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崔衍意料的是,吴雍忽然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浑身战栗起来,显得异常的激动。
“我要亲自替妨儿报仇,手刃林羽,否则枉为人父!”
崔衍一阵错愕,低头掩饰自己微嘲的表情。
真难想象把控住益州所有生意的东家、替吴家主掌管剑南道吴伶醉销路的吴雍,会对一个死掉的儿子如此上心。
居然不惜让他动用手里的权利,也要泄愤。
“郡丞大人,请您成全。”
吴雍自旁边的架子上,拿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到崔衍的面前。
崔衍挑眉,故作不解地问:“里面是?”
“十万两银票,还有郡府大街的一幢三进宅院,以及城东一千亩良田。”
不愧是酒行龙头的吴家,好大的手笔!
崔衍当然知道,这些重礼还包括了他这次的辛苦费。
拒绝了就全都没有了,所以吴雍根本没打算让他拒绝。
如此小心眼的人,居然想得到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他这个姑父也是一个奇人。
“也罢,本官念你爱子心切,等那林羽投入大狱以后,定会将他带到府衙来提审关押,届时,他的生死全凭你说了算。”
崔衍将木盒转手交给贴身护卫保管。
正事聊完,接下来便是相互打探,吴家和崔家在京城方面的口风。
吴雍自然是想借这个机会,抱上崔家主的大腿。
可崔衍根本办不到这一点,却又需要崔氏子弟的名号,继续让吴雍掏钱铺路,两人打了一通机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说的话依旧还是没有意义的场面话,吴家也没表露出帮助他进一步高升的意思。
失去兴趣的崔衍直接站起来。
“姑父,本官下午还要应付前来拜会的粮商,让他们去找唐知涣的麻烦,帮你解决林羽的一个帮手。”
“官府方面的事,只能全靠郡丞大人了。”
如果吴家当上皇商的话,还能提拔吴雍当个皇商采买使,哪怕只是七品无实权的官员,好歹能在官场走动。
这一切,全都毁在了林羽的手上!
吴雍将崔衍送到楼下,路过大堂时,明显感受到不少人对他投来带有敌视的目光。
他看了过去,了然一笑:是益州城里卖酒水的同行。
看他们气冲冲的模样,应该是来找他算账的,只是没想到崔衍也在这里,于是被迫隐忍不发。
崔衍也看出了这一点,还没迈出门去,便故意大声嚷嚷起来。
“姑父别送了,这次推行限酒令,姑父以身作则,本官定会上表陈情,让陛下知晓姑父的爱国爱民之心。”
此话一出,隐忍的众人,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吴雍这个狗日的是为了爱国爱民才推行限酒令的吗?!
分明是打不过林羽,连带着所有酒行都陪吴家受苦受累!
得到崔衍当众撑腰的吴雍,笑得更加开心,等崔衍出了门,毕恭毕敬地拱手长长作了一揖。
“郡丞大人慢走。”
“嗯。”
望着崔衍离开的背景,吴雍思量着如何投桃报李。
再给崔衍送银票?送太多了,吴家的财力失去了吸引力,以后可没办法牵制崔衍。
“还是从我的女儿之中挑一个长相貌美的送过去,帮助侄女巩固后宅地位,也能多向崔衍吹吹枕边风。”
话音刚落。
吴雍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追着崔衍拐过街角的马车,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位于最前头的,正是益州第二大粮商苏家的马车。
“苏家的渠道还是不容小觑,这次利用每年五万石的酿酒粮食吊着苏家,如今限酒令一出,苏家知道上了当,一定很生气。”
没办法,做这种局哪有不得罪人的。
反正限酒令会持续多日,等到苏家的粮食卖不出去,他就让崔衍暗示一下苏哲,前来找他协商。
到时候他再为难地以每年买几千石粮食作为补偿,赏苏家一个甜枣吃,不信苏家不消气。
“没有了竞争对手,这些粮商就像以前一样,谁不求着我吴家这个大金主?”
吴雍根本不慌,甚至看到又有几辆马车追了上去,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让身边的护院,前去府衙要一份限酒令的告示,贴在门口。
“必须让大家知道,哪怕有存货的吴伶醉,也不知道能够喝到几时,大家且喝且珍惜。”
前来饮酒吃饭的客人们听到这话。
再看外头那些慌里慌张的粮商家的马车,不早不晚地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辆辆地往府衙方向赶,证明限酒令的影响有多严重,绝不是轻易能够废除的。
纷纷连喝带拿,每一桌都多买了一坛吴伶醉回家,以免酒瘾上来却喝不到酒。
坐在大堂里的几个酒坊东家,面面相望,全都是一脸颓然之色。
“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酒坊,不赔本就是好的,哪有那么多库存窖藏的酒水。”
“这一回吴家光是卖积压的库存酒,他们就赚大发了。”
“岂止是他们赚大发了,限酒令只要持续个月,咱们酒坊的熟客,都得被吴家撬走!”
酒行重回吴家一家独大的境地。
酒坊的东家们即使再不服气,也不敢按照计划,向吴雍发难。
只能点了一壶吴伶醉白,闷头喝了起来。
喝完这壶酒,他们只能像旌阳玉氏酒坊一样,被迫改行。
“等整个益州只剩下吴伶醉时,老子倒要看看这些客人们喝啥子。”
“有酒喝酒,没酒喝水,实在不行,喝些无忧酒楼兑的剩酒,客人们乐意,你管他们呢。”
斜对过,近日客人如潮的青江酒楼,今日更是人满为患,争吵声不断。
要不是因为重碧酒供应少,只允许在酒楼内喝,不允许外带。
恐怕此时后院的酒窖已经被好酒的客人们搬空了。
“真没想到吴家能想出限酒令这一出,更没想到吴家还拉上了崔氏一起做这个局,看来林兄在他们眼里,比我们江氏一族还要厉害。”
好不容易求得全家助力支持林羽的江南雁,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带回旌阳,限酒令的消息一经传出,江家内部又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他早知道新农具推广一事,江家的助力对林兄来讲,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于是便派人前去旌阳询问林兄,下一步想怎么做,他则留下来,等到时机合适,清除掉江家内部吃里扒外的蛀虫。
坐在江南雁对面的宋徽之,是听到限酒令一事后,特意赶来郡府凑热闹的,结果刚到,就看到了吴雍与崔衍依依不舍的场景。
他抿了一口凉茶,看了眼对面无忧酒楼的客人,为抢一坛酒大打出手,而吴雍不去劝阻,反倒火上浇油,借机替吴伶醉扬名。
有种恨不得出了人命,以彰显吴伶醉被人哄抢的地位的意思。
宋徽之失望地摇了摇头。
“吴家的根既然烂透了,就该挖掉,免得浪费了肥沃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