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同样是丽和嘉园到高河地铁站这段路，来时与去时，三个人的心情与状态都已经截然不同。
孟飞一路沉默，领着盛域和李昀州重新回到他们之前待过的小区，回到了他真正的安全屋。
与之前带盛域去的那一间不同，这间屋子很小，没有所谓的客厅和卧室之分，除了洗手间之外，只有一个大通间。
隔着一人宽的位置摆了两张宽度90左右的单人折叠床，中间用一个小床头柜隔开，床尾是两个1米多高的斗柜，上面搁着一些纱布药水空白的符箓毛笔之类的东西。角落里有个小冰箱，剩余的空地都摆满了大桶的矿泉水和各种罐头速食。
其实系统商城也可以兑换食物，但在某些特殊世界或者特殊场景，食物也会像不久之前的防火装备一样被清零，所以孟飞也习惯了提前囤一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不大的通间里，墙上绘着巨大的法阵，窗户处贴满了符箓，东西摆得随意又凌乱，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没错，这才像是人长久生活过的地方。
孟飞把人领进屋之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盛域。
“盛队，你要先去洗个澡吗？”
孟飞也不是嫌人脏，从大火里逃出来后，他自己也是一身脏污，没比盛域好到哪里去。郑圳出事之后，他日子过得糙得很，回来时也经常满身血污，只不过盛域现在衣服烧的七七八八，长裤变成了短裤，上衣也变成了破布，实在不方便。
“不急，我先看看他。”盛域把娃娃从身上解下来，看了眼小面板上的信息。
【道具：鬼娃娃（特殊）
拥有者：玩家1307744944（临时）
体力：15「负面状态：灼烧」[注：人体温度过高，请及时降温，避免损坏。]
智力：97.55
攻击力：？？+100％
混乱值：？？+15％
忠诚度：35％
温馨提示：短短时间就让道具忠诚度有了大幅增长，你可真是个优秀的主人，请再接再厉哦！】
盛域：……
忠诚涨到35就已经是优秀的主人了？连一半都没到吧？系统到底是怎么在衡量鬼娃娃的忠诚值的？
还有，负面状态中……他感觉得果然没错，李昀州确实在发热。
“他真的在发烧吗？娃娃也会发烧？”孟飞站在盛域对面看他检查娃娃的情况，说真的，要不是之前在地铁站门口说话的是盛域，他真的以为对方在说什么奇葩的冷笑话。
副本世界虽然千奇百怪，但他从没见过会发烧的娃娃，不对，是会发烧的道具娃娃，嗯……是会发烧的道具娃娃玩家！
“你确定？会不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孟飞凑过来盯着灰扑扑的布娃娃。
盛域的手伸进娃娃的领子里，摸了摸他脖子的温度，又捏了捏他的四肢，再用手背试了试娃娃额头的温度。
这来来去去的弄得孟飞都有点心痒痒，忍不住伸手也想去捏一捏，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会发烧的布娃娃，太稀奇了！
结果手指还没碰到娃娃的头发，就被盛域的手挡住。
娃娃几乎同时开口：“脏。”
孟飞还没来得及尴尬，盛域极其自然地接道：“他不是说你脏，他是觉得自己现在很脏，不想被人碰到。”
孟飞立刻收回手，点点头，又看了眼盛域抱着娃娃的双手。
行吧，娃娃嫌弃自己脏，但是不嫌弃盛队，果然是有主的道具啊，而且还挺心有灵犀。
“你感觉怎么样？”盛域问李昀州。
娃娃浑身滚烫，之前在站台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发热，那会儿没想着去检查面板，因为盛域总是下意识地把李昀州当成一个独立的玩家，在察觉到娃娃不正常的温度时，第一反应不是道具坏掉了，反而是李昀州病了。
“晕。”李昀州喉咙哑哑的，显然，寄宿的娃娃会产生这种问题也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应该是火的原因。”
布制品怕火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盛域抬头问孟飞：“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他退热吗？”
孟飞先是一懵，又抓了抓头发：“这……人发烧了可以在系统那里兑换点恢复药剂，但娃娃也没嘴喝啊，而且现在玩家其实很少发烧的，大部分过完一个世界后至少也会兑换一个基础体质增强药剂。”他纠结地看了眼娃娃，又看了眼盛域，“这种事情我真是头一次遇到。”
盛域不语，盯着李昀州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没事。”李昀州道，“既然没有先例就不用遵循先例，我想洗个澡。”他顿了顿，“帮我打盆水，把我泡进去就可以了。水能降温，可以试试。”他一连说了几句，嗓子又涩又哑，旁边的孟飞听着听着，耳朵有点痒。
这位李总的声音还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去打水。”孟飞转身就往洗手间跑。
“等等。”盛域拦住他，“光泡就行？”他把娃娃举到视线平齐的地方，“全都是脏的，还是你打算泡进洗衣液？万一娃娃的皮肤跟人体一样被高浓度洗衣液刺激过敏了怎么办，毕竟都能发烧了。”盛域煞有其事地说，“换沐浴露的话，光泡着根本洗不干净吧。”就娃娃身上这被烟熏出来的脏污，不搓肯定不行。
娃娃沉默。
孟飞看了眼盛域，又看了眼娃娃，根本不敢说话。
盛域语调微扬：“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一起洗个澡吧，用刷子刷一刷，可以洗洗干净。”
孟飞咳嗽一声：“也不是不行。”
“不用了。”李昀州一口拒绝，“我泡凉水就够了。”
盛域拍了拍娃娃的脑袋，叹息道：“用凉水泡，你是打算明天继续烧下去？李昀州，我都不介意了，你身为一个布娃娃还介意一起洗澡吗？”
说着，也不等李昀州回答，像是刻意给他考虑的时间似的，盛域带着娃娃去环视了一遍屋子，又检查了一下各处的防御符箓，在提醒孟飞手动替换了几张黯淡的符箓后，他才又问了一遍：“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知道了。”
李昀州妥协的语气让盛域扬起嘴角。
“我先带他洗洗。”盛域又跟孟飞打了声招呼才拿起他之前递过来的衣服，抱着娃娃进了浴室。
浴室的台面上搁了一个崭新的面盆，一看就是孟飞刚刚抽空兑换的，旁边还摆一把牙刷，两把沐浴刷，一大一小两条毛巾，就这么点功夫，洗浴的东西就准备得这么齐全了。
盛域拿起台面上那瓶宝宝沐浴露，即便之前确实有些想要逗李昀州的心思，看到这个东西也实在忍不住笑了。
盛域没先料理自己，反而接了盆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
“你确定可以泡水吗？”他又认真问了一遍李昀州，这会儿反倒没了开玩笑的意思。
“你话好多。”李昀州声音疲惫。
盛域：……
之前在列车上他让李昀州别废话，现在就还给他了？
盛域不出声，干脆开始帮娃娃脱衣服：“就算是小时候，我也没干过帮布娃娃脱衣服洗澡的事。”只有那群小丫头才热衷这个活动。
他脱掉娃娃黑乎乎的外套，解开马甲和白色的小衬衣，露出光溜溜的布娃娃，盛域对着娃娃仔细端详了一阵，摸了摸娃娃身上各处的温度，又用手指梳了梳毛线头发上的灰尘。
“盛域……”
盛域停下动作，他以为李昀州不打算说话了。
“快点。”李昀州声音低哑。
“难受吗？”盛域疑惑，“你身上很热，是发烧的原因？”
李昀州：……
“闭嘴。”
盛域把娃娃放进盆里，热水渐渐浸透了布娃娃，盛域忍不住捏了捏，从躯体上完全感觉不到跟普通布娃娃的区别，他挤了宝宝沐浴露到刷子上，就着热水给娃娃刷身上的灰尘。
热水蒸腾，浴室里渐渐布满了雾气。
盛域很高，浴室的洗手台又偏低，给盆子里的娃娃洗刷的时候要微微屈身，灯光下整个人更加棱角分明。或许是环境的关系，盛域脸上的表情比之前轻松了几分，收起了身上的气势，英俊的外貌反而被凸显出来，他认真给娃娃洗漱的样子就像在打磨珍惜的作品，小心翼翼又精雕细琢。
在这个处处诡异的世界，狭窄的浴室反而成了令人安心的一隅。
这种临时的安全屋，浴室里可没有调节温度的东西，盛域怕娃娃着凉特意提前开了热水让浴室的温度高一点，没想到洗了一会儿，他反倒觉得热了。
盛域也没擦额头上的汗，翻来覆去检查了娃娃身上脏污的地方用小刷子刷干净，中途还换了两盆热水，等到觉得洗的差不多了，又故意拨了拨娃娃的下巴。
“李昀州，你觉得怎么样？可以了吗？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洗澡。”
李昀州不想说话。
娃娃的脸上也做不出表情。
盛域笑出声：“行了行了，你觉得可以我就给你擦干了。”
“嗯。”半晌，李昀州才应了一句。
盛域用干毛巾把娃娃包起来，娃娃需要先吸一吸水才好吹干。
“浴室里面暖和，你先待在这里，等我洗完给你吹。”
盛域把包起来的娃娃放在擦干的台面上，三两下脱掉了身上那些碎布片，就这么走进了淋浴间。
孟飞这个安全屋面积不大，相应的，淋浴间也十分狭小，洗手台跟淋浴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淋浴更是连个门都没装。
盛域这辈子都没在这么窄的地方洗过澡，再加上他本来就身材高大，进去的时候不免有些难以施展，试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站的位置，正好面朝着外面。
他开始冲水。
“你就这么洗吗？”靠在玻璃边的布娃娃忽然开口说话。
盛域抹了把被水冲到前面的头发，水流过劲瘦的身躯，冲掉了上面的脏污，刚刚愈合的伤口泛着微微的粉。
“你介意？”盛域虽然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洗过澡，但都是男人，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更何况旁边待着的还是个布娃娃。
“你真是……”娃娃的微小的声音被隐没在淋浴的水声中。
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盛域也没继续调侃，就这么洗了个清爽的战斗澡。
他换了干净的衣裤，一边擦头发，一边抱起娃娃。
沐浴露的味道涌入李昀州鼻尖，皮肤相贴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很僵硬。
盛域挤了挤布娃娃头发上的水，发现已经不怎么滴水后，开始用热风给娃娃吹干，自己反而湿着头发没去管。
“李昀州，你之后应该不会一直这个样子吧？”盛域用手指绕着卷曲的毛线头发，“其实一直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笑了一声，“如果不想一直被摆弄，就想想办法让自己恢复吧。”
※
盛域抱着洗干净的娃娃出来时，孟飞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之前空着的那张床上也铺好了干净的被子。
“这床之前是郑圳睡的。他两年前就不在了，那床也一直空着，不介意的话，盛队你就带着娃娃睡那边，我已经换了新的被子。”
说起郑圳，孟飞心里还是翻涌着难受，他低下头装作在忙的样子，手上一直没停。
“不介意。”盛域和李昀州都没有戳穿他。
“那我也去洗个澡。”孟飞拿起自己的衣服。
“等你洗完了我们聊一聊。”盛域把娃娃放在床上，“之前的支线还有些问题没解决，还要商量一下明天的安排。”
“好。”孟飞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等他走后，娃娃才开口说：“你可以把我放在柜子上。”
李昀州并不习惯睡在别人旁边，就算变成了布娃娃，他的五感也并没有消，相反，各方面的感觉都变得更加灵敏，否则也不会出现发烧这种状况。
“你今晚和我睡被子。你忘了，你还在发烧。”盛域一口拒绝，不容反驳。
“盛域，你没有照顾我的义务。”李昀州声音冷淡。
盛域一指头把娃娃推倒在床铺上，居高临下道：“我只是不想重要的道具被人抢走，李昀州，这种时候想太多毫无意义。”说着，他拉起被子盖在娃娃身上，“我去弄点吃的，李昀州，你需要吃饭吗？”
“滚蛋。”被埋在被子里的布娃娃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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