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张二郎!你个狼崽子,出来!有种你给老子出来!”
曹元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一进寿昌城门就被逮住了。
而且逮住他的,还是寿昌镇军的将头,这个叫康荣的还轮值过庆元宫, 是以曹元深认识他。
所以很快曹元深就意识到,一定是张二郎进城了,还策反了这些人。
“你这狗杀才,赶紧把老子放开,你吃谁家的饭?又穿谁家的衣?敢犯上?”
不过曹元深还是有点没弄清楚状况,对着身边的康荣和一队士兵破口大骂。
虽说曹元深已经四十多岁了, 但一辈子顺风顺水,傻肯定不傻, 可是常年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对外界的反应,都处于一个麻木的慵懒状态。
这种状况,就是像是人类家庭的宠物般,胖乎乎的,吃得好,睡得好,有人疼。
导致它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显得慢上了很多拍,特别是对于潜在的危险,已经很不敏感了。
康荣本来还有点畏惧这位曹二衙内,但曹元深越骂越是恶毒,忍不住的康荣直接就给了他一刀鞘。
肚子上遭受重击,顿时就把曹元深的骂声直接给砸回去了, 他干呕了一声,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不过这一刀鞘更多的是对他人生观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被康荣这样的小小将头给打了。
“二衙内说话好没道理,咱老子给你们曹家卖命,吃你两个饼子到成了你的施舍了?人张二郎君出手那才叫给衣给食。
马鹞子跟着去了趟安西,回来足足攒了三千多贯。
羊羔子那样的丑货,满脸麻子还能带回来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还在啥宁远有四百亩水田,不是感二郎君厚恩,都准备去当老爷了。
咱老子给你们曹家卖了十年命,得钱连个寡妇都取不上,你咋好意思说给我们衣食的?”
康荣倒是没说什么,他身边的队正已经嗷嗷叫着骂开了。
这个队正当年不是寿昌镇遏使罗贤达的亲信,因此就没被赶去安西,当时还高兴了许久,现在看来,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寿昌镇跟着张昭去安西的大约有三十六人,其中五人死在了安西,三人在安西当老爷不回来了。
而回来的人,把整个寿昌镇人的三观,一次性集体震碎。
马鹞子不但当了营兵马使, 一路吃喝嫖赌还存了三千贯以上的财货, 光是香叶就有好几麻袋。
阎晋就更不用说了,成了一军的军使, 财宝往家里搬了三大车。
连死了的火生儿,不但混了个张照的大名,还有个灵性的少年郎当儿子。
还有阎晋的从弟阎都,跟着出去的时候,连衣甲都是弟兄们看他可怜,一人凑了点钱给他置办的,当时队正还出了五十钱。
本来大家心里想的是就给阎都当安葬费了,可没想到,阎都不但回来了,还极为风光的回来了。
他身边跟着个肤白貌美的胡姬,据说是喀喇汗国王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而且阎都还只准备拿她当妾,以后要跟二郎君打回长安去,去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子为正妻。
队正给阎都凑的五十钱,阎都直接加了一百倍,还了他五贯钱。
队正心里那个恨啊!怎么当时就没跟着去呢?
人家四年回来腰缠万贯,他四年中,要不是阎都回来给了他五贯钱,今年小妹出嫁,连他妈打嫁妆的钱都没有,到时候不得丢死个人?
越想越气的队正,一路走一路输出,紧接着其他其他几人也加入了吐槽的大军,短短几百米的路,他们把曹元深喷的都快自闭了。
。。。。
三观尽碎,挨了平日里他看也不看小人物的一统乱骂,曹元深在寿昌县衙大堂中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心里越发的愤怒。
他当然不知道张昭是去给麾下士卒送葬去了,这在曹元深想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张昭在故意折辱他。
“张二郎你缩头缩脑的算什么?怎么?敢抓人不敢出来见人吗?出来!你给老子出来!”
康荣等几人把曹元深和两个随从押到大堂中就站到了门口,曹元深终于失去约束,又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
“曹元深!你是谁的老子?你要当谁的老子?要不要我把索家姑母叫过来,看她肯不肯叫自己儿子为阿弟?”
一声怒吼,把还在叨逼叨逼的曹元深震得一愣,他向门口看去,一个猿臂长身、虎背熊腰的壮汉踹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鼻孔朝天,一副天老大他老二模样的男子,这个面容看起来更眼熟了,只是曹元深突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曹元深其实很多年没见过张昭了,最后一次见,还是六七年前,张昭被邀请来参加归义军与甘州回鹘的宾射之礼。
那时候的张昭身材纤细,唯唯诺诺,出口就是佛经,到哪都正襟危坐,曹元深看了几眼之后,就没在注意了。
不过对于张昭懦弱的印象,他还是很深刻的,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曹家就逐渐放松了对张昭的监控,不再继续把他限制在宅邸和佛寺几个有限的地方,只要不出寿昌城,去哪都行了。
所以他实在难以把眼前凶悍的壮汉,跟当初宾射之礼上那个懦弱的孩子联系起来,以至于曹元深都愣住了。
“喊啊!继续喊!想在我面前充长辈吗?回去问问你娘,看她答应不答应!”
张昭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把呆愣住的曹元深晾在了大堂之中。
曹元德和曹元深的母亲索氏,是归义军第三任节度使索勋的女儿。
而索勋是张义潮的女婿,娶的是张义潮的第九女,所以曹元德和曹元深的母亲索氏,是张义潮的亲外孙女。
而张昭是张义潮的重孙子,曹元德和曹元深的母亲,就是张昭父亲的亲表姐,是张昭的表姑母。
论起辈分来,曹氏兄弟虽然比张昭大了一倍,但实际上是他的表哥,这也是曹议金当初只同意把曹元忠女儿嫁给张昭的原因。
因为曹元德与曹元深的女儿,实际上张昭的侄女,就比如曹十四曹延明,作为曹元德的儿子,他就只能叫张昭为表叔。
但老三曹元忠不是索氏所出,与张昭没有这个血亲关系,曹三娘子和曹十九娘延禧,才能与张昭婚配。
是以张昭虽然话说的恶毒,要曹元深回去问他妈,但曹元深也只能憋着,因为这是表兄弟间的争吵,是他先口误,无礼的是他。
“我说二表兄,你难道就没考虑过一个问题,你一来我就让人把你逮住,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你是哪来的勇气,到我这大吵大闹的?”
曹元深脸色顿时就白了,进来的时候光顾着愤怒,光想着自己被几个小兵卒侮辱了,完全就没想到这方面去。
“二叔!不如你回去告诉我耶耶,这归义军本来就是令公大王取自张家的,如今正好还给张家,咱们曹张两家世代血亲,谁上位也不会亏待了对方。”
曹元深瞪大了眼睛朝那个叫他二叔的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看去,半晌才认出来,这不是曹延明吗?
“十四郎!你是十四?你...你怎么说话呢?他们张家自己失德丢了大位,令公大王先靖内,再三次东征,攻破甘州城才把大位拿到了曹家手中,祖先血战而来,你说还就还了?”
“我当然知道这归义军节使大位,是令公大王血战甘州而来,可如今你跟我耶耶还守得住吗?你们有那个能力吗?
能者上,不能者下,某还要等二郎君带着我们打通甘凉去长安呢?你们能行吗?”
曹延明实际上原本就不喜欢二叔曹元深,他觉得二叔总有些装模作样的,而且曹延明跟着张昭的这四年中,眼界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只是在敦煌这个小城中自我为尊,但是在安西,曹延明跟着张昭破疏勒、救碎叶,扜泥城中百人灭国,破虏城外二千破两万,药杀水畔连败波斯、渴塞城联军。
及至布哈拉、撒马尔罕、镇远城、曲女城,几千人就能横行无忌,管你什么王后、王妃、公主,曹延明都上过三四个了,至于勋臣贵女,更是予取予求。
这样的见识之后,加上他制造的火药武器屡次在重要场合显现神威,本来就有些傲气的曹延明,早就不把归义军这个二十几万人的小家业看在眼中了。
他还等着跟二郎君进长安、入中原呢,当下对着自己二叔,那也是不客气的很!
“孽障!孽障!你说的什么话?我看你就不配姓曹!”
曹元深这是真的破防了,被张二郎派的兵卒骂一顿他忍了,现在还要被自己的亲侄子一通教训,曹元深气得胸膛都要爆炸开来。
不过曹延明丝毫不在意二叔曹元深的愤怒,他冲着张昭拱了拱手。
“二郎君,我看不如让挟持我住我二叔,咱们诈作不知他们的计划一起去敦煌,而后由我出面去把我耶耶引出来,直接将他们拿下!”
“孽子!孽子啊你是!畜生啊!”曹元深没想到还有更让他三观尽碎的事情,直接出离的愤怒了。
“可是你二叔不配合,一进敦煌就开始乱叫乱嚷怎么办呢?”张昭摸着下巴,思索着可能性。
“那咱就把他左边的那个侍卫给扣下来,这是我二叔的妻侄,张家舅父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二叔要是不从,张家表兄有失,二婶娘能把他脸都抓烂!”
草!曹元深和他身边被曹延明称为张家表兄的男子一抖。
曹元深本来就有些惧内,要是把大舅哥唯一的独子给折了,岂止是脸被抓烂,估计人都做不成了。
“实在还不行的话,二叔子嗣艰难,仅有一子一女,十七姐是他唯一的女儿,平素视为掌上明珠。
我去把她诱出来,也嫁给你算了,这样你也成了我二叔的女婿,就等于捏住了他的命门!”
卧槽!这是张昭也被惊住了,这曹十四,还真特么的是个狠人啊!连自己的二叔和妹妹都敢卖!
“孽畜!我要打死你!”嗷的一声大叫,曹元深什么也不顾了,他提起脚下的方凳,追着曹延明满屋子追打!
张昭摸了摸下巴,竟然还有点心动,不过想想就摇了摇头。
曹元深这样的老丈人,他不想要,而且娶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多少有点那啥了,不过。。。!
“十四,你这办法好!带上你张家表兄,去把十七娘给骗出来,阴鹞子不是还没成亲嘛!某做主了,就让阴鹞子去当你二叔的女婿!”
张昭点了点头,还是挺合适的,阴鹞子就比自己大两岁,现在是他手下的大将,官至奉天军使,关键是自己的绝对心腹。
这样既更拉进了与阴鹞子的距离,又把曹元深给坑住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