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朝廷正式下了檄文。
讨伐南月国。
领旨带兵的，正是鄂国公常翰。
常翰一把老骨头了，当着鄂国公，领着常家二十万兵，但其实大多时候真的领兵打仗的，是常戚戚的大哥二哥。
常翰就是个坐镇的，是常家的定海神针。
这一次却是直接让他亲自带兵。
常翰得到旨意回到家的时候，便见到自己的小女儿常七站在他院子里面，身着一身鹅黄的襦裙，丰腴的臂膊上挂着浅粉的披帛。整个人暖暖的，弯着月儿一
般还带着璀璨的眼看着自己。
像极了她娘。一时怔然。
“阿爹。”她唤了一声，向着常翰走来。
常翰回过了神，看着常戚戚，一身的疲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七七怎么过来了。傩礼都准备好了吗。”他说道。
常戚戚冬月的傩礼，如今已经九月了。不过三月时间了。
“都有底下的人准备，忙不到我身上。”常戚戚说道，走进了常翰，“今儿朝堂都议了些什么事？”
常戚戚说着，跟在常翰身后走进了他的屋子里。
“没甚事儿，就是西南那边的事儿。”常翰说着，
脱着自己的朝服，旁边的丫鬟替他褪下。“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事。”
他说着，声音带着不耐烦。
“还没定么？”常戚戚问道。
常翰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了停，看了眼常戚戚，继续褪下衣服，“没呢。”他说。
常戚戚接过丫鬟手里衣裳，搭在了衣架子上，“阿爹唬我。”
常翰咳了咳，没说话。
“是阿爹罢。”常戚戚拿过常服给常翰穿上，问道。声音无波无澜。
常翰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
“阿爹接了这檄文？”常戚戚转到了常翰面前，替
他束着腰带，抬头看着他问道。
常翰张着手任由常戚戚捣鼓着自己，目光看着窗外，仲夏的光阴投在窗柩上。
“不然呢。”他说。
“我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往后也没人管得到你了。你…还是给皇家一条路走，行不？”
“阿爹这是在求我？”常戚戚束好了腰带，复而抬头看向常翰，在他开口之前便继续开了口，“阿爹要我给他路？什么路，生路还是死路？”
“七七。”常翰无奈地看着常戚戚。
“他都要将你置入死地，你却还在这里替他求活路，这是什么道理？”常戚戚不为所动。
派常翰领兵，明显就是不想他活。
他这一把老骨头，说是领兵，殿中监肯定是点了别人的。那才是真正领兵的。
西南毒瘴之地，还领兵打仗，常翰这样的年纪，就算老当益壮也是凶险丛丛。
何况这一次只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怕是不会放过常家。
拿常戚戚无可奈何，总要有人为他泄愤。
这次打仗常翰就算有本事回来，都会有人让他回不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常翰苍老的声音，铿锵说道。
替常翰整理好常服，常戚戚停了下来，看着常翰：“若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便以忠。忠君之节，先以君
王为明君礼贤下士。阿爹以为，自己可有被礼贤？”
常翰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往常点点。
他的目光瞬时扫过了屋子里雕花的横梁，青砖绿瓦。
“有的。”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他又是哪里得来的呢。
“阿爹以为这些事礼贤你的？”常戚戚反问，“一起跟他打天下的，可不止阿爹一人。就是大兴坊也有好几个，最大的，便是白家。当年白家的功劳比常家可大多了，看看如今卢国公，比之阿爹如何？”
常翰沉默须臾，“所以我说，我深受隆恩。”
常戚戚气笑了，“隆恩？是给阿爹的么。单论交情论功劳，卢国公更高。卢国公怎么没有深受这份皇恩
，偏是阿爹受了。”
常翰看向常戚戚。
“这不是给阿爹的，是给阿娘的。”常戚戚直截了当地说道，“或者说，是给巫族的。”
她说着，走到了杌子上坐下。再次缓缓开口，“示上以忠，示下以恩。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给我们巫族恩？”
只有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了巫族之上，才会施舍恩情，以此控制。
“因为他觉得，我们是他的下人。是应该属于他的，为他所用的臣子。”说至此，常戚戚自己也笑了一声。
“说起来也是笑话，巫界与神界冥界和灵界同等，
都是是高于人界的存在。其他三族掌控人界变数控制人界大覆灭。”
“但是他们谁也不会妄加干涉。至于人界的皇族，他们便更不在乎也不懒得管这些小事。天下兴亡和皇族兴衰，在我们看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千万年前我巫界先辈痛惜人界战火悲惨，衡量之下庇佑了人界。但也仅仅是庇佑苍生，从不争权也不勾斗。”
“这多年过去了，人界便以为凌驾与我们之上，竟然将我们当奴隶臣属。”常戚戚缓缓抬起胳膊肘子，撑着下巴，目光看着常翰，“阿爹知是为何？”
“为何？”常翰顺着常戚戚的话问道，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话音落下之后，他微微沉思。
“在此之前，即使末帝烧我族人山也不曾有过半点妥协，该亡他依旧不眨眼。”常戚戚道，“是阿爹，”
常翰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闪，而后低下了头，敛下了眼中的目光。
“你想说我，是我，才让巫族和皇室的时局变成这样了，是吗？”
他问道，缓缓抬起了头，然后看向常戚戚。
“阿爹以为呢？”常戚戚问道，胳膊肘子依旧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常翰，倒是像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类似闲谈。
一点儿责怪或是愤懑也没有，平淡极了，“我说出
来倒不是怪阿爹的意思。阿爹没有错，忠君爱国，心怀苍生胸藏天下，礼贤下士又敬畏君王，作为臣子阿爹该做的都做到了。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常翰看着常戚戚，“那是谁错，皇上吗？”
“他也没有错。”常戚戚放在胳膊肘子上的头摇了摇，“他痛意天下，北打突厥，南攻爱州，东收倭寇，西扶吐蕃，至少目前天下安定，作为君王，他无疑是一个好君王。”
听到常戚戚这样说，常翰的目光里也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