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听叶青说要去革委会,叶家几人根本不以为意。
但等叶父接过那张查验证明,看清楚上面的诊断和盖的人民医院大红章后,整个人直接僵立当场。
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见叶父表情不对,也都跟着伸长脑袋凑了过去,想要看看叶青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结果看完后,一屋子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叶父叶母是不敢置信,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就是各怀心思了。
好在叶青根本不在意这些人在想什么。
她特意去医院开这个医学证明,就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
本来她还打算在叶家再隐忍几天的,奈何叶母不肯放过她,既然如此,那她也无需再忍,干脆直接撕破脸皮,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是人民医院心内科的检查报告,上面的公章做不得假,如果不信,你们大可以自己去查。”
“这些年我自认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猫少,吃穿用度都是捡家里人不要的,如今还要被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送下乡自生自灭。”
“付出这么多,最后得来的却是你们的指责,说我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实在是太可笑了!”
“既然我的一片赤诚得不到你们的认可,那我也就没必要再当你们口中所谓的乖乖女了。”
“东西已经给你们看了,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要让我代替大哥大姐下乡可以,那就按我说的来!我要的东西,今明两天你们就得给我准备好,否则说不准我一个不乐意,就去革委会那边把我这个体检报告递交上去!”
“你们说,要是革委会认定我的身体健康状况不符合下乡插队的条件,那咱们家,会把谁给顶上去呢?”
叶青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大姐叶红。
叶红心下一沉,脸上瞬间紧张又慌乱,她下意识地就探出手,把叶父手里那张查验证明给抢了过去,然后发疯一般三两下把那张纸给撕成了碎片。
“假的,都是假的!这玩意儿根本没用!肯定是叶青这死丫头找人伪造的!”
为了不下乡,她连街道办主任那个又矮又丑的跛脚儿子都下得去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绝对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
只是让叶红没想到的是,她这边才撕完,那边叶青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
“撕呗,除了我手里这份,我在别的地儿还藏了好几张,有本事你就把我所有的备份都给找出来呀。”
叶青笑嘻嘻地看着叶红,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当然不可能在别的地方藏着备份,但确实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在医院那会儿,她以怕证明弄丢了不好补办作为借口,偷偷给医生塞了一点好处,让其多给她填了一份诊断报告。
这会儿搞的就是心态,她这边越是从容淡定,就越是能让谈判的另一方自乱阵脚。
果然,见叶青有恃无恐,叶红对叶青的话深信不疑。
她心下暗恨,却只能目光阴翳愤怒地死死盯着叶青。
这一刻,她撕了叶青的心都有了!
叶青可半点都不怵,她只问叶父叶母:
“你们怎么说?”
叶家夫妇被这个变故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被他们忽视多年的二女儿,竟然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而且甚至已经病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
即便这个二女儿再怎么不讨喜,那也是叶家的一份子,现在说没就有可能没了,这让叶家夫妇如何不震惊愧疚?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后,像是忽然找到了遗失多年的父爱母爱一般,看向二女儿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浓烈的爱意和悔意。
只可惜,这份迟到的歉疚和爱意,于原身而言已经是为时已晚。
至于叶青,她根本不信,甚至还忍不住冷笑。
实在是这对失职的父母此刻那泛红的眼眶,无异于鳄鱼的眼泪,在叶青看来实在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别搁这儿假惺惺了,恶心谁呢?真要心疼孩子,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就你们这样的,根本不配当叶青的父母!”
叶青根本不想配合这对父母演戏,说话就跟下刀子一样尖锐直接。
叶父叶母还没反应呢,那边叶志高先不乐意了,他立马就板着脸开始训斥说教:
“叶青你怎么跟爸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教养了?”
叶青是真见不得这个大哥露出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得了便宜你老老实实当鹌鹑就得了,非要跑出来刷存在感,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教养?我哪儿能跟大哥你比,从小到大也没人教我啊!”
“你从出生开始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吃穿用度都是独一份,工作妈也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是爸妈的心尖尖,我是啥?我在这个家连保姆阿姨都不如。”
“所以你这个既得利益者,根本没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你要真这么硬气,有本事你就把自己的工作让出来,然后主动报名上山下乡去,这样我们剩下的这些兄弟姐妹谁也不用争了,还得敬你是条汉子!”
“可问题是你敢吗?”
叶志高被叶青这话给噎住,脸色瞬间被气得通红。
可叶青这话确实把他给架住了。
他还真不敢下乡插队,这堰塘老街前两年就有知青下乡,结果等到回来探亲的时候,这些人整个都快瘦成皮包骨了,说起乡下的日子更是哭爹喊娘直说苦不堪言。
正是因为知道乡下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叶志高这会儿被叶青怼了后,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生怕叶青再揪着他不放。
见叶志高这么快就怂了,叶青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叶家夫妇这时候隐约已经意识到,二女儿跟他们离了心,但他们到底还是不死心,还想再打感情牌挽回一下。
“阿青啊,你误会了,我跟你妈不是——”
话未说完呢,就被叶青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以为掉几滴猫尿就能让我心软,更别幻想我还能跟你们相亲相爱一家人,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没那么好糊弄!想要我下乡就掏钱,行不行的你们赶紧给句准话!”
被叶青当场戳破了那点小心思,叶家夫妇酝酿好的悲伤表情瞬间挂不住,眼中不自觉闪过羞恼和厌恶。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已经习惯了对叶青颐指气使,现在他们俩也仍然没能改变心态,总觉得只要给这个二女儿态度温和点说几句软话,这个二女儿就能重新被他们拿捏。
但他们不会料到,他们那个老实木讷的二女儿已经不在了。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叶·钮钴禄·青,早已经换了一个芯子。
来自末世,早就见惯了人生百态并看透了人性的叶青,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
叶家那对双胞胎早就傻眼了。
他俩是真没想到,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二姐,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吓人,不光是牙尖嘴利,就是那眼神跟气场,光是对视一眼都有些让他们胆战心惊。
只有叶红心急如焚。
她心里最清楚,上山下乡政策虽然是要求各家必须得最少出一个孩子,但在人选方面也是有要求的。
除了年龄之外,对知青的身体健康状况也有相关规定,像叶青这样有先天疾病的,确实不符合政策要求。
如果叶青真把这份查验证明交上去,那叶青的名字必然会被革委会抹除。
虽然革委会的做派向来说一不二,但是他们也绝不愿意沾染上人命官司,如果下乡知青病情严重到可能会死在火车上,他们肯定会提前就规避掉这个麻烦。
不然要是上头追责下来,负责安排下乡事宜的相关人员,很可能都得跟着吃挂落。
可一旦叶青不能下乡,那他们家必然还会被革委会找上门,到那个时候,这个下乡的人选,就只能落在她的头上了。
“爸,我听家栋说,他爸跟你们缫丝厂的杨副厂长好像是同学……”
叶红急切地把她掌握的最大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
原本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说,是打算等将来结婚了,以此作为谈判条件,从娘家谋取更大的好处的。
但现在被叶青逼到了绝境,为了自救,她不得不把这个杀手锏拿出来了。
叶红这话听起来好像没头没尾的,但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叶父是缫丝厂车间的技术员,早在十年前他就当上了技术组的组长,但自此后就再没有了任何升职的迹象。
叶父心心念念的都是当上主任,进入厂里的领导班子,这事儿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可不管是叶家还是叶母娘家都没人能给他助力,叶父也没这方面的门路,只能在车间技术组苦熬。
现在叶红说这话,那简直是搔到了他的痒处,让他不重视都不行了。
因为叶红嘴里的胡家栋,正是她最近在谈的对象,胡家栋的父亲是堰塘老街的街道办主任。
如果叶红说的胡家栋的父亲跟缫丝厂的杨副厂长是同学这话是真的,那只要叶红嫁到胡家,他就能借助亲家的这条人脉,跟缫丝厂的副厂长攀上关系。
到那个时候,有杨副厂长为他背书,他想要升职当主任那还不是分分钟拿捏?
叶父心下控制不住地激动狂喜,看向大女儿的眼神里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大女儿精明又孝顺,他果然没白养!
叶父冲着叶红宽慰地点点头,再看向叶青时可就再没了半分温情。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这个二女儿根本油盐不进,已经铁了心要跟他们决裂。
既然没了修补和挽回的可能,那叶父可不打算再浪费感情,反正这个病秧子也活不了多久了,说不定下乡连一个月都熬不住。
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女儿,死在哪儿他根本不在乎!
权衡好利弊后,叶父很快就做出决断,他定定看着叶青:
“两天时间太短,不可能把你要的那些东西凑齐,等你下乡那天,我送你去火车站,会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你!”
叶青心里清楚。
叶父所谓的送她去火车站,可不是为了向她展示他那点微薄的父爱,而是怕她拿了东西又反悔,得亲眼看着她上火车才放心。
她在心里哂笑,面上却是淡定点了点头。
她可不怕叶父说话不算数,答应给她的东西不给,她一点也不介意从火车站跑回来,把叶家这点破事撕得整个堰塘老街的人都知道!
反正她有医院的诊断报告作为护身符,根本不怕革委会追究。
叶家要是不怕家丑外扬,大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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