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聿大婚,娶的还是江阁老的孙女,也算是京都少有的盛事,所以不管双方愿意还是不愿意,面子上一定要做足,以免旁人看了笑话。
宗熠不便出宫,主婚证婚之类的事都交给了宗樾。
宗樾特意起了个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带着册子去王府。他和敛芳对了当日的流程,检查府内的守卫,确保万无一失后,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最重要的宗聿没有露面。
“你们王爷呢?”宗樾问道,想到宗聿无法无天的性子,眼神微眯,“他不会给我临阵脱逃吧?”
“没,王爷在房里没出来。”敛芳还未回答,换了身华服的纪凌从房梁上倒挂下来,解了宗樾的疑惑。
宗樾看着他清丽秀气的脸,沉默两息道:“今天穿的很好看,但和房梁不搭。”
纪凌翻身落地,他今日的身份是府内校尉,要随宗聿去迎亲,并没有戴面具,身上的衣着裁剪合身,配上高束的玉冠,颇有几分风流气。
他许是不常这般打扮,落地后浑身不自在,不是拉一拉衣襟,就是扯一扯衣摆。
宗樾上下打量了一眼,上前将他腰间系的一塌糊涂的玉佩取下,重新为他佩戴。
纪凌低着头看着他手指翻飞,将那块他头疼的玉佩系的漂亮,由衷道:“瑞王爷,你真厉害。”
宗樾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脑子,从来不长在功夫之外的事上。”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纪凌挠头,他平日要出任务,衣着讲究的是简单利落,几乎不戴这些东西。这块玉还是几年前他帮宗樾办事,宗樾赏的,不过宗樾应该不记得了。
宗樾安排好前院的事,宗聿还没有动静,他觉得奇怪,去他房间找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小福子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冷风吹的他哆嗦。他今日的锦衣极为修身,手臂上戴着护腕,少年英气。
看见宗樾往这边来,他连忙迎上去,抬手行礼:“见过瑞王爷。”
宗樾颔首,道:“你们王爷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出门?”
小福子诚实地摇头,道:“王爷不让我进去伺候,我也不清楚。”
宗樾挑眉,说话间他已经到了房门口。宗聿的门没关,只是虚掩,宗樾抬手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光线明亮,宗聿已经换上喜服,背对着门口坐在八仙桌旁。
宗樾上前两步,道:“你这几个意思?”
迎亲的花轿都要出发了,他这个主角还在屋子里不出门。宗樾怕他一时头脑发热,直接溜了。
宗聿抬头,他眼底泛青,眼眶微红,神色略显萎靡。
宗樾面露疑色,宗聿痛苦地捂脸,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睡着了。”
自重生以来,宗聿就时常失眠,临近婚期,他更是整宿无眠。躺床上一闭上眼,不是前世的杀伐混乱,就是他和江瑾年形如陌路。
他硬撑了两天,今早起来换上喜服后,他才发现自己神色憔悴,眼底带有血丝。
宗樾微微错愕,安慰道:“成亲而已,不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
宗聿:“……”
也不单纯的是生气。
宗聿无从辩驳,让小福子替他打了一盆冷水,用布巾浸了冷水敷脸,把自己捯饬的精神点,不至于露出疲态。
宗樾给他详细地说了今天的流程,今日前朝休沐,来往宾客较多,同时也让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在酒席上冷着个脸。
宗聿连连点头,上辈子冷脸是不痛快,这辈子心境截然不同,他娶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宗樾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反而不踏实了,冲门外的小福子道:“你们几个一定要看好你们王爷。”
小福子从门外探出头来,嬉笑着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宗樾看着他灿烂的笑脸,眼角微抽,他抬起手压了压,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人都太配合了,他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等他仔细去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宗聿收拾妥当,骑上高头大马,随着花轿一起去了江府,他才后知后觉:今日的宗聿乖的反常。
他前两日还花样百出,宗樾都担心他不肯去江府接新娘子。
宗樾抬头看了眼天色,细雨夹杂着寒风,吹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也不知道礼部怎么算的日子,选了这样个天气。
王府的迎亲队伍在锣鼓声中穿过大街,宗聿坐在马背上,不同于前世的苦大仇深,这一世一想到他就要再和江瑾年结为夫妻,他就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飞到江瑾年身边。
随行的礼官低声咳嗽提醒他慢些,迎亲也讲究一个吉时,不是到了就能接新娘子。而且宗聿走的太快,其他人就得在后面小跑提速,队伍跑的不成样子。
宗聿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放缓了速度。多的几日他都等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而且江家一堆花花肠子,前世怕他看出端倪,整个流程赶的很紧。他们让江瑾年以江闻月的身份拜别家中长辈后,就匆匆将人塞上花轿,根本不给二人接触的机会。
这一世只怕同样如此,想到江瑾年孤立无援,宗聿心里就有些发闷。
后半程的路他望眼欲穿,等到了江府门前,鞭炮声震耳欲聋。
江家的人连忙上前迎接,江大人的儿子,江小姐的兄长江闻州也在其中,他和礼官寒暄两句,歉意地笑道,说要等一等,他母亲还有几句话想叮嘱江闻月。
礼官看向宗聿,这会儿时辰还早,等一等也无妨。
宗聿不动声色地往里看了一眼,嫁的又不是真的江闻月,江夫人有什么可叮嘱的?前世可没这一出,难不成是出了变故?
宗聿心里不踏实,带着人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下人们搀扶着新娘子过来。新娘子身量高,宗聿暗暗在心中比划了一下,确实是江瑾年无疑,看来江家没有改变主意。
不过很快宗聿就发现了别的问题,搀扶江瑾年的这个丫鬟他不认识,并不是前世跟着江瑾年一起离开的贴身侍女。
丫鬟的态度不好,江瑾年视线受阻,走的慢了些,还被她往前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宗聿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冷眼扫向那个丫鬟,目光微沉:“你是第一天伺候你们家小姐吗?毛毛躁躁。”
丫鬟没想到他会直接走过来,脸色一白,紧张地低下头。
江闻州立刻上前打圆场:“小丫头没见过这种场合,太着急了。今儿大喜的日子,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和她一般计较。”
宗聿见江瑾年无恙,是不打算计较,可他握着江瑾年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冷的像冰块一样,修长的手指冻的通红。身上的衣服倒是比前世精致华丽,但一样的单薄。
宗聿心头火起,最终没忍住道:“难不成江家是怕我亏待你们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喜的日子,换个没分寸的侍女陪嫁。”
宗聿这话带了两分怒意,围观的人也小声嘀咕起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江闻州面色一僵,礼官顿感头大,身后紧跟着的小福子和纪凌迅速上前,做好出手的准备。
江闻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二人。
宗聿沉下脸,又道:“按照京都的风俗,新娘子出嫁这天要由兄长背上花轿。本王素闻江公子和江小姐感情深厚,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嫁的不是真小姐,江闻州当然不会遵这个风俗,本以为宗聿不满意亲事,不会在意,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江闻州顿显尴尬,一时无言以对。
宗聿冷哼一声,彻底没了好脸色。他看着乖乖站在自己身边的江瑾年,低声在他耳边道:“抱紧我。”
江瑾年还未反应,宗聿已经将他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礼官想说不合规矩,被面无表情的纪凌侧身挡住,阻拦的话淹没在喧嚣的人声中。
江闻州面上青白交错,但很快又维持了笑脸,让刚才的那个丫鬟跟上,不要掉队。
宗聿抱着江瑾年出了江府,直到送上花轿才松手。
江瑾年乖巧地靠着他的胸膛,窝在他怀里,暧昧亲昵。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们感情要好。
但其实几日前宗聿还搁家里抗旨拒婚,闹出病来。
亲手把人送上花轿,宗聿心里踏实不少,礼官全程打点,算着时辰动身。
江家门口看热闹的人随着花轿又去了王府,一路敲锣打鼓,穿街而过,好不喜庆。
宗聿骑着高头大马,一改在江府上的臭脸,眉飞色舞,意气风发,不管谁看了,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他这是装的,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临街酒楼的厢房里,一身便服的宗熠坐在窗边,看着兴高采烈的宗聿,发出不解的疑惑。
这还是那个和他闹绝食的混账小子?
宗熠身后,吕忻和黑衣侍卫一左一右而立。
吕忻闻言往窗外看去,躬身笑道:“宁王爷一向知分寸。”
宗熠偏过头扫了吕忻一眼,道:“这话只怕你自己都不信。”
吕忻脸上笑意不变,还是那副和蔼的样子。
宗聿无法无天,那是因为天塌下来,还有宗熠替他顶着,他自然就比旁人任性些,但在大事上从来不糊涂。
宗熠意识到这个话题没有意义,起身道:“去王府。”
是真是假,到了王府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