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猪圈建得很是粗糙简陋,说是猪圈,其实就是用木板钉了一个围栏,顶上盖上草棚子之后,把生猪圈养在里头。
要不是怕被发现不对劲儿,叶青刚从伍大队长手里接过这个养猪的活计的时候,就恨不得直接催化一些藤条,把猪圈给加固一下。
尤其是猪圈如今又加了四只野猪崽子,这野猪可不像生猪那么老实,这玩意儿野性难驯,桀骜得很,只要饿了就在猪栏里面发疯到处乱顶,能不跑出来吗?
关键是,叶青上午的时候在河滩边上给偷偷用草籽催化了不少牧草,把那头怀孕的母牛从牛棚里面放出来了。
因为那头母牛怀胎已经有八九个月了,眼看着就要临产,所以叶青想着给母牛吃点好的,同时也让它出来多活动活动,这样对母牛接下来的生产有很大帮助。
但她没想到,就因为她在河滩上放牛,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一听到几个孩子说野猪崽子把母牛给顶了,她立马就急了,撒开脚丫子就疯了似地往鸭子河边跑。
伍永兵跟赖国昌也立马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等冲到河边,果然就看到在河滩上到处乱窜的野猪,还有一头已经倒地不起的母牛。
几个孩子已经被野猪崽子吓坏了,躲在猪圈围栏旁边不敢乱动,就怕也被那野猪崽子给冲撞到,看到叶青过来,赶紧喊道:
“知青姐姐,野猪仔要跑了!母牛出了好多血,会不会死啊?”
叶青摆摆手,冲着几个孩子摇头:
“我去看看,你们赶紧回屯子里去,这边危险,不要再过来了!”
说着,叶青也不去管那几个孩子了,先跑去河滩那边查看母牛的情况。
只见母牛正趴在草地里,身上倒是没什么外伤,但是下半身湿漉漉的,羊水混着胎盘血淅淅沥沥地往外冒,估计就是撞的那一下把羊水给撞破了。
这会儿母牛应该是知道自己马上要生产了,一边挣扎着用力,一边抬着头鼻头喷出大汩热气,还时不时呜呜地哀叫几声,看到叶青和伍永兵赖国昌三人来了,这母牛立马试图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眼神也很是慌乱惊恐,情绪暴躁地做出一副要攻击人的姿态。
叶青赶紧从旁边顺手揪了一把牧草,边小心翼翼地递到母牛跟前,边轻轻伸出手抚摸母牛的头、脖子和腹部:
“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你别怕,尽量放轻松,先躺下来,乖乖配合我,我会让你跟你的小宝宝都没事儿的!”
也不知道是叶青的温柔安抚确实有效,还是她递过去的牧草上的木系能量太诱人,这母牛犹豫了一下后,冲着叶青哞哞叫了两声后,竟然真的逐渐平静了下来,还张开嘴来把叶青抓过去的那把青草卷进嘴里开始嚼动。
见这头母牛真的乖乖躺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叶青,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黑黢黢的眸子里,竟然有泪沁出来,惶恐害怕和哀求的眼神更是溢于言表,把跟过来的伍永兵和赖国昌都给惊呆了。
两人面面相觑,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知道,生产队的牛竟然会露出这么通人性的表情神态?
叶青却没去管伍永兵跟赖国昌有多错愕,她这会儿的关注焦点,都在这头母牛身上,见它把那把牧草吃下后,赶紧又从附近扒拉了一堆新鲜嫩绿的青草,尽数送到了母牛跟前。
孕妇生产是很耗费体力的,更何况这头母牛还是被野猪冲撞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动,估计惊吓之后身体已经脱力,精气神远不如平时的正常状态。
所以必须尽快让母牛赶紧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样才能在一会儿产崽的时候把牛犊快速生出来。
伍永兵和赖国昌还要凑到母牛后面去看,没想到就被叶青给阻止了:
“母牛动了胎气,提前发动了,暂时没什么太大问题,不过母牛在野外生产肯定没有安全感,周围人太多它会躁动,随时会朝人撅蹄子,情绪过激的话甚至还会引起难产,所以你们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吧,也让那些在河滩上玩耍的孩子都别靠近这边!”
一听叶青这话,两人连忙停下脚步,再不敢贸贸然上前来了。
不过,看叶青应付得游刃有余的,伍永兵跟赖国昌都很意外:
“你还会给母牛接生呢?兽医你也懂?”
叶青这会儿也头大呢,几乎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个我其实就只学了点皮毛,没怎么深入研究过。”
这个是实话,当年叶青在医学院,人医的课程都学不完呢,哪儿还有工夫去兼修兽医啊。
可后来末世来了,全世界都乱了套了,没有了宠物医院,然后她就抓瞎了。
因为她在外面跟一个女孩合租,那女孩养了一条小金毛,结果末世一来,那姑娘在酸雨来临的第二天就跟着男友逃回老家去了,那只小金毛就被丢在房子里不管了。
叶青看那只小金毛实在可怜,就自己收养了,可宠物狗并不是那么好养的,会生病,还要打各种疫苗,叶青又啥也不懂,于是就只能找相关的书籍边自学边摸索。
得亏是她有人医的基础,所以兽医这块儿上手起来还挺快的,到后面就连金毛成年后的绝育,都是她亲自动的手。
因着那条金毛一直忠诚坚定地陪在她身边,叶青才觉得自己在末世并不是真的孤苦无依,一路跌跌撞撞辗转了许多个幸存者基地,哪怕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开,她也仍然坚强地苟活了近十年。
但在叶青穿越前一个月,那条金毛在跟随她外出搜罗物资的时候,为了救她,用身体挡下了一位冰系异能者偷袭的数支冰刃,那会儿叶青的木系异能几乎耗尽,根本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毛停止呼吸。
正是因为这场意外,让叶青丧失了信念支撑,对同类彻底失望,求生意志越来越低,浑浑噩噩一个月后,她做好了与末世诀别的打算,连自杀用的药都准备好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服用呢,老天爷就把她送来了新世界。
这会儿面对伍永兵和赖国昌的询问,叶青不免想起曾经与
自己并肩作战的爱犬,眼神都有些黯然。
伍永兵不知道叶青正在emo,他只关心屯子里的生产工具会不会出问题。
毕竟整个靠山屯如今拢共也就四头牛能派得上用场,今年这头母牛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小牛犊子,满屯子的人都高兴。
毕竟只要小牛犊生下来了,过个两年就能成年,一头青壮年黄牛,能耕地拉粮食还能当交通工具,生产力是普通成年男人的几十倍。
多一头牛就等于给社员们集体减负,这可是全村的希望啊。
“学点皮毛也总比我们这些睁眼瞎强,本来我还打算去镇上请农技站的技术员来帮忙看看的,但既然你懂怎么接生,那我就不费那功夫了。”
“你只要帮这头母牛平平安安把牛犊子生下来就行,抓野猪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找几个人来帮忙!”
说着,伍永兵就指挥那边几个孩子去地里叫人,他则急哄哄地去逮那几头在河滩上乱窜的野猪崽子去了。
很快,老支书就听到消息,带着人来帮忙抓野猪了。
好在河滩这边距离山林子比较远,加上叶青在河滩上偷偷用木系异能给催生了不少牧草,那些野猪受到灵气的吸引,在把母牛给顶撞开后,就专挑鲜嫩肥美的牧草啃食,压根忘记要逃跑的事儿了。
所以一行人来了之后,很容易就把那几头窜出来的野猪崽子又尽数给逮起来扔回猪圈里面去了。
不过等把野猪抓回去后,伍永兵和老支书本来是打算检查一下猪圈,然后找工具把猪圈维修加固一下的,可两人转了一大圈,却没发现猪圈哪里有被野猪撞破的迹象。
这就奇怪了,猪圈没有破洞,那这四头野猪崽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两人赶紧抓了之前在河滩上玩的几个孩子审问,几个孩子吓得脸都白了,生怕大队长和老支书怪到他们头上,立马就哭着解释道:
“我们只是想去河里抓几条鱼烤着吃,但是我们没去猪圈那边,野猪不是我们放出来的!”
“赵四奶奶之前在河滩上转悠,但是这会儿不见人了。”
“对,我也看见她了,她还去猪圈那边往里面扔猪草了!”
“可是知青姐姐不是说,赵四奶奶已经不负责猪圈牛棚这边的活了吗?她还来这边干什么?”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不一会儿就把赵老柱媳妇儿来过的事儿给招供出来了。
伍永兵脸色瞬间就一片铁青,气得差点没当场骂娘。
孩子不会撒谎,尤其这么多孩子都指认,就更不可能出错!
所以是怎么回事还用想吗?
肯定是赵老柱那媳妇儿之前跟他吵着要加工分,他没同意,把赵老柱媳妇儿养猪的工作给撸了,那老虔婆子回去后不甘心,知道他把工作让给叶青来做后,就来寻不痛快了,想要故意给叶青使点绊子!
但她大概没想到,不过是偷偷把野猪崽子放跑,那几头野猪却把母牛给撞了,捅下这么大篓子,那老婆子肯定意识到
自己闯祸,可不得赶紧跑了?
老支书比伍永兵还气,他也姓赵,跟赵老柱还是同曾祖的远堂兄弟,赵老柱的媳妇儿背后搞出这种事儿,老支书也觉得脸上臊得慌。
幺儿子赵麻子是全屯公认的祸害也就罢了,如今连媳妇儿都管不好,老支书真是替这个远堂兄弟丢人,恨不得当场就把赵老柱给揪出来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先把猪圈的问题解决了,赵老柱媳妇儿那边回头再说!去搬点树桩子跟木板子来,再给猪圈加固一下,这几头野猪崽子不比家猪,不把围栏弄结实点,回头没准真撞开了!”
伍永兵忍着怒气,还是跟老支书商量起修缮猪圈的事儿。
但经过刚刚几个孩子告状后,伍永兵算是铁了心要治一治赵老柱家,这一家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就因为他撸掉了养猪的活儿,竟然就能背后把猪给放出来,这不是拿屯子里的集体财产开玩笑?这种事儿如果都轻拿轻放,以后有样学样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反正犯错的成本低,谁也不会当回事,所以绝对不能骂几句就算了!
等把猪圈修好,那边负责给母牛接生的叶青却迟迟没有动静,伍永兵和老支书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忙过去询问情况:
叶知青,怎么样了?还顺利吗?⒑_[(”
叶青表情有点凝重:
“情况可能有点不太理想,牛犊的位置不太对,怕是生不出来。”
“母牛的预产期,原本按照时间来推算,应该还有大半个月的,通常在母牛产前一两周的时间内,它会利用身体的外力动作,把小牛犊的体位调准到头朝产道,以方便它自己生产。”
“可现在它还没来得及调整胎位就突然破了羊水,要顺利把小牛犊生下来就比较困难了,我这边一会儿只能尝试人为干预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它把肚子里的小牛犊位置掰正,如果还是不行的话,那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说到这儿,叶青看向伍永兵:
“大队长,得麻烦你帮忙给母牛清理出一个单独的牛棚出来,既然它现在生不出来,那就直接转移到牛棚里面去,不然我怕得熬到半夜再生产,外头气温太凉了母牛跟小牛犊都会受寒。”
“哦对了,您再弄一桶干净的温水,往里面加几勺食盐再放点红糖,母牛破了羊水,□□大量流失,得及时补充一点水分。”
伍永兵和老支书认真把叶青要的东西记下来后,就赶紧回去准备了。
很快,伍永兵就把叶青要的清水拎过来了,老支书也把牛棚腾出来,叶青看母牛的体力也稍微恢复了一些,就准备把母牛往牛棚里面挪。
叶青去检查了一下牛棚的环境后,却蹙紧了眉,对老支书说这个地方不行。
“有什么问题吗?”
老支书不是很理解,毕竟以前母牛就是在这儿生产的。
叶青叹了一口气:
“太脏了,这里头牛粪都得清理出去,还有苍蝇蚊虫到处飞,这种环境下细菌滋生太快,母牛产后很容易发炎感染。”
“得把整个牛棚打扫彻底,还要往里面多放干稻草,既要环境干净,卫生通风透气,还要确保温度保暖适宜,这些都对母牛的产后恢复有很大帮助。”
老支书和伍大队长面面相觑,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养个牲畜还有这么多讲究。
这也不奇怪,这个年代农村很多人并没有卫生意识,别说是牲畜养殖了,甚至就连不少妇人生产都很随意,有的甚至直接在厕所或者地里面就生了。
所以叶青的这个理论,在老支书和伍大队长两个大男人听来似乎有点太夸张了,真的有那个必要么?
叶青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了:
既然你们安排了我来负责咱们生产大队的牲畜养殖工作,那就得听我安排。”
“我早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咱们屯子里养猪养牛毫无章法,随便看几眼我就能挑出各种问题和毛病。”
“这个母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以前生过很多胎了吧?每一胎都能养活吗?”
两人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你们说为什么好好的牛犊生下来却养不活?”
“生病夭折了呗,都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家禽家畜喂养过程中出现折损,这不是很正常吗?”伍永兵一脸理所当然。
叶青好气又好笑:
“出现折损是正常,但如果改善养殖环境,再对养殖方法进行优化,这个折损概率,其实是可以控制和减少在一个极其微小的数值的。”
“不说远了,咱们屯这头母牛得差不多十岁了吧?按照一年一胎算,咱们屯子应该有七八头成年黄牛才对。”
“但实际上,咱们一共才四头牛养成壮年投入生产,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差不多接近一半的折损率,真的正常吗?”
这话让两个生产队干部瞬间哑口无言。
叶青耐着性子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养牛养猪这个事儿,我既然插手了,就绝对不允许再这么胡乱整了。”
“回头我必须要弄个清晰明确的科学养殖章程出来,将来甭管这个工作岗位由谁来接替,都得按照我的办法来。”
“您二位就看着吧,最多两年,我保管让你们看出我这个方法的好处来!”
伍永兵和老支书拗不过叶青的坚持,只好配合叶青的要求打扫牛棚去了。
但眼下这两人还真没把叶青说的这番话往心里去。
毕竟在他们看来,叶青一个城里娃子,擅长医术不奇怪,但说她还懂养猪养牛?别开玩笑了!
两人根本不信叶青说的什么科学养殖那一套,也不认为叶青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不过眼下母牛难产,问题还是有点棘手的,所以两人没跟叶青犟,只要能让小牛犊子顺利生下来,城里娃穷讲究就穷讲究吧。
等叶青要的干净牛棚都弄好,已经到中午了,但母牛还没能把小牛犊生出来,叶青只好让几个村民帮
忙,把母牛挪进产房里。
这个过程中,叶青生怕母牛躁动发疯,只能偷偷用木系异能极尽安抚。
等母牛终于搬进牛棚里面,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小牛犊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叶青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试探着伸出手朝着母牛的腹部摸去,想要将横在母牛子宫内的牛犊扳一扳,看看能不能把位置掰正。
可不知道是里面的小牛犊不配合,还是母牛吃痛,母牛立马就嗷嗷大叫起来,站起身来着急躲避叶青的抚触,甚至就连木系异能不管用了。
这下叶青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胎位正不了了,只能这么着生出来!应该是这个牛犊的个头长得有点太大了,羊水又提前撞破,所以就卡在里面出不来。”
“那怎么办?”这下伍永兵和老支书都急了。
尤其是老支书,他就在牛棚外面看着呢,见母牛可怜巴巴地趴在草堆里面也不怎么动弹,一时间备受触动,也跟着心酸地红了眼眶。
这头母牛,还是十年前他大老远从隔壁镇买回来的,那会儿这头母牛还是个才半岁的小牛犊子呢,而到如今,它已经是儿女成群,靠山屯地里埋头干活的那几头壮年牛,都是这头老母牛的孩子。
鞠躬尽瘁这么多年,这头母牛也从原来的初生牛犊慢慢变老,再不复当年的强壮健硕。
本来屯子里都已经做好了这是母牛怀最后一胎的准备,眼看着就要顺利生产了,没想到竟然遇上这样的事儿。
老支书越看越是难过,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卷烟,颤巍巍地点燃,狠狠抽了一口,借着吐烟的那股劲儿,边咳嗽边擦了擦眼眶。
叶青咬了咬牙:
“用肥皂水试试,牛犊太大,产道狭窄的话,就只能增加润滑度看看能不能靠外力把牛犊子拉出来,要是还不行,那就只能开刀了!”
一听说要开刀,老支书拿着卷烟的手都在抖,伍永兵也被吓了一大跳:
“开……开刀?这,能行吗?”
叶青哪儿知道能不能行啊?她给人接生过,侧切和剖腹产她都有很丰富的临床经验,但给母牛开刀接生,她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但这种情况下,她能想得到的办法也就这么多了,总得挨个都尝试一遍,不能任由小牛犊憋死在母体内吧?
“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只能说尽力一试,如果前面那些办法都不见效的话,那就只能走这一步了。”
“这话说起来可能会有点残忍,但真要到了那种情况,我估计就只能在母牛和小牛犊之间保一个,怎么取舍,还得你们来做决定。”
如果是妇人生产,叶青根本都不会问保大保小的问题,遇到这种情况当然是第一时间先保产妇;
但牛不太一样,这是属于生产大队的集体财产,母牛眼瞅着已经到了生命尽头,顶不了大用了,而初生的小牛犊却代表着新的希望,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完全投入到劳动生
产当中去。
所以是保一个可能再无法产崽的母牛,还是保一个将来能给屯子里提供大量劳动价值的小牛犊,这不是叶青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决定的。
伍永兵和老支书对视了一眼,马上语气坚定道:
“那就开刀,能保一个算一个,叶知青你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只管按照你的办法来,出了任何问题我们俩去跟屯子里的人解释,责任我们俩来承担!”
有这话,叶青就算是吃了定心丸了,她对这事儿没把握,主要是因为她的飞针在母牛这儿行不通,因为她熟悉人体身上的任何一个穴位,但到了母牛这儿就有点抓瞎了。
所以叶青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学过的那半吊子兽医知识,还有她的木系异能辅助,真要给母牛动刀子,她心里其实也没底,就怕一个没弄好,把事儿给办砸了。
为了给母牛接生,几个人甚至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伍永兵把肥皂水准备好后,叶青就迫不及待地尝试将肥皂水灌入干燥的产道。
大概是知道叶青在救它和它的孩子,所以母牛哪怕十分痛苦,但是仍然在努力配合叶青,奈何这个小牛犊的生产着实不顺利,叶青用肥皂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取得什么明显成效。
这时候母牛的体力明显已经在快速流失,哪怕叶青数次使用异能,也挽回不了母牛的颓势,眼看着它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不管是小牛犊还是母牛都得被熬死,叶青忍不住朝着那边的伍永兵和老支书看去:
“两位叔,赶紧做决定吧,我得准备下刀了!”
如果是救母牛,叶青就只侧切,把小牛犊拉扯出来就算完事儿,是生是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如果是救小牛犊,她就可以把产道开到最大,力保小牛犊能从产道里滑出来,只是这么做的话,母牛很可能会丧命。
不管怎么选,都有可能导致一方出问题,所以该怎么取舍,对生产队的两位领导而言,实在是难以抉择。
两人在一旁争执了好几分钟,最后老支书难过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蹲靠在牛棚旁边围栏处,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伍永兵看到老支书这个模样,本来做好的决定都到嘴边了,忽然又顿住了。
最后他咬着牙改了口:
“救小——救母牛!小牛犊没了就没了,这头母牛是咱们屯子的大功臣,咱们不能在关键时刻就这么放弃它的命!”
这话一出,那边老支书猛地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伍永兵。
叶青也愣了一下,然后她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那我就要开始动刀了!”
叶青把早就准备好了刀具、缝衣针、缝合线、剪刀那些东西拿了出来,又用一旁水壶里面烧得滚开的水消好毒之后,就准备开始动手。
万万没想到,她这边才要举起刀子呢,就在这个时候,匍匐在地上都已经快要休克的母牛,却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三人都
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了的动作。
只见这只母牛,竟艰难地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前膝盖噗通一声就朝着叶青跪下了,头则低下来,在叶青脚边不停磕蹭。
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里,眼泪跟滚珠子似地疯狂往下掉,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痛苦祈求之色。
这个场面,让在场的三人备受震撼,齐刷刷地沉默了下来。
叶青只觉得心都跟着紧缩起来,嘴唇哆嗦着,一时间根本下不去手。
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母牛是什么意思。
它知道叶青要救她,也知道如果救它的孩子,它就会没了活命的机会,可它仍然在跪求叶青不要伤害它的孩子!
它下跪求生,求的是它孩子的一条活路!
叶青下意识回过头,朝着伍大队长还有他身后的老支书求助。
两个大男人这会儿都跟着红了眼眶,但他们都同时狠下心来冲着叶青吼:
“救母牛!别犹豫了,就救母牛!”
叶青死死咬着嘴唇。
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她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赌一把的疯狂念头。
反正怎么都是死,还不如拼上一把!
“我改主意了!不成功便成仁,要么两个都救活,要么,就一尸两命,两个一块儿死!”
喊完这句话,也不等伍永兵跟老支书是个什么反应,叶青火速把自己挎包里的银针给翻了出来,抽出几根长针就毫不犹豫地扎了过去。
叶青隐约还记得自己几年前曾经看过一张奶牛的穴位图的大概轮廓,但那个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而且她不确定奶牛跟面前的黄牛穴位是不是一致,只能尝试着一点点摸索。
可刚开始试探时,接连扎了六七针竟然都扎错了,拔一次针就有血珠子疯狂涌出来。
这让叶青心慌意乱,手都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吓得都有些不敢再继续了。
可叶青没想到的是,明明母牛被针扎得浑身都僵住了,但它竟然完全没有挣扎躲闪,就这么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叶青,眼睛里只有宽容和鼓励。
感受到了母牛这份沉重而伟大的母爱,不知道为什么,叶青原本紧张害怕的情绪竟然离奇地平静了下来。
一针一针又一针,又扎了四五次后,终于顺利探到了她要找的经脉!
叶青心下控制不住地一阵狂喜,意识到这一把稳了!
只要找准了第一个穴位,后面的就能靠着她的治愈系异能顺藤摸瓜全部都给摸索出来!
这时候,叶青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往下流,眼角都被汗渍灼得一阵阵尖锐刺痛。
但她根本顾不上擦拭,全副身心都在母牛的身上。
大概过了近半个小时,整整一盒的飞针尽数没入母牛身体里,在她的异能注入后,犹如活了一般在母牛身上犹如跳舞一般不停颤动。
也是在这个时候,母牛的产道迅速得以扩张,打开到了一个惊人的宽度。
叶青眼疾手快地将手伸了进去,将里面憋了四五个小时的小牛犊调整好位置后,一点点从产道里面拉了出来。
前面叶青大喊要么都活要么都死的时候,伍永兵和老支书都懵了,但看到叶青给母牛下针,他们也不敢再阻挠,生怕影响了叶青的判断,让她错失了抢救母牛和小牛犊的最佳时机。
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叶青动作,紧张得都死死抠着围栏边的木桩子,把老木桩上面都抠出好几个爪子印了也没察觉。
等到亲眼看着叶青将小牛犊顺利从母牛身体里拉出来后,两人再也忍不住了,一边鼓掌一边冲着叶青高声欢呼,激动得都快要热泪盈眶了:
“生出来了,终于生出来了!唉呀妈呀,叶丫头你可真是神了!”
叶青却顾不上回应,等小牛完全滑出产道后,她忙着将小家伙的口腔、鼻周围的粘膜和黏液擦拭干净,还要检查小牛犊的身体状况,确认没有什么器官损伤才能放下心来。
这时候母牛也艰难地拖着身形靠了过来,不停伸出舌头舔舐小牛身上的脏污,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自己孩子的温柔爱意。
等母牛把小牛犊身上的毛舔干净后,小牛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并且完全是处于本能地,它开始往母牛怀里钻,寻找到母乳后立马大口吞食。
母牛也老老实实地配合,哪怕它刚刚生产完,身体十分虚弱,仍然努力侧着身子让孩子吮吸初乳。
一直到这个时候,叶青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她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抬起头来朝着伍永兵和老支书哈哈大笑:
“我赌赢了!两头牛都被我抢救回来了!”
伍永兵和老支书也跟着她笑,一个个乐得跟二傻子似的。
度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后续相对就没那么紧张和危险了,叶青便没再让伍永兵和老支书再在牛棚这边守着。
因为怕母牛产后出现突发状况,所以叶青也没敢松懈,仍然坚守在牛棚里,期间顾婶子给叶青来送了一次饭,她也是胡乱扒拉着吃完的,压根都没顾得上细嚼慢咽。
快到傍晚的时候,小牛犊就已经能在牛棚里面活蹦乱跳到处转悠了,母牛体内的胎衣恶露也总算尽数排出。
确认母牛身体状况还算良好,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后,叶青才拔掉了所有银针,这时候整套的母牛接生流程才算正式结束。
叶青浑身又是汗又是血,脏得都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屯子里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下工,听说又产下了一头小牛犊子,都好奇地凑到牛棚这边来看热闹。
农业机械落后的七十年代,牛这么重要的生产工具,每一个庄稼汉都极为重视,小牛犊的诞生,对靠山屯而言绝对是一件大喜事。
不过关于母牛难产的事儿,伍永兵和老支书并没有瞒着,下午回地里上工的时候就已经把具体情况都给大家通报了,所以满屯子的人都晓得母牛今天遭了大罪,这会儿谁也没敢凑得太近
,也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了母牛休息,都只站在牛棚外面远远地看上几眼。
但叶青从牛棚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这些社员们还是情不自禁地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发自内心地敬重和佩服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
“叶知青,你是好样的!”
叶青的身体很疲惫,但是在看到这一张张对着她真诚夸赞的笑脸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自豪感又油然而生,让她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胸膛。
知道叶青今天辛苦了一整天,伍永兵下了工就带着人来给叶青接班了。
接班的人,是赵老柱的大儿子赵国胜。
“今天那几头野猪崽子,是赵四婆娘放出来的,那混账玩意儿早上被我撸了养猪的活儿,心里不服气,就在背后偷偷搞鬼,结果险些酿成大祸!”
一说起这事儿,伍永兵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婆子被赵老柱给打了一顿,跑回娘家去了,她儿子赵国胜说要来替他妈赎罪,母牛产后这一个月,晚上就让他在这边守牛棚吧!”
赵国胜挠了挠头,对着叶青连连道歉,整个人看起来憨憨的:
“叶知青,对不起,我妈做事不考虑后果,给你添麻烦了。”
叶青才知道那几头野猪不是自己撞开猪圈跑出来的,想到今天母牛差不多是去掉了半条命才把小牛犊给生出来,原本这些罪它是完全不用受的,叶青的脸色就不由得冷了下来。
哪怕明知道这事儿跟赵国胜无关,但作为赵大娘的儿子,叶青也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我一个外来知青,本来没资格对你家老太太说教,毕竟她的年纪都能当我奶奶了,但有些话,我不说不痛快!”
“她知道她今天干的事儿,会对屯子里造成多大的损失吗?如果母牛今天真的难产,一尸两命,屯子里的人能放过她?”
“这可是公然破坏集体财产,而且破坏的还是生产工具,这事儿到哪儿都是大罪,认真追究的话,她怕是得下放去农场劳改上七八年了!”
叶青很是愤怒,实在是赵老柱这个媳妇儿太过分了。
不满意队里的安排,你正大光明地提出来啊,怎么跟大队长理论争吵撒泼耍赖都成,但你不能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为了泄私愤,就置队里的财产于不顾,这就太恶劣了,简直是又蠢又坏!
叶青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个赵麻子会成为屯子里的毒瘤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妈打样呢,歹竹里能养出好笋就奇了怪了。
所以说实话,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母牛,交给这个赵国胜来值守,叶青真不怎么放心,就怕这人万一再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把她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母牛再给折腾没了,那叶青真怕自己的暴脾气要刹不住车,直接把人给嘎了。
但她见伍永兵好像还挺信任这个赵国胜的,就把偏见先撇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这个人。
然后她就发现,这个赵国胜还挺老实本分的,代母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并未因为叶青说话
难听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之后在叶青说起晚上守夜要注意哪些事项时,他也一条条仔细地记下来,还几次重复背给叶青听,生怕自己漏下了哪一条,在照顾母牛时出了差错。
见这人倒还算靠谱,叶青才没再揪着赵四婆子的事儿不放。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同意让这件事这么草草收场,叶青在回去的路上,就对伍永兵道:
“母牛气血亏损,身体有些虚脱,这段时间需要尽可能给它喂□□料,我这几天也进山去采点草药,给它熬一副方子吃一吃,尽量把亏空的身体给补回来。”
“但这次生产对它造成的身体损害应该不小,明年究竟还能不能再揣崽,这事儿我暂时还不能给您任何保证。”
“赵大娘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得严肃处理,不能因为她跑回娘家去了就不予以追究了,不然以后大家都这么干,整个屯子里哪儿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尽快把那位赵大娘给叫回来,我这边还需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伍永兵愣了一下:“你找她想了解什么情况?”
叶青解释道:
“咱们屯子里的牛,是她负责喂养的,但今天我给母牛接生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母牛体型并不壮硕,甚至还隐隐有些消瘦,但它怀的牛犊个头却很大。”
“这还没到母牛的预产期呢,如果没有这次的野猪冲撞事件,小牛犊还得再在母牛肚子里长半个月。”
“可别小瞧了这最后半个月,一般孕后期才是胎儿长得最快的时候,我估计真要再等到半个月后,这小牛犊的块头怕是比现在还要再大上一圈。”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不是今天突然破了羊水,按照正常的怀孕周期,等到四十周的时候再发动,哪怕小牛犊的胎位调整回来了,母牛也很难把这个巨大儿顺产下来。”
“咱们屯子里的这个母牛,已经生产过七八次了吧?那应该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了,哪怕只是出于保护自身的本能,它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营养过剩才对。”
“而且单纯吃草料的话,是不可能会出现胎儿巨大的情况的,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伍永兵听明白了:
“你怀疑这个母牛怀胎的时候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让小牛犊长得太大了?”
叶青耸耸肩:“这个就得问过那位赵大娘之后我才能做出判断了,有没有问题,都得调查过再说。”
伍永兵的表情顿时变得格外凝重。
毕竟叶青提到的这个问题不是小事,母牛的生产,就是关系到整个屯子的民生大计,必须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绝对不能含糊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