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位首领看起来是自由恋爱。感情很深。”
尽管异能特务科与钟塔侍从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们也能在关键时刻达成共识——比如说对于港口黑手党,无论哪方势力都无法松懈警惕。所以他们也会在必要时刻分享情报,避免被那位首领大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太过狼狈。
坂口安吾没有半点犹豫的对阿加莎说:“她应该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甚至也许,不是里世界的人。”
坂口安吾用‘她’,来指代那位即将在今天完成婚礼的夫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夫人。
他们依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依稀透过她昨夜舞会上朦胧的面纱看出姣好的面貌,还有她对那位年轻首领的一往情深——不然不会那样毅然决然,想都不想,挡住了从阴暗角落射出的那发狙击子弹。
“或许昨天场景太混乱所以坂口先生没有注意到,”金发的钟塔侍从悠然自得地晃着高脚杯,注视着一列列黑手党的西装暴徒们布置着即将开始的婚礼大堂,而那位从罗马远道而来的红衣主教则目光幽深地站在十字架之下,手握圣经做着无声祷告。
“昨天灯亮了以后,当我们发现中弹的是那位——为爱挡枪的夫人,”阿加莎用她优雅的异国伦敦腔,玩味的说出来‘为爱挡枪’这个词:“那一位干部大人的反应——fasating.”
她将那个单词轻轻吐出来。
"怎么说?"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心底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呼之欲出。
“当时我恰好就在他几步之遥的距离。”阿加莎盯着自己高脚杯里暗红色的酒液,淡淡道:“他,furious,不是angry。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愤怒。他如此暴怒的反应,就像是……中弹的是他自己的女朋友一样。”
“但是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她淡笑着继续道:“也许他看错了,看成了是他自己的boss不小心受伤了。”
***
浓稠粘腻的黑暗像沼泽吞噬着我。
封印记忆的枷锁,似乎在加速松动。
我从雾霭那般漂浮在耳边的,压低了嗓音交头接耳的谈话声中苏醒。
——“呜呜呜夫人晚上一定都很辛苦吧,我都用了这么多层遮瑕了还是遮不住这几处草莓。”
——“你不行啊小杏,换着我来,遮瑕肯定没用啊,绘成蓝闪蝶,就刚刚好了。”
——“前辈好厉害!”
——“嘘,小声点,不要吵到夫人睡觉。她昨天才刚刚受伤呢。”
——“啊对不起对不起!”
有谁在摆弄我的头发,另一个人在替我上妆。
不确定是高光刷还是腮红刷轻轻扫过我的面颊。
……我不是应该还在床上睡觉吗?
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个,被穿进婚纱里,戴上了纯白头纱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就像记忆里的太宰
和中也,熟悉,却又陌生。
苍白的面色被杏色腮红衬得不是那么病恹恹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也被涂上了糜艳的红。
银色的亮片刺绣像暮色星河点缀着裙子褶边,奢侈精致的手工蕾丝覆盖在白纱之上拖曳在地,和耳坠配套的钻石项链沉沉压在我的脖颈上,有种被禁锢住的窒息感。
而颈侧青紫交错的吻痕,此刻被绘制成了几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的边缘甚至被撒上了亮晶晶的闪粉。
我忽然想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被调.教成了完美的性.爱玩偶。’
是的,精致完美的玩偶,这就是我此刻,给我自己的感觉。
那两个似乎是化妆师和跟妆师的女孩子见我醒了,连忙放下手里的化妆工具,恭恭敬敬地朝我躬身行礼。
我:大可不必……
“现在几点了?”我问她们,声音比想象中要干涩许多。
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
航行在狂风中的游轮比昨天让人感受到了更为明显的晃动。
本来就难受,晃得我更头晕难受了。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呢。”那个女孩子兴奋地说。
我低头不确定的再看了一眼这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甚至可能是手工制作的高订婚纱,电光火石间终于意识到了几件事情——
这场婚礼真的只是见太宰几位‘病重’的长辈吗?
……中也他,会来吗,他知道吗?如果,如果被他知道的话……
如果被他知道,我和太宰结婚的话……
等等。太宰。中也。黑手党。
昨天,昨天晚上……
血肉模糊的人形蠕动在甲板上。
录像带。
太宰治他开枪了!他扣动扳机,对着瘫倒在地那个不听话的下属——
第一声枪响,打中的是……
记忆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混乱的。
我开始颤抖,眼泪却干涸了。
只是不住的,无法遏抑的,颤抖,像濒死在蛛网深处振翅的蝴蝶那样颤抖。
——有什么被封印至深的痛苦回忆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冲破了闸门。
膝盖骨好痛。
是的。膝盖骨。他打碎了我的膝盖骨。我无力支撑着跪在了一地玻璃碎片上,好疼,好疼!
“太宰先生请您相信虽然……虽然您是我这一次的暗杀目标,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要对您动手,一丁点也——”
眼睛也好痛。
是的。眼睛。他剜出来了我的一只眼睛。
轻柔地抚摸上了我的眼睛,捧着我的脸,喃喃自语:“我真的好喜欢晴子的眼睛呢。”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喜悦还是哀伤的,像羽毛一般轻的笑:“死亡不是生存的对立面哦。死亡就是被纳入「生存」机能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声音有多轻,那把插入我
眼眶的刀就有多稳准狠。
心脏却是更痛的。
“你……离开PortMafia这件事情,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一次,我真的生气了,太宰治,我们分手!”我说。
“可是,我们有在一起过吗?”他疑惑地问我。
“好疼。”
我听见自己小声的,细弱蚊蝇地说,像溺水的人从喉咙里发出来最后的气泡音,咕嘟消失在水里。
周围的人好像在叫我,似乎在呼唤我,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刻回忆像无法挣脱的流沙,吞噬着我,一点点蚕食着我。
噬心腐骨的痛,像毒藤,那么紧那么紧地勒住我的脖子,捆住我的肺叶,侵蚀我的骨髓缝隙——
直到有谁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我,十指相缠着握住了我的手,轻而柔的吻落在颈侧,刚刚绘制好的那只蝴蝶上。
“亲爱的,该我们入场了呢。大家都在等我们哦。”
他温柔地说。
我从回忆深处抽身,对上梦魇深处的鸢色眼眸。
太阳穴还在嗡嗡作响。
回忆的碎片像尖锐的,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在我的脑子里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血痕。
我没有回忆完全。我甚至无法辨析,那些究竟是回忆,还是只是被我遗忘的,无数场噩梦。
但是恐惧就像无处不在的氧气此时与我如影随形。
我闭上眼,轻轻枕着他的手,面颊蹭着他的掌心。我用破碎的颤抖的声音问他:“你会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