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 九龙中心,18号,维港汇新赌城一层外围赌场, 人声鼎沸。
西九龙重案组A、B、C、三组的警员们乔装打扮, 穿梭在赌-徒中间。
A组负责排查赌场内出现的械斗。
B组负责与赌场管理人交涉谈判,试探能否让其配合清场配合警方调查。
C组负责配合爆-炸-物品处理科到顶楼拆弹。
陈近才进去一会儿又出来, 低声道:“不让上去, 20万以下的筹码只准在一楼消费。我看赌场内的情况,上面估计不会配合西九龙调查。”
B组和C组想要执行任务,只能暴露身份。
关应钧思忖一瞬:“我们先进去探一圈。”
“ok。”陈近才点点对讲设备,“十分钟以内,有进展联系。”
关应钧:“嗯。”
简若沉、关应钧、刘司正、丁高四人一组。
简若沉戴了一顶学生头的假发, 穿着一件厚蚕丝黑衬衫,领口半敞,露出一截点缀着吻-痕的脖颈。
他单手插兜,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
关应钧搂着他,身上套了件白色的线衫, 相比之下分外显得有些寒酸,只有表是贵的, 像个因为不想努力所以刚被包养的普通职员。
四人走进赌场大厅后, 立刻明白陈近才为什么会觉得这里不会配合西九龙调查。
大厅里, 金黄的吊顶水晶贝壳灯闪烁着细碎的光晕,暗红的灯带夹在吊顶的凹槽里, 照得红色绿色的绒布赌-桌光影重重,模糊不清。
大厅正中间是个跃层宴会厅,摆放了一个三层楼高的圣诞树。
顶端的星星亮着白光, 树上缠着彩灯和塑料彩球,折射出星河一般绚烂的光。
一楼贷款兑换筹码的地方人满为患。
肥头大耳的老板,骨瘦嶙峋的捞仔。
男的女的,高矮胖瘦,面上皆涌现出狂热的神采,高举着手上的抵押合同想要一战成名,一举翻盘。
那筹码兑换的柜台里,身着马甲的服务生叼着烟,手脚麻利地数着筹码,“都说了,名下没有房子车位,不要来抵啊,这些金项链能值几个钱?美女,听我一句劝,没钱别来这里玩啊!”
女人抓着柜台护栏的金色栏杆,急切道:“金项链不值钱,那你看我值不值钱!”
她输掉了那么多,下次说不定还可以赢回来。
她今天刚开始手气那么好,一定还可以赢回来!
那男服务生抬起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狎昵地笑了声,数出20个一万的筹码,整整齐齐码在铜盒里,压着一张纸条递出去,“这张纸上写名字,身份编码,联系方式。把你身份证明留下。”
那女人盯着纸条犹豫一瞬,咬着下唇接过,递出了身份证,“好。”
服务生接过,“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服务生掐灭了烟,取了个门口圣诞树上一模一样的蓝色空彩球,将女人的身份证明塞进去,叫身后徒弟去挂,“树腰。”
他眯眼盯着女人笑:“我给你挂高点,赢了记得回来赎,输了呢,就攀个阔佬。”
女人没说话,转身离去,背影淹没在麻将、扑克牌,骰子落下时发出的合奏声里。
·
简若沉面色微变。
这个赌场竟然还涉黄诱赌!
他收回视线低声道:“这里不像有械斗的样子。”
“可能不在一楼,他们不会让械斗影响生意。”关应钧凑到他耳边,轻笑着仿佛调情,嘴里的话却与暧-昧的表情毫无关系,“先转一转。”
刘司正和丁高跟在两人后面假装随阔少出行的保镖。
丁高的视线落在简若沉脖子根,敬佩呢喃,“简顾问这吻痕怎么弄出来的,跟真的一样,化妆技术真好。”
刘司正看傻子一样斜了他一眼。
不远处。
钢珠与奖券碰撞激发出欢呼的声浪。
“钱老板好手气!果然是8号!發!”
“钱老板的姓好啊!钱钱钱,發發發!嘿嘿嘿嘿嘿。”
“来来来下一盘!”
“再这样赢下去,钱老板一定能从门口的圣诞树摘果子吃了!好福气啊!”
“钱老板喜欢什么颜色的彩球?”
“嘿嘿嘿嘿嘿,再搞一盘啊,赢得越多,摘的果子越高,越高越漂亮啊!”
钱老板分出筹码推到9号的位置,对着美女荷官吐了口烟圈,豪爽道:“今天我一定要吃到饼!来,下一盘!”
·
丁高上前一步,俯身凑到简若沉和关应钧中间的空隙,“这是嘿嘿哥①,一楼赌场的管理人。根据我线人的消息,嘿嘿哥有意向顶风作案,参与贩-毒。”
简若沉表情扭曲了一下。
什么哥?
不远处,嘿嘿哥正看着钱老板笑:“嘿嘿嘿嘿嘿。”
三个头凑在一起,造型奇妙,立刻引起场内警戒打手的注意。
关应钧立刻一把将丁高向后一推,一手将将简若沉搂得更紧了些,一手把帽子微微抬起,露出下半张脸,似笑非笑道:“怎么?做保镖满足不了你了,想搞这种小手段上位?”
丁高被推得踉跄一步,对上隔壁桌嘿嘿哥狐疑的视线,一时哑口无言。
嘿嘿哥剔着寸头,对着丁高无声扯唇。
他脖子上戴着根金链子,手臂向后挂在椅背上,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布满烟渍的黄牙,一双倒吊眼白多黑少,透着精光,叫人毛骨悚然。
丁高喉结滚动,浑身紧绷,下意识想要摸后腰的枪。
赌场侧面的看场打手立刻向前走了一步。
简若沉反应快,指尖夹着一张银行卡递给关应钧,纨绔少爷似的安慰人,“好了,消消气,保镖而已,你去换100万筹码来玩。”
关应钧抿着唇,没有动。
谁也看不见他帽子下的脸面无表情,只觉得这被包养的男人还挺拿乔。
但谁知阔少是不是就喜欢这款呢?
嘿嘿哥眯着眼看好戏。
简若沉不笑了,冷冷盯着关应钧,音调毫无波澜:“不想要?”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荷官都眉眼低垂,不再转动轮盘,这一片似乎与喧嚣热闹的赌场隔绝开来,显得格格不入。
嘿嘿哥突兀大笑:“嘿嘿嘿!钱老板看到没,这包-养男人的少爷还是个硬茬,杀过人的。”
这是杀过人才有的眼神。
关应钧盯着简若沉肃冷的表情,有些心痒。
他舔了下唇,接过卡,侧眸扫了丁高一眼,擦身而过时轻声叮嘱:“通知陈近才,场内打手太多,bc两组放弃潜入,亮身份。”
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丁高。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似情敌胜利的示威。
丁高感到场内打手几乎都盯着他,连头也不敢,勉强对着关应钧哼笑一声,别过头。
关应钧不意外他跟不上节奏。
以前就是这样,能在高压情况下临场应对随时随地表演的警察很少。
毕竟重案组也并非都是卧底出生。
丁高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赌场作为各大黑色社团的洗钱场所,各个社团都会出人保护。
利益驱使下,这些人异常警觉。
丁高心里清楚。
如果不是简顾问和关sir反应快,配合默契,这次行动恐怕会砸在他手上。
B组和C组是明面搜查。
他们A组查械斗必须保护线人。
现在还不知道报警的到底是谁,贸然露面很可能让李飞泉陷于不义之地。
李飞泉的命正攥在A组手里。
他们必须为此负责。
简若沉扫了丁高一眼,帮他找借口脱身:“撅着腚站在这里干什么?尿急不知道找厕所?难道要我找人给你扶着上?”
纨绔子弟的派头十足十。
丁高立刻点头哈腰道谢,捂着膀胱的位置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用重案组信号通知C组督察陈近才和B组督察任秋华。
场边的打手面面相觑。
嘿嘿哥食指微抬,他们立刻退回去。
气氛又活络起来。
“嘿嘿,来玩?”嘿嘿哥看着简若沉笑,抬手比了比自己,“你觉得我怎么样?够不够陪你玩?”
简若沉插在兜里的手指攥紧,下颚绷紧,光明正大将嘿嘿哥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遍。
蛇纹衬衫没什么褶皱和破损,手指上没有新增的伤口,说明他短期内大概率并未参与械斗。
真的不是一楼。
得往上走。
陈sir那边还还没传来消息,看来他们的探查也不顺利,很可能被直接带到了顶楼,没有探查其他楼层的机会。
嘿嘿哥任他打量,等着回答。
这几个人是生面孔,万一有猫腻,他可就完了。
刘司正浑身冒汗,视线直直盯着简若沉脊背。
这一句试探,简若沉答不好。
他们就完了!
答了够陪玩,他们就会被绊住脚步。
答了不够,嘿嘿哥难免会恼羞成怒,更加麻烦。
怎么办?
刘司正大脑一片空白,却听简若沉轻轻笑了声,不经意道:“长得太凶,会管人的,我不喜欢。”
男人大笑:“嘿,你小子,会说话!”
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和夸他有威严有什么区别!
“来!这20万筹码,哥送你了!过来玩两把?”
简若沉固然可以陪他周旋下去,可他们不能耗在一楼。
关应钧恰好回来。简若沉反手拿过他兑换出来的筹码,数出40万筹码堆在嘿嘿哥面前,“还是我请您,双倍,就当交个朋友。”
他上辈子没事就翻地摊小说,看警-匪电影,演起来得心应手。
简若沉拍拍关应钧的胸,伸出两根手指,“烟。”
关应钧抽出一根递出去。
简若沉接过递给嘿嘿哥,等他含在嘴里,看着他点燃,才绕过赌-桌拍拍他的椅背:“哥,有空找你玩,今天带了人,我想去上面高兴高兴。”
嘿嘿哥打量着关应钧,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当所有人以为他疑心全消时。
男人忽然道:“什么情人这么见不得人?出来玩还戴着帽子,摘了我看看。你不喜欢凶的,那喜欢什么样的。”
刘司正心脏一紧,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脚软晕过去。
关sir要是长得不凶,就没人凶了。
况且头儿经常上电视,打眼的很,这帽子一摘,岂不完蛋!
可千万不能摘!
简若沉回头道:“摘了,让嘿嘿哥看看。”
刘司正顿觉耳鸣目眩。
关应钧抿唇摘下渔夫帽。
他戴的假发是金色的,鼻梁上架了副银边平光镜,遮住过于锐利的眉眼,鼻尖与眼角边分别点了一颗美人痣和泪痣,更显斯文。
简若沉乍一看,竟也晃了下神。
真帅。
尤其是那两颗出发前他加的小痣。
嘿嘿哥:……
怎么又眼熟又陌生的?
这谁?
好像在电视上面见过。
难道是哪个模特或者明星?
刘司正松了一口气。
血压一上一下,差点晕过去。
关sir一路戴着这渔夫帽,谁也没看见他的伪装,没想到不仅准备了新假发,甚至还点了痣!
关应钧很快又将帽子带回去。
嘿嘿哥搓搓手指,忽然一个哆嗦。
他晃了晃脑袋,从兜里取出一个拇指粗的小金属瓶子,熟练地将里面的粉倒在荷官桌上,拿银行卡分出一些,低头随便拿一张钱卷成小吸管,猛地一吸。
接着眼睛翻白,在椅子上抖动起来。
简若沉死死咬着后槽牙。
这人竟然当众嗑药!
怪不得丁高说嘿嘿哥有意向贩-毒,这是想要以贩养吸?
真恨不得现在把人拷了,可是不行。
嘿嘿哥手里有货,说明还有人卖货,抓了他,上线就摸不到。
西九龙竟还有人在顶风涉毒!
简若沉唇角勾起,转身欲走“走了哥,你在这里享受。”
他刚想脱身,嘿嘿哥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关应钧手往后,看似叉腰,实际已然摸向后腰上别的枪。
“嘿嘿嘿嘿嘿,你送我40万,我送你一个消息。三、三楼,草鞋在开片,五楼是骨场,要玩去那边,爬……坐电梯。”他扒了扒领口,靠在椅子上昏睡过去,松开了简若沉的手,脸上红白交错。
简若沉知道他如今心智不坚,戒备不深,走漏消息完全是因为嗑high了脑子不好。
但做戏要做全,他拍了嘿嘿哥的肩膀,“多谢。”
一行人在楼梯口验了资,走到楼道,离开安保打手的视线,立刻齐齐松了一口气。
简若沉靠在墙壁上缓神,“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应钧扯了张湿巾擦简若沉拍过嘿嘿哥的那只手,“草鞋是社团的第二梯级成员,实际是社团的联络官,估计就是飞爷。开片的意思是械-斗,五楼骨场,是按-摩浴室,涉-黄。”
刘司正蹲在地上,头晕目眩地缓了一会儿,“这比陆堑那个浴场规模大多了。”
简若沉也比查陆堑的时候更加厉害了。
这演技,这气势。
真不愧是在老金店持枪抢劫案底下击毙过劫匪的男人。
关应钧将擦过的湿巾团起,扔进拐角的垃圾桶:“港-英产业,名义上正规,自然规模更大一些。传消息给计白楼,让他们盯嘿嘿哥。”
简若沉与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李飞泉在三楼械斗。”
“叫人,去三楼。”
无论李飞泉暴露与否,他们都必须尽力保全李飞泉!
这里安保做得这么好,报警的人身份存疑。
很可能就是李飞泉报的警。
·
陆宅书房,电话铃乍然响起。
陆荣拿起听筒:“喂,你好。”。
对面的男人用英文道:“陆先生,您放在赌场帮忙洗钱的人与其他三合会成员发生了冲突。”
那人的英式英语听上去粘牙极了,像是张不开嘴,“陆先生,您洗得数额太大。你赢了,散客就要输,输得多了,就想死。”
他嗤笑了声,“自杀就自杀,还绑炸弹,不小心惊动了西九龙的警察。您能理解我吧?”
“陆先生,华-国有句古话,叫破财消灾,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陆荣霎时捏紧了听筒。
他一开始就知道,与港英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所以一直想搭上大陆的线。
可惜合作无门。
陆荣心中惊疑。
西九龙的警察到底是谁惊动的?
是港英,自杀的人,还是是他留在赌-场负责当洗钱联络员的李飞泉?,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