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道,“待的时间够久了。”他说着,抬着眼看了眼阿夕。
阿夕看着老鸨的眼色,大约就知道这是阿夕的意思了。然后叹了口气,直接走到了阿夕面前,“夕公子,当真要离开长安?离开七娘子?”
阿夕不知是听到了那句话,刺到了他。忽而抬头看向了惜月,那布满褶子的额头和澄澈如碧玺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我从未说离开她。”
这是他如今这姿态,惜月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之前她都是避开了所有人目光的。包括惜月。
于是听到了阿夕的话,她紧紧盯着他的眸子,“可是离开长安城和离开七娘子有什么区别呢?”
阿夕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没有区别的。”惜月继续道,目光咄咄逼人,“难道不是吗?”
阿夕垂下了头,偏过目光,避开了惜月犀利的眼神
。无力地看向一旁,“可是,我留在长安城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只是个废物罢了。”他说道,而后猛然咳嗽了起来。
惜月蹙眉,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如今夕公子的状态,她还能怎么说呢。
屋中沉默了片刻,惜月放低了声音,“昨夜我们说的话,公子都听到了罢?”
整夜里,外间的三人也就说过一会儿话。便是在刚刚到外间的时候,三千说的关于巫主和凡人不能生子,或者说生子就要丢命的话。
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阿夕没有应声。沉默着。但惜月知道,他是听到了的。
“就算公子如今巫力没了,不能护住娘子。但公子毕竟是巫,总好过凡人。”惜月说着,放缓了声音,“难道公子想要娘子跟凡人在一起,然后在生女的时候以命换命?娘子这条命,可是公子用命换来的,公子舍得?”
在惜月的话音落下之后,阿夕抬起了头。佝偻得低如老妇的身子似乎有些许直了起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屋中一处白釉花瓶,涣散着。
惜月看到阿夕的动摇,继续开口劝道:“公子总不想娘子年纪轻轻就死了罢?劫难虽然改了,但也不是没有。要么劫难要了娘子的命,就算娘子命大,躲过了劫难,那总是要成亲生子的。公子觉得,若是没了您,娘子会选择嫁给谁?”
屋中安静好一会儿。
“不能死。”在这安静之中,阿夕忽而喃喃起来,七七不能死。她不可以死。”他越说越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涣散的目光慢慢坚定起来。
不能死。七七绝不可以死。
他不允许。
一想到七七会死,阿夕的眸子竟然隐隐变了。
湖绿色的潭水之中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风,搅起一湖水,卷起波涛。然后慢慢变成了红色。
老鸨一直在旁边注意着阿夕的动静。看见他的异样,赶紧上前惊道:“公子!”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唤回
了阿夕的神智。
只是一声,就将阿夕酝酿着疾风骤雨的情绪拉扯住。那冒着血红的眸子也平静下来,变回了之前的湖绿色。
惜月在一旁蹙了蹙眉。
她虽是闻人一族的掌权者。但是从小就在常戚戚身边长大,见识实在是少。她不知为何方才阿夕突然那样。但看着他很快恢复,也就没有再多想。
只是看着本来踟蹰犹疑甚至退缩的阿夕,回过了头,目光极其坚定地看着惜月,“我先回南月国。待我养好了身子,就像大唐提亲。”
惜月讶然地张开了嘴,“像大唐提亲?提娘子么?”她问道,些许惊喜。
若是夕公子愿意跟娘子在一起,那是最好不过了。
惜月如是想着,但是说着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皱眉看着阿夕,“公子要以什么身份来提亲?”
像大唐提亲,而不是常家。
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了。
夕公子什么身份。
“你不必多问。”阿夕说着,杵着拐杖,向着外头走去,“到时你们便知晓了。”他说着,走着的身子依旧颤巍巍,但是步子却是坚定了。
惜月站在后面,听得阿夕这样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了。
既然夕公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放心了。惜月一点儿也不担心夕公子骗她。在娘子的事情上,她相信夕公子。
就这样目送着阿夕出了房门。
想到了什么,她还是抬起步子急急地走了出去,对着走出外头的阿夕说道,“公子!”
阿夕已经在老鸨和另一个倌儿的搀扶下走到了阶梯上。听得惜月的呼唤,他回头,带着斗篷蒙着面的脸看向惜月。
“公子,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大法长她们有法子。”她说道,目光诚恳。
惜月的话音之后,阿夕没有应声。只是摇摇头。而后就回头,向着阶梯之下继续走去。
老鸨跟在阿夕身边,一边搀扶着阿夕向着外头走,
一便回头看向楼上的惜月,“多谢惜月姑娘的好意。不过公子的身子,怕是巫族大法长她们也没法儿救的。”
惜月面色沉重,看着老鸨说完搀扶着阿夕走了出去。追思馆里的人早已备好了马车和物什。真真是说走就走,一点儿没有犹豫和迟疑的。
她走下去,到了追思馆门口,目送着阿夕上了马车,然后看着马车缓缓驶去。情绪很是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没见过这样的病,也没听过。一夜变老似的。
只是转念想想,以阿夕公子的本事,他自己都无法,大法长她们没有办法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他的巫力本身是远在大法长她们之上的。
惜月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马车驶出了追思馆前的道路,就听到旁边另一个人说道:“今儿起,我便是追思馆的掌事了。惜月姑娘有事,可以来找我。”
听到声音,惜月转头,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一个男子。清瘦好看,以前在追思馆里似乎没有见过。
惜月打量那人一眼,感觉了他的气息。“你是人?
”她开口第一句,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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