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多是纯粹真挚的,豁达坦率的,即便被骄纵惯了的钟知意,一旦放下她的傲慢,也是个如朝阳般热烈明媚的孩子。
一行人在洞中遇到危险,她第一个上前相助:“小心!”
赵雪风看着被软剑钉在石壁上的巨大彩色蜘蛛,竟然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赵春阳回过神,戳了他一下道:“还不快同钟小姐道谢,你可知这东西叫万鬼毒,以天下毒虫为食,是毒虫之中的毒王,那对毒牙方才若落在你身上,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
赵雪风闻言忙道:“多谢钟小姐救命之恩。”
钟知意拔出软剑,拭去软剑上恶心的黏液,扭过头说:“小事一桩。不过你们可得注意点,这鬼车鸟洞穴里不只有鬼车鸟。”
“这洞里实在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又不能点火把……”
“是啊,还有股子血腥味……”
赵春阳看了眼那两个随他进来的少年:“钟小姐还没说话呢,你们倒先抱怨起来。”
钟知意瞪他:“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本不如他们?”
“不不不。”赵春阳急忙摆手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哼,罢了罢了,等从这出去我再同你们算账。”钟知意将软剑“嗖”的一下送回伞柄里,又对几人道:“你们若看不清就跟着我好了,金樽夜长,我从小就学着在夜里射猎。”
“让你走在最前边?不行,绝对不行。”
“就是啊,这样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钟知意骄傲的仰起头道:“我们金樽钟氏的家训是心忧天下,敢为人先!”
好一个敢为人先。
郁润青越看钟知意越觉得顺眼。
不过,照他们这颤颤巍巍盲人摸象的架势,得哪百年才能找到出口啊……本来六个时辰已经算很宽裕了,现在看来竟是勉勉强强的。
郁润青心里还惦记着小鳜鱼,急得不行,却又不好催促,只好深吸一口气,尽力忍耐着。
如此过去两个时辰,几个少年仍然在迷宫里兜兜转转,都转饿了,不得不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填饱肚子。
赵春阳很懂人情世故,这时候才走过来对郁润青道:“仙长可要吃些糕点,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我们兰亭独有的糕点。”
郁润青早就饿的脑袋发昏,一闻见糕点香甜的味道,手就全然不听使唤了,很有主见的伸出去,在糕点盒子里捏了一小块:“……多谢。”
方才那两个时辰,郁润青一直不远不近的跟随在他们身后,虽然没有刻意摆出考官的冷酷威严,但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令人望之俨然,一众少年根本不敢回头向后看。
可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块糕点让郁润青犯了两项大忌,一众少年在她面前立刻放松下来,尤其是本就胆子大的钟知意。
钟知意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好奇的看着她:“问心宗以剑修闻名天下
,为何你会修习天师道?”
钟知意那眼神令郁润青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用同样的眼神凝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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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在问你呢。”
“谁是欸?”
“仙长,这样可以吧,快说说,为何会修习天师道?”
郁润青靠在石壁上,思忖了片刻,垂眸道:“有人修剑,有人修医,有人驱鬼,有人降魔,若论为何,不过是顺其自然。”
“我不信。”钟知意道:“我祖父说过,自古以来人间修士以天师为大,所以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修习天师道?祖父又说,修剑者以一剑破苍穹,心中大多自然纯粹,若遇事不决,亦唯有问剑,不生杂念,故而可以道途坦荡。而天师则是修心,道心正一,方能以天地正气号令天地,然世间万千纷扰,有几人敢说道心永不变?一旦生出心魔,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于魂飞魄散。你修习天师道,是不怕死吗?”
“死有何惧。”郁润青笑笑:“敢为人先,不是你家家训吗?”
“好!说的很好,我钟知意服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服过几个人呢,一个是我祖父,再一个就是你!”
“啊……多谢,多谢。”
“不用谢,这有什么好谢的。”钟知意攥紧拳头,煞有其事道:“我决定了,待我成了内门弟子,便拜你为师,同你修习天师道!”
郁润青:“……”
钟知意:“你不愿意啊?”
郁润青:“总要你先考入内门再说,况且,此事并非我能做主的。”
钟知意:“我自是能考入内门,可你收徒,为何你不能做主?那谁能做主?”
钟知意这一问倒是把郁润青给问住了。
按说待到明年,她是有收徒的资格了,也该从这批弟子中选出一两个合乎眼缘的做徒弟,为之传道,授业,解惑。旁的且不提,好歹算给师门开枝散叶。
这样一想,收钟知意为徒倒也不赖,一则钟知意资质最高,二则钟知意道心最诚,有这两点足以做她的徒弟……倘若钟知意愿意,她是可以做主的。
郁润青不禁笑了笑。她一向对师姐言听计从,根本没想过收徒这样至关重要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你笑什么?”
“我笑,你若再聊下去,恐怕连外门弟子都做不成了。”
“啊!我们进来多久了?还有多久呀?”
郁润青看几个少年都一脸茫然,稍稍用了点小心机:“还有大概,两个时辰。”
少年们睁大双眼,异口同声:“什么!怎么可能!”
“我何苦骗你们,你们不觉得这会比刚进来时要冷得多吗?外面早已入夜。”
鬼车鸟洞穴冬暖夏凉,温差甚小,如今方才初秋,根本不会冷到哪里去,可郁润青这样一说,少年们便有些瑟瑟了,自然信了她的鬼话,一下子就慌了神,再没闲工夫耽误,紧锣密鼓的寻找起出口。
这一路可谓危险重重,心惊肉跳,好几次都
险些丧命。
谢天谢地。让郁润青赶在子时前从鬼车鸟洞穴里逃了出来。
“欸?”钟知意小脸灰扑扑,狼狈不堪的抬头望月,又看向手中罗盘,满心疑惑道:这怎么才亥时三刻???[”
“你们几个自己去第四轮试炼的考场吧,在月岐山半山腰的瀑布那里。”
“仙长你……”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郁润青指尖掐着道传送符,很难为情的抿唇一笑,随即便消失在了一众少年面前。
赵雪风沉默半响,到底把自己后半句话吐出来了:“你怎么骗人……”
于天师而言,传送符消耗是极大的,郁润青今日又没怎么吃东西,回到小拂岭时已然双腿发软了,几乎是扶着墙走回自己的仙府。
说是仙府,其实与农家小院并无两样,毕竟小佛岭在郁润青祖师爷那辈就是最穷的一脉,后来传到鸿禧这里,又碰上鸿禧这么个不着家的,郁润青没入门之前小拂岭的仙府就荒废多年了,说家徒四壁一点都不过分。
鸿禧当年自己也说,他收郁润青为徒,多是看中郁润青身上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质,肯定不会嫌小拂岭穷。
而那之后,郁润青要么在穷乡僻壤的瞭望台轮值督长,要么随师兄师姐下山斩妖除魔,大多是卖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直没机会赚到什么大钱,精打细算的好不容易攒了一些,也全都拿去起鼎炼化冰魄石了。
以至于这仙府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
郁润青走进院里,见房门敞开着,烛灯也亮着,心知陆师姐还没走,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而正当这时,屋子里却传来“她”略有些稚嫩的声音。
“喂!你是不是耍赖呀!这个棋子原来是在这的吗!”
“怎么不是?就在这呀。”
“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你欺负人!纸人也是人呀!啊啊啊啊我不管!你让一让我嘛!干嘛总是我输!”
郁润青终于想起那坏脾气的小纸人,脸霎时涨红了,忙快步走进里屋,果不其然,一进屋便见小纸人趴在棋盘旁哭天抢地,撒泼打滚,一整个输不起的无赖样子。
再看陆轻舟,眼睛都笑弯了。
郁润青简直无地自容:“陆师姐……”
陆轻舟偏过头看她,仍是笑逐颜开:“你回来了。”
郁润青道:“让你等久了吧,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
陆轻舟自然不会计较,只温声细语道:“还好,虽等得有些久,但知道你早晚会回来,也就不觉得久了,何况……”她话至此处,多了调侃的意味:“有这么能言善道的小润青陪我呢。”
替身符上附着的灵力并不多,按常理半个时辰内便会失去效力,可这张替身符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显然是有人在符纸上注入了新的灵力。除了陆轻舟,再不会是旁人。
郁润青实在没想到陆轻舟会留着这张替身符,看小纸人死性不改,还要耍赖,趁陆轻舟不注意,撅着屁股在那里偷偷的搬棋子,郁润青就晓得它今日肯定没少出丑,也难怪陆轻舟会笑得这么开心。
郁润青红着脸,轻轻打了个响指,正卖力挪动棋子的小纸人顿时被火光裹挟,瞬间便灰飞烟灭。
陆轻舟微怔,嘴角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僵在了脸上,显现出些许似笑非笑的滞涩。
郁润青毫无所觉,坐到原本小纸人那一方的棋盘旁,先是吹开了棋盘上残余的纸灰,而后抬眸看向陆轻舟,双目依旧澄澈明亮,只是掺杂了一点害羞:“小舟,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