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并不知道叶青好奇的点是这个,见她师父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那个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就给叶青递了过来。
“师父,上次我提到的那个女性健康课题,这段时间我按照你平时上课提到的知识点,还有春华姐坐月子的时候你交待她的那些话,给整理出来了几篇科普短文,你看看我这么写成不成?”
叶青愣了一下,忙把本子接过去仔细翻看了一遍。
说实话,叶青一个医学系出身的,在写文章这方面其实也不是太擅长,但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她后世的那些经历和眼界,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得上的。
就像眼下,叶青看过孟嘉的这几篇科普短文后,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看叶青表情不对,孟嘉心瞬间就提起来了,知道肯定是哪里不对了,赶紧问道:
“师父,是有什么问题吗?哪个知识点写错了?”
叶青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道:
“不是知识点的问题,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科普短文,是要写给谁看的?”
孟嘉有些懵:“给广大女同胞看的啊。”
叶青点头:“女性课题肯定是给女同胞看的,这是废话,我的意思是,你考没考虑过,你的这篇文章最重要的受众,都是哪个层次的人?”
见孟嘉还没转过弯来,叶青只好掰开揉碎了给她分析:
“你想想,如果是城里面有知识有工作有地位的高级干部或者是尖端人才,这类女性她们需要看这些科普才能知道女性日常健康护理的基础常识吗?”
孟嘉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那不会,这类女性都学识渊博,就算真遇到不懂的,她们可以买书自学,也可以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看病解惑,能得到这类信息的渠道有很多。”
叶青一拍手里的本子:
“那不就是,你的文章,面向的只能是那些学历低,甚至有可能字都认不全的底层女同志,这类女同志她们没受过多少教育,没人教她们去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又羞于谈论妇科病,你的文章,对她们而言才是真正救她们于水火的良药。”
“所以你得想办法,把这些知识点,转化成通俗易懂的词汇,普罗大众随便看一眼就能明白,最好还进行一下加工,把这些知识点,融入到市井故事汇里头,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会更增加趣味性,也能更吸引眼球。”
孟嘉表情有些纠结。
因为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在教她怎么把文章做得漂亮有文采,但现在叶青却要求她反其道而行之,怎么俗套怎么来,这确实让她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适应。
“这么做,绝不是在哗众取宠!”
“你把文章写得晦涩难懂,生硬枯燥,对这类女性本身就是不友好的,像你现在提到的这些专业术语,她们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照着你的这个科普去实践了。”
“我们弄这个课题,写这
些科普短文的目的,就是要让她们读得懂你的文章,还能消化和吸收你科普的这些健康知识!”
“所以咱们得抓住底层女性最大的特点,她们喜欢八卦爱看热闹,市井乡野间发生的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她们最感兴趣,咱们就要充分利用这一点,把女性健康知识融入到这些故事里面,让知识以一种狡猾卑鄙的方式进入她们的脑子里,只要看过之后想忘都忘不掉。”
孟嘉:……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说科普知识还能这样传播!
难怪顾卫南姐弟说她师父是忽悠界的鼻祖,这脑子实在是太好使了,谁要是惹了她师父,怕是被骗了都还得替她师父数钱!
“行,那我回去再琢磨琢磨,把这几篇文章都推翻重来,争取在这个月底之前把初稿写好再给师父你看。”
叶青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好奇问道:
“今年公社大考开始报名了,你真不打算复习再去试一试啦?今年有两个名额呢,如果你去报名,成功的几率可是要大上不少。“
自从跟了叶青,孟嘉这段时间增长了不少见识,不管是在基础医学知识还是在临床实践上都有了很大进步,虽然靠山屯的教学条件不行,但是叶青带徒弟绝对耐心专注,毫无保留,只要是她懂的,她都会倾囊相授。
孟嘉不是蠢人,她相信就算她通过了这次公社大考,去了城里上工农兵大学,几年下来能学到的知识,未必能有跟着叶青学到的多。
而且叶青教给她和顾卫南的,都是真正能应用到医疗上的实用性知识和技巧,绝对不是那些书本上照本宣科的理论概念,两者之间哪个更有性价比,几乎不言而喻。
所以孟嘉放下了回城上大学的执念,哪怕这次公社拿到了两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她也完全生不出半分涟漪。
她如今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在日常跟叶青一块儿弄好生产大队的科学养殖,上好叶青教给她的每一堂课程之余,把这个女性健康专题的科普文章给改出来,直到师父满意为止。
因为去年孟嘉的成绩过于突出,屯子里的知青们都将她视为了假想敌,但试探了好几次,孟嘉这边给的答复都很明确,她今年不参加公社大考。
甚至为了打消这些老知青的疑虑,她还把她之前的那些复习资料、总结的重要知识点、错题本都通通拿了出来共享给了屯子里的这群老知青,谁要借都随意。
从公社那边发布大考通知开始,老知青哪个不是把自己那些复习资料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像孟嘉这么大方的还真没有。
她这个无所谓的态度,足以证明她说弃考那番话的真实性,果然后面再没有老知青来骚扰她了。
不过孟嘉的这个决定,也确实出乎了不少老知青们的预料。
毕竟孟嘉的基本功扎实,学习能力在整个红旗公社不说数一数二,绝对也是拔尖那一拨的,去年没考上那是她运气不太好,但今年她要是去考的话,绝对能百分百拿捏。
但谁也没想到孟
嘉今年竟然弃考了,这让很多人都表示不能理解。
近在眼前绰手可得的回城机会,就这么拱手让人,这个孟知青,脑子没毛病吧?
虽然都知道孟嘉已经被叶青收徒了,但是叶青自己也就只是个赤脚医生而已,就算当上了靠山屯卫生站站长,拿到了编制又如何?还不是得在村里当泥腿子?
孟嘉竟然为了拜她为师,放弃了回城上大学的机会,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能在城里面机关单位当干部,再不济也能进厂做正式女工,不比这辈子困在这个山沟沟里强?
对于孟嘉的这个选择,大部分老知青们想不通,但孟嘉不参加这次大考,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求之不得了,少一个劲敌,他们就多一份考中的希望。
公社大考的消息,让底下几个生产大队的老知青们都变得浮躁起来。
但不能因为他们考试的事儿就影响了生产大队的抢收进度,白天该上工干的活照样不能落下,晚上这些知青们住在社员家里,只能掏钱多买点煤油,点上昏暗的煤油灯复习。
当然,也有复习了几天后,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料子,干脆就放弃了的。
之前动完手术后就一直在蛟潭县养病的李云波,在听说公社大考通知下来了之后,也着急忙慌地出院回屯子里了。
他的手术恢复情况还算可以,但原本应该要在医院休养至少一个月再回来的,他这才二十天左右就着急出院,显然有些太仓促了。
不过牵涉到公社大考,他也做不到淡定地继续在医院疗养,尤其今年还有两个名额,对他而言考中的几率要大上不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好在生产大队的干部也不是黄世仁,不会在他刚刚动过这么大手术的情况下,还要逼着人下地干活,见李云波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伍永兵就拍板让他在家里头休养,李云波就正好趁着白天在屋里复习,遇到疑难点自己无法理解的,再去找其他老知青探讨。
大部分知青,都在公社报名截止之前去报了名,公社那边也需要统计数据,然后才能知道要油印多少份试卷。
不过这期间靠山屯又发生了一起闹剧。
那就是新婚没多久的简铭和刘梅,在地里头大打出手,当然,是简铭单方面地殴打刘梅,而且是疯狂地往死里打,看简铭那模样,真的跟恨透了刘梅差不多,不少老知青都不知道咋回事,但出于同情弱者的想法,大家还是冲上去拉架。
只是简铭就跟个疯子一样,谁上来就打谁,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没人拉得开。
最后还是大队长冲上来照着简铭就是一拳,把简铭给打得七荤八素的,才将那对两夫妻给分开。
大队长这么干,未尝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毕竟这王八羔子哄骗他家闺女的事儿,大队长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等把人拉开了,刘梅早已经是鼻青脸肿,浑身上下到处都打肿了,她一边哭一边卖惨,说她有多不容易,跟简铭结婚后,因为在屯子里没有房子,
两新婚夫妻只能还按照以前的安排,继续分开住在社员家里?[(,这婚结了跟没结根本没差别。
但简铭是她男人,她肯定要对她男人好,所以她省吃俭用,把她自己的口粮偷偷省下来贴补给简铭,给简铭洗衣服做鞋子,有时候简铭没按时间完成地里的活,她也会赶过去帮忙,她自认为她这个妻子做得仁至义尽,没在任何地方亏欠过简铭,没想到简铭竟然会打她巴拉巴拉。
她这边可怜兮兮地诉着苦,一群女知青听得也是分外心酸难受,大底是这段时间刘梅对简铭各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场面她们都见过,私底下都偷偷议论过,觉得刘梅嫁给简铭太惨了,所以这会儿刘梅这么哭,同为女性大家都感同身受。
尤其是有些女知青推人及己,看到刘梅这个下场,就想到她们自己。
屯子里不少插队女知青都已经嫁人了,当然也有咬着牙坚持不找的,但这些女知青年纪都不小了,就算这两年还能稳得住,再大一点估计也得妥协,不然屯子里的那些大娘大妈们,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嫁给乡下泥腿子,还要给一家子洗衣做饭当老妈子,没生儿子还很可能会被打,这种情况那些嫁人的女知青又不是没遇到过,所以没嫁人的这些女知青内心都十分惶恐迷茫,俨然已经看到了她们几年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可这样的命运,就像牢牢困住她们的枷锁,她们根本无力也无法挣脱。
女知青们刚要统一战线,一致对外讨伐对刘梅家暴的简铭呢,没想到下一秒,简铭也崩溃了,坐在地上大声咆哮甚至嚎啕大哭:
“你们懂个屁!这个贱人她就是个疯子!老子去公社报名大考,她隔天就去公社把老子的名字给划掉了!她就是个神经病!”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诡异的静默。
所有知青都不可思议地朝着刘梅看了过去。
就是那些女知青都不例外。
先不论简铭这个人人品如何,至少去年大考,他确实是名列前茅,如果今年还能正常甚至是超常发挥的话,他是绝对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可谁能想得到,刘梅竟然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把简铭的报名信息都给偷偷撤了,现在公社那边已经截止报名了,等于今年简铭压根连参赛资格都没了。
难怪简铭会暴怒成这样,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事儿,只怕都得发大疯。
不过刘梅可不觉得她自己做错了,她抬起头来,一脸冷笑:
“什么考试,咱们下乡来插队,就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当初你下乡的时候跟我说,你来靠山屯是来支援北大荒建设,到农村来大展身手的,所以我才跟着你报了名下了乡,你把我骗过来了,现在你却要当逃兵去考大学,凭什么?”
“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伍月英都报名了,你想跟她一块儿去上大学,两个人将来双宿双飞私奔,只要到了城里就没人管得了你们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想得美!伍月英想考大学我管不着
,但是你现在是我丈夫,我们领了证是国家承认的夫妻,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给甩开!”
刘梅这番话,瞬间引起周围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牵扯到了伍大队长家闺女。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齐刷刷地朝着那边伍永兵看去。
伍永兵脸色果然铁青了下来,他冷冷瞪着刘梅:“你在瞎说八道些什么?我家月英什么时候要考大学了?你们夫妻俩打架就打架,别把我闺女牵扯进去!”
上次滚草垛的事儿,让她顺水推舟嫁给了简铭,刘梅如今没了被村干部制裁的把柄,哪里还会怕伍大队长?所以她梗着脖子争辩道:
“伍大队长,你对你闺女可一点都不了解,你不知道她最近到处找知青们借复习资料的事儿吗?要不是为了参加公社大考,她借什么复习资料?而且我都在公社那个报名表上面看到她名字了,就在简铭的名字底下,他们俩肯定是一块儿去公社报名的!”
这话一出,伍永兵顿时蒙了。
这段时间伍月英生病在家休息,都没出来上工,伍永兵见她没闹什么幺蛾子,也就不强求她非得下地了,只要在家里头消停着,等过完秋收了,他打算跟自家婆娘商量一下,找媒婆帮忙去物色个合适的婆家,把这个不省心的闺女赶紧嫁出去得了。
但让伍永兵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在家里老老实实休息的伍月英,竟然又背着他搞了这种骚操作,报名了公社大考,她莫不是疯了?
不怪伍永兵这么想,实在是他自己的闺女他自己清楚,早些年伍月英上小学初中,伍永兵也是投入了不少精力的,而且他跟顾振兴夫妻俩是一个想法,甭管儿子还是闺女,只要肯刻苦读书他就支持,谁要是考上了县里头的高中,他就算是砸锅卖铁都得送孩子去上。
奈何几个孩子都不争气,大闺女跟两个儿子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宁愿在家里头干农活也坚决不肯去学校,到伍月英这儿更夸张,小学都是家里头各种威逼利诱才勉强念完,至于学习成绩,那更是不提也罢。
就这基础底子,她还想要参加公社大考,这不是搞笑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她会的那点东西,去了公社那不是擎等着给他丢人?
尤其刘梅还提到伍月英跟简铭是一块儿去报名的,这事儿让伍永兵心里更是盛怒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上次他扇了伍月英一巴掌,还没把这个蠢货给打醒,竟然又跟简铭偷偷勾搭到一起去了,这是想要气死他不成?
伍永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没被伍月英的骚操作给气了个仰倒。
顾不上再给这对知青夫妻劝架调解了,伍永兵胡乱丢下几句话,就急匆匆跑了。
等伍永兵回了家,果然就看到伍月英在家里面偷偷做题呢,大概没想到她爹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家,伍月英吓得赶紧就把那些复习资料往抽屉里面塞,但那里还来得及?
伍永兵简直快要气炸了,他一把就冲上前去抢过那些复习资料甩在地上,面容铁青质问伍月英
:
“我问你,你跟那个简铭是不是还没断?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你就非得栽在他身上?”
伍月英一点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是我先看上他的,要不是那个刘梅从中作梗,你跟大哥推波助澜,简铭会娶刘梅吗?本来我们都说好了,只要他这次考上大学,等他毕业了我们就可以结婚,到时候我就能跟着他进城过上好日子,是你非要把我们俩的事儿搅黄了!”
“不过没关系,脚长在我身上,你拦不住我,这次公社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只要我们俩都考上了大学,进了城就天高海阔了,我俩在城里成家立业,到时候再也不回这个穷旮旯了,谁也管不着!”
如果不是这时候不能提“国外”俩字,伍月英估计就要把她跟简铭以后要出国定居的事儿都给秃噜出来了。
在她看来,考不考大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摆出跟简铭同进退的决心和态度,让简铭知道她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反正再过两个来月,不管上不上工农兵大学,简铭都能回城,后面还会出国,这一回她不管怎么样都绝对不会再看走眼了,一定要跟紧简铭的步伐,到时候和简铭一块儿去国外,将来等简铭出人头地成为华尔街新贵,她就能过上上流富太太的生活了!
伍永兵被伍月英这番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给彻底震傻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男人,自己这个闺女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辛苦打拼多年,他在靠山屯积攒了一辈子的声望功德,到头来竟然要被这个小闺女给毁得彻底!
伍永兵眼眶都气红了。
如果这个闺女看中的是屯子里其他任何一个男知青,哪怕再蠢笨再不能干农活,他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但这个心术不正的简铭绝对不行!
“想跟这个简铭进城?我告诉你,那刘梅也不是吃素的,她已经去公社把简铭的大考资格都取消了,你想跟简铭进城双宿双飞,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而且她还把这事儿嚷嚷出来了,马上你跟简铭背地里偷偷勾搭的事儿,满屯子的人都会知道,你要是还有点廉耻心,这段时间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再跑出去丢人现眼了!”
“过几天我安排媒婆上门来给你相看对象,年前你就给我嫁出去吧,我伍家庙小,再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嫁了人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你是好是歹,都与我无关,我管不着!”
伍永兵只觉得心累,言尽于此,他对这个不要脸的闺女已经没辙了,只想尽快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至于接手的倒霉蛋将来会不会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见伍永兵竟然找了一把锁头来要把她给锁在屋里,伍月英这下急了,疯了一般冲上来就要往外逃。
伍永兵怎么可能会让她再跑出去,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他伍家的笑话呢,这时候伍月英要是去找简铭,岂不是更加作证了之前刘梅说的那番话是真的?那伍月英的名
声就真的要毁个彻底了。
伍永兵下意识地就揪住伍月英要阻拦,父女俩在院子里就打起来了。
伍永兵一个庄稼老把式??[,伍月英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三两下的功夫,就被伍永兵给扣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正巧这时候,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的伍永兵媳妇儿,还有伍家俩兄嫂,都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
看到伍永兵跟伍月英打架,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伍永兵冷笑:“发生什么事儿?问问你们的好闺女好妹妹吧,她昏了头了,竟然想要跟那个姓简的私奔,还做着跟人家进城吃香喝辣当阔太太的美梦呢!”
伍家人顿惊,错愕地朝着伍月英看了过去。
伍月英这时候也知道再不说实话的话,恐怕真的要被家人关起来了,立马着急辩解道:
“你们知道什么?简铭是蓟城来的,他家祖上是有钱的大地主,有个亲戚早年去了国外,现在在对岸漂亮国当富商,日子富得流油了,马上他那个亲戚就会想办法找人来秘密带他出国,我要是跟了他,将来等我也过上了豪门太太的好日子,我能忘了娘家?到时候我手头缝随便漏点,就够你们吃喝不愁的了!”
伍月英自认为她说的这番话极具诱惑力,有她画的这个大饼,娘家人听了绝对会配合并帮助她想办法嫁给简铭,毕竟谁能抵挡得了金钱的攻势?
可谁知道,听完她的这番“胡言乱语”,伍家人脸色大变,不是激动的,而是吓的,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都不自觉抖了起来,伍永兵更是直接冲上前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回甚至都不用伍永兵吩咐,他媳妇儿就厉声催促自己儿子:
“伍聪,快去找根绳子来,把你妹妹给绑起来!她肯定是受了刺激,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绝对不能让她再跑出去吓人!”
伍聪伍敏俩兄弟着急忙慌地去找来了绳子,两个儿媳妇也都凑上来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伍月英五花大绑,甚至还用毛巾堵住了伍月英的嘴,把人给塞回了屋里。
弄完这些后,几个人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伍永兵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后背都佝偻起来。
看着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怨恨盯着他们的伍月英,伍母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癔症成这样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出国那种话你都敢说,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伍家那俩兄弟虽然没说话,但这会儿看向这个妹妹的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温情。
不管伍月英说的那番话是真还是假,她抱着要跟简铭出国的想法,就说明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把他们当成过一家人!
难道她就没想过,如果她真的跟简铭成功偷渡出国了,他们这些留在国内的亲人,会是什么下场?这年头只要跟海外扯上关系,哪个不是被发配去苦寒之地劳改的?
伍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后,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愤怒和杀意。
这
个简铭,就是个祸害,绝对不能再留在靠山屯了!
就在刘梅这边把简铭和伍月英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各种诉苦卖惨,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伍月英淘汰出局,以此来独占简铭宣示主权的时候。
隔天就有红袖章来屯子里了。
说是接到匿名举报,下乡知青简铭祖上有亲戚在国外经商,并且这个亲戚如今还跟简家秘密联络,怀疑简家可能跟敌国有情报串通了,需要将简铭带走调查。
这个消息一出,满屯子一片哗然。
原先跟简铭稍微走得近一点的知青,都迫不及待地跟他撇清关系,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刘梅也傻眼了,她还以为只要把伍月英踢出局,她就赢了,没想到算计了那么多,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男人她没能得到,她自己还得搭进去。
这时候刘梅想着急跟简铭划清界限哪里还来得及?
她跟伍月英不一样,伍月英顶多算是跟简铭传了点似是而非的绯闻,革委会那边就算要调查,也顶多就是找伍月英走个过场,但她刘梅是真的跟简铭领了结婚证的,两人夫妻一体,简铭出了事儿,她刘梅能跑得掉?
早前被屯子里的人抓到她和简铭衣衫不整出现在草垛里的时候,刘梅一口咬定她和简铭是在谈对象,无论简铭怎么哭求都不管用,她打定了主意要跟简铭捆绑在一块儿,死都不愿意开口说实话;
可现在红袖章一来抓人,她顿时就急眼了,迫不及待地大喊她和简铭没关系,虽然领了证,但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又宣称她跟简铭结婚是被屯子里的生产队干部逼迫的,她还是清白之身巴拉巴拉。
但这时候她再说实话,又有几个人会信?根本没人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几个红袖章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直接就把人给拖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出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最后竟然会是以这样离谱诡异的方式收场,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唏嘘又后怕,但得了红袖章的警告,谁也不敢再议论简铭的事儿,都只能老老实实憋着。
伍月英还被家里人关着呢,为了跟家里人对抗,她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
自恃拥有了后面二十年的先知信息,伍月英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伍家人不理解她,所以她对家人充满了怨恨,同时陷入未来能跟着简铭出国吃香喝辣,当上有钱人的憧憬中无法自拔。
可这边她的臆想没持续多久呢,就有红袖章上门来了,是来调查她和简铭的关系的。
这个时候伍月英才知道,简铭竟然被抓了,因为简家隐藏着海外关系被人爆出来了,触了这么大的雷,一旦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简家人包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寄养出去、如今甚至已经下到靠山屯来插队的简铭,一个都跑不掉。
伍月英当场就愣住了。
不对,这跟她知道的剧情不一样!简铭不是应该在三个月后回城,然后出国进入投行,最后成为华尔街精英吗?为什么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还没开始,竟然就要结束了?
可如果是这样,她重生的意义是为啥呢?她明明是被上天眷顾,才得以重来一回,她应该逆风翻盘,完成她上辈子未曾实现的梦想,过上顺风顺水人人欣羡的上流生活才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伍家人怕伍月英这时候还拎不清,一边应付那两个来找人的红袖章,一边就安排了秦杏枝进屋给她松绑。
秦杏枝都差点没给伍月英这个姑奶奶给跪下了,把情况三言两语地告知给这个小姑子后,就急切叮嘱道:
“你可长点心,别再瞎说八道了,谁来问你都说你跟简铭没关系,不然不止是你,咱们一大家子都得跟着玩完,明白吗?”
伍月英本来脑子浑浑噩噩,一直在复盘她重生这件事,试图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根本没听进去她大嫂的这番话,但等随着秦杏枝走出门去,看到外头眼神警惕审视着她的俩红袖章后,她猛地就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伍月英同志是吧,我们是镇革委会的,需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
伍月英心下怦怦直跳。
虽然她一直寄希望于扒拉上简铭这个潜力股,但现在简铭已经被抓了,会是个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至少眼下这几年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他肯定是没可能出国了,未来还能不能成为华尔街精英,这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
伍月英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看不到前途和未来的男人身上,所以毫无疑问的,简铭成了没用的弃子,她清醒地认知到,她必须要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然后重新去物色下一个目标!
所以不管两个红袖章怎么问,她都咬着牙坚称她跟简铭没关系,并且还将她跟简铭之前的来往,解释成是她想参加公社大考,但是她的文化基础底子薄弱,所以请简铭帮她补习,可能是因为两人走得近且接触频繁,所以让屯子里的人产生了误会。
两个红袖章也就是来走个过场,哪怕屯子里的人再怎么传得风言风语,但伍月英跟简铭确实没被人抓到过现行,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肯定是不能当成定罪的证据,革委会方面也不能因此就把伍月英这个毫无利害关系的人给抓起来。
尤其伍永兵再怎么说,也是靠山屯的大队长,这事儿牵扯的是他家闺女,镇上革委会多少也会看在伍永兵的面子上稍微放点水,不至于像平时那么严厉苛刻。
所以在问了几个问题后,两个红袖章就没再咬着伍月英不放,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不过等红袖章这边一走,伍月英一直强撑着的身形就站不住了,踉跄了几下后,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伍家人见她脸色煞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直哆嗦,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被吓的,赶紧就要把人给搀扶着送回房间里去。
谁知道下一秒,伍月英竟然就晕厥在地上,而她的身下,竟然渗出了血来。
家里男人没那么敏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剩下那仨女人却都是经历过生产的,一看到伍月
英这个情况,顿时心下一咯噔,吓得脸色大变。
然后,在刚兴冲冲吃完简铭被抓的瓜,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呢,叶青就被伍家人焦急地给请到家里了。
伍永兵看着叶青,表情局促紧张,急切又不安,手里捏着一根卷烟,抖得有些厉害。
伍大队长媳妇儿脸色也极其不好看,但看到叶青进来了,还得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叶知青,我家月英刚刚晕过去了,流了不少血,不知道是咋回事,麻烦你帮忙进去看一看。”
叶青顿时一惊。
不久前她跟伍月英接触时,无意间摸到的滑脉,当时就被惊呆了。
之后她几次遇到伍永兵,都试图用委婉的话来提醒这位大叔,一定要多多注意一下家里姑娘,别到时候肚子真跟吹气球似的大起来了就麻烦了。
可伍永兵一个直男,根本没有get到叶青话里面的意思,还以为叶青是跟他打听伍月英的八卦呢,所以每次这位大叔都会干笑着转移话题,搞得叶青也是十分心累。
但这种事儿她也不好过多插手,毕竟这也涉及到了人家的隐私,她要是直截了当的戳破,伍家人下不来台,伍月英也未必会领情,到时候她里外不是人,反倒遭了埋怨甚至还会给自己招惹不该有的麻烦,所以叶青干脆就不提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呢,就出事了。
时隔一个月,叶青再次进入到了伍月英的这间闺房,不过这一次,她跟伍月英的境况,已经是截然不同。
看着炕上躺着面无颜色的伍月英,叶青一时间眼神也是极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