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行动很成功,
李眠柯扛着树根,林清清举着树冠,从山顶一路小跑到山脚。
动作娴熟,配合默契。
俩偷儿贼跑到邻山,躲到了一片空旷寂静的田野里,放下赃物,坐下休息。
“师兄,这是陈师兄的灵稻田吧。”
林清清左右看了看,在田间的地头看到了一块突兀的大石头。
“陈师兄?”
李眠柯想了想:“陈梁?”
“嗯。”
林清清站起身,朝四周的四个角落多看了几眼。
她没看到人影,那应该是在别的地方睡觉。
陈梁师兄是种田的,紫星院所有的灵谷稻田,都归他一个人管。
刚入门的时候忙不过来,陈师兄拎着一把铁槌,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已的洞府砸成了废墟。
“今后住田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陈梁师兄有一股平淡从容的认真劲儿,短短两个春秋,就把紫星院所有的稻田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生机勃勃。
师父很少夸人,但也说过:“陈梁不错,大事可成。”
再后来,
大师兄从山外回来了,听说这件事,找到了陈梁。
师兄拍着肩膀,说:“干的不错。”
陈梁默默点头:“应该的。”
大师兄却无言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是欠据:“签字,画押。”
陈梁愣住了,问:“为什么?”
“你砸的洞府是老子一砖一瓦修的,还有脸问?”
“公家借你住,你抡锤子给砸了,脾气这么大?”
“罚你三个月钱,再把洞府修了。”
大师兄翻了翻眼皮,一脸无语:“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算完。”
陈梁沉默良久,慢慢抬头,反问了一句:“要是,我不呢?”
李眠柯笑了。
那天风很大,稻田被吹得东倒西歪。
陈梁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把洞府修回了原本的样子,一砖一瓦都不差。
紫星院的同门听说到这件事,无不拍手赞叹:“陈梁牛逼。”
但也有人问,修个洞府,为什么用了两个月?
陈梁回答:“半个月养伤,半个月认清现实。”
从那以后,陈师兄就再也没住进洞府和院子里了。
……
“陈梁啊,挺久没见了。”
李眠柯倒也放心:“他不会出什么岔子。”
陈梁虽然心气高,但能静下心,踏踏实实的做好眼前事,算是紫星院最省心的师弟。
林清却想了想,眼睛一转,心里冒出了个坏主意。
“师兄,反正没人,要不然咱俩把枣树就丢这儿?”
李眠柯眼皮动了动:“甩给陈梁?”
“嗯。”
“你和他有过节?”
“没啊。”
林清清耸耸肩:“只是简单的陷害。”
李眠柯不假思索:“好主意。”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俩人决定先把受害树分尸。
李眠柯动手,把枣树锯成三段,一段留在原地,另外两段丢到稻田的地头和地尾。
林清清拖着粗壮的树干,闷头向西走,在夜空下的田里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李眠柯拎起树枝,走到最东侧,顺手挖个坑,把树尸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眠柯忽然抬起头,远远听到了小师妹呼喊的声音。
她站在最西侧地头,靠在一块大石头附近,脸色似乎有些奇怪。
李眠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他发现小师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始终停留在石头背面。
“师兄,出事儿了。”
夜色深沉,星空晴朗。
田里刮起一阵凉风,吹得稻穗沙沙摇晃。
李眠柯走到了那块石头面前,趁着夜色,看见了几个字。
“陈梁之墓。”
石是碑,地是坟,好像有个师弟,偷偷摸摸的死了。
李眠柯眯起眼睛,安静许久,问师妹:“陈梁有多久没露面了?”
林清清蹙眉想了想:“上个月,师兄你要出关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陈师兄。”
“他也在门外,只是站在人群最后的角落,没说过话。”
李眠柯问:“他死了吗?”
林清清摇头:“那时候没事儿,宗门也没有通报。”
所有人都以为陈梁白天忙在田里,晚上睡在地头,哪曾想突然多出个坟?
“会不会是陈梁师兄故意的?”
为了吓人?
李眠柯摇了摇头,林清清也觉得说不过去。
陈梁做不成这种事。
“你去附近灵田里转转,看看田边的石头,能不能找到人。”
“哦。”
林清清走了,听师兄的话,去附近山里的灵田寻找陈师兄。
不过李眠柯没有动身,
他站在原地,从地头看向地尾,看着风吹麦浪,晨雾稀薄。
好一会儿后,
在最远的地头,出现了一个消瘦的人影。
他从晨雾中走来,拨开稻穗,一路走到了李眠柯的眼前。
天有些蒙蒙亮。
昏暗的晨光不清不楚,从云层上洒落,照在来人的脸上。
那人仰头笑了笑,脸上阴阳分半,念了一句:“师兄,好久不见了。”
李眠柯眼帘低垂,看了几眼。
好久是多久?
他看眼前的陈梁有些不大一样,熟悉也带着少许的陌生。
李眠柯问:“石头是怎么回事?”
陈梁说:“我死了,生前在地头睡惯了,就刻了个碑……认床。”
李眠柯眉头轻挑,顺着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死的?”
陈梁摇了摇头:“好多年了吧,记不清。”
他顿了顿,还补充了一句:“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死了……只是大师兄你一回来,他们太开心,就都忘了。”
山风吹拂,走过稻田,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陈梁像是没睡醒,在说胡话。
“他们都想不起来,只有你记得?”
“是啊,师兄。”
陈梁笑着,眼中莫名:“咱可是紫星院最省心的师弟,生前死后都很清醒。”
李眠柯再问:“他们呢?”
“葛二蛋,周方。”
还有,师妹。
陈梁说:“葛师兄亲手断青丝,可余生皆被情困……周方师兄执念太重,郁郁难解,一辈子抱着那棵大枣树,无所得。”
“他们有遗憾,难清醒。”
陈梁指自已:“师弟我烂命一条,种种田,睡睡觉……天灾来了就死,没什么想不开的。”
李眠柯安静良久,轻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我也忘了,也是一样?”
“……”
这一次,陈梁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师兄,眼中复杂难辨。
“大师兄啊……”
“走不出去的,是你。”
只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