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翅板”的发现几乎把这个鬼蜮的恶意赤-裸-裸-地暴露在王殷夏面前, 她盯着手中的记录本,踩着脚底的硬水泥,几乎是立刻就将梦与现实结合在一起——
梦中的女人非常详细地介绍了制作蝴蝶标本的步骤和细节,而这一切并不是无的放矢, 它们和这个鬼蜮息息相关, 那些出现在书桌中的标本工具竟然能和鬼蜮之中的事物对应起来。
假如停机坪和飞机场是处理蝴蝶的展翅板, 那么这冰雪覆盖的岛屿就是杀灭寄生虫的冷藏库, 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她这个倒霉的猎物,到底是蝴蝶,还是微生物与寄生虫?
不论是哪一个都挺糟糕。
王殷夏笑了笑, 给自己塞了颗糖, 拖着所有家当下了高台, 这地方又大又空旷, 她的每个动作都会带来令人不安的回音, 阵阵回荡在她的耳边。
下午一时到了, 来自仓库的电子表发出了微弱的提示音,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王殷夏打开背包翻了翻,把那个橙黄色的易拉罐从包底下扒出来,放在最容易拿取的位置。
【橘子味汽水:一瓶310ml易拉灌装汽水, 一次性用品,能够在泼洒范围内永久性驱虫, 但奇怪的是, 驱虫时能听到盛夏的蝉鸣。】
不论如何,这东西还带着驱虫的功能,总能带来些转机, 就是不知道这转机是好是坏——王殷夏想,假如我也算是“虫子”的话,那么这一下可能会要了我的小命。
*
下午四时,王殷夏回到了雪地快乐小木屋,一进门就四处翻找,很快便找到了今日的小惊喜。
浴室里多出了一罐香氛蜡烛,不知何时被点燃,此刻正幽幽地散发着草木的清香,让整个浴室都变得别具格调。
蜡烛外的玻璃容器上刻着俄语字母,玻璃器皿内的蜡烛已经融化了一半,王殷夏把它熄灭后收好,转头就在仓库中的个人物品区找到了另一支一模一样且没有被用过的蜡烛。
这一支蜡烛完好无损,甚至还留着纸质封条,王殷夏对比了一下蜡烛的长度,随后把它拿到客厅,点燃了它——虽然物理规则在鬼作怪上不一定生效,但她也确认那只蜡烛到底被点燃了多久。
蜡烛的燃烧中,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王殷夏打开了木屋的大门,寒风呼啸,气温似乎比前两日更冷了,令人想到下雪不冷化雪冷的老话。
天色快速地暗沉下来,等到屋外的光线完全消失后,两支蜡烛的高度终于达成了一致,此时的客厅里也弥漫着那青草水木的气息,与门外那冷酷的世界截然不同,令人感到轻松和愉悦。
王殷夏熄灭蜡烛,抄着手斧走到屋外,就这么踩在黏腻的雪地里,抬头望着天空,半晌后,极光第三次出现了,它温柔地游荡在天空之中,一头连接着无尽的苍穹,一头垂入浓密的森林。
森林……
王殷夏叹息果然如此,最关键的线索果然埋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恐惧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在这个仅有她一人的鬼蜮之中,她的命运与生死完全取决于她本人的选择。
不论森林之中多么危险,都必须要去闯一闯了。
王殷夏深吸一口气,在轻快温柔的香气之中关上了房门,她再次返回书房,拿出展翅版放在桌上。
假如她是个制作标本的人,那么在什么情况下,她才会放弃看中的“蝴蝶”呢?
是蝴蝶逃跑了,还是蝴蝶变丑了,亦或者更极端的……蝴蝶破损了?
不,这个想法很危险,因为她不知道那所谓的“标本制作者”真正看中的是什么东西,比起想方设法祈求侥幸,还是得尝试着解析这个鬼蜮的一切,靠着幸福家园的力量去反转这场猎杀——
蝴蝶岛是幸福家园挑选出来的鬼蜮,它绝不会超过王殷夏本人的处理能力,只要完成对鬼蜮的解读,幸福家园就能吃掉它,这才是王殷夏闯荡鬼蜮的底气。
蝴蝶长出手干死了标本台,这听起来才是有趣的剧本。
*
来到鬼蜮的第五天,王殷夏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始探索这里最危险的地方,她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的工具,还做了一套鬼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她做了的备案,在早晨七时踏出木屋。
木屋外的气温比昨日更加寒凉,地面的积雪已经有了明显的融化痕迹,雪水滴滴答答地汇聚到壕沟之中,又渗入壕沟下的泥土里。
雪花已经无法覆盖小木桥了,但王殷夏还有别的方法,她把雪泥堆在木桥上,这东西走过就会留下脚印,同样能用作留痕……
花里胡哨的留痕大概是王老板最后的执念了,就好像她充满冷笑话的没用备案。
布置好这一切后,王殷夏踏上了前往森林的道路,此时的树木仍旧挂着厚重的冰雪,但地面却变得泥泞难行,偶尔还会有支撑不住的积雪从树梢成堆落下,噗通一声闷入雪地,叫听到声的人也跟着心头一闷。
森林的边界就在木屋不远处,王殷夏抵达时时间尚早,她也不急着深入森林,而是先拿最外侧的树木开刀练手,她挑选了一颗最细弱的小树,对着它比划一番,随后启动了手持电锯。
这颗小树苗并不算大,直径也仅有二十厘米,在电锯的摧残中很快便败下阵来,王殷夏甚至都没有像那些影视剧里一样切出个三角豁口,仅横切了一半,它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来。
树木是中空的,外层是正常的木质纹理,但内层却有着金属一般的质感,王殷夏隔着塑料手套轻轻摩挲,只觉得这光滑冰冷、又带着些磁性般黏腻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她又打着手电朝里照了照,树木中空,深不见底,随后她划开火柴,虽然勉强点燃了树木的外层,却只烧掉了一层木纤维,暴露出其中那黝黑柔脆的内芯管子,似金属而非金属。
王殷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死死地盯着这金属质感的内壳——她的猜测没准要应验了,这狗日的树林真的对应了标本针。
锯木头也是很花费气力的事情,王殷夏短暂地休息了十分钟,随后清理好这颗小树的残骸,紧接着又踏上了进入森林的道路,她只有一个人,为了预防迷失方向,她只能采用多种办法来共同定位。
首先是指南针,这东西在理论上是最可靠的工具,但鬼蜮里的方位和磁场都很值得怀疑,所以指南针也仅能当做备用。
其次是足迹,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她的行走会留下深深的痕迹,这固然给她的跋涉带来了困难,但也不容易被消除。
其三就是标志物和登山绳——王殷夏在仓库里找到了足够多的绳索,还有标着数字的标志物,她把它们全部带上,一同囤在拖车里,打算靠着标志和绳索作出简易的路径标志,笨办法中的笨办法。
当然王老板还有她的神器小名片,但这东西是最后的保险,她在做备案的时候都是暂时把它摈除在外的。
就这样,在上午九点的时候,王殷夏正式进入了蝴蝶岛上的森林,把自己的安危投入到了这个极光升起的地方,她按照指南针的方向入内,朝着最南方前进。
树林之中极度幽静,所有的树木都顶着一身白雪,森然地肃立在雪地上,这里的光线倒是不弱,但到处都是白惨惨的光,且仍旧没有气味,没有林地中那暗藏生机的气息,也没有冰雪该有的冷冽味道,还不如那蜡烛熏香有密林氛围。
随着王殷夏的深入,树林边的光景便再也看不到了,一切都被白色淹没,她降下了头盔上自带的护目镜,继续一脚深一脚潜地往南边走,理论上来说这一路会非常漫长,因为她会经过中央山的山脚,假如她想横穿丛林,那大概要走上四个小时左右,还得算上地形和树木障碍……不论如何,走满三个小时就必须要返回。
漫天遍地的惨白之中死寂无声,只有王殷夏不住前行的脚步,她听着衣料摩挲的声响和拖车拽过雪地的声音,不住地低头看着指南针,以此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丛林之中的树木很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远眺的目光,只留下一线线的豁口容日光逃逸,这鬼地方几乎没有参照物,望不见远山也看不到炊烟,长时间待在这种单调的环境中,人们很容易就会失去对空间和时间的准确感知。
大约两个小时后,王殷夏对这场单调的旅程已经感到了厌烦,她开始一边走一边回忆仓库里的物资,尤其是各种食物储备,她在脑中搭配它们,给自己虚空做起了饭,正当她灵机一动把巧克力融化加入土豆咖喱制造喷射产物时,脚下的触感突然出现了变化。
王殷夏的脚步一顿,脑中杂念一扫而空,她半蹲下身,隔着手套摸索起地面,手上的触感十分怪异,就好像它不是积雪,而是某种绵密的织物。
王殷夏感到不妙了,她当即就抄起手斧往地上用力一劈!
斧刃落地,这感觉简直像是在劈砍肉类,沉而钝,又带着某种黏腻,当她伸手埋入其中、四处摸索时,竟然真的“揭”起了一层雪!
这违反常理的东西让王殷夏浑身发毛,她忍不住去想有什么东西是白色的,又有着织物的特性,尤其是那些标本制作工具:
会是玻璃纸吗?不对,玻璃纸不是白色的,而是透明坚硬的;会是纸张或者纸巾吗?很有可能,但把它们铺在地上又有什么用途呢?会是硫酸纸吗,那轻薄的,用来装载蝴蝶尸体的——
也就在此时,一股浅淡的味道从这层“雪”下幽幽传来,它非常非常淡,但因为整个雪地都没有气味,这才被王殷夏的鼻腔勉强捕捉,这味道闻起来并不臭,似乎还带着点苦味,好熟悉,她一定闻过,一定——
王殷夏想起来了!是的,她曾在木屋第二晚的鬼压床时嗅过它,也曾在很久很久以前闻过类似的气息,那些久远的记忆终于在此刻复苏,却也带给了她迟到的恐怖与惊悚。
这是苦杏仁的味道,换句话说,这也是氰-化-物的味道——它既是在侦探小说中举世闻名的剧-毒-化学物,也是梦中女人用来毒杀蝴蝶的标本试剂,以及……以及那个鬼怪女人本身携带的味道。
“注意安全”
王殷夏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梦中女人扭曲的声音,那反复重复、不停强调的——“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