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咒灵晕过去了。”五条悟抖了抖狸猫,“咒灵还会晕倒?该不会是听说要被你生吞吓晕的吧。”
他的同伴不紧不慢地走近,身上穿着同类型的黑色制服,黑发扎成丸子头,一缕刘海下是笑眯眯的眼。
“馋了就直说,不要找借口。”夏油杰无情打破,“也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让我吃。”
他们身上的制服,来自日本唯二的咒术教育机关,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诅咒按照由弱到强的等级,共分为4级、3级、2级、1级和特级。而负责祓除诅咒的咒术师同样以此分类,并且会比同级的诅咒更强。
此时正拎着狸猫傻乐的墨镜白毛,和左顾右盼寻找自动贩卖机的刘海丸子头,是东京高专最强悍的战力——「六眼」与「咒灵操使」。
啊,我们咒术界好像要完蛋了。
夏油杰扣开饮料拉环,单手给辅助监督发简讯:“祓除一级咒灵一只,二级三只——这下这次的任务就完成了。距离约定返校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要现在叫监督过来吗?”
五条悟坐在大学城门口的石阶上,长腿大喇喇地外伸,喝着赤小豆甜汤,说话都黏黏糊糊的:“……硝子是不是说要吃银座的那家可露丽来着?”
夏油杰:“硝子没说,而且她在减肥。”
“真的假的。”
“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
“真没意思。”五条悟叹气着向后仰,纯黑镜片倒映出上方逐渐浸上夜色的天空,零碎的星子在天幕中闪烁,“明明「老子」都特意到这里来了……”
他的后半句跟赤小豆一样恨恨地嚼碎在嘴里,夏油没听清。
“过几天就好了,”夏油杰假模假样地安慰,“等夏天到了遍地都是咒灵,马上就能过上你期待的脚不沾地的除灵生活了。”
他听见五条悟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于是正打算叫辅佐监督过来的时候,又见这位任性的大少爷忽然跳起来:“好,决定了。杰,夏天你一个人去做任务吧。”
夏油杰:“?”
五条悟挑衅地「哈」了一声,斜着看他:“怎么,你不行?”
夏油杰:“??”
突然手痒想放出咒灵大干一架。
“——不对,”他看着五条悟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带歪,“悟,你要去哪?”
银发少年将空易拉罐捏扁,对准垃圾桶,投篮满分命中。他随意朝后一挥手,侧脸唇角勾起:“帮我跟校长请个假。”
“我要去抓这世界上最难搞的诅咒。”
“悟……?”
夏油杰怔楞。
他想抬步跟过去,余光瞥见那只安详去世的狸猫忽然动了动尾巴尖,悄咪咪睁开眼,用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讨好地看着他。
夏油杰:“……”
悟跟他说这只咒灵不但生吃同胞吃得喷香,还是罕见的幻术系。说不定能
派上用场。
正想着把狸猫抓起来时,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一震。来电显示他们的班主任,同样是东京高专现任校长,夜蛾正道。
夏油杰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为跑路的搭档打掩护,就听对面先一步传出了夜蛾严肃的声音:“杰,悟和你在一起吧。先回高专,有新的任务来了。”
夏油杰:“……夜蛾校长,这里只有我一个,马上回去。”
夜蛾正道咬牙切齿:“……悟那家伙呢?”
“悟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夏油杰打着哈哈,拦下一辆计程车,走时还不忘记拎上装死的狸猫,先发制人打断校长的话,“任务很紧急吗,先和我说说吧。”
……
……
“……加白大人?加白大人?怎么啦,您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呐。”
长着一对狐狸耳朵、身量只到他膝盖高的小妖怪担心地摇晃着双手。
“……没事。”
加白弥梓回神,对着小狐狸的脑壳谈了个脑瓜崩。
小狐狸双眼变成蚊香眼,抱着脑袋,摇摇晃晃差点栽倒在酒坛子里,被心疼酒的山神眼疾手快捞了一把。
半山腰的树林中,妖怪们顺着石子小径和弯弯绕绕的小溪,不知从哪学来的附庸风雅,要办曲水流觞宴。结果没用半个小时,醉倒了四分之三,有好几个都滚掉溪水里呼呼大睡了。
这场妖怪宴会心血来潮,来得突然,还是因为听说他又要出远门才举办的。小妖怪们依依不舍,用了浑身解数炒热气氛,唱歌跳舞,还热情邀请加白弥梓对唱。
听到这话魂差点吓飞的山神及时拦住了。
加白弥梓倚着鸟居的旧红木,看不远处的山童拉着小狐狸唱起歌谣,旁边一众牛鬼蛇神欢快地打着拍子。
妖怪与咒灵最大的不同,在于哪怕再弱小的妖怪也拥有知性。而一旦这份知性消失,妖怪便会堕落。
实力强大的妖怪领地意识极重,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属地。只有弱小的妖怪会四处流浪。这座山上便居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妖怪,被欺凌、逃跑,最后寻觅山神的庇佑。
说不清是因为生性善良,还是因为太过弱小而无法作恶,它们聚集在这里,互相依靠,互相慰藉,直到消散。
在他趴在泥水中、全身的温度随着血液流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
也是这群弱小的妖怪,紧紧围绕在他身边。用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奇迹般能听懂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连续不断地呼唤着他。
加白弥梓来横滨将将五年,当初救下他时的妖怪们已经消散了一部分了,唯一不变的只有山神半津主。后来没有新的妖怪诞生,但有新的妖怪流浪而来。
以「只眼只脚」作为祭品,成为它们的「智慧之神」,处理妖怪之间的纠纷,总体上是一件得不到回报的麻烦事。
但他既然不是,便不用遵守这些规则。
夜渐渐静了,山鸟拨弄着三味线,用轻缓的声音唱
起百年前的和歌。
悠悠宛转的调子里,半津主偷偷把没喝完的小半桶酒埋回山洞,溜到加白弥梓身旁。
“北海道啊,”它长吁短叹,“真是好远的地方啊。”
加白弥梓:“……”
加白弥梓:“我忍很久了,为什么你们都一副我回不来了的表情?”
“这就叫「儿行千里母担忧」——欸欸别踹我。”
山神捂着屁股躲开。
“哎,你说起的那个若叶家,虽说我没见过他家的人,但对这个家族有些耳闻。”半津主又叹了口气,说起正经事,却只说了八个字:“「祖宗之祸,殃及后人」。”
“若叶家早就抛弃了怪异一道,这代不知怎么回事,灵力返祖,这才让咒灵有了可乘之机。”
“说到咒灵,大概也不是单纯的诅咒,怕是……”
——怕是妖怪堕落而化。
这点加白弥梓心中也有猜测。
他这次不能以港口黑手党的身份前去,最适合除灵的当然是咒术师。
用什么咒术师的身份也要考究,既不能籍籍无名,不然若叶家都不会让他进门;也不能是大名人,不然容易被识破。
如果五年前的知识还没过期的话,当今咒术界,以三个延续千年的古早咒术家族为首:分别为五条、禅院、加茂。而这三个家族,都有自己绝不外传的家族术式。
加茂家的赤血操术,操控血液进行战斗。
——PASS。割腕放血太疼了。再说这种程度哪里值得他放血。
禅院家的影法术,以自身影子为媒介创造出式神战斗。
——待定。虽然他没有式神,但是可以用妖怪假冒伪劣。
五条家的无下限咒术、「六眼」。
——怎么说呢,效果不够炸裂。别说一般人,就连咒术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六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综上所述,既酷炫又唬人,还特别容易钻空子的——
翌日,加白弥梓做完北海道打卡攻略之后,光明正大地走到了若叶家大门口。
-
若叶家整座宅邸都笼罩在阴云之中。
七日前,家主视若珍宝的独生女忽然陷入不明的昏迷,醒来时却被怪异之物夺走了声音,口不能言。家主寻遍名医,都诊断不出女儿的病因。而自那日后,大小姐时常陷入昏睡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身体每况愈下。
家主心急如焚,在祠堂跪了三日后,今日一早突然一声不吭地出了远门,临走前只对老管家叮嘱了一句「我去一趟京都,亲自去请总监会的人,你在家好好照看小姐」。
老管家在若叶家工作了四十年,对家族的前身略有耳闻,知道家主这是去咒术总监会求情了。
告别家主,老管家心情沉重地守在电话前等待消息。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家主不过离开了两个小时,就有守卫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禀告他「有自称咒术师的人来了!」
管家惊得差点把老腰扭了。
等他一瘸一拐地急忙跑到前堂,看见上首坐着的人时?,一颗激动欣喜的心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原因无他,这位「咒术师」实在太年轻了些。
虽说最重要的术式之一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排除天纵奇才的可能,但年纪摆在这里,恐怕没祓除过几回诅咒吧。
好歹也是个咒术师,老管家不好不给人家面子,于是委婉问道:“请问您是……?”
正低头看手机的少年听见动静,抬起一双猫眼看他,冷漠开口:“禅院。”
老管家汗如雨下,掏手帕的手都在发抖:“可是,据我说知,禅院家没有您这个年纪的年轻有为的咒术师啊。”
“没听过正常,”少年说得十分坦荡,“我是第25代家主的私生子。”
“25代……”老管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25代家主已经亡故十三年了。”
少年一副「你说对了」的表情:“老头临死前抖擞了一把精神*,很正常。他可以,你也可以。”
别说抖擞精神,老管家险些直接去见禅院25代家主——这是他能听的吗?
“这这……请容我们去和禅院家核对一下。”
少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禅院家现在的少家主心眼比针尖还小。我比他强这么多,他都要恨死我了,你现在凑上去问,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老管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把我当傻子吧」几个大字。
“想证明身份,哪有这么麻烦。”少年站起身,抬手掐了个印。
老管家不认识术式,只觉得那形状在少年手上,犹如佛手持莲一般,格外好看。
手印合上,少年身后的影子中忽然泛起波纹——一只戴着咒文面具、足有一人粗的银色巨蟒悄无声息地出现。
巨蟒现身的一刹那,前堂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鲜红蛇信探出,每个人仿佛被钟杵猛敲一记,耳中嗡鸣阵阵,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地。
少年打了个响指,巨蟒收回信子,乖顺地缩回他的影子中。浅浅微波后,一切归于平静。“我是来祓除这里的诅咒的,有话可以好好说。”
“让我见涟水,”少年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和颜悦色,“不然杀了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