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发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
尖锐刺耳的哨声在耳畔响起,拉响了这一次进攻的警笛。
来自观众席上的悠扬恢弘的交响旋律同清脆的人声交相呼应，宛若一层层波涛在连续不断地流淌翻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都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发球。
夏目深知这点。
换作旁人，在这等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恐怕难以按捺住立即发球的冲动。
可他不然。
在队伍之中,他的心里承受能力算是比较强的。
说不紧张是假,但这种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感觉,却又能给他一种源于内心的内驱力,一股源源不断的动力源泉，让他能够克服内心生出的恐惧与紧张。
队友的认可、对手的忌惮、支持者的期待，以及那么一点点每次在玲子外婆面前表现的紧张与期许，种种情绪交叠而成共同构成了他内心的五味杂陈。
他需要有强大的内心,强大的抗压能力，才能在这种场合下面不改色地发出今天音驹开局第一个球。
夏目做到了吗？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做到了。
卡着极限第八秒的开头,少年抬手将球上抛。
在控制力极强的手臂抛掷下,黄蓝双色大球旋转着飞至空中，乖巧地飞到最高点。
夏目有规律地迈动双腿,一步,两步,三步。
最后一步双手后撤,像鸟类预备飞翔一般助跑起跳。
脚步一蹬便飞窜上了天空,动作轻盈,更像是无声无息在黑夜中瞬间跃至墙头的猫咪。
全场瞩目之下,他右臂后拉,对准落至自己最佳扣球点的排球自后向前引臂一挥！
重重扣在排球重心！
手掌与排球碰撞的瞬间爆发出一声巨响。
“夏目选手选择了跳发！”
呼啸着的排球带着削铁如泥一般的威势冲向了井闼山球场。
球发向了靠近边线站位的佐久早圣臣。
这是夏目有意识的选择。
虽然他的跳发无法像扣杀一般控制力量和角度，但大致方向能在扣球的瞬间进行调整确认。
佐久早圣臣在夏目挥臂的瞬间就意识到，对方的攻击重点在他。
和井闼山发球对准接发球不甚熟练的夏目不同，音驹对准他只是因为他是井闼山的王牌选手，就算他的一传稳固,可只要他一旦接下了一传，对后续进攻就必然会产生一定干扰，甚至会影响到二传的组织。
都是浅显的道理，打排球的人基本上看一眼就知道。
这球和他从前见过的跳发一样，裹挟着劲风咆哮着飞来，区别在于，球速更快、威力更强。
井闼山的王牌意识到了自己是夏目发球的目标，也立刻抬起了双手，试图接下这一球。
“嗵！”球撞上他交叠起的双手。
佐久早微微睁大了眼
睛，瞳孔有一瞬间不自觉的颤动。
古森元也已经一脚蹿出了球场，后又紧急刹住车。
球飞向了观众席中排，他根本没法穿越重重人群接到球。
除非他真的会飞。
“哔——”
哨声吹响，昭示这球得分。
“球瞄准了佐久早选手！”
“哎呀！佐久早选手接歪了！”
“音驹发球得分！”一名解说员嘴巴叭叭地一张一合。
另一名解说则更加侧重音驹这一块。
“夏目选手的跳发动作特别少见，但在他身上发挥出的作用格外强大！！”
“在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夏目选手的外婆夏目玲子曾是国家排球队一员，并且带领国家女子排球队取得过相当优越的成绩，其最出名的也是她的力量，不管是跳发还是扣杀都是当世无双！不知道夏目选手的扣球发球是不是从其外婆那边取经来的。”
听得出，解说员队玲子的战绩如数家珍，如果不是时长不允许，恐怕会带薪夸人。
身边的同事疯狂拿肘子捅他，让他少夸点回归正题。
饭纲掌走进问：“接球的手感怎么样？”
“威力很大，球速也比正常跳发快，”佐久早圣臣沉吟一下，“比我们大家发球的球速都要快。”
饭纲掌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哦嚯——”古森元也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佐久早圣臣看向他，眼神中夹杂着几丝无奈。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他眼中闪烁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神色。
还真想接接看呐。
“再来一球！”
“哈哈，发得好！”
队友和后头观众们都发出了欢呼声。
还有一球就能平分了。
夏目眨了眨眼睛，脸上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看上去对自己的发球得分不为所动。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宇内天满搓了搓手臂。
在这个没有开冷气的场馆内，他后背一阵发凉。
真是让人害怕的发球。
多轨勇：“你是代入了接球选手是吗？”
曾经的小巨人点头如捣蒜，忍不住说。
“让我现在来接的话，估计接一球死一球。”
“那如果是高中巅峰时期的宇内学长呢？”
宇内天满沉默了两秒，漆黑的眼瞳盯着球场上一只手掂量着排球的少年，缓缓说：
“……应该也困难，但不是不能接。”
*
第二球同样朝着佐久早方向发去。
黄蓝色大球裹挟着声浪飞向2号位主攻手。
古森元也和佐久早圣臣这对表兄弟对视一眼，多年来的默契令他们无需语言和暗号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佐久早圣臣左撤一步，古森元也从斜后方两步大跨，来到佐久早的位置，双手并拢
，做出标准的接球姿势。
“哦哦哦！不愧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古森选手和佐久早选手瞬间替换位置，作为自由人的古森选手接下了原本发向了佐久早选手的球！！”
夜久卫辅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
“咚！”
一声在场选手都相当耳熟的闷响，球径直飞过了球网。
在球越过球网的瞬间，一只宽大的手直直挡住了球的去路。
黑尾铁朗立刻判断出球路，朝球的来向奔徙而去，抬手一挡！
哨声响起，音驹拦网得分。
“古森选手一传，球直接越过了球网！”
“被黑尾选手直接拦截在半空！！”
“音驹连得三分，将比分追平了！！”
夜久卫辅手动比划了一下球的路线，“不愧是古森啊，他的接球意识、反应以及技术都好强。”
第一次接夏目的发球就能直接接下来，虽然一击弹过了球网，但确实接稳了夏目的发球。
不愧是高中第一的自由人！
和这种人打擂台，真的让人无比兴奋啊！！
黑尾铁朗落地，高高扬起了眉毛，松了口气。
“反应不错。”布丁头二传说。
鸡冠头副攻耸耸肩。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井闼山发球时对准的是音驹战力最强的夏目选手，而轮到音驹发球，对准的同样也是井闼山战力第一的佐久早选手，在发球方面，双方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在音驹高亢激昂的伴奏声中，夏目发起了第三球。
这球的攻击目标，依旧是佐久早圣臣。
这回佐久早和古森兄弟二人换位动作更加流畅，古森元也大步一跨，凭借远高于国内自由人的身高轻而易举上到前排，双手并拢，身体重心下压。
“咚”的一声，稳稳当当接下了夏目的发球。
“大家可以看见，古森选手直接接下了夏目选手的跳发！”
“接得很稳！球给到了饭纲选手，饭纲选手调整二传！”
“他将球托给了佐久早选手！”
和古森元也换位完毕的佐久早圣臣并未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家表哥身上，而是继续向左行进，来到最适合攻手站位的4号位。
他前脚一站定，后脚饭纲掌托来的球就到了跟前。
流畅的助跑起跳，佐久早圣臣跃至半空，右手向后一拉，以比常人更加刁钻的角度将身体向后拧。
直面他动作的音驹众人一惊。
好奇怪的扣球姿势！
“嘭！”球自他手中飞出。
在古怪的旋转力加持下，排球在越过球网的前后稍稍拐了个方向，令拦网的黑尾铁朗和山本猛虎未能拦截到球。
夜久卫辅追着球朝一旁跑去。
“咚！”球砸在他手臂上，向场外弹飞。
“不愧是全国三大主攻手之一的佐久早！”
“佐久早选手的最突出的就是他惊人的旋转和柔韧性，在这一球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井闼山凭借佐久早选手的扣球又一次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夏目高高伸着手⑷，在球飞出去的那一刻，他是有机会接住的。
可球就在他面前凭空转了个方向。
角度并不明显，但即便是再微小的角度，也会给他们预判球的轨迹的人添上难题。
和夜久一样，夏目怔在了原地。
佐久早圣臣抬起头，似乎总是拧着眉毛的主攻手淡淡地看向他。
像是在和他说：
——看呐，我回敬了一下你。
用攻手的扣球回敬攻手的发球，听上去还不错，不是吗？
夏目听见观众席上有人倒吸一口气。
少年抬眼和身着10号队服的主攻手对视，两道视线在交错中诞生出丝丝火花和电光。
明明没有任何言语和行动表示，可佐久早圣臣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看不见的气势接连不断朝他奔涌而来的感觉，这点和牛岛若利给夏目的感觉很像。
这两个人身上有着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只凭借一球就足以彰显他们的王牌属性。
他们在明目张胆着告诉所有人：
——这家伙就是天生的王牌啊。
*
明明只扣了四球，夏目却感觉自己的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有种想要和佐久早一教高下的冲动。
“引擎已经发动了啊。”场边，猫又育史摸摸自己的下巴，眯起眼睛。
“什么引擎？”直井学不解。
“哈哈，”老猫咪笑了笑，“是比赛的引擎啊。”
双方预热得都差不多了呀。
按照轮转的顺序，这一球轮到了佐久早圣臣发。
轮转至1号位的卷发少年因为内心的抗拒，没有把球朝地上拍，他同样掂了掂球，这一点动作倒是和夏目如出一辙。
“看得出来，佐久早选手和夏目选手在发球方面估计有共同语言。”解说员也调侃说。
才没有。
佐久早在心里反驳了一句。
他靠的是极致的速度和力量，自己靠的则是发球时转弯带动的旋转。
他们二人在球风方面有着本质的不同。
夏目也觉得解说员没有说对，赛前看视频的时候看不太出来佐久早扣球的威力，可当他直面佐久早的扣球时，会发现视频里他的对手们完全没有夸大，球的旋转角度又夸张又刁钻。
而佐久早甚至能够完美地掌控球路这么诡异的球。
说不佩服是假的。
哨声一响，佐久早圣臣瞬间抛球起跳。
井闼山王牌同样朝着他发球。
“咚！”球歪向了场外。
第二球，夏目调整了自己接球时手形成的平面，倒是将球垫了起来。
“咚！”球高高地飞上高空
。
糟了！
夏目瞳孔一缩。
球高高越过了球网。
“ceball！”饭纲掌喊着。
“夏目选手接下了佐久早选手的发球！哎呀，很遗憾，这球过网了——但是对井闼山而言是个高质量机会球！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进攻方式呢？”
古森元也稳妥地垫了个一传。
“饭纲选手调整路线！”
“前排！是背传！”
亚久津慎太、大城佑哉二人连续起跳，两次挥空，诱骗山本猛虎和黑尾铁朗起跳拦网。
“最后一击！是望月选手！他扣到了三米线！”
3：5。
夏目无声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山本猛虎摆摆手，小声说一句没事。
夏目低头思索了两秒，低声和队友们说：“佐久早每次扣球带上的旋转角度都不同，我第一次接是急速下坠的旋转力，第二次变成了右旋。”
夜久卫辅补充说：“我接到的那球也是右旋，而且旋转力很强，刨去力量方面，旋转诡异程度和牛岛差不多。”
“接他的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看台扣球的手势，他特别会转腕。”
队友们纷纷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在回到自己的站位之前，夜久和夏目擦肩而过，低语了一句除了二人之外谁都听不见的话。
二人脸上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佐久早发的第三球，甫一脱手，黄蓝色大球便朝着音驹4、5号位方向飞去。
难不成这家伙转性了？不再将目标对着夏目了？那边站着音驹自由人啊！
看台上观众们不解。
很快，大部分人都睁大了眼。
在球飞过球网之后，方向陡然一转，飞向了1号位。
“天哪，这是什么？！”社畜1号惊叫出声。
解说员高喊道：“这——是一个回旋球！”
夏目似是有预料地朝前跨了一步，而原本在4号位的夜久卫辅则是在佐久早扣球的一瞬就迈开了脚步，没有丝毫缓冲地朝1号位奔去。
“夜久选手！他飞奔向落点！”
粉棕发自由人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球落下时抬手一接。
——“咚！”
“夜久选手接到了球！”
“好样的自由人！！”
“音驹用了和井闼山一样的方式！自由人替攻手接下一传！”
“Nicereceiving！”黑尾铁朗忍不住大喊。
孤爪研磨也没有闲着，夜久卫辅接下的这球球路不算多好，顶多算个B·PASS。
音驹的大脑挪了几步路，也没有抱怨，朝着后方托了个球。
“音驹——采取了后排进攻！”
“福永选手一球扣到了亚久津选手的手上！是个打手出界！不愧是擅长假动作灵活运用各种招数的音驹！”
福永招平在
扣球的瞬间找准了角度和位置，球砸到亚久津慎太手上后径直弹向了支棱在球网边上的标志杆。
触杆相当于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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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得好，福永！”黑尾铁朗又一次担任氛围组。
“哈，好兄弟，不愧是你！”
山本猛虎一巴掌拍上福永招平的背，发出一声巨响，孤爪研磨为好朋友默哀一秒。
无人察觉的角落，夜久冲夏目眨眨眼，后者回了他以一个微笑。
又是连续好几轮的拉扯，球被佐久早圣臣扣向音驹，犬冈走轮转到了前排，汪汪队的嗅觉异常灵敏，闻到了球的味道就不会轻易放掉，紧追不下地起跳拦网。
在排球过网的瞬间，高高举起的手碰到了球。
“一触！”红棕色冲天发少年扭头大喊。
夜久卫辅亦步亦趋地追着球，在球落地的前一秒一个灵巧的鱼跃将球垫起！
这球一传相当到位，孤爪研磨站桩式传球重出江湖。
布丁头二传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己方所有人，随后找到了自己心中的最佳进攻选手。
“孤爪选手传球！”
“——是多方位置差进攻！音驹的拿手好戏！”
除自由人之外，所有人纷纷起跳，鉴于最开始一球夏目和研磨配合得极为成功，井闼山大多数人的拦网首选是他，也有选择福永招平的，考虑到他那击打手出界。
攻手们依次扣球，黑尾挥空，夏目挥空，福永挥空。
一些观众脑子转过来，“是山本啊！”
山本猛虎猝不及防从黑尾铁朗身后出现，在他下落的瞬间，抬手一击后排进攻扣向排球，球飞向了井闼山球场。
球刚过网，一双白皙的大手突然出现，挡住了去路。
“咚！”
副攻亚久津慎太轻轻松松落地，白色有点凌乱的刘海垂在额头上，阳光大男孩对着扣出球来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你的攻击意图太明显了啦，一眼就看出来了。”
直觉系，又是一个直觉系拦网。
山本猛虎愤愤地瞪着他。
后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瞪他。
得，不只是个直觉系，还是个天然呆。
简直是灰羽列夫的升级版。
孤爪研磨听到后，竟是赞同地点点头：“虎，你的进攻意识确实很强，一旦要扣球就完全无法掩饰脸上的表情。”
被自家二传戳穿后，山本猛虎悻悻然：“这也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个人嘛。”
偏偏对面井闼山的白发副攻还多嘴了一句：“你们队伍里那个一年级的家伙，表情管理就很好，我没法看他的表情猜出他要不要扣球，你可以向他学学。”
福永招平和孤爪研磨两个人没有同期爱地笑出声。
“实在不行你问你们二传取取经也可以，他二次进攻的时候也和平时传球没区别。”
孤爪研磨不笑了。
表
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他想到了自己二次进攻被拦下来的黑历史。
黑尾铁朗后仰一下，忍住自己想要吹口哨的冲动。
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来研磨状态不是很好，他花了不少功夫才让他从“状态不好”变到“状态一般般”，现在被你一提，恐怕要变成“状态再不好也给我发挥百分百出来”的级别。
该说不说，小伙子你可以多说两句的。
音驹队长对你十分看好。
白发副攻海还想说些什么，被自家二传捂着嘴往后拉，“慎太你就别说话了，轮到你发球了。”
“嗷——”
孤爪研磨瘫着脸给山本猛虎支招：“既然你进攻意图明显，那你就每一球都表现出自己能扣到球的样子。”
“这管用吗？”
“你信不信我？”大脑反问。
“研磨你说怎么扣！”斩钉截铁，说出了一种下一秒就要参军的浩然正气。
完美演绎了一名无脑激推。
“别紧张，照常打就行，”孤爪研磨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提了个小小的建议，“这样好了，你表情稍微凶一点。”
山本猛虎瞬间变成吊三角眼：“这样吗？”
“……差不多吧。”音驹的大脑语气中竟露出了一点惊愕。
黑尾铁朗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嘴，在一旁差点笑成烧水壶。
音驹大爹把两个一年级生往后拉，生怕被传染到什么病毒。
*
有了自家大脑的建议后，不管管不管用，山本猛虎都保持着一股相当热情饱满的斗志。
几轮下来，他发现：嘿，对方确实摸不清他到底要不要攻击了。
这是好事啊！
就是会时不时露出几个忍俊不禁的表情，像是憋笑没憋好破功了的样子。
对此，队友们表示：就和拔河一样，只要影响不到自家人，不管你是哭是笑是做鬼脸做哭脸，只要不影响自家人，随便你！
直到第一次喊暂停休息时夜久卫辅含着水不小心和山本猛虎对视了一眼，直接喷到黑尾铁朗身上，导致了一连串的咳嗽，孤爪研磨这才制止了山本猛虎的变脸行为。
基于此，井闼山选手休息区又迎来了一大波酒精喷雾的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