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空气冷冽清新，将军府后院的迎春一夜间便开了满树，嫩黄的花瓣争相绽放，淡雅素妆，美丽却不娇艳，瞧的人心情也好上几分。
白妤诺摘了几枝去找她师傅，在书房被侍卫拦下。
侍卫们日常与白妤诺交情很好，此刻见她手里捧着花枝，就知道她来找白将军赏花呢，便打趣道：“小姐，白将军在书房商讨军机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您过会儿再来打扰吧。”
白妤诺哪里肯过会儿来，站在旁边不走了，“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呗。”
书房内，白承景与手下军官正在讨论前线战况。
谢诺看着眼前的布阵图，眼睛一亮，“将军，这一招以退为进太妙了！”
另一位副将也称赞道：“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两个村落无辜受难，又能消灭敌人最强的精兵队。我倒要看看这场战役结束后北狄如何猖狂！”
白承景提醒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一步错满盘皆输，万不可大意。”
副将们纷纷拱手称是。
“将军外面天已经亮了，您熬了一天一夜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细节我们讨论好后再交由您决定。”
“不用，此战不可马虎，我与你们一同商议。”
日上三竿，书房仍没有打开的迹象。
白妤诺手里的迎春都掉了几朵，难免有些丧气。
这时管家过来，说门外来了位贵气逼人的客人，自称是将军的朋友。
“师傅的朋友？”白妤诺脑袋一抬，露出几分兴趣，“汤爷爷，你把人请进来，我帮师傅去接待。”
汤管家便去门口将来访之人请进了大堂。
汤管家年轻时也走南闯北，上至皇亲贵戚，下至匹夫流氓，见识过许多厉害人物，但还是第一次一眼就被眼前这位陌生人的气场震慑住。他恭敬道：“请问先生您贵姓？”
来人带着寻常人没有的矜贵之气，语气也十分清冷：“常，平常的常。”
“哦，常先生，您请坐，将军这会儿有事脱不开身，您在此稍候片刻。”
“有劳。”
白妤诺远远就瞧见大堂里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身形板正，气质非凡。
“你就是师傅的朋友？”白妤诺踏进大堂，率先道，“我怎么没听师傅说过他有个朋友姓常。”
肖轩成抬眸看着眼前这位束发简装，手捧花枝，男子打扮的女子，回道：“我也从未听他说起何时收了位女子作徒弟。”
白妤诺记忆中没见过多少人，多是军营里的将士和将军府里的人，师傅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然而眼前这人的模样也着实让她惊艳了一番。
她上下打量此人后，心里闪过一丝窃喜。还好这人不是女的，不然与师傅站在一起，怕是天底下最最登对的人了。
“女子又如何？师傅既然愿意收我，自然有他的道理。”
肖轩成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左右是等人，不妨与这姑娘聊上一聊，于是问道：“有何道理？”
白妤诺笑道：“自然是见我有缘，见我心喜。带在身边等我长大。”
方才去泡茶的汤管家端进来客人用的茶具，听见白妤诺这番说辞，连忙道，“白小姐，此话不可胡说。”
将军带回来的小姑娘豪放不拘一格，喜欢将军也是府邸上下众人皆知的事情，平日里关起门来，大家也就由着她信口胡说，可当着外人的面，这般说法却容易给将军招惹流言蜚语。
肖轩成眉头一扬，光是凭白承景那张脸非他不嫁的姑娘就能挤破这间屋子，倾慕白承景才华想嫁给他的更是能踏破门槛，他早就习以为常，倒是这位管家嘴里的称呼让他有些在意。
他不动声色道：“白小姐？你也姓白？”
还未等白妤诺说话呢，管家就一边递上茶盏，一边回道，“这位小姐是我们家将军在塞外带回来的，见她无依无靠，就收留在身边了。”
肖轩成礼貌接过茶盏，“原来如此。”
“汤爷爷，这里有我照顾着，你先去忙吧。”白妤诺半撒娇地把管家劝去了后堂。
大堂只留下她和肖轩成两人。
白妤诺一屁股坐到肖轩成旁边的位子上，把迎春放在一旁桌上，双手托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姓白？”
姑娘的眼睛很大，又亮又干净，印出肖轩成的脸。
白妤诺原本居住在草原，这双眼睛装过辽阔无垠的草地，装过漫山遍野的牛羊，装过触手可及的漫天星辰，战乱的烽火和亲人的离别没能把这一切燃烧殆尽，反而让她的眼睛更加明亮。
师傅第一次带她去军营的时候，草原上开了遍地的花，师傅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摘了一朵马兰花给她，跟她说以后她就有家了。
她泄气道：“可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跟我姓白，”一身戎装的年轻将军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你这样聪明漂亮，就叫妤诺可好？”
“白妤诺？”
“喜欢吗？”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托着将军送她的那朵紫色马兰。
白承景望着焦黑满地的荒野和天幕下正翻滚涌动的阵阵浓烟，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念道，“遥知朔漠多风雪，更待江南半月春。”
白妤诺牵住了将军有些脏的手，抬头静静望着他。
虽然在白承景看来眼前的姑娘就是个孩子，但终究是男女有别，白承景故作抚发，脱开白妤诺的手。
见她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白承景低头对她笑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对了，你还不曾离开过草原吧？等有机会，我带你南下，去看江南的杏花微雨，可好？”
白妤诺讲述完白承景给自己取名的过程，冲肖轩成眨眨眼，“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姓白了吧？”
肖轩成最后一丝笑也隐没了。
白妤诺不知对方已然动气，还把桌上的迎春给他看，“这是今早刚开的迎春，我准备送给师傅呢。”
肖轩成干硬地说：“他不喜迎春。”
“你怎么知道？”白妤诺问道，“那师傅喜欢什么？”
这一问肖轩成也答不上来。
他未见过白承景特别属意于哪种花，他们从小练字习武，对花卉特别感兴趣的唯有静萱，而静萱最喜欢的是合欢和木棉。
合欢常见，好养活，木棉却喜温怕寒，难得有人进贡过一株，移植不过一月就枯死了，静萱也闷闷不乐了好几日，白承景还哄她，等来年开春，带她南下去赏花赏景，遍地的木棉，可以看个够。
回想起来，白承景哄小姑娘的套路倒是一成不变。
肖轩成嗤笑一声。
回神后重新端详了面前正摆弄花枝的小姑娘，他猛然惊觉，这姑娘安静下来以后，眼角眉梢处，竟与静萱有几分相似。
这是巧合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