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孤爪研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井闼山战后的第三天了。
大家也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训练量。
和从前相比,经历过IH预选赛的音驹队伍当中少了一些原来的嬉笑,每个人能埋头训练就埋头训练,直至被教练监督们出声制止。
而后,猫猫们就会围坐在一块儿L,看比赛录像。
夜久卫辅曾经抱怨过:“就像把已经快要愈合结痂的伤疤又一次撕开。”
但他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屏幕,若非必要,他连眨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三天里面,他们将这场比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遍遍地将伤疤撕开,看着里面的鲜血朝外涌出,默默舔舐伤口。
在孤爪研磨回来后,观摩人员终于全部集齐,音驹的大脑也从不同于猫又教练的二传的角度更加细致地分析了这场比赛众人面临的问题以及相应解决方式的对与错,接着又理性客观地批了一遍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小黑,首先是你,观察力和临时调整反应力虽然不差,但有时候拦网过于依靠经验了,像你在第4分25秒、17分08秒还有第24分12秒这里……”
“犬冈你主要是经验和技巧上的问题,……”
“虎你的问题是每次一到要扣球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异常兴奋,简而言之就是容易打上头,对手很容易根据这点来判断我们的进攻模式,我也会基于这点适当调整甚至减少给你托球的频率,你得改正这点。还有扣球的稳定率,……”
“至于贵志,你扣球的精确度在后期降低了将近二十个百分点,还有接传球的到位率,跟同期一起接球的夜久学长还有福永相比也降低了不少,虽然这和后期加快的节奏有关,但还是要在这一方面克服一下……”
猫猫们:很好,这么一分析,感觉处处都是漏洞。
直接被说自闭了。
以为他们前两天看视频已经分析出了不少问题,谁知道又被揪出来好多。所以说他们当时发挥得也太差劲了吧!
“研磨的话会不会有点太残忍了?”直井学在一旁轻咳了一下,将视线转向猫又育史。
刚刚输掉了比赛,现在又马上被现实打击,这也太残酷了些。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这个做法有他的道理。”猫又育史摸摸下巴。
“将他们现阶段最缺乏的东西直接暴露在他们面前,挑破窗户纸比在平时的训练中提醒他们更加深刻,也更比日后比赛中突然意识到却无法改变或者是被对手作为突破点针对要来的好。”
“但是研磨,他就是这么一个善于刨析的家伙啊,比起让人慢慢发现自己的失误,他更加倾向于把错处直接挑明摆出来,这点倒是和我完全不一样,虽然直白了点,但效果反倒可能更强。”这也是猫又育史不制止的原因。
他倾向于慢慢来的温水煮青蛙模式,孤爪研磨的方式更像是直接下了一剂猛药。
“我倒是更加喜欢猫又教练您的方式。”
直井学说。
猫又育史抚掌一笑:“哈哈,每个人都有侧重和偏好嘛,不管是我还是研磨,只要能够对队员们起到一定效果,有用就好了。”
“当然还有我。”孤爪研磨说到最后,又添了一句。
“在家这两天我也有反思过我的问题。”
猫猫们交换了眼神,啊?研磨开始批判自己了??
等等,他们的脑!你先别说!
孤爪研磨一个眼神制止了黑尾铁朗起身捂嘴的行为,“把你们的滤镜收起来,尤其是你小黑。”
“我尽力。”音驹主将脸不红心不跳地敷衍说。
给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点点欢乐。
“我反思过了,作为二传,我确实在指挥进攻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从前我一直觉得,我身为音驹的二传,仅仅是一个司令塔的职位,而非野心家、非掌控者,我以为是我能够捕捉到队友们想要扣球的欲望并随之传球过去,可能在某一瞬间,我在队伍中起到的作用会是巨大的,在那一刻我是所谓的指挥家。但实际上,我的野心在你们的潜意识的纵容之下不知不觉中变大了,想要掌控所有人的欲望也在不断增长,在比赛中,有好几次都是我给你们下命令让你们‘依据’我的命令行事,包括掌控你们‘要球’的欲望。”
夏目和山本对视一眼,眼中流淌过深思。
“这么说来,我有时候扣球的时候确实会有一种仿佛在我脑海里说话的声音,让我去扣球,督促我立马去扣球。”山本猛虎皱着眉说,“我一直觉得这是我想要扣球的欲望太强了。”
夏目点头,他也是这么想得。
“所以我说,很大概率就是我影响了你们的潜意识,让我想要给你们之中的某个人传球时,就会让你们在心里生出‘想要扣球’的想法,从而随之起跳挥臂配合上我的托球。”孤爪研磨淡定道。
“可是,这也太玄乎了吧?”山本猛虎不可置信。
黑尾铁朗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虽然听上去很奇葩,但合作时间长了,很多时候就会产生这种潜意识之间的‘相互影响’。”
“比如我们几个三年级在配合的时候,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打暗号,但我自信我朝后托出一个球海一定会扣到,夜久也自信他救下来的球一定会传到我们手里,大概就是这种在比赛时的‘同频共振’。”
“和小黑你们比起来,作为二传的我的指令更像是以我作为主机‘发出讯号’,攻手们‘接受讯号’的模式。”孤爪研磨竖瞳扫视一圈,“攻手在‘接受’到讯号之后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他们内心发出的讯息,而实际上这只是我朝他们散发出来的想要你们回应我指示的‘命令’。”
一片寂静的沉默中,夏目突然出声了:“我觉得并不是研磨学长你的‘指令’影响到了我们的进攻欲。”
“进攻欲每个人都有,只是强烈程度的多少。”
“和‘因为指令而产生要球的想法’相比,我更加倾向‘强化了我们心中本
身就存在的对球的渴望’,我们的身体也会在这这种被加强的欲望下迎合你的托球,其根本在于双方,而非任何单独的一人。”
孤爪研磨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说得对。”
山本猛虎和福永招平两名主攻手也点头。
山本猛虎说:“我也觉得,比起‘是研磨你让我们产生要球扣球的想法’,我还是更能接受‘你强化了我们本身想要扣球的想法’这一选项。”他本身扣球的欲望就很强烈,只不过在某些时刻会更加强烈一些,又在那些时刻,扣上了研磨托来的球。
福永招平一脸正经:“其实,大家都觉得研磨比起‘让我们产生进攻欲望’会更加偏向‘把自己的懒散因子传过来’。”
听了福永招平的话,猫猫们疯狂点头。
灰羽列夫:“啊,那这样大家扣球的欲望就会变小了!”
攻手们你一言我一语,成功将刚刚由二传带起的凝重气氛打散开。
黑尾铁朗:“研磨啊,不说别的,你确定你的进攻欲真的有这么强吗?”
孤爪研磨:“……”
住嘴吧,血液们。
没看到你们大脑在发飙边缘了吗?
“开个玩笑,”黑尾铁朗摆摆手,一瞬间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或许研磨你真的能让攻手一瞬间产生‘我想要球,我想要扣球’”的强烈的欲望,可这离不开二传和攻手们的双重行为,光凭借你一个人,哪怕短暂一瞬影响到了攻手的想法,要是攻手不配合你,也依旧无法达成‘进攻’这一指令,我说得没错吧?”
“也就是说,即便失误的扣球有你的参与,可刨去那两球完完全全是因为体力因素的原因,剩下的球都是二传和攻手的双重责任,你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将所有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如果没有你这样指令简洁清晰的指挥官,音驹还不见得会变成什么样。”
这句话得到了猫猫们的一致认可。
“要算起来,大家都有责任。”黑尾铁朗说。
“不过,既然研磨都刨析了自己,那我也来说!”黑尾铁朗插腰站起来。
“我有好几次都预判失误,实际上就是研磨说的太过于依赖经验判断力,包括对于饭纲二传进攻的判断意外,也有基于自身从前比赛所做出的判断……”
“还有我!”夜久卫辅站起来,在一众人的注视下道:“我最大的问题是速度和体力,以及有时候我没法很快适应第一次见到的球路,这些都容易变成丢分点。”
大家一个个站起来,挨个说自己的问题。
猫又育史站在一一边,欣慰地点着头,一边给直井学一个眼神,大意是——“看吧,他们是不是比我主持的时候更放得开?”
直井学摸摸自己的脑袋,轻轻咳嗽了一下。
在自我检讨了一圈,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错误说了一遍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排球馆有一下子陷入了无人发言的境地。
“啪!”
众人惊讶地
看过去。
犬冈走两只手还拍在脸上,响亮的声音尚在排球馆内回荡。
他把手撤下来,脸颊两侧红扑扑的手动腮红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没人笑出来。
“好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们继续停滞不前了!!”
“让我们继续投身练习吧!!!”
“吼——”
在他的带领下,猫猫们又一次投身到训练之中。
还是快到上课时间了才停下。
*
直井学回到工位,他和猫又育史不同,除了在排球部任职之外,还有自己的教学事务。
工作了没多久,一名职业装的短发女性敲了敲办公室的们,喊了他的名字,“直井,出来一下?”她指了指门外。
直井学认识她,这是高三的年级主任。
惴惴地跟着人出门,到了楼梯拐角处。
“你们排球部的夜久和黑尾都是升学班的吧,他们下学期还是继续在社团吗?”年级主任开门见山地问。
“嗯,我们也都征求过三年级们的意见了,排球部三名高三生,都打算在社团待到冬天,等到春高结束之后再退社。”直井学斟酌了一下。
“这样啊。”年级主任的语气无法让人听出来她究竟怎么想的。
“额,他们有保证过不会落下成绩的!学习进度会跟上,平时作业也会准时提交,周考月考期中期末考也不会落下!”
女士无奈地笑了笑,“我刚刚去找过猫又老师,他和你说了同样的话。”
直井学挠了挠脑袋:“啊,是这样啊。”
他紧张地看着年级主任。
“放心,我们音驹也不是什么会强制同学退出社团的学校,只是建议成绩优异的学生选择性退出社团,如果学生态度坚决,我们也不会逼他们退社。”
年级主任的话令直井学松了一大口气。
但年级主任继续说:“你知道,夜久同学和黑尾同学的成绩都不错,不过我还是建议他们做出一定的取舍。从他们班主任交上来的意愿单上看,他们更钟爱排球,我想让你们和他们再聊聊,要知道,这并非只是‘小小的成绩问题’,更大点关乎到他们日后升学,校方是不想让任何一名学生在选择未来的岔路口上走错路,这关乎到学生们的将来,请务必让他们谨慎选择。”
“……好的,我和猫又教练会找他们谈一下的。”
送走了年级主任,直井学脑袋往墙上一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劝劝三年级生啊,那三个可一个比一个犟,不说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即便是平时看上去很好说话很佛的海信行,碰到这种事都一个比一个坚定。
他在墙角缩了半天,摸出手机打电话。
“猫又教练,您也收到消息了,对,就是关于高三生们……”
*
午休时间,三年5组教教室内,海信行自然地带着自己的午饭进来和黑尾铁朗夜久卫辅拼桌吃
饭。
“昨天最终的比赛结果出来了,大家都清楚吧?”黑尾铁朗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IH预选赛东京赛区的最终入选校。
东京入选的两支队伍是井闼山和枭谷,情理之内,也在意料之内。
真要算起来,前天四强赛结束就已经知道全国大赛的门票花落谁家了,只不过最后是冠亚军的角逐。
木兔光太郎昨天输了比赛还给他发视频哭诉,最后被无可奈何的木叶秋纪一巴掌挂断视频作为结束,事后赤苇京治还发消息来道歉。
黑尾:习惯了。(沧桑.jpg)
虽说如此,但音驹没有打进决赛还是让他耿耿于怀了好几个晚上。
“嗯。”海信行说。
夜久卫辅嘴里塞满了饭和炒时蔬,话说不了只能一直点头。
“夏季的全国大赛是没指望了,只剩下最后一次的春高机会。”鸡冠头三年级生说道。
剩下两个人静静望着他,都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所以说,春高,最后一战,大家还是一起的吧?”黑尾铁朗冲着好友们扬起一边眉毛,第一次见的人绝对会认为他在挑衅。
“都最后一年了,要是最后一年再不拼一把,不亲自站上春高的球场,那得多憋屈啊!”夜久卫辅把嘴里的饭和菜一起咽下。
两个人看向海信行,后者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么我自然也是——‘同上’。”
三个人在高三的教室里一同击掌,除了成熟几分的外表,和两年前在高一教室中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哦还有,猫又教练让我中午吃好饭去他那边聊聊,你们呢?”
“一样一样,我已经猜到要说什么了。”
“我和你们一样。”海信行说。
“其实,我比赛结束当天就和我家长商量过了,他们挺开明的,让我自己选择。”
“和你差不多,我家长和我说了不少,大致就是说让我好好抉择一下,如果因为在社团活动上耗费太多精力而被其他同学拉开了差距,最后得到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要我为将来考虑一下……不过我还是觉得,能和大家在一起打排球才是最好的。当然我成绩也不能降下去。”
“嗯,我家长也差不多一个意思,”黑尾铁朗沉吟了一下,“不过,我也不是逼着你们和我选择一样的道路,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做出后悔的决定,如果选择继续留在排球部最好,但是,万一有可能将来会产生‘后悔’的情绪,我更希望大家能够选择让将来的自己‘不会后悔’的选项。”
夜久卫辅筷子一指,指向黑尾铁朗:“我将来可是要当第一自由人的!要是现在就退部了我才后悔莫及呢!”
“同上,虽然我没有什么将来必须要在排球领域干出一番事业的远大理想,但是能和我的伙伴们一起继续在排球部训练、一起战到最后,我想估计是我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快乐了。”
黑尾铁朗从包里掏出三罐汽水,易拉
罐盖子被“嗤”地打开。
“说好了,那就一起去?[(,咱们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他率先举起易拉罐。
“敬无所畏惧的我们。”
“敬还能继续一起训练的我们。”
“敬将来一起站上春高赛场的我们。”
“咣当。”
热闹的高三教室内,易拉罐碰撞的声音很小,在三个当事人耳朵里,却比比赛场上的裁判的哨声还要清晰。
***
一二年级们的消息还是从担任课代表经常去办公室的多轨透那边得知的,两个年级教学楼又离得近,在一楼的班级跑一趟比上下楼都快,也正因此,很快得知消息的众人一路提心吊胆了好久。
下午训练时,三年级们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同,该训练训练,该指导指导。
看着三年级们一如往常的模样,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幸好大家都在,但凡要是少了一个人,音驹都不完整了。
最后在某次障碍跑结束后,灰羽列夫被众人撺掇着上去问:“那个,夜久学长,你们接下来还会和我们一起打春高的吧?”
“哈?”夜久卫辅反问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哦,你们知道我们被聊天的事情了。”
他摆摆手,“放心好了,在春高结束前,我们都不会退部的,我拿黑尾的发型发誓,不然就让他秃头。”
“我听得到!!”
“还好还好。”芝山优生松了口气,他不敢想象要是夜久学长不在他该怎么办。
被他紧张地握住手臂的夏目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三年级的前辈们都在,真好。
“哦,我还以为黑尾学长不在我就能当正选了。”灰羽列夫嘟着嘴。
听语气还有点遗憾。
“你小子!”黑尾铁朗一路跑过来,歇都没带歇直接一巴掌按上他的脑袋,揉搓了好一会儿L,努力让他的发际线往上窜。
“就算没人当副攻,你也要经过教练和全体队友的考核,通过了才能加入正选!”
俄罗斯混血一脸震惊:“啊,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黑尾铁朗说。
语气相当敷衍。
夜久卫辅翻了个白眼,你也就骗骗这种傻大个了。
“我说吧,小黑他们是肯定不会退部的。”孤爪研磨慢悠悠跑完了自己的路。
福永招平给他掐秒表计时,圆圆的眼睛睁大了些:“研磨这次跑得比前两次都快诶。”
他还以为研磨生病上来会跑得比较慢,没想到速度反而还快了。
黑尾铁朗闻言锐利的眼神立刻扫向孤爪研磨,布丁头二传移开了视线。
福永招平反应迅速地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猫又育史的声音响彻排球馆:“研磨你前面肯定都偷懒了吧!!我看见了,你这次跑得都不怎么喘!”
音驹的大脑扭过头问王牌:“我说之前几场比赛连续打得耐力体力上升了教练会信吗?”
山本猛虎梗了一下,诚恳道:“我觉得,当你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可信度就几乎为零了。”
“研磨,我听见你说话了!”老猫咪震怒。
直井学急忙安抚他:“好了好了,研磨已经知道努力了,您看这不就是他努力的证明吗?教练您喝点金银花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