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浣月见这里的魔种已经开始啃食宿主身躯暴露自身,似乎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原本考虑了一下用结界封住他,然后将魔骨香扔进去烧着迷惑魔种,可正好看见一旁薛家有个手忙脚乱的人正在如此行事。
但好像因为有灵力罩顶,那些魔种感到了威胁,竟纷纷爬出来吃了魔骨香,对着结界冲撞啃咬。
对面的魔囊直冲过来。
颜浣月直接跃到半空躲避了一下,那已然成了魔囊的人被魔种操纵着“腾”地一跃而起,比她飞得还要高。
魔囊忽地一个假动作,直接踩着屋檐往东边繁华处跑去。
空中那片白烟远远地望着她,它只管把魔囊赶过来,好像也没有伸手帮她的意思。
颜浣月凌空追去,挡在魔囊面前,沉着脸将手中的魔骨香狠狠戳到眼眶中。
眼眶中趴着的那颗血红的肉球被烫伤了一小块,四张脸都哆嗦了一下,伸出看似娇嫩的小血手,一把攥住了颜浣月的手指,张嘴便要咬。
要是被这东西咬上,至少这根手指是再也要不了的。
颜浣月随手横刀扁平锋利的刀尖刺入它口中。
魔种一嘴的锋利小齿被蓦地垫痛,松了口,操纵魔囊向一旁闪避了一下,魔囊突然也张开嘴向她脖颈咬来。
颜浣月猛然向后倒去,横躺于风中,抬脚顶住魔囊下颌,瞬间将其带着在空中转了一圈,重重摔到街巷中,她凌空跃下,一抹刀气将魔囊钉在地上。
他体内的几个已有些意识的魔种钻出皮肤,扒拉着小血手正要四散奔逃。
颜浣月懒得再用魔骨香,一刀震起一片,极速飞驰而过,瞬间将半空中满面狰狞的魔种全部扫荡入盒中。
“咔哒”一声刚合上盒子,她一口气还没喘匀,又一个魔囊已经冲到她眼前了,这具魔囊头上还有一颗已经爬出来坐在头上的魔种。
她赶忙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这次盒子都没来得及盖上,又一个魔囊已经冲过来伸出手要扇她巴掌了。
怪不得陆慎初要嚷嚷。
颜浣月骤然飞起,挥出一抹刀风钉住魔囊。
咬了咬牙,难掩怒气地对着白烟的方向说了一句:“你稍微给我喘口气的时间!”
话音未落,两个魔囊竟向她飞来,都拿她当垫脚石,一人踩了一脚她的肩,向东边蹦去。
颜浣月持刀飞上半空,一人一刀打落在地,二个魔囊的魔种都比之前的要更聪明一些。
皆缩在魔囊体内不动弹,颜浣月拿着香过去,刚刚靠近其中一个,另外两个魔囊中的魔种竟趁此机会咬开皮肤出逃。
她掐着结界盖住还没有动静的那具魔囊,翻身震起那两具里出逃的魔种全部收入盒中。
一回头,那具没有动静的魔囊里的魔种,果真已经纷纷爬出来咬着她的结界了。
到底是与人族相克的魔种,很快,结界就被啃了一个窟窿。
颜浣月跑进
结界中用灵力挨个抽了一巴掌,抽得每颗魔种都吵吵嚷嚷地地乱转,这才一刀震起,收入盒中。
她抱着盒子站在结界中,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油香油香的味道,勾得她腹中饥饿无比。
她循着香味看着自己手中的盒子,忍不住打开盖子,摸出一颗漂亮的小肉球,一下塞进嘴里。
嚼巴嚼巴,又酥又油。
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馋得又轻轻舔着唇角,又抓了一颗小肉球塞进嘴里咀嚼。
很快,盒子里的小肉球吃完了,她饿得肠子扭曲打结,看着从自己手臂黑咚咚的小洞里钻出一颗肉球,她快乐地咬住自己的手......
那抹白烟顺着破口飘进结界里,看着她在那抱着魔骨盒一脸幸福地凭空干嚼,也不好意思打扰。
可没一会儿她差点将自己的胳膊咬出血了,那抹白烟这才拂向她眉心。
颜浣月瞬间清醒,看了看完完整整的盒子,原来方才吃魔种的事只是幻觉。
白烟中一道空渺的嗓音淡淡地说道:“你方才被魔种握了手,结界里又聚拢了一点儿魔气,稍微会有些幻觉,不过魔种的魔气很淡,散一散人就清醒了。”
颜浣月松开牙齿,道了句:“多谢。”
她散开结界,见这边几个薛家的人都已经开始各到处收拾魔囊尸体了。
霍承英站在雪中走来走去提醒道:“注意按大公子交代的意思办,将这些人全部送去薛氏义庄祛除魔气,修复身上窟窿与伤痕,以免家人来认领时太过难以接受。”
颜浣月说道:“敢问薛氏义庄在何处,方才那个......”
霍承英走过来说道:“我已经令人过去了,今夜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问道友名姓。”
颜浣月拱手说道:“天衍宗,颜浣月。”
霍承英忽地睁大了眼睛,又笑道:“原是二公子的同门,失敬,失敬。”
颜浣月掐诀回礼,问道:“今夜这种事......”
霍承英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说道:“今夜这种事可大可小,唉,此前派了两部的人去协助苏家清掘魔骸,今夜我们队值守西南,偏就西南出了岔子,回去要被公子问话了。”
颜浣月问道:“长安祛除魔种的药......”
霍承英摊了摊手,“我们每年春都挨家挨户送药的,但就是有人不喝啊,这种在人世潜伏多年,到处更换魔囊的魔种魔气稀薄本就难以探查,不喝药,等发现的时候,内脏都要被啃空了。”
正说着忽有人立在院墙内大声责问道:“你们在这呜呜渣渣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霍承英揣着手笑着回道:“好好过你的年吧,话咋这么多!”
那人听了,疑惑地唤了句:“霍姑娘?”
“是我。”
墙里的人立即搭着梯子趴在墙头上邀请道:“除夕夜还巡守啊?来,到我家来吃碗饺子。”
霍承英仰头笑道:“不去了,还有事儿
呢,改天你赶紧去部里把你的案一销,你那谎报狐妖案现在还挂在大堂里呢,那天大公子路过,还特意问了情况。”
那人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从墙上递下来一个竹篮,“我儿媳妇刚拿过来的,你们一起尝尝。”
霍承英踮起脚接过竹篮,笑道:“谢了,明日还你碗筷。”
那人又说了几句,这才踩着梯子下去。
院中有人隐隐说道:“婆母,霍姑娘他们还在巡守啊?真辛苦......”
霍承英问颜浣月吃不吃饺子,颜浣月说道:“多谢,不必了,来之前吃过年夜饭了。”
霍承英又问陆慎初吃不吃,陆慎初从篮子里的大盆里捏了五个饺子,说道:“我够了。”
霍承英这才将竹篮给了自己队里的人去分。
陆慎初一边捏着饺子吃,一边凑到颜浣月面前,笑道:“道友,又见面了。”
颜浣月问道:“你家在这里吗?”
陆慎初呵呵笑道:“不是,我原本是来接人的,我师姑在这里闭关了一年,我师父令我来接她,可她好像已经提前走了,我就打算在长安逛逛。”
头顶的白烟静静地飘着。
陆慎初仰头说道:“小神仙,今晚辛苦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不然一会儿就自然消散了。”
那白烟依旧飘在半空。
颜浣月看着这片妖魂,问道:“这是个什么妖仙?”
陆慎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师父借给我的。”
霍承英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走过来,说道:“走吧,带你们去天璇部换灵石。”
颜浣月今夜缴了几个魔囊,原本大概有八十多颗魔种,可没想到魔种自己在盒子里也会互相吞噬。
拿到薛家天璇部时,盒子里就剩胖大胖大的一十颗魔种了。
更换处的人面色严肃,严格按照收到时的数目计算,将魔种倒进一个满是药汁的罐子里,给了她两颗上品灵石。
颜浣月听到了心口滴血的声音。
同来的陆慎初不敢置信地说道:“我跑了一晚上都能瘦八斤,结果就换了一颗上品灵石。”
正说着,那更换处的人拿出二锭两节拇指大小的金元宝,用铁尺拨给颜浣月两锭,拨给陆慎初一锭。
“这些魔种的增肥费。”
陆慎初瞬间眉开眼笑,拿着金子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你人真好。”
话音未落,就有人卷着风雪进来,说道:“程大哥,二公子听说今夜采了新鲜的魔种,正过来要取,说是给谁炼药,你弄一坛品相最好的。”
颜浣月一听薛景年要来,立即抬脚往外走,没想到刚跟陆慎初一同出了天璇部,就见薛景年临风凭雪,御剑而来。
远远唤道:“颜浣月,我白天找了你多次你都不愿意见我,现在你来我家做什么?”
一旁陆慎初乐呵呵地说道:“公子好,我们都是来赚你家的钱
的。”
薛景年从剑上跃下,抬袖收了长剑,走到她身边,问道:你除夕夜,你不陪着裴暄之吗?”
颜浣月漠然道:“与你何干。”
薛景年就是如此,他想对她横眉冷对便可横眉冷对,想对她和颜悦色,他就能自然而然、毫无芥蒂地对她和颜悦色。
他似乎从来不觉得她的情绪有什么重要的。
薛景年看了陆慎初一眼,陆慎初自觉地走到一旁。
飘在空中的那片白烟越来越稀薄。
薛景年咬牙对颜浣月说道:
“得了吧,裴暄之挟恩图报,那么对你......我知道你与他在一块也煎熬,你别忍了,跟我回家吧,等年后,你也暂时先别回宗门了,就待在我家,我去与掌门说。”
颜浣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听不懂他在这里瞎指挥什么呢,“我为何要待在你家?”
薛景年说道:“你不必跟那种人硬撑了,跟他合离,跟我成婚,你没有心契换给我也可以,我把我的心契给你,没人敢说你不是我夫人。”
颜浣月一脸诡异,“你不是喜欢虞照吗?你骗个女子回家是想做什么?”
薛景年仿佛吃了什么恶心东西,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喜欢虞师兄做什么,我明明......喜欢你。”
颜浣月冷笑道:“喜欢我?认真的?”
薛景年觉得自己终究是输了,但也是为了救她于迫不得已的婚姻,他也算是虽败犹荣吧。
他颓丧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跟我回家吧。”
颜浣月抬手指了指前方一片没有灯火笼罩的拐角,说道:“景年,那你跟我过来,我......好好同你说。”
薛景年眼睛一亮,颠颠儿地跟在她身后。
半空中的越发单薄的白烟突然静止了下来。
片刻后,昏暗的拐角之后远远传来薛景年几声极尽压抑的闷哼。
那白烟便再也等不了,一个劲儿地想要往那边冲去。
奈何今夜玄降期限已至,它越发透明,被陆慎初背后的纸人牵绊,再也飘不出纸人所在的范围。
陆慎初揣着手靠在树下,踢了踢脚上的棉鞋,乐呵呵地说道:
“小神仙你还挺爱凑热闹的,听听人家这会儿去做什么,无非就是风花雪月,互送衷情,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什么的,我看你呀,别去偷看了,多尴尬啊。他们俩吵归吵,但其实还挺配的,你说是不是?”
那缕白烟挣扎着向前,最终再也支撑不住,被吸入纸人中,彻底消失了。
陆慎初将纸人收起来,转身往住处去。
一边苦笑摇头道:“可能不知打了多少年的老光棍了,这种事儿也想跟去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昏暗的街巷中。
颜浣月趁其不备聚起灵力一拳锤在薛景年心口。
薛景年闷哼一声,捂着心口缓了好久,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你还要打我
?”
颜浣月脸色平静,“以后别说你喜欢我这种话,我听着恶心。”
“为什么......”
“你若一直与我作对,我也不觉得你恶心,可时常打压贬低我不配做虞照的未婚妻,如今却说喜欢我,呵......”
薛景年怔怔地看着她的轮廓,“我只是想让你注意我,等你先说喜欢......那你呢?我会对你好,我们的孩子会承继一部分薛家家产,而你现在,为裴暄之做那种事,还不肯离开他,你贱不贱?”
“啪”地一巴掌直接将薛景年扇得踉跄了两步。
他不是躲不过,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习惯了将她惹生气后任她发泄。
但她并不是个轻易动手的人,除非彻底逼急了。
就像上次,惹急了才来抓伤了他的脸。
颜浣月扑上去扯住他的衣襟狂扇了几个巴掌,等薛景年想反抗时,却发觉她的灵力波动大得惊人,他根本推不开她。
颜浣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灵力也控制不住。
她却也顾不上去控制,只是掐着薛景年按在墙上,淡淡地说道:“我与裴暄之做什么都是我和他的事,你说谁贱?”
薛景年唇角淌着血,也抬手掐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地说道:“颜浣月,我知道昨天你张嘴吃过的东西很恶心,但我还是想亲你。”
又是一巴掌。
薛景年滚烫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她脸上,他压着哭腔说道:“颜浣月,你别糟蹋自己了......”
“颜道友,你在做什么!”
一道灵力击来,颜浣月甩开薛景年闪避开来。
薛元年与谭归荑一同跑到薛景年身边。
谭归荑看着薛景年满脸的巴掌印,唇边的血迹和着泪水一滴滴淌进雪地里。
谭归荑不禁蹙眉说道:“颜道友,你打他做什么?”
颜浣月淡淡地瞥了他们几眼,转身踏着风雪离去。
薛景年当即就要追她,被面色深沉的薛元年一把按下。
薛景年挣扎着唤道:“颜浣月!你别走......”
谭归荑诧异地看着他。
她要什么,薛景年给她什么,她说她需要新鲜的魔种净化后炼药,薛景年便能在除夕夜出门帮他取。
她以为已经快要把薛景年拿下了,没想到薛景年喜欢的竟是颜浣月?
啊?
他不是最能刺挠颜浣月的吗?这竟然是他喜欢人的方式?用打压贬低和嘲笑引起对方注意,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啊?
谭归荑不懂,她觉得也没必要懂,这种自以为是的喜欢,真是莫名其妙得很。
薛景年坐在雪里默默哭了片刻,大抵是觉得丢了面子,起身擦了擦脸,哑声说道:“走吧,谭道友,我去帮你取魔种,给你用颜浣月采回来的。”
谭归荑到这会儿才算弄懂薛景年这个人。
他对你越客
气照顾,就越是没把你放在心上,对你越不客气,反倒可能说的都是反话,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他怎么这样啊?
娘的,小男孩真烦,还以拿捏了呢。
薛元年无力地说道:“阿弟你去别院住吧,别让爹娘看到你这伤......明日我去陆家找裴暄之给你讨说法。”
薛景年明显厌恶极了裴暄之,擦着唇边血颇为洒脱地说道:“别去,我是自愿挨打的。”
谭归荑无语望天,忍不住“呵”了一声。
薛元年根本没眼看他,摆了摆手,说道:“你懂什么?他夫人把你打成这样,他知道了肯定也出了一口恶气,我同他谈点事儿,恐怕他能同意。”
薛景年震惊道:“大哥!你是谁的哥!”
薛元年笑道:“阿弟,委屈你了,可我不是早都跟你说不要纠缠人家,你做这种事,为兄的要为你出头也脸上无光,这样,哥哥把长安郊外的六处别院都给你,好不好?”
谭归荑仰头看着天空的雪。
这雪真白,薛元年真黑。
薛家虽肥,但是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弄些好处就赶紧先走吧,等将来再回来吃下长安。
.
云水小院中。
小榻上的裴暄之猛然睁开双眼。
灯烛已灭,窗外风雪呼啸而过,吹得竹林飒飒作响。
他掀开锦被踉跄着下床,还没跑出半步,就被一道结界挡住。
神魂内的无数金雾拼命挣扎,痛斥着他一厢情愿的安排,痛斥着他让它们失去了多次机会。
他控制不住喧嚣的魅魂,脑海似要炸裂了一般。
他只能紧紧抱着疼痛的脑袋屈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低头看着漆黑的地面,略有些癫狂地一遍又一遍说道:“不是......她不会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