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令出,无有不从。
不过两日,魔域内精通阵法咒术之人便已全部聚集到了魔宫。
“尊上,此咒刻于识海,植根于内府,摄魂夺灵。破解之法,唯有中咒人修至大乘,由内破之。”众人通过对郁衡所提供的艳咒研究商讨一番过后,由资历最深的阵魔向沈逢安回禀商讨结果。
“若是由大乘修者助其解咒呢?”沈逢安微微蹙眉道。
“尊主,此法不可解。”阵魔回道,“千年前,折光仙君的道侣遭仇人种下艳咒,折光仙君虽已是大乘修者,也只能以双修之法延长道侣性命。”
“艳咒不可解,若是暂且压制呢?”郁衡问道。
“化阳咒辅以双修之法可压制。”阵魔垂首道。
“且先退先吧。”沈逢安沉吟片刻,先让人退下。
众人领命退下。
“阿玉,醒了吗?”沈逢安转首看向郁衡问道。
“尚未,咒文一直未退。”郁衡叹息道。
“那人,当真不可杀?”沈逢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不可,唯有阿玉可杀,这是他二人的因果,”郁衡轻抚折扇上的雕花,神情温和,眼眸含冰。
“此事先知会师兄,再由阿玉做决断。”
沈逢安抬手激活藏在议事堂内的传送阵法,与郁衡一同传送至正阳宗山门下的城镇中。
正阳宗,后山,冰池。
景珩看着闭目躺在千年玄冰床上的人,眸含疼惜和愤怒。
“阿玉。”景珩微微叹息,“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修真界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你这样好的心性,我们怎能放心让你独自出去历练。”
“你总是不信人心险恶,阿玉,一宗之主不能太过善良啊。”
“阿玉,师尊真的很担心你啊。”
“景珩,多年不见,你这嘴碎的毛病还是没改啊。”一道冷嘲的声音响起,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也随之临近。
“掌门师兄。”郁衡无奈道。
“解咒之法找到了?”景珩并不理会沈逢安地冷嘲热讽,只皱眉问道。
“解咒只能靠阿玉,我们所能做的唯有压制。”郁衡神色郁郁道。
“压制之法便由你来,我且同魔尊切磋一二。”景珩召出千诛,冷眸看向沈逢安。
“师兄且慢,阿玉所中艳咒,刻于识海,而与之相克的化阳咒,仅我一人之力尚不足以完全压制。”郁衡紧急叫停一场极有可能两败俱伤地同门切磋。
而比试双方则冷哼一声收起各自武器,暂且放下旧怨。
郁衡则是无力管两位大佛的心情,而是取出一盏幽梦青莲喂玉冷烟服下,随后细细查探艳咒的情况。
随后,三人在玄冰床前呈三角站立,三股不同颜色的灵力在郁衡的控制下,在玉冷烟的识海中一点点刻印下化阳咒。
识海是极其脆弱的,一旦有所损伤便极难恢复,更遑论在识海中刻下符咒这样的事情。
剧烈的疼痛,使得神智陷入虚无的玉冷烟眉头紧皱,几欲挣扎,而刚刚服下的幽梦青莲则使他潜意识信任着刻咒的郁衡。
日升月落,几乎是花费了一夜的时间,郁衡才刻完完整繁复的化阳咒。
在灵力撤去的一瞬间,昏睡数日的人睁眼看到了跳出云层照入冰池的第一缕晨光和三位师长。
而下一刻复又陷入昏睡。
“损耗过度,修养几日便好。”郁衡看到艳咒已被压制成心口处的一朵红色荼蘼花,微微松了一口气。
景珩俯身抱起玉冷烟,随即召出千诛,御剑飞往斫玉阁。
郁衡和沈逢安也御剑同行。
“掌门师伯,郁师叔,小师叔。”在郁衡前往魔域前,受命修缮斫玉阁的内门弟子见到三人,垂首施礼。
“辛苦诸位了,这些灵石丹药是此次委托的报酬。”郁衡停在斫玉阁外处理后续事宜。
“郁师叔,大师兄他伤得很重吗?”为首的弟子,面带忧色地问道。
“是。”郁衡叹息道,同时也借此机会敲打眼前年轻的弟子们,“你们出门在外历练,路遇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便是强敌也不能失了与之一战的勇气;可若是强于己身千百倍的强敌,那便要找准时机向宗门求救,尽全力保全自身。”
“是,师叔。”诸位弟子站在一起,垂首听训。
斫玉阁内。
景珩将玉冷烟放到床榻上,又设下守护剑阵,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沈逢安。·
“那便有劳师兄赐教了。”沈逢安冷冷一笑,召出本命法器千霜,率先走出斫玉阁。
景珩也召出千诛,紧随其后。
“师尊,掌门师伯和小师叔在万剑锋打起来了!”一时间,各峰长老都接到了首席弟子的情报。
“嗯。你带几个天赋好的去观摩一下吧,半个时辰后回来,大能交手的观摩机会虽不多但是贪多嚼不烂,适度学习即可。”长老们闻言无所谓地让首席弟子带人去观摩学习,神情平淡无奇。
“是。”各峰首席弟子,领命退去。
两日后,玉冷烟睁眼看着斫玉阁内熟悉的摆设仍有几分茫然,他记得这几日神思溃散时曾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度过一生,那份怆然,不甘,愤恨,怨怼的感情好像还残留在心腔,可回想时却是一片空白。
“阿玉,你醒了。”郁衡估算着时间来看玉冷烟,正巧看到他醒来时正在发呆出神。
“郁师叔,师尊和小师叔呢?”玉冷烟闻言,转头看到郁衡,想起晨曦中的三人。
“在万剑峰切磋呢。”郁衡平淡道,“可有哪里不适?”
“并无不适,师叔,究竟发生了何事?”玉冷烟仍记得这次神思溃散前那一瞬的窒息感。
郁衡沉吟片刻,开始给玉冷烟讲述这次的所有事情。
“艳咒?炼化炉鼎之法,植根内府,摄魂夺灵。”玉冷烟低声道,“师叔,请让我想一想。”
“阿玉,你是正阳宗首席大弟子,下一任掌门尊者。这世间珍奇,你垂手可得。”郁衡看着玉冷烟,语调温柔而又带着一份身居高位的傲慢。
玉冷烟默然不语,神情怔然。
郁衡松开紧握的双手,起身离开。
万剑峰,演武台。
两位当世大能的“切磋”并没有结束,台下观摩学习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
郁衡看着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忍不住叹息,好在没有波及什么宗门建筑,不然修缮又是好大一笔支出。
“郁师叔,齐师弟醒了。”一名济世峰弟子在演武台找到郁衡后,立即上前道。
“有劳。”郁衡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随即,御剑前往戒律峰。
济世峰,药庐。
齐渊信醒来便见自己身处济世峰救治伤者的药庐中,身边的是之前一起历练的南泽师弟。
“齐师弟,你醒了。”在药庐中调配药方的慈槐,立刻上前查看起他的状况,“肺腑经脉之伤尚需静养一段时日,近日不要妄动灵力。”
“多谢杜师姐。”齐渊信虚弱一笑,向慈槐致谢,“不知,南师弟是受了什么伤?”
“南师弟同你一样是受异兽所伤。”慈槐转首看了南泽一眼,和声道,“算算时间,今日应当能醒来。”
“师姐,师尊找你。”一道清脆的女声自药庐外传来,是济世峰的小师妹段清霜。
“好,那便有劳小师妹替我照看一二了。”慈槐看着走入药庐的粉衫女修,笑道。
“师姐放心,我定会照看好这几位师兄的。”段清霜自信满满道。
慈槐闻言,也只是同齐渊信道别后离开。
看着慈槐离开药庐,齐渊信看向段清霜:“清霜师妹,不知试炼结束后,宗门内发生了什么事?”
“掌门师伯知道了玉师兄独自迎战异兽的事,罚了师兄思过。”段清霜不疑有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小师叔回山了,现下正和掌门在演武台切磋比试,门中弟子大都在台下观摩学习。”
“多谢师妹告知,不过小师叔在外游历多年,怎么会突然回山呢?”齐渊信颇有几分好奇道。
“可能是玉师兄生辰要到了吧。小师叔从不缺席玉师兄的生辰。”段清霜想算了算时间,发现十日后便是玉冷烟的生辰了。
“玉师兄的生辰?是哪日?”齐渊信蹙眉问道,“不知来不来得及准备生辰礼。”
这可真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啊。
“玉师兄生辰都是回家同父母一道过的,并不在宗门。”段清霜打断了齐渊信的畅想,“而且玉师兄从不收同门的礼物。”
齐渊信垂眸掩去眼中的嘲弄,白玉无瑕,光风霁月,是不收礼物还是看不上呢?
若是,若是让白玉坠入泥潭!染上污渍!剥去白衣!打断傲骨!让高洁者永坠地狱,何等令人畅快啊!
齐渊信恶毒地想着,身体因这变态的兴奋微微颤抖。
对此一无所知的段清霜,只以为齐渊信的颤抖是因为伤口的痛楚,因而忙去为他调配药方。
三日后,斫玉阁。
“阿玉,身子可好些了?”
玉冷烟正端坐于书房抄写门规,闻声便见一紫袍男子急冲冲走来。
“小师叔,伤已无碍。”放下笔墨,玉冷烟起身笑道,“师叔同师尊比试完了?”
“阿玉,好痛啊~”沈逢安闻言,立刻换上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同时将手臂被剑气划伤的伤口展示出来。
“那阿玉给师叔上药。”玉冷烟配合地露出心疼的神色,同时为沈逢安找出金创药。
“阿玉,可有决断?”沈逢安看着眼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年轻修者,蓦地开口问道。
“阿玉,不知。”指尖一顿,玉冷烟静默片刻道。
“阿玉,明日配师叔去山下逛一逛吧。”沈逢安不再多言,只是转而提议道。
“阿玉尚在禁足思过中,待三日后再陪师叔去山下赏灯如何?”玉冷烟接过傀儡送来的灵茶放于沈逢安面前,笑道。
“待你禁足结束,便是生辰日,你就要回琼山玉氏了。”哪有时间同我赏灯。
沈逢安闻言,怨念道。
“师叔,那我生辰日后,同师尊告假,到魔域做客如何?”玉冷烟笑道。
“不可失言。”沈逢安再次提醒道。
“是。”玉冷烟笑着取出暖玉棋盘,同他手谈一局。
日暮,沈逢安监督着玉冷烟喝完药,才放心离去。
玉冷烟看着傀儡收拾好碗盏,看着窗外道,“师尊既来了,怎不进屋?”
“阿玉,为师想知道你为何不同意这个法子?”景珩走进屋内,眼中是毫不掩饰地不解。
“师尊,阿玉不想为了修行去夺他人生机。”玉冷烟看着景珩第一次讲出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想法,“师尊,那些被下了艳咒的修者或被囚禁、或流落万芳阁,皆是凄苦而亡;我有幸得师门庇佑,不必沦落至此,可若是我也同他人一般蓄养炉鼎,也不过是从受伤者变为伤人者。”
“阿玉,你师叔,如何同你说的?”景珩静静听完,只是柔声问道。
“我是正阳宗首席大弟子,下一任掌门尊者。这世间珍奇,垂手可得。”
“不错。”景珩道,“阿玉,我知你所忧为何,不过正阳宗不许蓄养炉鼎,为师会为你挑选一位合适的修者”
“可是”玉冷烟忍不住开口想要反对,却又无言。
“阿玉,试一试吧。”景珩轻声道。
“好。”玉冷烟听懂了这试一试背后的意味,最终低头应是。
明月孤零零悬于天际,室内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