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城里人嫁女儿,对彩礼的要求通常是“三转一响”,也就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以及收音机,能把这四件东西都凑齐,基本上就算是嫁去非常富裕的人家了。
农村当然就没得比了,大家都是泥腿子,没有固定工资也很难凑到那么多工业票,三转一响基本买不起,所以在这方面就没有那么多要求,条件不好的,给个几块几十块的彩礼钱意思意思就行。
不过,也有那种家境殷实或者打肿脸充胖子的,凑不齐三转一响,买个一转或者一响的,总也能在村里给自家挣个排面。
像靠山屯,老支书和伍永兵家里就有自行车和收音机,赵二柱子还有记分员赵铁明家里有手表,顾卫东家里则有缝纫机,反正这三转一响,总能在村里找出几家有,大家也都看过摸过甚至借去使用过,所以都不觉得有多稀奇了。
但黑白电视机,却是整个靠山屯的独一份。
甚至夸张点说,整个红旗公社甚至是青山镇,能弄到电视机工业票,并且还买得起电视机的家庭,估计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所以叶青的这台黑白电视机一弄回屯子里,那绝对属于爆炸性大新闻,被那群毛孩子们一宣传,那是整个靠山屯都轰动了。
“这可是电视机啊,我的天哪,叶知青这一个星期是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回来就弄来了一台电视机?”
“好像不是,老支书说这个是之前叶知青发现有敌特分子往喂食母牛的草料和药品里面掺杂鸦片,意图破坏咱们整个农村的生产工作,省里面调查之后,特意给叶知青奖励下来的物件,据说不光奖励了电视机,还有一台缝纫机跟一块手表,都老值钱了。”
“难怪我看是运输车给送回来的,要不我说这人还是得多读书呢,这叶知青年纪才十六七岁,就凭着她那一身本领,轻轻松松就挣到了咱们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家底。”
“是啊,之前叶知青就说过,孩子们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所以我跟我家男人都商量好了,明年开始,家里娃都得送去学校上学去,可不能再在村里头疯跑瞎玩了。”
“我家也是,要是家里头哪个孩子将来学到了本事,也能给我挣上一台黑白电视机回来,那我这辈子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据说这个电视机里面能看到人像,比收音机还好,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你们谁见过?”
在场的这些村民,有一个算一个,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就是因为没见过,大家才这么兴奋好奇啊,不然谁大冷的天跑出来凑这个热闹?
眼见着这么多村民把自家屋子院子挤得水泄不通,看那模样一个个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叶青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本来是打算把这个电视机装在自家屋里头的,但看到这些村民对电视机这么感兴趣,她顿时就意识到,装在自家院子里,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要是真安装好了,这些村民怕是得天天晚上到她家里头来串门子,到时候她晚上光
顾着招待这些乡亲们了,哪儿还能安安静静写东西?
而且家里头有眼睛不好的老人,还有正在嗷嗷待哺的孩子,电视机装在家里嘈杂还刺眼,对老人孩子估计都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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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叶青眼珠子一转,忽然就来了主意,忙朝着那边的伍永兵和老支书招了招手:
“大队长,老支书,这黑白电视机,干脆直接装到晒谷场粮仓那边去吧。”
叶青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伍永兵和老支书更是不解:“为啥?”
叶青笑道:
“我这边地方小,电视机装进屋里头也挤不进去几个人,粮仓那边如今各家分完粮食了,里面正好空着,正好可以弄个放映室出来,晚上的时候给全屯子的人放电视节目。”
“那么宽敞的地方,挤一挤能坐下大半个屯子的人了,完全够用,等开春之后天气热起来了,直接把电视机摆在晒谷场外头公放更方便,也省得再搬来搬去的了。”
叶青这番话,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伍永兵和老支书对视了一眼后,都有些不好意思接叶青这话茬。
虽然这俩作为生产大队的一把手二把手,为了给屯子里的村民们谋福利,一向是各种手段算计层出不穷,甚至跑到公社去跟赖国昌公然拍桌子叫板都不带怕的。
但公是公私是私,叶知青来到屯子里之后,都不知道为村里人争取来多少好处了,两人也不能真因为人家孩子老实大方,就真逮着人家孩子欺负。
毕竟这个电视机,可是省里面为了表彰人家孩子才发放下来的,叶知青把东西弄回来都还没捂热呢,就直接弄到生产队充公了,这事儿说出去可就太不像话了。
见两位生产队干部面上露出了尴尬为难的表情,叶青倒是忍不住笑了:
“两位叔,我是认真的,这台电视机放我这儿太浪费了,我不爱看这个,平时搁家里头也是摆设,还不如物尽其用,拿出来给大家共享。”
“咱们屯子里的人天天封闭在这个小山沟里,平时又不能读书看报也不听收音机的,信息太闭塞了,对咱们屯子的长久发展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有了电视机就不一样了,透过这个小小的黑匣子,咱们整个屯子里的人都可以和外界连通,见到与东北农村完全不同的新世界,尤其屯子里的孩子们,看电视,是除了书本之外,让他们开阔眼界的最好途径。”
“只有看到了外面广阔无垠五彩斑斓的新世界,他们才会知道被局限在这个小村落的自己是多么渺小,才会从小就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也会明白要想接触到外面那些精彩的世界,他们只有靠自己拼搏努力,才有机会飞出这个穷山沟。”
“如果一台电视机,能对孩子们起到这样的积极作用,那它的最大价值,才算是真正发挥出来了,而不是当成一个无用的死物,只能被摆在我这屋里头落灰,甚至在放上几年后,变成一堆破铜废铁。”
叶青这番话,瞬
间说到了在场所有村民的心坎上,就是伍永兵和老支书,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平心而论,如果只是看个电视节目打发时间什么的,那完全没必要装到仓库那边去,就在叶青自家装着,村里头的人也就这几天图个新鲜热闹,往后肯定也没谁真那么不识趣见天上别人家里头来串门子蹭电视看。
但如果真像叶青说的,电视机关系到的是整个村子里的孩子们的眼界和出路,那这个事情的意义很明显就非同一般了,村里只要是有孩子的人家,都无法拒绝叶青的这个提议。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飞出这个穷山沟,将来能在城里头闯出一番名堂来呢?
就算将来成不了像是科学家外交官工程师之类的国家栋梁,哪怕只是在城里当上工人,有份正式工作能吃上国家粮,那也是好的啊。
最起码不用像他们的父辈这样,一辈子都只能在这个农村里面起早贪黑当泥腿子。
带着这样的希冀愿望,这些村民们谁都没着急开口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面都是暖烘烘的。
虽然叶青早前就已经在村干部们的见证下,和邹昀一块儿正式成为了邹阿婆家的一员,并且这个老宅子和宅基地都落户到了叶青名下,但在屯子里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里,对叶青的印象多少还停留在城里娃外来户这个层面。
但这会儿,看到叶青真心实意地在为屯子里的孩子们的将来做打算,为此甚至连一台这么贵重的电视机都捐出来了,屯子里的人要还说人家是外来户,甚至明里暗里地去排挤叶青,那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老支书把口袋里的卷烟掏出来点燃,抽了一口后才看向伍永兵:
“叶知青一番好意,那咱们也别扭扭捏捏的,就按照她的安排,电视机装到晒谷场那边的粮仓里去。”
伍永兵沉默了两秒后,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太高了嗓门问身后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村民:
“正好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这儿,也省得再召集村民们开会了,索性就在这儿说个清楚明白。”
“刚刚叶知青说的话,大家伙儿应该都听到了,电视机有多难得,不用我强调大家伙心里应该都清楚,咱们屯子里都是厚道人,可不能白占人家孩子便宜。”
“所以我觉得,这台黑白电视机,不能算是叶青捐的,得算是咱们屯子里跟叶知青租的,租金的话,一天俩工分,就算在邹昀这小奶娃的名下,这个安排这个大家伙儿没意见吧?”
伍永兵这话,让叶青很是意外。
但不得不说,他这俩工分的提议还挺巧妙。
作为卫生站的站长,叶青在屯子里每个月都能拿到二十个满工分,同时县卫生局那边还给了她正式编制,她每个月是固定能领到工资津贴的,所以细算下来,如今靠山屯里面,日子过得最滋润的,就要数叶青了。
如果现在屯子里租这个黑白电视机还能每天给叶青额外带来两个工分的收入,那屯子里肯定就要有人心里不平衡了。
但如果这个工分,是
算在邹家刚认养的那个兔唇女婴头上就不一样了。
两个工分算下来,一年也就几十斤粮食,如果兑换成精粮细粮的话,也就一个婴孩几个月的口粮而已。
屯子里的人顶多觉得邹昀在这个事情上占了一点便宜,但一想到这孩子的悲惨身世,这几十斤粮食在村民们心里就不会产生太大抵触。
同时,出了这几十斤粮食,等电视机的事儿传出去后,也能堵住周边其他屯子里人的嘴。
不然周围那些生产大队的人嫉妒他们靠山屯通了电还有电视看,肯定会阴阳怪气说难听话,污蔑他们靠山屯以多压少欺负了人家城里来的知青女娃子。
叶青又不笨,略一想就明白了伍永兵这个打算的根本用意,一年几十斤粮食她其实并不缺,但如果这事儿会给靠山屯带来不少负面麻烦的话,那她还是接受伍永兵的安排比较好。
不过,电视机捐了她不心疼,但该强调的事儿,她也必须得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就先强调清楚:
“两位领导,租我家电视机我没意见,但咱们可得先约法三章啊。”
首先,电视机租出去之后,质量问题我一概不负责啊,你们也看到了,这玩意儿运回来之后我连外包装都没拆,绝对是全新未开封的,以后如果出了什么故障需要维修,那我可都是不管的,得屯子里的人自己想办法啊。?[(”
“再一个,电视机装好之后,怎么安排播放时间,约束观看的村民不闹矛盾起争执,这个也不归我来管,都得你们村干部来解决问题,不要回头发生什么口角纠纷了就跑到我这儿来让我来调解,那我可不管谁对谁错了,直接各打五十大板,再罚坐冷板凳,禁看电视一个月再说!”
“另外,电视机安装在晒谷场仓库那边,怎么确保它的安全,以及每天放电视的用电费用,这都和我无关,要生产队自己承担,这个应该能做到吧?”
说到这儿,叶青忍不住朝着那边伍永兵和老支书两人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脸的无辜和理所当然。
伍永兵和老支书的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他俩算是听出来了,叶青之所以这么大方把电视机捐出来,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怕麻烦。
这丫头精得很,知道这个电视机就是个烫手山芋,留在她家里头很可能会引起各种纠纷,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把这玩意儿扔出来,并且要做好一切切割,以确保后续任何问题都不会找到她头上。
但这毕竟是黑白电视机,哪怕是租,只要有这玩意儿,就是整个靠山屯的门面担当,往后走到哪儿,他们靠山屯都能站在鄙视链的最顶端,成为其他生产大队羡慕且拍马都赶不上的存在。
所以即便知道这玩意儿装在晒谷场粮仓后可能会引发各种麻烦,伍永兵和老支书也无法拒绝这个巨大的诱惑。
于是很快,这台电视机就在众多村民们的欢喜吆喝中,搬去了晒谷场仓库。
叶青的这台黑白电视机属于老古董款式,木匣子外壳包裹着一个电子管显像屏,在电视机的
上方,还有一排的旋转机械按钮,是用来调节电视机的频道、声音以及清晰度微调的。
不过,村里人都没见过这玩意儿,一群生产队干部加上那些上过学的知青们凑一块儿研究了半天,愣是没人能把电视机给装明白了,最后没办法,伍永兵又跑到村尾来找叶青出马了。
叶青也没想到这帮人装个电视机都能搞这么大半天,等到赶去晒谷场仓库,看到那电视机满屏的雪花点子,她才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这玩意儿貌似还需要天线接收信号。
还别说,天线制作这块儿,叶青还真会,这玩意儿也算是末世生存技能之一,当初她跟几个幸存者被困在一座坍塌的大楼内,在与外界隔绝无法自救的情况下,是当时一个幸存者制作了一个简易的信号接收发射器,通过不断调整天线接收方位,无数次尝试后,才终于跟外界的救援队联络上。
因为这段经历,叶青对天线制作不说多精通,至少具体的原理她还是懂的。
眼见着全屯子的人都在傻兮兮地看着她,俨然把她视为了全村的希望,叶青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发动全村的人帮忙,弄来了一堆破铜烂铁废铝,然后经过一阵敲敲打打后,总算在天黑下来之前,顺利把天线给做出来了。
等把天线连接到电视机上,又用一根粗长的树杆子把那根天线杵到粮仓外的空地上,叶青一边指挥伍聪在外面旋转树杆子接收信号,一边在仓库里面不停旋转机械按钮,满世界找电视频道。
翻来覆去地把那机械按钮拧来拧去,折腾得满脑门都是汗,到外头天彻底黑下来了,电视屏幕上终于从满屏的白色雪花点,变成了一个黑白条纹的奇怪大圆饼。
“哎哎哎,有图像了!”
一看到电视机上面出现了一个圆饼,围观的村民们立马就焦急地提醒。
叶青赶紧冲着外头的伍聪喊,让他先别动了。
她这边又略微微调了一下,把这个大圆饼变得更清晰一些,就让外头伍聪找几块大石头把那杆子固定住。
村里人顿时一脸懵,挠着头不是很明白地问道:
“叶知青,为啥这个电视机跟咱想的不太一样?不是说电视机里面不光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人吗?”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这会儿都看着电视机上的大圆饼发呆,显然每个人的眼神里头都充满了困惑:
不是说看电视吗?难道就这?如果看电视就是看这玩意儿的话,那还不如咱在家里头围炉唠嗑有意思呢。
叶青不由得哑然失笑,赶紧解释道:
“这个叫电视测试信号,出现这个,就说明咱们的频道接收没错,只不过因为现在还不到电视台节目播出的时间,所以咱们还得稍微再等等。”
说着,叶青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现在六点了,大家伙儿可以回家去吃个饭,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电视台的节目才会放出来。”
这时候全国就蓟城和申城俩电视台,不过申城的信号距离北大
荒有些遥远,要收看到这家电视台的节目基本上不大可能,唯一能看的,就只有蓟城电视台。
就这么一个频道,也不像后世那样全天播放节目,电视台基本上只有周二到周日晚上六点半到十点才会有节目播出,其他时间电视台放出来的都是测试图,专门供观众调整接受信号。
当然,这些常识叶青原本也是不知道的,都是今天白天在县里面兑换电视机的时候,专门找柜台售货员打听来的。
一听说还有半小时才能收看节目,村里人也不催了,孩子们搬着小板凳继续在原地占位置,大人们则回去忙活晚饭,但太复杂的饭菜就不弄了,搞个经典的菜包饭,再蒸点红薯玉米窝窝头之类的,然后端着就往晒谷场那边跑。
到了粮仓那边,果然就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图像和声音了,所有人立马就跑到各自的位置坐好,一边啃着菜包饭窝窝头红薯玉米,一边抬着头盯着电视屏幕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舍不得眨眼。
这个时期电视台的节目也简单,前面五分钟先播放领袖标语,再然后是新闻简报,再来个体育赛事转播,最后来个纪录影片,当天的节目就算播放完毕了。
一直放到了十点,电视台又变成了那个大圆饼图像,并且里面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屯子里的人还在原地意犹未尽地等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然地搬着各自的小板凳往家里赶。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台黑白电视机,确实给整个靠山屯的村民们的日常生活增添了不少调味剂。
当天看完节目回去后,不少村民们就对当晚看到的几条新闻还有那场酣畅淋漓的乒乓球体育赛事以及抗战的纪录片进行热烈讨论。
隔天甚至还有小孩儿跑来问叶青,乒乓球难不难学,学会了是不是也能去当运动员打比赛?并且对乒乓球感兴趣的孩子还不在少数。
在知道孩子们的诉求后,叶青当天就找了隔壁顾大叔帮忙,在卫生站和她家那个小院子里,各砌了一个简单的乒乓球台,并且在几天后去县里面检查刘老爷子的术后情况时,顺便买了几套乒乓球和球拍带回了靠山屯。
黑白电视机的出现,果然引得周边几个屯子的人羡慕又好奇,在电视机装好的第二天,到靠山屯瞧热闹的人就来了一拨又一拨,尤其是到了晚上电视节目正式播出的时候,那来看电视的人简直是比肩接踵乌泱泱一大片,好些都是从其他生产大队大老远赶来的。
明明只有十四吋的电视机,稍微隔得远一点就连图像都看不清,但整个晒谷场粮仓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比看露天电影时还激动热闹。
叶青没有去,但是听顾卫南说起了当晚上的盛况,仍然拍着胸脯一阵后怕,暗自庆幸她有先见之明,如果没把电视机捐出去,说不定这会儿这些人可能就要挤到她家里头来了,那场景,光想想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