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
随着蒲存敏的这声轻喝一出, 无数水滴在半空中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猛然变得浓稠的乳白大雾,完全包裹了谢挚, 令她连视线也大大受阻,眼前一阵混沌模糊。
“小挚当心!”象英在旁变色, 连忙提醒谢挚。
她看得分明——方才在那宝藤一指之下, 谢挚整个人顿时便陷入一股奇特的阻力当中, 周身凝滞,动作缓慢, 这在对战中已是一大不利,现在居然连蒲存敏的人都看不清了!
“这个蒲存敏太强了……”
雾气本身也是水滴,只是极其微小而已,水滴数量越多便越难控制驾驭, 可蒲存敏驱使浓雾亦面不改色,举止之间毫无吃力之态, 这说明她对符文的掌控已臻化境, 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说不定,她已是铭纹境中符文掌控的极致了!
象英在金乌梦灵背上咬牙,只恨自己不能将谢挚好好护在身后——她素以稳重冷静闻名, 即便自己先前被帝江擒住时亦没有慌乱过,但当她看到谢挚流血受伤, 却完全不能继续若无其事。
但象英也清楚地明白一件事——这不是她能插手的战斗。
若她贸然干涉,不仅毫无帮助, 说不定还会给谢挚格外再添麻烦, 因此她虽然心焦如焚也只能勉强按捺忍耐。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被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她“阿英”的小姑娘甩开这么远了呢?现在她竟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能护佑周全。
象英心中怅然若失, 低低叹息,抚摸着身下太阳神鸟的羽毛,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身形完全被淹没在浓雾之中的娇小少女:
“这场战斗我帮不上忙,接下来,就只能靠小挚自己一个人了。”
“好可怕的掌控力!”谢挚亦为蒲存敏的浓雾而惊叹。
她的天资固然极为惊人,但毕竟幼时被平白耽误了许多年,踏上修行之路的时间还太过短暂,在很多方面都显得稚嫩,比方说在对符文的掌控娴熟精微上,她自问就完全比不过在大荒中成名已久的蒲存敏。
但她也没有丝毫胆怯退意,躯体上璀璨符文密织,火莲在身旁倏然开放千万朵,将吞没自己的浓雾在一瞬间完全蒸发干净,谢挚神情坚定地缓缓踏出一步,竟然强行挣脱了如沉沉泥沼般的压力束缚:
“水滴化成雾也是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我又何惧!”
一时之间,地下水丝如雾,火焰如莲,各色灿烂符文充盈爆发于溶洞之内,照亮了每一寸昏暗的地方,令许多自降世以来从未见过光明的小灵兽惊慌失措纷纷逃遁,顷刻之间谢挚就与蒲存敏激烈交锋碰撞了百次有余!
若不是身处地下溶洞,需要刻意收敛对战的力量,以免洞壁损坏坍塌,这里的平原一定会如同被神犁开垦过一般,大地破碎数十里,说不定连小山也会被战斗中泄出的可怖冲击波击得粉碎!
这是真正大荒天才之间的战斗!
“倒霉倒霉真倒霉……”钱德发在湿漉漉的溶洞里猫着腰艰难行进,唉声叹气叫苦连天,他父亲对他太过疼爱,把他养成了个皮娇肉贵不能吃苦的正儿八经小少爷。
他哀嚎一声坐倒在地,“我真后悔我进金乌梦的时候没把酒带进来!”那样他倒还能苦中作乐一下!
已经在这比迷宫还更加弯弯绕绕的溶洞里钻来钻去半个时辰有余了,别说金乌神的遗藏了,他们现在连之前先进来的人影子都看不见——一个个全走丢了!
归根到底,还是这溶洞分岔路太多,路又太难走,低矮的地方甚至要爬行才能通过……
“快起来!”
熊剑北张开手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健壮高大的身躯钻在这逼仄狭小的溶洞里看起来特别憋屈,需要弯腰弓背成虾米状才能勉强继续行走:
“我还要给我师父留宝物呢!快走快走!要是去迟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啊!怎么又没路了!”
他爹的,前面又是一个死胡同!又得绕回去重新走!鸾吟芝气急败坏,原本美丽的洁白脸颊上此刻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那都是她在一段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路程中蹭上的。
真是脏死了!长这么大以来,除过在谢挚身上,她鸾吟芝就没吃过这么大的苦!
鸾吟芝恼恨无比地一捶洞壁,“要是我牺牲成这样还拿不到金乌神遗藏,我就……我就……我就杀了谢挚!”
她刚收回手,溶洞壁上便传过来一阵可怖的震动,连头顶的钟乳石都被震落了不少,令鸾吟芝呆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诶?”
怎么回事,她的肉身明明很一般,在少年天才之中甚至算得上孱弱,怎么随手泄愤地捶了一把洞壁,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
“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鸾吟芝百思不得其解。
“轰——”
爆裂声轰然响起,在溶洞中传出很远也不能止息,掀起了波纹般重重震荡的回音,璀璨的符文如海洋一般澎湃,甚至淹没了金乌神遗藏的霞光瑞彩!
即便谢挚和蒲存敏已经竭力控制了力量,但周围的环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头顶的钟乳石与石柱纷纷断裂粉碎,脚下的石笋更是被以摧枯拉朽之势完全推平了!
待两人终于分开时,呼吸都有些不稳——她们二人都负了伤,算是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咳咳……”
谢挚唇角溢血,捂着胸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仍然警惕地望着蒲存敏,提防她有什么新动作。
“真是个强大的对手……”
她的神情少见地有些凝重——在方才的战斗中,她呼吸之间不慎吸入了一些蒲存敏的雾气,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才明白乳白雾气的真正妙用。
润物无声,无孔不入,看似柔弱无害其实威力猛于金刚,令人防不胜防。
即便有火莲防身,但谢挚的脸颊与脖颈仍然被水丝雾气擦伤了不少,这些伤口极其微小细密,此刻才在缓缓往外渗出血珠,在少女娇艳雪白的面容上凝出道道刺目的红痕血滴。
蒲存敏亦沉眉,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符文神剑——却是已在碰撞之中被谢挚逮住机会硬生生地从当中折断了。
接下来的战斗,绝不能再让谢挚近身……她手臂微微颤抖,忍耐着指骨被谢挚撞断的剧痛,再三吐纳才勉强按压下去胸中翻滚的腥甜血气,身上的衣袍破损了不少,沾染上了斑斑血迹。
“你的肉身坚韧得奇怪……”
蒲存敏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谢挚全身,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简直不像是肉身孱弱的人族。——你是个体修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体修,才能赤手空拳地折断她用符文凝聚而成的神剑,还顺手撞断她的手指?难不成谢挚是吃仙金喝灵泉长大的吗?她不能理解。
“不是呀!”
谢挚理所当然地摇头,她一直都自认为是剑修,觉得这样听上去能更英武威风一些,“我是个剑修!”
她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胖竹笋——可惜万法剑竹威力太大,现在身处溶洞之内施展不开;要是出去打,又有金乌神遗藏被别人捷足先登的风险。
要不然,她也就不用打得这么憋屈了,一挥剑便可以结束战斗。
但她也不能太依靠万法剑竹,跟蒲存敏此次战斗是一个很好的磨砺机会,之前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强敌……她一定得抓住她好好利用才行!
这样想着,谢挚一抹脸上的血珠便重新冲过去,“但我不必用剑,也一样能打败你!”
见她试图靠近,蒲存敏大惊,连忙急速后退,手中宝藤一挥,面前立刻便升起一面交织藤墙,其上闪烁着碧绿晶莹的辉光,葡萄颗颗紫润,比玛瑙还要更加明透。
“在此止步!”
蒲存敏大喝,周身符文大盛,一瞬间便布置下数道防线,将宝藤重重拄在地面上,发出一阵耀眼光芒。
她已然发觉谢挚的肉身坚韧惊人,不愿轻撄其锋,直接与谢挚的长处硬碰硬地较量——毫无顾忌地以攻代防是谢挚的战斗风格,却不是她的。
她要将谢挚限制在原地,稳妥镇压至受擒!
“区区一面葡萄藤墙,又岂能拦我!”
谢挚速度不减,径直挥出一拳,手臂上笼罩着一层宝术虚影,生生增加了一股可怖的巨力,令空间都在颤抖尖鸣——她将宝术的力量强行叠加到身体上,借用了玉牙白象的力量!
“我明白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力量在谢挚体内激荡喷涌,令娇小的少女骤然亮起了眼睛:“我明白修炼宝术的真正奥义是什么了!”
“宝术真正重要的并不是符文,也不是凝聚出虚影化形,而是化自我为灵兽本身!”
她现在才忽然明白了玉牙白象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注重为她炼体,告诉她“人族的寻常学习宝术的方法不对,只得皮毛,失其精魂”……原来那位总是凡事不多作解释的冷清神祇的良苦用心竟然应在这里!
若非谢挚在玉牙白象的严苛要求之下不断断骨重生,将肉身锻造得完美无瑕,甚至可以人族之躯与神兽幼崽比肩,即便她此刻开窍通悟,但也一定会被这种不属于人族的强大力量压得粉身碎骨不可!
等象神大人苏醒之后,她一定得好好感谢她一番才行!
谢挚心潮起伏,愈发斗志昂扬,一手化白象宝术,一手化碧狮宝术,重重轰击上蒲存敏营造出的葡萄藤墙:
“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