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政务繁忙，肖轩成忙里偷闲出来体验了一下百姓烟火，吃完饭就要回去批奏折了。
白承景坚持送他到宫门口。
“我虽武功不及你，但寻常人我还是能应付的，你担心什么？”
“若真有人特意来寻你，定然非寻常人，你没带护卫出宫，我不能承担一丝风险。”
肖轩成说他大惊小怪，白承景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宫门离得不远，说话的功夫就到了。
“还要送我进去吗？”肖轩成好笑地看着他。
白承景摇头，“今日军中也有琐事要处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等下回你想我了再让人召我进宫吧。”
他无端端用了“想”这个词，肖轩成不知如何回复，便扭头走进了宫门。
白承景说完心里也忐忑。
他明知肖轩成对他怀有异样的心思，今日却忍不住总想与他说些亲昵的话。
这样下去，他连最根本的保护都做不到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回府。
方才勾肩搭背的两人一人往北，一人往南，分了两路。
肖轩成回到寝宫，刚坐下，之前那被叫做亥七的男人出现在房中。
肖轩成头也不抬道：“说。”
“醉梦楼之主，纪无双，武拳宗当家少门主，五年前与白将军相识于西陵，此人交友甚广，都是江湖人士，暂未发现与朝中大臣往来，更深入的细节请待属下继续查明。”
“好，还有吗？”
“近日将军府送出的信笺皆无异常，前线将士也无异动”
白承景不知肖轩成将他一举一动盯在眼里，一回府就马不停蹄地投身作战方案。
几位副将见大将军如此勤奋，都心生愧疚，也纷纷拿出拼命的气势，待在营里日夜连轴转。
只有白承景知道时间有多么宝贵。他身上的毒每隔一个月便会发作一次，距离上次发作已过了一月有余，他当然不会存侥幸心理认为毒已化解，隔的时间越长越让他心生警惕，下次发作怕是会比寻常更加难挨。他只能趁着毒发前的时间，尽力做好每一步打算。
入夜，翻天覆地般的疼痛如约而至，兵书掉在地上，白承景蜷缩在地上，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额头上涌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滑落。身体肌肉关节无一不疼，头疼欲裂，眼睛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紧紧攥着早已撕裂的外衣，手臂上青筋暴起，模样可怕瘆人。
“吱呀——”
窗户被推开，一道娇小的人影披着黑夜的外衣跃进房间，几步来到痛不欲生的白承景身边，蹲下身，不速之客不满道，“哎，我说你，扛不过去就别硬扛，我给你的止疼药足够吃到下个月，怎么不吃？”
来人声音清脆柔嫩，极有辨识度。白承景松开了袖里藏得匕首，还未等他打招呼，一阵凶猛的痛楚袭来，让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汗水竟然将厚重的衣服全部打湿了。
他咬着牙，用力到两颊都鼓了起来：“有、依、赖、性。”
他这般模样无论谁看了都得心生同情，来人也起了不忍之心：“你这样生不如死，值得吗？”
白承景几乎痛到晕厥，已然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算了算了，”不速之客认命地将人从地上扶起，她抱不动对方，只好扶起对方的上半身，边在衣服里掏东西，边嘟囔道，“不问你了，反正你每次都只会毫不犹豫地说值得。我真是想不通，逍遥自在的甩手王爷你不当，镇守边疆的英勇将军你不做，非要为了一个十年没见的男人出生入死，何苦哇？”
她嘟嘟囔囔了好久，终于从怀里摸出了药瓶，倒出一粒药递到白承景嘴边。
白承景意识模糊，却紧闭着唇，不肯吃。
不速之客气急败坏道，“这不是止疼药，是我千方百计给你求来的仙丹！解毒的！你爱吃不吃！”
“谁？！”门外巡逻的士兵听见异声，警惕问道，“将军？是您在里面吗？”
不速之客好不容易将药塞进白承景的嘴里，沉下嗓子，模仿白承景的声音回道，“无事，你们去别处巡逻吧。”
“是。”为首的士兵听见将军的声音，放下心，带队走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你，天天给你当牛做马。”不速之客气得推了白承景一把，白承景身子一歪，又倒在地上。
不速之客又费劲巴拉地把他扶起来，把了他的脉搏。脉象虽乱但已无生命危险，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隔天白承景醒来，头疼欲裂，比宿醉的滋味难受百倍。
一个娃娃脸的少女正坐在书桌前，见他醒来打趣道：“哟，我们威风凛凛的白大将军终于醒啦？”
少女皮肤白皙，模样很是可爱，眉心点着一枚朱砂，透出几分俏丽。
白承景还睁不开眼，但一听这戏谑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无奈道：“小枫，昨夜多谢你。”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谢，”薛枫瘪瘪嘴，“若不是纪老头威胁我来给你治病，我才懒得管你。”
白承景想笑，刚一牵动脸部肌肉就一阵酸胀，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最讨厌你们为情所困，挣扎得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是这样，纪老头也是这样。看得人心烦。”
白承景苦笑，“我不是为情，我只是为国——”
“为国？”少女一副“你可拉倒吧”的神情，毫无留情戳穿道：“保家卫国在边疆就能做到，你若只是为国为民，何苦进京见他，受这份苦？”
“非你所见这么简单，其中原委你日后问无双就知道了。”
“我才不去问他，你们两个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偏偏又都要靠我办事。”
说了许久，白承景才感觉身体恢复过来，站起身问道，“昨夜的药是什么药？”连手腕上的青紫痕迹都淡了许多。
“这是祖师爷毕生制作的解毒丹，可解世间百毒，”薛枫一想起自己求药的艰难过程就感觉自己实在可怜，半真半假得哭诉，“祖师爷闭关修炼，我在洞口跪了九九八十一天，他才肯见我，又让我献了一缸的血才换了这颗丹药，可苦死我了。”
白承景哪能不知道她假哭， 连眼泪都没有一滴，上前拍拍她的脑袋，“真是辛苦你了，虽然这药不能根治我体内的毒，但是我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应该能让我多活几天了，多谢你。”
薛枫听不得他说这话，捂住耳朵就跳窗跑了，“你既然偏要寻死就死去吧，我才不在乎！”
薛枫来得急，走的也急，就跟她毛躁的性格一样。
纪无双总感叹，这姑娘取错了名字，薛枫薛枫，可不得疯疯癫癫的吗？
白承景无奈摇头，捡起地上的书籍笔墨，一一放好。
如果他有选择，怎么可能选择去死呢？左不过是没得选，唯有拿一命，换一命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