲进了宣政殿,殿里只有陆乾珺本人坐着处理政务,姜容怔怔地看着他,他能确定眼前这个陆乾珺是他了解的陆乾珺。
被闯进来的声音打扰,陆乾珺不悦地看了姜容一眼,“你有什么事?”
姜容不说话,他只是慢慢走进了陆乾珺,看着他的眼,扯开了陆乾珺的衣裳。
没有胎记……姜容脑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了,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陆乾珺没有胎记,也就是说和苏月调情的那个陆乾珺,就是眼前这个,尽管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姜容把它归结于在面对苏月的时候,陆乾珺总是笑着的,所以才让他感到陌生。
“陛下这里,没有胎记吗?”姜容还是控制不住问出了口,陆乾珺显得更加不悦了,“你闯进来就是问这个?”
“到底有没有?”姜容目光祈求地看着他,陆乾珺又扯开了点,“你自己看不见?朕有没有胎记又如何?”
在记忆里有胎记的地方轻触了下,那里光滑平整,根本不是从前的触感,姜容好像没了力气,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你究竟怎么回事?”陆乾珺放下了手里的政务,质问他道。
“在姜府要了我的那个陆乾珺,他左胸口有个形状奇特的胎记,宫里缠绵过的那个陆乾珺,也有这个胎记,为何你没有?”
陆乾珺脸色一变,好像秘密被人揭发的模样,彻底让姜容死了心。
“所以你根本没有碰过我。是不是?”姜容一字一句问他,“一直是那个人在完成你的任务,是不是!”
“你……”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对我?值得你找个人折磨我,值得你制造那么多假象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你,我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你这样做?!”姜容终于崩溃了,冬知被他歇斯底里的质问吓得哭了起来,姜容一边抱着冬知安抚着,一边忍不住和冬知一起哭。
“我只剩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死了,姜家倒了,与沈大哥也有十年未见,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姜容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面前的这个男人像个魔鬼,他把自己一步步逼近深渊。
“每次让我觉得你好像有一点爱我了,就在我心上插一刀,让我生不如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逼仄感让他心如刀绞,有些喘不上气来,“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不要再折磨我了……”
“为了得到冬知。”
“什么?”
“朕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找了个与朕极为相像的男人,让你生下冬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宫里的女人野心勃勃,正巧你撞了上来,还对朕死心塌地。”
其实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但姜容此刻心乱如麻,陆乾珺说什么他都信。
“你死了这份心吧,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会把冬知交给你。”姜容头皮都在发麻,他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抱起冬知就要离开。
他哪怕出去卖身,也绝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
“陛下?”被迫听了全程的许恭福冷汗涔涔,看着姜容离开的方向有些犹豫地喊了陆乾珺一声。
“让他走。”陆乾珺叹了一口气,姜容走不远,很快就会有太医过去告诉他冬知的真实情况。
姜容心脏不太好,冬知有一部分遗传了他,所以才会时常脸色青紫,太医院一直在商谈治疗的办法,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姜容不会走的,冬知就是他的命,他怎么会走。
做过的事,陆乾珺就不会后悔,他算计好了,也设计好了姜容的每一步。
可之前姜容就不会按照他的安排走,现在更不会。
回过神来姜容能够找出陆乾珺话里的漏洞,可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这个陆乾珺从来没有碰过他,只是找了个替身完任务一样的折磨他。他也分不太清这两个人谁是谁,也不想分清了,没有意义。
他死心了,再往回想,或许从姜府里一开始的接近,都是陆乾珺蓄意设计好的。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大抵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没有母家,能够任由他拿捏?
想要再次带着冬知离开,太医院告诉他冬知情况不太好,罗列的理由让姜容不得不信,姜容又只能留下来。他一颗心都放在了冬知身上,冬知就是他半条命,听闻此消息,姜容感觉天都要塌了。
之前太医院束手束脚,只能通过把药给姜容喝下,再让冬知喝奶水的方式治疗,现在跟姜容说开了,也要开始加入其他方法了。
一排排银针整齐摆放在哪儿,姜容看着就觉得疼,冬知那么小,怎么忍受得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姜容实在不忍心,他知道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竟然会遗传到了冬知身上。
太医摇摇头,如果有其他法子,他们也不会选择给一个孩子针灸,毕竟是有风险的。
“侍君不如先离开吧,等臣施针结束再进来。”
“不用。”姜容轻轻抱起冬知,冬知一见他就笑,大大的眼睛黝黑明亮,让姜容愈发不忍,“我抱着他,怕他乱动。”
“好。”
冬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姜容怀里拍着小手,笑的眼睛都弯了,姜容抱着光溜溜的冬知,亲亲了他的额头,“冬知生病了,太医爷爷要给冬知治病,冬知不哭,好不好。”说完姜容示意太医可以开始了。
第一针扎上,冬知歪头看了看,可能还没觉得疼,第二针冬知就变了脸色,小嘴一瘪就要哭,姜容也红着眼眶,大有冬知一哭他也跟着哭的趋势,忍得鼻尖都红红的。
冬知却没哭,他或许是看到姜容,一直看着姜容的脸,也忍着不哭,憋的大眼睛里湿润润的,肉肉的小手也紧紧攥着,不哭不闹,乖的不行。
太医行针很顺利,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而冬知不过才六个月,实在让人惊奇。
“臣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有些孩子,生来就是报恩的。”眼前的冬知或许就是吧。
姜容忍了许久的眼泪在太医说完这句话时滴了下来,蹭了蹭冬知的小脸,姜容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回道,“冬知一直都很乖,有他是我的幸运。”
无论是在他肚子里还是出生后,一直是他这个做爹爹的不称职,冬知值得更好的父母的。
看到姜容哭,冬知也张大了嘴哇哇哭起来,小身子一颤一颤打起了哭嗝儿,瞧着可怜得很,姜容把他抱起来安抚,嘴里哼着轻快的童谣,太医见状就走了。
“臣明日再来。”
“好,章太医慢走。”
慢慢的几个月过去了,九月份时常大雨倾盆,姜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已经连续几日这样了。
生下冬知后受了寒,他身子一直不太好,暖春时候不明显,到了阴雨季节,只要下雨姜容就浑身疼,不管是曾经断过的小腿,还是腊月里浸过冷水的双手,然而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下腹,疼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寐。
第二日太阳升起就不疼了,姜容昏昏沉沉的搂着冬知补了个觉,这一睡就是一天,再次醒来时冬知揪着他胸前的衣物自己找奶吃,床前站了个高大身影,把姜容吓了一跳。
“有事吗?”他现在不太去区分两个人了,分不开,总不能每次都看看人有没有胎记。
“朕来看看冬知。”
“陛下对别人的孩子倒还挺上心。”
说是来看冬知,陆乾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姜容,姜容最近夜不能寐,他亦是,甚至已经很久很久夜不能寐了。
明明不该习惯的,可他确实会因为夜里伸手揽不到人而惊醒,从此再也无法入睡。
一直不走,姜容知道他的意思,扯开男人的衣裳一看,果然是假的陆乾珺,可“假”的陆乾珺也是在陆乾珺的授意下无数次伤害过他,姜容给不了他好脸色。
“你入戏这么深吗?能不能跟我说说,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他?”
编造了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陆乾珺眼睑垂了垂,声音一贯的冷淡低沉,“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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