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整个空间研究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静。
顾心芒能感觉到四伏的危机，让大家都变得更谨慎。
紧急会议上, 张萍将军作为总领导, 面色沉冷, 说道：“关于卫星研制工程的泄密, 现在已经由调查组负责开展。我看，近年的工作规划要尽快落实调整。”
赵显栋开口道：“张将军, 之前您提出过的，’一个目标’，’三年三步’的战略，我们可不可以在这个基础上, 形成规划？”
这话一出, 张萍将军点了点头：“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第一步, 研制试验洲际运载火箭，第二步, 研制试验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第三步，发射通信卫星。现在，咱们的通信卫星工程，都让人捅到了国际上，我们就得把它做出个好样来, 不论是作为科研人员的骨气, 还是为国家争这一口气！”
顾心芒在纸上写下这三步战略方针，只要完成了，必然极大增强国防力量, 进一步打破国际霸权主义的核垄断，并能带动国家科学技术的大发展。
她觉得自己突然充满了斗志和勇气，不论多难，都要把通信卫星送上太空。
数以亿计的零部件开始投入了研制，哪怕是一个螺丝的松动，一个焊口的开裂，一毫衔接的错位，都可能回导致国家巨大财产的损失。
于是，为了确保这场战役的成功，整个空间研究院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整。
在张萍将军的领导下，迅速形成了技术和行政两条指挥线，建立总设计师制度和总调度指挥制度。
总设计师系统，跨建制、跨部门的技术指挥系统，分别任命总设计师、主任设计师和主管设计师。
调度指挥系统，则是由行政领导及有关部门的管理干部，负责计划调度、组织指挥和物资保障等。
总设计师系统由科学家组成，全力投入科研项目，总调动指挥系统则要全力支持，绝不允许动摇和干涉总设计师系统的意志，计划和行动。
这一场改革，打破了几十年的技术指挥系统的制度，明确了一条重点：
总师在技术上有超越党委的决定权。
从此，航天工程体系，创造了一个全新完整的规章制度，并一直沿用。
赵显栋被任命为通信卫星总设计师，而华国航天“工程总设计师”第一人，则是一位卫星与火箭研制的专家，向新敏。
这天，顾心芒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卫星工程的泄密源找到了，牵涉到有资本成分的内部人员，为了拿到灯塔国的绿卡，出卖了国家的保密文件。
如果不是拿到了文件，国际联盟不会信他的话，而恰恰是因为有证据，也成了直接指证他的利刃。
这下，研究院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顾心芒——
“那这个……’资本投机分子’，有公布身份吗？”
张秋水摇了摇头，小声道：“这种事，应该秘密处理吧？诶，真的是，敌人就在内部啊。”
顾心芒有些不安地握着笔，不再说话。
回到家后，外婆在厨房里摘菜，顾心芒假装无意地问了句：“今天没去打牌啊？”
外婆应道：“郁家那小子回来了，一家子忙前忙后的，咦，心芒，你不知道吗？”
说完，外婆没听见声音，就回头看向客厅，刚才还站着的孙女，转眼就不见了。
顾心芒一口气跑到了对面楼，手刚抬到门上，里面就有门锁转动的声音，她动作一顿，大门应声而开。
在看清对面那张脸时，她扯了扯嘴角，道：“嗨……”
说着，她往后退了步，示意他出来。
楼下小区的石椅上，顾心芒坐在那儿，抬头看着地上的落叶，开口道：“突然回来的？”
郁西川：“刚到。”
“噢……是工作上的调动吗？还是你申请回来？”
郁西川偏头看她，顾心芒察觉他不说话，也转过眼眸：“如果是机密我就不问了，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事。”
青年的掌心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清澈的眼眸看着她：“你在担心我？”
顾心芒一双眼睛在他脸上逡巡，抿了抿嘴，道：“我相信你。”
郁西川忽而笑了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剪了短发，还挺好看的。”
说着，他的手又留恋地摩挲了下，最后，将她按到自己的怀里。
此刻良夜，所有的画面都隐没在了黑暗里。
郁西川：“别担心，我只是回来配合调查。”
顾心芒半张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里，“郁西川同志，咱们现在，算是处对象吗？”
郁西川笑了下，胸口震震，贴着她，“你说了算。”
顾心芒：“如果是处对象，那真有什么事，我也会被带走吧？”
郁西川听到这话，笑了。
顾心芒却笑不出来：“我问你，你还我爸爸房款的那笔钱，是怎么回事？”
郁西川：“这几年的积蓄，省吃俭用的。”
顾心芒：“那也不可能把房款还完啊！这一行的工资，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话音一落，郁西川就没说话了，顾心芒从他怀里坐直身，眼睛盯着他。
却见郁西川的目光是回避的。
顾心芒双手把他脑袋扳正，逼着他看向自己。
“你不说，那我们就不算处对象。”
她这一逼，明显感觉到郁西川眼神不对劲了。
“我将房子抵押给了银行，把钱取出来后，按现在的房价再补了一笔钱，还给你父亲。余下的贷款，每个月从我卡里扣。”
听到这话，顾心芒愣了愣。
郁西川：“我知道这个做法，很冒险，说了你肯定不高兴，但是，我更不想欠你爸爸的。这件事，我能处理好，你……别嫌弃。”
说罢，顾心芒忽然眼睛凑近了他，双手还捏着他的脸，就在眸光顿住的瞬间，她仰头亲了下他的嘴角。
“郁西川，你很好，我不嫌弃。”
他的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道：“那彩礼钱，你是要，还是不要？”
顾心芒感觉肩膀被他抓得用力，目光顿时愣愣地看着他靠近，这人刚才还表现得如此乖顺，仿佛一个生怕被遗弃的狗狗，怎么转一秒，就敢问她要不要彩礼钱了！
她赶紧摇头，挣扎着站起身：“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晚安！”
只是，当她跑到大门时，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望去时，夜色中，郁西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淡笑地赶了赶手，示意她快上楼。
房间里，顾心芒翻了翻日历，还有两年，就要高考了。
——
空间研究院设计室，顾心芒正在工位上忙着，突然让人喊了一声：“心芒同志，你的电话！”
她接了过来，里面是熟悉的声音：“我今天下午要走，你……”
“我送你！”
顾心芒脱口道，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不用了，你别太累。”
“事情……都解决了吗？”
“例行审查，之后，如果没事，短时间内不会回京市了。”
顾心芒松了口气：“这还是第一次，你说要走，我这么开心。”
郁西川低沉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别太开心，我还是会回来的。”
他这么一说，顾心芒突然有些脸红了，这时，一旁的女同事瞥了眼，笑道：“哟，心芒同志这是跟谁聊天呢，这么害羞！”
顾心芒被她一吓，赶紧朝郁西川道：“那个，没什么事，电话先挂啦，你，一路顺风。”
说完，电话一阖，就赶紧回到工位上，这时，笔记本上的字映入眼帘。
三步走国防战略，第一步就是洲际运载火箭，只有它通了，通信卫星上天，才能通。
所以，哪怕郁西川不说，自己也能猜到，他是去干什么。
——
1977年8月4日，首都召开“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一个关于恢复高考的消息，悄悄在京市蔓延。
顾心芒是早做了心理准备，但其他同事，却都忍不住讨论，因为他们其中有的是走推荐制上学的，一旦恢复高考，他们的文凭肯定就不值钱了。
“心芒，你现在当到了技术小组负责人，应该……不会再去参加高考，回到学校了吧？”
这时，就有同事朝她开口，问了起来。
“是啊，而且现在研发任务那么紧张，当初院里要推荐你去上大学，你都拒绝了，现在当了负责人，我看你就更没时间了。”
顾心芒写字的笔尖顿了顿，现在，确实到了研发任务的攻关时刻，她虽然有计划参加高考，但却不知道院里的态度。
“心芒！”
这时，门外有人喊了她一声：“赵总工叫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顾心芒应了声，拿起笔记本，去见赵显栋。
刚坐下，就看见他把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自己面前。
“高考，你是怎么想的？”
顾心芒垂眸大致浏览了一遍：“上面说不限年龄，我今年二十三，我想，我还有机会。”
“好！”
赵显栋笑道：“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劝你参加高考的，是来商量一下，报考什么学校。”
顾心芒顿时有些惊愕：“赵总工，您同意我去参加高考？”
“废话！你要是不参加，我才跟你急哩！你自己估摸一下水平，看提前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去复习。”
顾心芒摇头道：“不用，我晚上不加班就行。”
赵显栋皱眉：“这怎么行，今年高考人数规模是很大的，录取率势必极低。”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招生简章：“这几所大学，是航天专业的重点，你看你喜欢哪个？”
顾心芒扫了一眼：“还是考回京市，这样工作不耽误。”
说着，她指尖点在了一个地方。
赵显栋眼睛一亮，笑出了声：“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好！心芒啊，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带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高考，这不仅关乎你的前程，还关乎我国航天事业新一代的成长。我希望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成为清大的学子！”
随着高考改革的公布，正式确定了1977年的冬季高考时间，为10月12日。
有的知青开始返乡复习，城里顿时变得更加热闹，书店门口大排长龙，所有人都在找十年前的高中教材，顾心芒走在街上，看到新华书店里的壮观场景，在想现在去排队的话，到自己书是不是早就卖光了。
“心芒姐姐！”
这时，人群中有人朝她用力挥手：“我在这里！”
顾心芒笑着点了点头，是郁杜若，正在抢购教材，等结了账，抱着书朝她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塞了三本到她怀里，喘气道：“高考宝典，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谢谢啊！”说着，正要掏钱，郁杜若赶紧拦住，特别仗义道：“我哥说了，你要高考，让我给你买。”
顾心芒愣了愣：“他回来了？”
“打电话过来的，说你忙工作，让我帮忙排队。”
顾心芒看向没有尽头的队伍，道：“你这都排多久了？”
郁杜若伸出四个手指，顾心芒惊愕道：“四个小时？！”
“我早上四点就来排了！现在你都下班了，你说排多久了！”
顾心芒一时感觉怀里的书分量更重了。
“走吧，我请你吃羊肉火锅。”
郁杜若脸上顿时兴奋起来：“好耶！”
两人在路上走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顾心芒一扭头，就看到熟悉的号码牌……
再看向郁杜若，就听她笑道：“心芒姐姐，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吧？”
顾心芒看了眼车，又看了眼郁杜若：“你跟温思远，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今天来接我。”
郁杜若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哥知道吗？”
“啊？”
“你跟他交往得这么频繁。”
顾心芒看着她傻傻的，不由有些担心。
“我不说，他也知道……”
顾心芒顿时一愣：“不对，郁西川现在不在京市，你们在一起，他肯定也拦不住。”
说着，她拽起郁杜若的手，径直朝温思远的车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把她塞进后车厢。
温思远笑道：“去哪儿吃饭？”
顾心芒看着后视镜里的闻思远，“东来顺。”
——
等服务员把铜锅放到桌上，顾心芒眼神在两人面前扫了眼，最后停在温思远脸上：“顾希梦，不是回来了吗？”
郁杜若脸色平静，显然，她也知道。
温思远从容地烫好羊肉，再夹到盘子上，示意她们俩吃。
“温思远，我问你，你现在算是在跟郁杜若，处对象吗！”
他笑了笑，看向郁杜若：“这件事，她说了算。”
顾心芒顿时震在原地，这句话，她怎么似曾相识，等下，郁西川也说过，但她当时听着，没像现在这样恶心啊！
“你这就是不负责任的态度！女孩子说什么啊，你跟人家走那么近，又不向身边人明确身份，她害羞肯定说不是啊！你倒是撩人家撩得开心！”
【叮——】
这时，系统突然主动冒了出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宿主顾小姐，你双标！】
顾心芒：【滚下去！】
郁杜若：“心芒姐姐，你别生气啊！”
温思远笑道：“你这是在管我呢，还是管她？”
顾心芒：“当然是管她！你我管得着吗！”
温思远顺着话问：“你凭什么管她啊？”
郁杜若一双眼睛也盯着顾心芒：“你不是……不要我家彩礼钱吗，咱也当不成姑嫂了，为这事，我还特别难过，但是，心芒姐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打住！”
顾心芒在锅里夹了块羊肉放到她碗里：“吃吧。”
温思远：“心芒，这么听来，你跟郁西川，也并不是在处对象啊。”说着，他往顾心芒杯子里倒了点酒，“既然如此，就等高考完了，再说吧。”
顾心芒：“你怎么知道我要高考？”
“刚才你怀里抱着的书，以为我没看见？”
顾心芒顿时后脊发凉，这个温思远总是像戴着一个面具，让人看不穿，只觉得是副好皮囊的公子。
吃过饭后，一出门，冷风就吹得顾心芒有些晕乎乎的。
再在车里晃了一圈，顾心芒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跟恶心。
等送了郁杜若上楼，顾心芒决定跟他单独聊聊：“温思远，我跟你说，郁杜若是郁西川的妹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我看得出来，她是喜欢你的，你这样接近人家，又不是那种关系……”
顾心芒喝了点酒，说话有些颠倒，温思远握着她的手臂，低头一脸宠溺地笑道：“哪种关系啊？”
“就是……”顾心芒双手拇指勾了勾：“恋爱关系啊？”
“你希望我跟她谈对象吗？”
顾心芒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我跟顾希梦谈对象吗？”
顾心芒也摇了摇头。
这时，温思远朝她又走近了些，垂眸看着脸泛红晕，眼眸秋水的顾心芒，又问：“那你希望，我跟你谈对象吗？”
他轻柔的话音一落，平地有夜风卷来，将顾心芒吹了个清醒，杏花眼眨了眨，这时，越过温思远的肩膀，她看见，不远处，正站着道高瘦的身影，一双眼睛如阴蛰般，看向他们。
顾心芒瞬间酒醒，双手推开了温思远，却没料到，这人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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