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这女孩说话,叶青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姑娘的这身装扮看起来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而是——
这儿竟然也有一个叫顾卫东的?
是的,骤然听到“顾卫东”这个名字,叶青不免就想起了她在申城畲山里救的那个中枪子儿的警察。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倒霉蛋好像也叫顾卫东,名字发音肯定是一样的,但字是不是一样叶青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就是觉得有点巧,转念再一想,这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这个时代的取名特色就是如此,卫东,卫国,爱党,爱国,这一系列的红色名字出现频率太高了,会出现重名好像很正常。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面前这个女孩身上。
二十岁左右,端正精巧的大五官,长得很是明媚妍丽。
而且这个女孩还挺时髦,针织衫是小V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内衬,衣领跟袖子都故意长了一截,再搭配上那条布拉吉长裙,显得她整个人高挑袖长,白到发光。
这是叶青穿越到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如此懂穿搭而且还能把自己身上的优点展露得如此淋漓尽致的女孩。
相比之下,穿着青色长衣长裤,胡乱扎了俩辫子,还背了个打补丁的挎包的叶青,反倒跟个真村姑一样,简直土得没眼看。
果然,看到叶青的这个装束后,那女孩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显然也觉得叶青太土了。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兵哥身上:
“这么拖着有意思吗?那婚事本来就是我爸妈他们私自决定的,根本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包办婚姻是犯法的,他顾卫东要是个男人,就应该同意我把婚事给退了,不然逼急了我就告到部队去,我看他这个兵还当不当得成!”
叶青心下暗暗咋舌,这是大队长家的闺女吗?真是好厉害一张嘴!而且还懂婚姻法,这个年代有这么强法律意识的女孩可不多,这是个有文化还有见识的!
叶青觉得这女孩说得也没错。
没经过女孩本人的同意,父母就强行给孩子订下对象,这样的婚姻怎么能长久?违背妇女意志,如果男方是知情的的话,那这人根本不配当人民解放军好嘛?
叶青在旁边偷偷跟着点头,表示认同女孩的这个理念和做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队长家闺女好像认错人了,来的这位兵哥是接了上头任务护送她下乡来的,不是来退婚的。
叶青下意识地就想要替人家解释一句。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呢,她旁边那个表情严肃地开了三个小时军车,全程都没开口说过话的老哥,率先不乐意了。
他抬起手来拦住了大队长闺女的话头,沉着脸道:
“哎哎哎,伍月英同志,话咱可得先说清楚啊,顾卫东可没说不同意退婚,你不用这么气急败坏。”
“他顾卫东一大好男儿,文工团军医院不知道多少女同志想跟他谈对象呢,离了你照样能找个
如花似玉的姑娘缔结良缘,他拖着你干嘛?真犯不上!”
这话一出,刚刚还站姑娘那一边的叶青,不由得愣住了。
不是,啥意思,这位兵哥不是专门送她下乡来插队的吗?怎么好像认识这个姑娘?
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那位被退婚的顾卫东童鞋,好像也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啊。
叶青顿时被激起了吃瓜的心思,好奇又八卦地在这位兵哥和那位大队长家闺女之间看来看去,活像只在瓜地里乱窜的猹,只想让他们再搞快点。
似乎是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冷嘲热讽,大队长家闺女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板着俏脸冷声道:
“既然不是想拖着我,那他人呢?怎么当个缩头乌龟躲在背后,让你来给他出头?”
兵哥无奈解释道:“这你可就误会了,伍同志,我可没有要给他出头的意思,这事儿他肯定得回来亲自处理,但这阵子团里事情比较多,他实在走不开身,所以委托我这个当政委的先来了解一下情况。”
伍月英眼中顿时闪过激动了然之色,她急切地追问这位绿军装:
“你就是他们部队的政委?那你知道顾卫东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受重伤回不来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话就问得有点奇怪,人政委不是说了团里有事走不开吗?这姑娘怎么会认为是执行任务去了,而且还一下子就联想到人受重伤回不来,这个思路太跳了,让人有点跟不上节奏啊。
而且既然都要退婚了,你关心人家执行什么任务,遇没遇到危险,受没受伤干啥?
叶青忍不住暗暗吐槽。
郝少峰比叶青反应还要大,伍月英这些话,触及到了他的敏感神经。
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看向伍月英的眼神充斥着怀疑和探究,瞬间凌厉警告道:
“伍同志,请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伍月英心下一惊,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和懊恼,但很快就被她给掩饰个过去。
郝少峰以为伍月英从谁那儿听说了什么,可他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
顾卫东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而且距离靠山屯这边足有两千公里,这姑娘在村里足不出户的,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风声。
郝少峰只当是这姑娘着急退婚,口不择言之下结果歪打正着了。
而且他今天也不是来跟人吵架的,而是来说和的,跟人家姑娘打嘴仗毫无意义。
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压着脾气再度开口,语气都稍微温和了些:
“伍同志,你跟顾卫东这桩婚约的来龙去脉,我这个当政委的了解得很清楚,所以我觉得我是有发言权的。”
“顾卫东虽然性子是冷了点,但他是一个言出必行,正直善良且极富责任感的人,他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我这个当政委的都能向你担保,你跟他结婚,绝对不会嫁错人。”
“我倒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这孩
子上半年那会儿可是一个月给他寄两封信,对他还挺关心的,对这段关系应该没有抗拒和不满才对,怎么现在忽然又要退婚,你这变卦也变得太快了!”
“我觉得你做事不要这么冲动,还是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们俩亲都定了,现在说掰就要掰,总得有个理由吧?”
“顾卫东暂时抽不出时间回来,我只好先来替他当一当说客,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回寰的余地。”
伍月英冷着脸斩钉截铁道:
“没有理由,就是我们俩不合适,您也不用劝了,这事儿没得商量,必须退!”
“你住口——”
伍月英这边才说完要退婚呢,那边就响起了一声严厉呵斥,一个脚上还裹满了泥巴的中年男人心急火燎地跑回来了,一回来就对着郝少峰连连道歉,
“对不住了领导,家里孩子无理取闹,倒是让您跟着一块儿闹心了!”
“您别听我家这孩子瞎说八道,这门婚事我跟她妈都不同意退,您回去跟卫东说一声,让他别往心里去,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回来就能跟月英把这婚事儿给办了!”
这话音才落呢,那边伍月英反应极为激烈,立马就语气尖锐地大声哭喊道:
“要嫁你嫁,我是绝对不会嫁的!不就是一命偿一命吗?大不了我还给他们家就是了!你们谁要是再劝,我就吊死在他顾家的门上!”
伍月英红着眼睛怒瞪着她爹,好像让她嫁给顾卫东,是要让她去赴刑场跳火坑似的,那语气中的激烈和坚决,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吓人了,人顾家只想要结亲,又不是要结仇,真要是闹出人命了,顾伍两家在村里怕是得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伍月英这样的极端态度,瞬间就让大队长下不来台。
也让郝少峰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作为团里的政委,郝少峰管的就是手底下的士兵军官们的政治生活,平时有事没事的还得给人当媒人介绍对象,最愁的就是部队里的那帮老光棍们成家的问题。
顾卫东到团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团里最省事的,体能训练上全力以赴,个人战绩极为突出,在婚姻大事上也不需要他费心,他一度觉得这个兵是徐团从师部选过来的最好的苗子。
结果这个苗子,这个月又是中枪又是退婚的,把他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差点没被气死。
那犟种如今腿脚不便赶不及回老家,所以他只好自作主张,先下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他想着,是不是男方那边有什么事没处理妥当,导致女方产生了误会才强烈地提出要退婚。
如果这个误会不是太过严重的话,那他这个当政委的就帮忙解释说和一下,能解决的就给解决,不能解决的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缓和的办法,总不能让这桩好好的婚事就这么黄了吧?
但让郝少峰没想到的是,情况好像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女方父母并不
反对这门婚事,倒是女方态度极为坚持,大有下了决心撞破南墙都不回头的意思。
这让郝少峰很是纳闷,原本抱着的劝和想法都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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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那么多人牵过红线保过媒,在婚姻这个事儿上,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两夫妻关系要和睦,就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双方都满意的姻缘才能融洽长久。
尤其是对军人来说,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找的军嫂不光要贤惠懂事,还得耐得住寂寞,如果军嫂从一开始对丈夫就没有信任和爱慕,这样的军婚对男女双方而言都会是痛苦煎熬。
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希望顾卫东的婚事就这么黄了,可若是女方这么瞧不上顾卫东,他就算是暂时把人孩子给劝通了,万一往后结了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才是真的害了顾卫东。
顾卫东是团里综合实力最强的苗子,他可不希望看到这个好苗子因为婚姻不顺给耽误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及时止损,哪怕是打一辈子光棍,都好过娶妻不贤。
伍大队长真是要被这个闺女给气死,顺手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要揍人。
郝少峰见状,赶紧拦住了他,劝道:
“伍队长,可别打孩子,婚姻大事确实得慎重,孩子不乐意咱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不然这婚事就算成了,她心里头不痛快,这辈子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我是顾卫东的政委,这次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下来看看,如果您闺女实在不愿意,那这桩婚事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跟想法,咱们当长辈的,只能劝解引导,但不能替她做决定,毕竟日子是她自己在过,您说对不对?”
大队长被郝少峰这么一劝,只得悻悻然扔掉了扫帚,又用手指点了点那边僵持着的伍月英,到底是耸拉着脸没再开骂。
“不过就算是退婚,也不是小姑娘写一封信就能解决的,他们毕竟之前就订过亲了,所以还是得男女两家双方摆在桌面上,就算是退婚,也得干干脆脆说清楚。”
“这不是小事,既关系到您闺女在村里的名声,也牵扯到顾卫东在部队的影响,咱们双方都大大方方不遮掩,这样村里将来才不会说闲话,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队长眼中都是愁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不说清楚,往后万一有人说他家月英水性杨花忘恩负义一女许二男怎么办?这种话村里那些长舌妇不是说不出来的,所以郝少峰的话大队长深以为然。
郝少峰也怕呢,顾卫东才立了功,正是团里对他进行考察,并向上递交升迁申请的时候,万一这个时候传出他顾卫东作风不正始乱终弃之类的话,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上头对顾卫东的印象肯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直接就扣着他升正营的申请不批了。
所以退婚这个事儿,必须要慎之又慎,一步都不能错。
“顾卫东现在确实是抽不开身,可能还得半个月才能够回村里,到时候
等他回来了再处理退婚的这个事儿您看行不行?”
您也别着急上火,如果这段时间月英想通了改变主意了,也完全来得及,到时候如果顾卫东敢不乐意,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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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
郝少峰看了眼车上,发现了坐在车里的叶青,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还有一件事没办,
“我这次过来其实也是受上级委托,送这位叶知青到靠山屯来插队的!”
“叶青同志,你快下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伍永兵伍队长。”
叶青在车上吃瓜吃得正得劲儿呢,没想到忽然被郝少峰cue到,赶紧收敛心神下了车,跟伍队长打招呼:
“伍队长,您好,我是这次来贵屯插队的知青,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伍永兵都懵了。
啥意思?坐军车来下乡插队?靠山屯这几l年接收的下乡知青,没有八十也有五十了,可哪个不是靠双腿走进他们这个旮旯沟的?由军车护送来的,这还是头一个!
他又仔细打量了这个城里女娃子几l眼。
穿着打扮上倒是不怎么讲究,但这瘦津津的模样,看着就没啥力气,估计风吹都得倒!就这体格竟然也敢下乡来插队?伍队长怀疑,真要是让这女娃子去地里干活,别说一天了,怕是连半天都熬不过去吧?这莫不是来搞笑的?
伍队长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郝少峰,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往常都是县里知青办去车站接人,然后分到公社里了咱们屯的大队书记再去接,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
伍队长只要一想到这批知青又都是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娃子,眉头就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
上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这些从没刚过农活的城里孩子强制送下乡,结果到了农村啥也不会,耽误他们这些社员上工不说,还要多几l十张嘴分走屯里人的口粮,搞得村里人怨声载道的,真是麻烦死了。
伍队长对叶青的态度可不咋热情,哪怕知道这个姑娘是被郝政委送下来的,来头肯定不一般,他也提不起兴致来。
倒是院子里一直站着的伍月英,目光一直盯着叶青一个劲儿打量,一会儿诧异一会儿好奇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总之表情变幻莫测,显得十分古怪。
叶青没注意伍月英那边的神色异常,她也不在意伍队长这会儿对她的冷淡态度,总之她是什么人,等相处久了,屯子里的人自然就会知道。
因为叶青是郝政委送过来的,所以伍队长哪怕对叶青无感,该说的他还是耐心地都解释了一遍。
“既然来了,那就要做好扎根农村的打算,我们屯子可从不养闲人,你得有吃苦的心理准备。”
“现在是水稻收割季,收完稻子就到了大豆跟玉米收获的时节了,再往后还有白菜萝卜这些,都得在十一月份之前都收完,再晚点下雪上冻就搞不成了。”
“所以接下来的俩月,是咱们屯
一年里最忙的时候,不管大人小孩都得去地里干活,你们刚下来的知青也得跟社员们同进同出,明白吗?”
叶青点了点头。
伍队长也没指望这个新来的知青能听得懂,反正到时候下地有人先领着,他就不多费唇舌解释了:
“知青们下来了原本都是安排在社员家里借住,但今年政策变了,据说城里家家户户都得强制安排一个孩子下乡,县里都通知了,单就你们这一批,分到咱们屯的,就有七八个,到明年可能还会更多,这么多人下来,社员家就不够住了。”
“所以我跟几l个大队干部开会商议过了,等收完地里的庄稼之后,得叫上村里的壮劳力一块儿帮忙,在屯子里建个专门的知青点。”
“你这边暂时就先安置到我家,就跟我闺女一个屋,先凑合着住上一段时间,等知青点建起来了,再给统一安排,你看成不?”
叶青哪儿敢说不行啊?来了这儿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一大队长,当然是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服从,刚来就挑三拣四,这不满意那不服从的,那不是擎等着找收拾呢?
再说了,叶青才进村就看出来了。
这村里,别家房子都还是茅草顶的土砖房呢,就大队长家的房子是青砖瓦房,伍永兵把她安排在自己家里住,这分明已经是看在郝政委的面子上给她破了例了,不然你看别的知青有没有这待遇?
叶青赶紧对伍队长和郝政委道了谢。
郝政委见叶青这边已经给安排好了,回去就算是能交差了,所以他也没多言语,跟村长随便又寒暄了两句,就开着车去顾家了。
伍永兵这才领着叶青去找他闺女伍月英,让伍月英带着叶青去她房间里面安置。
伍月英一听她爸说叶青得在她家暂住一段时间,就皱起了眉,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但下一秒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对着叶青笑得一脸和煦:
“那你跟我来吧,我的房间在后面,我叫伍月英,你呢?”
“叶青。”
秉承着刚来尽量多听少说的理念,叶青一边跟着伍月英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这个院子里四下打量。
伍月英似乎对叶青很感兴趣,路上一直在追问,就跟盘户口似的:
“你看起来好小啊,你多大了?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会来我们这儿插队?刚刚那个当兵的是你什么人啊,怎么是他开车送你过来的?你家是部队上的吗?那你跟顾卫东认不认识吗?”
叶青只觉得心累,这位姑娘叽叽喳喳的话好多啊,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叶青问得头都大了。
她叹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伍月英:
“我十六岁,家里孩子多必须要有人下乡来插队,所以我就报名了,革委会那边给我的下乡证明就是让我来靠山屯,应该是随机安排的,没有为什么,至于你后面问的那些,无可奉告。”
说完,叶青就指了指伍月英领她进的那个房间:
“这是你睡的炕吗?我晚
上也睡这儿?”
伍月英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的气场给压制了,眼中不免闪过一抹烦躁忿恼。
但没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知青的底细摸清楚之前,她还得按捺下情绪,继续装成知心大姐姐:
“对,那个是我的炕,我们可以一人睡一半,你想睡哪边都可以。”
“现在还没到烧炕的时候,等到十月底的时候炕烧起来了,咱们就在炕头并排睡,那样更暖和。”
叶青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大队长都说了,屯子里会建知青点,等烧炕的时候,她应该就能搬出去了。
而且她也没打算跟知青们同住,这段时间她先摸摸这个屯子的底细,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有房子让她可以单独搬出去住。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找村长商量一下,建知青点的时候给她另外起一间房子,建房子的花费她可以自己出。
叶青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事儿,没注意到那边伍月英正在翻她的行李。
等她回过神来,她带来的两个蛇皮袋都已经被伍月英给拆开了。
叶青表情瞬间一沉,一把夺过自己的行李袋:
“你干什么?”
伍月英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道:
“我帮你收拾啊,你坐了这么久的车来的,肯定累了吧,你好好歇息,我可以帮你把床铺啊衣服啊都整理出来。”
叶青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不用,我自己能收拾。”
虽然才跟这个伍月英第一次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孩怪怪的,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因着这份直觉,叶青下意识地就不想跟这个女孩走得太近,对于对方这么贸然来碰触自己的私人物品,她就更加警惕和抗拒了。
没能接触到叶青的行李,就没法判断这个女孩的身份背景,目的没达成的伍月英有些失望。
但她也没着急,反正这个新来的跟她住一块儿,她多的是机会下手,要打探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并不难。
于是伍月英也不耐烦继续在叶青这儿耗着了,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还有事,转过身就出去了。
人一走,叶青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伍月英看样子没什么边界感,这给叶青的感觉很不好,她想要搬出去单住的想法愈发急切跟强烈了。
但初来乍到,她又明白这事儿只能徐徐图之,根本急不得。
看样子,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想办法弄个箱子来,把她带来的这些行李先锁起来,免得她的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被人给摸走了都不知道。
寄人篱下就是这点不好,啥也不敢添置,而且万一东西要是丢了,还不好找人家麻烦。
这么一想,叶青就在屋里坐不住了,把她带来的床单跟薄毯子铺在炕尾,又从行李里面摸了一小把酥糖,就抓紧时间出门了。
糖果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叶青靠着那几l颗酥糖,顺
利收买了几l个在村里玩耍的小孩,不但打听到了屯子里谁家做木匠活,还知道了村里不少别的事儿。
比如,跟伍队长结亲的顾家住在村尾,顾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在部队当兵的顾卫东排行老大,已经二十三岁了,顾卫东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分别是顾卫西、顾卫南和顾卫北。
叶青听到这几l个名字差点没笑喷,好家伙,这顾家给孩子取名儿可真够省事儿的啊。
至于两家的亲事,这还要牵扯到十多年前。
据说是伍月英小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到河边去玩水,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当时顾家爷爷正好看见,就跳下去救人,结果伍月英倒是被救上来了,可顾家爷爷却因为脱力溺水身亡。
因为牵扯到一条人命,当时伍家就对顾家许诺,伍月英的这条命,就是顾家的,将来等伍月英长大成人后,只要顾家不嫌弃,就让伍月英嫁进顾家,为顾家开枝散叶添丁进口。
这就是伍月英跟顾卫东娃娃亲的由来。
一年前伍月英满十八岁,这桩婚事就被再次提起,顾家也按照十里八乡最高的彩礼规格给伍家下了聘,就算是替自家儿子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了,只等着顾卫东放探亲假从部队回来就能领证完婚。
但谁也没想到,这门在大家看来完全是板上钉钉的婚事,竟然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变故。
半个月前,伍月英生病高烧了好几l天,还被送去了公社的卫生站,没想到等病好了,却忽然闹着要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把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给惊着了。
没人知道伍月英为什么会闹这一出,就跟魔怔了一样,伍大队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把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结果伍月英竟然干脆绝食,还背着伍大队长偷偷给顾卫东的部队寄了一封退婚的信件,把伍大队长给气得扬言要跟这个女儿断绝关系。
之前在伍大队长家听得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搞清楚具体是咋回事,这会儿由这些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故事给补充完整了,叶青表示这个瓜吃得有点撑。
而且叶青觉得,大队长家这个闺女伍月英,行事作风有点不怎么讲究啊。
你是人顾家一命换一命救回来的,你们家当初定下的这个婚约里面,可是带着对顾家的补偿之意,岂是你说退婚就能退的?
这婚约要是退了,那人家爷爷为了你失去的那条命你准备怎么偿还?
而且你要是不乐意嫁进顾家,你在成年之前你就要讲清楚,不要让顾家来下聘啊。
顾家做事厚道,让家里最有出息的儿子娶你,给的彩礼规格也是十里八乡最高的,这求娶的姿态摆得足足的,可是给足了你们伍家还有你这个未来儿媳妇面子。
你家当时欣然收了,就说明是满意这门婚事的,怎么才过了一年,说变卦就变卦了呢?这是把婚姻办成了过家家,把人家顾家当猴耍呢?
叶青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槽点满满,忍不住替那位素未谋面的顾卫东鞠了一把同情泪。
其实叶青还有点疑惑,就是伍月英为什么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就不乐意嫁了,是幡然醒悟觉醒了女性自我意识就不乐意嫁人了呢,还是单纯不想嫁给顾家这位大儿子了?
如果是前者,那这位伍小姐的思想可真够大胆前卫的;
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奇怪了。
毕竟这年头当兵的津贴待遇,比起很多在城里的工人都要高,跟这样的人结婚,可比找村里那些靠体力劳动讨生活的青年男同志强多了。
而且看今天那个郝政委的态度,这个顾卫东肯定很受领导器重,不然那个政委不会这么紧张他的婚事,还眼巴巴地跑到人老家来劝和。
这说明这个顾卫东在部队的职位不低,少说也得是个连长营长。
年纪轻轻就在部队熬出头了,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这样知根知底又优质的潜力股,说不要就不要了,为啥?
叶青想不明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
不过很快她就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未免有点太上心了,她就是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又不是来当侦探的,分析那么多干啥。
她摇了摇头就把这个八卦甩到了脑后,叫上那几l个孩子帮忙在前面带路,去木匠家定做她要的箱子。
木匠家只有个老太太在家,其他人都去地里上工去了,不过叶青的运气不错,可能是知道马上有城里知青要下来插队,而这些知青到了村里都会有购买箱子的需求,所以这个木匠提前就做好了七八个木箱子。
叶青看那木箱子成品还挺精致,不但打磨得很光滑,还刷了桐油,大小很合适,质量也十分过硬,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她一口气就买了仨,准备一个用来装衣服一个用来装被褥另外一个用来装零碎物品。
三只箱子她一个人肯定搬不动,所以只能又许出去几l颗酥糖,让那几l个小孩帮她把箱子给抬回大队长家去。
等到带着箱子回去,已经快要天黑了,叶青赶紧加快了脚步,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去地里上工的人回来了。
叶青跟这些人还不认识呢,也没准备打招呼,反正该见的人明天自然就能见着,所以她就打算从这群人外围绕过去。
没想到她才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噗通”一声,然后人群里一片慌乱,有人大喊:
“落水了,孟知青落水了!”
叶青才注意到,不远处就是一条河,从屯子边穿过,应该是从山里下来的水源。
河水深不深的她不清楚,但借着灰暗的天色,她看见掉下去的那个人,此刻正在河里狼狈扑腾,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水。
刚刚还在吵吵嚷嚷的那群人这会儿已经慌了神,一个个都吓得都傻眼了,你推我我推你的,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跳下去救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知青眼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吹着口哨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男的,立马就扬声喊道:
“赵
麻子,你不是会游泳吗,快,我们这儿有个知青掉水里了,你赶紧下去帮忙救人啊!”
叶青看了看那边一脸坑坑洼洼丑得跟癞蛤蟆似的猥琐男,顿时就皱紧了眉。
那男的一听说要下河救人就眼冒绿光,那脸上瞬间带着贪婪和算计,看得人很不舒服。
看过不少年代小说,叶青是知道这个时代有些偏远山村对女性的名声有多苛刻的,加上她在末世见识过太多险恶人心,对于眼前这个女知青忽然落水一事,她很难不多想。
所以还不等那个叫赵麻子的男人跑到河边来,叶青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纵身一跃就径直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发现有人下水,那个赵麻子身形一僵,立马就朝着刚刚喊他的那个女知青看去。
那个女知青也被这个变故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都不由得狰狞扭曲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把脸上的失态给掩饰了过去,并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给那个赵麻子使了个眼色。
赵麻子很快会意,也跟着跳进了河里。
叶青一看到那个赵麻子下水,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见落水那姑娘在水里面胡乱扑腾,一点章法都没有,她更是不敢耽搁,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顺手就扯了一把河里的水草疯狂催化。
随着她手里的水草在水底不断翻涌蔓延,很快这些水草就如藤蔓一般快速追上并缠住了那个女知青的腰身。
叶青一个用力,就把那女知青朝着她这边拉近,等人靠过来后,她就把那女知青从背后一把搂住,又借助底下水草的托举,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名女知青给拖回了岸上。
眼看着那个赵麻子还想再从河里靠过来,叶青心下一发狠,手悄悄探入水中,一团看不见的水草立马就涌了过去,把那赵麻子的脚踝缠住,使劲儿往下拖拽。
赵麻子没防备底下竟然会有水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水草给缠得再也挣脱不开,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竟然在水里翻腾着呛了许多口水,吓得也不断伸出头来喊“救命”。
可都知道他会水,他又已经游到了河边浅水区,这时候他喊救命,根本没人觉得他是真的遇到了危险,只当他是在故意搞怪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搭理他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刚刚被叶青拖上岸的女知青身上。
就刚刚在水里淹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名女知青就已经昏厥,面上更是没了半分血色,被叶青摇晃也毫无反应。
之前一块儿下工的那些知青都齐齐围了上来,有个女知青更是径直凑上来抱着人就哭嚎起来。
叶青这时候可没耐心应付,一把就将人给扯开,气得破口骂道:
“人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她就把那女知青给拉起来,一边用力拍打女方后背,又不断抠口腔,最后将人平摊在地上,开始用力在女知青的胸腔处按压,期间又俯下身捏住对方鼻子快速进行人工呼吸。
一系列动作足足做了有几l十次,折腾得叶青满头大汗,身下的女知青才“哇”地一声吐出了好大几l口浑浊的河水,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呀,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还好没事儿!吓死我了!”
“这个女同志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厉害,不但水性好,还懂急救,刚刚我差点以为孟嘉没了,没想到被她随便捣鼓了几l下就把人给救活了!”
“孟嘉这回真是福大命大,遇到贵人了。话说回来,这个救人的女孩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以前好像没在屯里见过?”
孟嘉刚刚在冰冷的河水里浸了个透,又在阎王殿走了一遭,这会儿浑身都克制不住地打着哆嗦,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惊骇和后怕。
叶青浑身也是水,风一吹冻得脸都快麻了,她顾不上多解释,赶紧提醒这些女知青:
“赶紧把人带回去吧,有什么话儿明天再说,河边风大,再吹下去肯定得冻感冒,万一烧起来就麻烦了!”
说着她也不去管那河里还在扑腾自救的赵麻子,转过身就招呼那几l个给她抬箱子的小孩往大队长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