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宗聿认真的回答让江瑾年摇扇的动作一顿,他无奈地玩笑道:【王爷,你是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吗?】
宗聿端起酒杯,身体斜倚在梨花木椅上,并不在意道:“那你可得仔细些,我很值钱,你别亏了。”
江瑾年微怔,眼前人仪表堂堂,看他的眼神璀璨生辉。不管是试探还是玩笑,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戳心窝子。
他总是这般,明目张胆的纵容,不加掩饰的偏爱,让江瑾年无处可逃。
窗外的雨逐渐小了,宗聿喝完酒带着江瑾年回家。出酒楼时,堂上的人少了许多,但看他们的眼神一样八卦。
估计在他们心里,这两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和谐,还能一起上酒楼吃饭。
宗聿临出酒楼时,让管事备一桌酒席送去江家。他声音沉稳有力,离的近的食客听的一清二楚,眼神忍不住往江瑾年身上瞟。
江瑾年手持团扇,半遮面,一双灵动的眼睛温柔似水。他和白榆站在一起,身量要比白榆高一些,虽然他人瘦,但还是有一点突兀感。
不过当宗聿走过去,和江瑾年站在一起时,江瑾年的身高带来的那点不协调感就会被压下去。宗聿身强体健,衣服又修身,宽肩窄腰,和他站在一起,把人衬得柔弱。
看着二人离去,堂上的议论声大起来。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头戴帷帽的男人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目光阴郁,面色凝重,食不知味地喝着酒。
窗边的冷风吹进来,帷帽飘起,他的耳朵上有一只银制的蝴蝶耳环,随风晃动。
上了马车,远离那些议论的声音。江瑾年靠在软枕上,感受到马车走动时的摇晃,抬头看向宗聿,扇子轻拍,道:【怎么想起给江家送酒席?】
宗聿也不想,这不是临出门想起章谦的话吗?
他也不避江瑾年,把今日朝上发生的事告诉他。
酒楼里人多嘴杂,信息流动最快,他人到不了江家,但心意要到。再有人拿这件事弹劾他,他也有开脱的理由。
再则那些大臣不是要去江家探病?他倒要看看这一桌子菜,他们吃的安不安心。
江瑾年玩着扇子,听见宗聿的话,神色略显犹豫,沉吟片刻道:【皇上执政多年,朝堂之上未必没有他的心腹,只不过在他的授意下保持沉默,让其他人觉得,这朝堂还是离不开江阁老。】
朝堂之事,江瑾年本不该插手。可每每犹豫,想起宗聿的一腔赤诚,他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宗聿不喜欢和那些文官争论,只怕也没有过多留意朝上的格局。
【那位弹劾你的大人让你去江家,明为探病,实为探查。做官的人多多少少有两副面孔,你在朝堂之上看见的并非全部。】
章谦说话含糊,但是目的简单,就是让宗聿去江家,亲眼看看朝堂上的官员是如何同江家上下勾结。他们在朝堂上遮遮掩掩,在江阁老面前却恨不得表忠心。
宗聿思绪明朗,江瑾年的话让他反应过来章谦一开始的那个闲谈,明面上的积水要上下疏通,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是如此。
江阁老门生众多,这些门生不是只和江家有联系,彼此之间同样关系匪浅。地方官员只是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前世江阁老的处置是上下疏通,把真正的问题掩盖起来,抓几个无关大雅的人处置。
“瑾年,我得去一趟江家。”宗聿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就知道江家避不开。
【一起。】江瑾年道,【我可不想你又因为我被弹劾。】
今日的江家十分热闹,先是太医院的太医奉旨来替江阁老和江老夫人看病,然后又是朝中大臣前来探望。
江老夫人昨日受到惊吓,今日就卧床不起,孙女江闻月在床前侍奉。
江阁老和夫人伉俪情深,眼见妻子状况不好,忧思过重,这才病倒了。
朝臣去时,江阁老在躺椅上休息,身上搭着一床绒毯子。七十多的人,平日里看上去身子骨硬朗,这一病就露出老态。
江云枫搬了条凳子坐在父亲身旁,听到有同僚拜访,起身相迎。
他们父子同朝为官,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体,知道江阁老休息,同僚就没有打搅,而是同江云枫寒暄。
他们提到今日早朝的状况,言语间无不得意:“江阁老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又岂是他人可以取代的?”
“宁王带兵打仗是有一手,可论朝政他还差得远呢!”
这话引得众人发笑,厅内的气氛活跃起来。
就在他们得意忘形之时,江家的管事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管事走的很快,鞋底都要擦出火星子,到了院子门口,听见屋内有声音,他也顾不上许多,高声道:“宁王殿下,里边请。”
厅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宗聿大步而来,管事低着头,冷汗津津。
“我来的巧啊,诸位大人都在呢?”宗聿跨进门,眼神从每一位大臣的脸上扫过,明知故问。
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一群人,此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表情滑稽,笑容僵硬。
“见过宁王殿下。”有人开口问安,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他们抬手行礼,眼神却在躲闪。
宗聿粗略算了一下,在场的人涉及内阁六部,之前凌霄阁去帮他调查的兵部侍郎罗亦也在其中。
许是宗聿进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从江云枫身边挪开位置,和他同行的是户部侍郎秦穹,亦是江云枫的大舅子。
这两人一左一右,倒像是江云枫的左膀右臂。
宗聿免了众人的礼,朝着江云枫走去,道:“小婿见过岳父,瑾年今日好些了,我带他来探望祖母。”
听见江瑾年去见江老夫人,江云枫面色微变,眼角抽搐。今日朝堂的事他已知,当着众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让宗聿下不来台,干巴巴道:“有心了。”
宗聿嘴角微扬,心情愉悦道:“我只是尽晚辈的职责,比不得诸位大人。刚才过来时,我听得这边十分热闹,大家可别因为我在就拘谨,让我也听听。”
各位大人的脸色更尴尬了,秦穹上下打量了宗聿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岔开话题:“殿下和王妃感情真好,”
宗聿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道,“多亏了岳父教女有方,不然我也遇不上瑾年。”
这桩亲事原是指给江闻月,江家不想要这麻烦,推给了江瑾年。虽然对说是外江闻月自作主张,皇帝看在江家劳苦功高的份上才没有牵连江家,只处罚了江闻月一人。
但实际情况屋子里的这群人多少知道一点,宗聿这话听在他们耳朵里就显得阴阳怪气。
江云枫不想双方闹的太难看,见苗头不对,打圆场道:“瑾年体弱多病,以后还得麻烦殿下多多关照。”
“岳父这话就见外了,我王府养得起他,断不会让他过的乱七八糟。而且我这人杀伐多,煞气重,不信克亲之说,不会因为这种无稽之谈把人赶出去,不闻不问。”
面对一屋子的大臣,宗聿面无表情,他的话句句有回应,却也句句带刺。
江云枫明显愣了一下,稍加思索,反应过来克亲是怎么回事。江瑾年住在庄子上,宗聿问起,他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没想到他编的玄乎。
江云枫想到他那张酷似娘亲的脸,心底蒙上一层阴霾,自从他出生,江家一直鸡飞狗跳,克亲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江云枫拿出慈父的做派,叹道:“这孩子同我有些误会,这些年他一直不肯原谅我。”
这话把过错都推到江瑾年身上,周围已为人父的同僚许是想起自家的孩子,有些唏嘘,道:“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如今孩子也在京都,多走动,误会自然就解开了。”
宗聿看向说话那人,是内阁的大学士傅鸿,年前他家中添丁,他又办了件漂亮差事,宗熠一高兴给了许多赏赐。
他这话一出口,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唠叨起家常,缓和了厅内的气氛。
宗聿不说话了,多看了傅鸿两眼,他记得这人后来被点为太子太傅,是个有手腕的能臣,只是在江家势大之时,一直隐藏在暗处,毫不起眼。
他一句话化解矛盾,也让宗聿不好再追问之前的话题,算是保全双方的颜面。
宗聿沉吟,心中暗道:有意思。
江瑾年说的没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宗聿没打算在江家用膳,等到了和江瑾年约定的时间,他就起身告辞了。
江瑾年的确去看了江老夫人,不过是在房间外面远远看一眼,走了个过场。江闻月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身边跟着小福子。
而且江老夫人的房间里还有外人,江闻月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又不得不忍下来,气的眼眶通红。
江瑾年才不管她,转身走人。房间里的太医见他离开,连忙收拾东西跟上。
他们出了院子就遇上宗聿,江瑾年对他招手。
宗聿快步上前,脸上刚露出笑容,瞥见他身后跟着的太医,目光一沉,把江瑾年往怀里一搂,目光不善地盯着那人道:“宋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治最近经常被宗熠外派,有苦难言,垂头丧气道:“陛下有令,让我替江老夫人整治后,去王府替王妃治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