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宗乃是牵头成立巡天司的门派,坐落于中洲一片连绵和缓的山间,属当世大宗之一。
时逢宗门大事,每位明德宗弟子都比往日要格外注重自身言行一些,招待礼仪皆是面面俱到。
颜浣月在等待进入岁寒秘境之前的试考中,除了每日有人上门送的清净香和朱砂黄纸之外,亦收到了一份试考指引。
照指引上所书,之所以会有此次试考,是因为岁寒秘境极为接近真实世界,其中对妖魔邪诡的阵法压制小,若是未能通过试考便进入其中的,极容易发生危险。
指引所列试考的各项考核名录。
颜浣月看了一下,大概就是一篇文论,一份基础阵法考题,一份运灵及法诀典籍的考题,其中要就各自所修术法的试题要求默出各种情况下的最佳应对法诀。
还有基础丹药灵活应用,以及文试通过后的一次单人小试炼。
指引还提到了本次岁寒秘境之中,一切所得,归个人所有。
岁寒秘境天生地长,明德宗封印住它后,十年一启。
其中各个小世界变化莫测,很难被完全监测到,因而各入境者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将自己的修为发挥到极致。
自然生长的秘境也意味着它会自己生长出一些对修炼极有助益的物件,这每隔十年演化出的未知灵物,对于许多人都是一份巨大的诱惑。
颜浣月根据自己平日修炼时的弱项,将阵法符篆再回顾了几日。
各宗门预备试考的弟子们平日碰面时也都会猜一猜这次的文论会出什么题目。
颜浣月虽在房中闭门不出,但也并未完全立起结界隔绝外部声音。
她不能免俗地准备了几个题目的论述先背着,在房中多日都埋在书本纸张之间。
因此次试考人数众多,所以明德宗张贴了文试座位分布的大榜。
考前一日,颜浣月终于出了门,拿着早晨明德宗里负责宾客的弟子送的桌签,往端阳殿看区域排布。
而今众人为文试,大都只在用饭时出门,颜浣月避让到下午时出来,没想到人也不算太少。
有意思的是,她在这里竟看到了玄降散修陆慎初。
陆慎初正同一位华衣宝饰的女子说话,周蛟和另一个怯生生的女子都颇为安静地立在她身后。
颜浣月曾经见过那女子几回,是周蛟家中的堂姐,名唤周屏意。
周屏意似笑非笑地对陆慎初说道:“陆道友,没随处丢铜钱吧?”
陆慎初挠了挠头,颇为沮丧地说道:“我穷得一条裤子两面穿,哪有你家大业大,哪里有钱到处乱扔?”
周屏意含笑道:“缺钱的话,就到西陵来,我给你多开些银钱。”
陆慎初摆了摆手,道:“别,等西陵周氏真正接受玄降之后,我再过去,省得一天被查八遍。”
周屏意笑道:“一月二十两。”
陆慎初一脸疲惫倦怠地说道:“我喜欢自
由一些,四处走动,也能除恶。”
周屏意伸出五指摇了摇,“五十两给你,每月三颗上品灵石给你的妖仙,不算任务奖励。”
陆慎初抬头略带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嗔怪道:“你看你说的,就拿这个考验我?我是在乎那点钱吗?我主要还是喜欢西陵那个地方,人都热情,也安全,多检查检查我,也是为我好。”
周屏意笑道:“那这就是最好了。”
正说着,裴暄之跟在封烨和一位明德宗长老身后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地经过他们几人。
陆慎初保证道:“小神仙最近很好应,我回去同他商量。”
跟在周屏意身后的那个怯生生的女子怔怔地看着从旁经过的裴暄之。
见他经过一身着雾粉衣裙的女子身边时,分明一直在看那女子,可那女子却一直专注于给两位长老行礼,并未多看他几眼。
周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青佩,看他们做什么?”
魏青佩忽地低下头,抿着唇摇了摇头,片刻,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
等裴暄之不得不跟着二位长老离开后,才轻声轻气地说道:“灵修界俊美之人果然很多。”
周蛟乐呵呵地说道:“你是说两位长老,还是在说裴师弟?两位长老确实风姿不凡,可至于裴师弟嘛,他有一半魅妖血统,比常人好看许多也实属正常。”
“方才那位,就是你说的那个,对他闭门不见的夫人吗?”
“嗯,就是那边正在看榜的,穿雾粉衣裳的那个,颜师姐。”
魏青佩低声说道:“可是……他夫人对他好像不如何好,恐怕也不喜欢吧?”
周蛟深深看了她一眼,半笑不笑地说道:
“虽然确是如此,可实际上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这半路跟我汇合后,怎么总是注意着裴师弟?”
魏青佩看了一眼颜浣月,垂首说道:
“表哥,我只是觉得裴哥哥很可怜,他来的路上不是买了许多东西要给他夫人吗?结果连门都进不去,他夫人是不是有些嫌弃他?”
周蛟惊讶地说道:“啊?天衍宗掌门之子还可怜?那你把你家家产全给他算了。我也可怜,我在外门待了好几年了,连内门的门都进不去,你也给我分点钱吧......我就说我住的地方风水不好,回去要跟慕师弟换一下。”
魏青佩不是个奉财于人的性格,只低声说道:
“家里哪里容得我做主......表哥,我看那虞照同谭归荑相处过密,若真是我大姐与他定亲,恐怕要受欺负的。”
周蛟瞬间睁大双眼,问道:“啊?这是何时的事?”
魏青佩垂眸不语。
周屏意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虞家同魏家这事,似乎连话头都没说开过,青佩妹妹怎么知道你大姐要同虞照定亲?”
魏青佩攥着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是......我只说听说......我不是故意说的,我......”
陆慎初见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禁说道:“周道友,你吓她做什么?这不是瞎聊嘛。”
周屏意说道:“陆道友不知,是有一些穷规矩讲的,这种两家心照不宣没挑明的事,最是见不得说开,不是伤了这家颜面,就是伤了那家的,再不好见面了。”
陆慎初出身山野,倒是一点就透,只笑道:“没见识过世家规矩,是我多言了。”
魏青佩看向陆慎初,而后黯然低敛下了眉目。
他出身太低了......
恰巧颜浣月看完了排布经过几人,顺便向周屏意见礼。
周蛟在一旁说道:“颜师姐,这么久了,在房里学什么绝世功法呢?舍得出来见人了?”
颜浣月说道:“把你口舌上那点儿劲儿用到修炼上,这会儿恐怕已经飞升了吧?”
周蛟说道:“这话给你夫郎说去。”
陆慎初拱手道:“道友,又见面了,可有秘境同行的同伴?”
颜浣月说道:“我过不过得了试考还不一定,若是先组了队,到时只有我一个人没过试考,多少有些尴尬。”
魏青佩终于因此鼓起了勇气,对周屏意说道:“表姐,我正是担心这个,我害怕我没通过试考,我恐怕会没脸见人了,别人可能会看不起我......”
说着说着,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我要是没资格进秘境,我可怎么办,大家都过了,就我没过.,我以后要跟他们差更多......”
周屏意唇角微微滞了一下,这要她如何在颜浣月刚说完这些话之后,告诉这个拐了八门子的表妹,颜浣月明显就不想组队。
并且,等试考结束之后再去组队,已经不会有人想再要你加入了。
至于过不了试考尴不尴尬,尴尬又如何?
脸面有时很重要,有时却根本不重要,人最好不要在不该自视甚高时过于高傲,也最好不要在最该看得起自己时卑躬屈膝。
若是能过试考进了秘境,得到的好处是真切的。
若是过不了试考,人生还有无数机会,无数条路,伤怀这一次的失败除了消耗自身之外,又有何意义?
人若是只忧虑那些无所助益之事,此生又能做成什么事?
还是年纪小,见得太少了,一个小小的绊子迈不过去,就觉得是毁尽一生的事。
颜浣月没想到随口一句说辞竟真能将别人说成这番模样,不禁安慰道:
“其实也没什么,能过的人有很多,过不了的人也有很多,既然来了,不是能过的,就是过不了的,别太担心。”
魏青佩小脸煞白,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应颜浣月的话。
她想着,你可是天衍宗掌门之子的道侣,明德宗怎么也不会让你不通过。
而我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外室女,还是凭借着魏府夫人的可怜才能回到魏家......
见她不说话,颜浣月便没有继续攀谈的心了。
周蛟说道:“这是我表妹,是我三姨父妹妹家的二女儿,魏青佩,并非自幼修习,因而有些胆怯,颜师姐不必挂怀。”
西陵周氏女子传家,因而周蛟的三姨夫应是入赘周家的,周蛟便称那边亲戚的女孩一声表妹。
颜浣月掐诀道:“见过魏姑娘。”
说罢便与众人告辞,自行回房继续背书。
连考两日本就极耗心神。
最后一日下午颜浣月几乎掉了一层皮,才冲破重重险阻,拿到小秘境灵脉边的月魄花,勉强完成任务,爬出了她自己的单人试炼小秘境。
这种单人试炼的小秘境类似于天碑秘境,只是她而今修为与离开宗门时又有所不同。
她以前可以花好几日的时间通过天碑中最新的变局,可今日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幸而完成了。
从灵脉回程亦是危险重重,月魄花离了灵气便要枯败,不能装入藏宝囊中,放入小黑匣中它又极易吸收血气变成红色。
因而颜浣月将月魄花花枝编成花环戴头上固定好,提着横刀杀了出来。
她戴着冰蓝色的月魄花花环出了秘境后,恰好谭归荑也拿着月魄花从另一边走出来,看来也是一番苦战。
谭归荑一见她,便抬袖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看了一眼那花环,说道:“颜道友,长安一别,许多话还未说清楚呢。”
三日后就要进岁寒秘境了,颜浣月无意与她掰扯当日在长安打起来的事,只随手掐了个兰诀,道:“我还有事,道友留步。”
回去半道碰见宁无恙捏着花枝正在同封烨说今日小秘境的情况,封烨一见她,便说道:“这是你拿到的?”
颜浣月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正是,算是费尽力气才拿到月魄花。”
封烨说道:“好,明日起,每日到我处听经训练。”
颜浣月答道:“是。”
封烨又说道:“你去将暄郎寻回来吧,他今日还没有吃药。”
“是。”
.
明德宗所处之地山势平缓,些许绕几个弯便可下山。
他们后来之人因客舍紧张大都分到两人甚至三人一间居住,裴暄之跟宁无恙同住。
因考虑宁无恙或许会回来得早一些,撞见他白日长眠,不知会不会来关心打断。
因而裴暄之便转到山下去寻了一间客栈睡了一觉。
等醒来,这才边游边看,往山上去。
少年迈着虚浮轻飘的步子慢慢地顺着归途返回。
时而停步驻足,举目眺望,但见一路天清气爽、荠麦青青。
远处的梧桐树林新绿妆成、映金洗翠,偶有黄莺翻飞其间,满眼生机勃勃。
不知何处飞来柔柔一团缠绵的柳絮,应该是他心里关押的猫有些激动,他的目光忍不住被那抹轻盈自在吸引。
快步走出两步,一把抓住,眼神清淡,唇角笑意蔓延。
身后上空有人笑道:
“我在猜你会不会抓它。”
少年笑意凝滞了一下,回首仰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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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空中的长剑之上,女子掐诀而立,若一抹飘逸灵动的雾粉轻纱。
她头上戴着一个冰蓝色的花环,墨发被一条长长的赤红发带半束于背后。
赤色发带挟着她的黑发在风中悠悠飘摇,随意而温然。
即使是如此少年意气的情景,她神色中也只是平和,未曾闪过一丝傲然与狂气。
那倔强的眉眼之间,似乎总缠绕着一缕不知名的通透坦然。
像是日暮漫天的霞云,即使日复一日的消散,也始终广阔而绚烂。
裴暄之看着她指尖飘浮的柳絮,松开手,他手里的柳絮立即挣扎着逃入风中。
颜浣月食指微动,柳絮脱去束缚在她周身飘舞,“封长老说你还未吃药,这是在寻你的路上抓的。”
她压下剑柄,带着一阵香风落到他身前。
她将花环取下来轻轻戴到他头上,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这是我今日折的,用小秘境灵脉边的月魄花所编,稍可增补纯粹灵气,回去挂在你房中,也可当做香囊来着。”
月魄花带着一阵沁人的清香压下来,裴暄之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痕,“你又受伤了。”
颜浣月毫不在意地笑道:“寻常之事,不必担忧。”
裴暄之还是从藏宝囊中拿出一个白瓷小药瓶给她上药,清清淡淡地说道:“你还是没有找秘境同伴?”
颜浣月说道:“你在此多看些书,请教些问题,其他的不必管。”
裴暄之轻声说道:“什么都不能问......师姐,我若是拜师于此,留在这里了呢?”
颜浣月讶异地说道:“这自然是好事,但你能直接入内门?”
裴暄之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若是我留在这里,那以后我就什么都不必问你了。”
说着,收好药瓶,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垂首轻轻吹着她伤处上的药。
温热的气息像是柔软的绒羽一般,一下一下洒落在她血肉和肌肤间,有些麻痒。
这并非上这种药需要的步骤,颜浣月看着他低敛的眼眸,见他脸上神情淡然,毫无杂念。
吹了几下后,他顺着嗅到的血气轻轻撩开她的衣袖,看着手臂上的一处伤。
目光又不经意间看到她锁骨处颜色较暗的一片小小的痕迹,“颜师姐,你的伤很多,回去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