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漫没有说话, 但她慢慢侧过了身。
不是拒绝性的背对着他,而是似乎打算接受他这个提议的面朝他。
席慎泽也觉得她同意他的提议了。
然而,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她伸手抱住他, 她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他感觉到她在看他。
尽管他并看不到她的眼睛, 但他能感受到她的视线。
方书漫确实在望着侧躺在她面前的席慎泽。
他这要求提的太过突然,她完全没心理准备。
可她的身体本能会遵循着内心给她很明确的指引。
所以, 在她还没要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她是想的。
如果可以的话, 她很想抱紧他。
每一个夜晚都抱紧他。
方书漫在黑暗中盯着他看的某一个瞬间甚至忍不住怀疑,这是梦吧。
席慎泽怎么会突然让她抱他。
席慎泽为什么突然要她抱他?
他是……喜欢她还是……只是想和她培养一下夫妻感情?
方书漫很没有自信。
毕竟他们七年间没有任何联系, 他们也才领证不到一周。
而且, 这几天相处下来, 她总觉得他忽冷忽热。
席慎泽完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弯弯绕绕。
他只在意她还没有抱他。
“方书漫, ”席慎泽强忍着不安,装作一派镇定泰然的样子, 语气因为紧张和忐忑不自觉变得硬邦邦的, 听起来更像是任性的命令:“抱我。”
方书漫这次没再有一丝犹豫。
尽管她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还没有答案。
但她唯一清楚的是, 她喜欢他,她想好好地和他一起过生活。
方书漫往席慎泽的怀里靠去, 同时抬起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她将脸埋在他的侧颈下方,呼吸放的很轻很轻,左胸腔里的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贴着他, 身体僵硬地再不敢动一下。
席慎泽在方书漫钻进他怀里后就抬手把她完完全全地搂住。
他的一条胳膊从她颈下绕过来,和另一条胳膊一起把她锁紧。
方书漫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用力地回拥,忽而鼻头发酸眼睛泛热,差点就要把眼泪弄到他的睡衣上。
接下来一整夜, 席慎泽都把方书漫圈在自己的领地。
每次睡着的她无意识地想往旁边翻身,他要么会把她捞回怀里,要么就跟着她一起往旁边挪,再重新将她抱紧。
方书漫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经常抱着睡觉的那只趴趴恐龙突然变得一点都不柔软了,抱起来硬邦邦的很硌人,而且也变沉了好多,她怎么推都推不动。
方书漫这一觉睡得极累,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桎梏住了一晚上。
清早席慎泽醒来时,方书漫正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睡得还很熟。
抱着她睡了一整夜的他醒来后很满足,心情也格外好。
席慎泽目光缱绻地盯着她看了会儿。
在松开她要起床之前,他低下头,很克制地在她的前额处印了蜻蜓点水般一吻。
方书漫昨天说他煎的馒头片很好吃,席慎泽今早便又做了她喜欢吃的煎馒头片。
这次没有熬粥,而是温了牛奶,又煮了鸡蛋,最后还弄了两道凉菜。
今天方书漫起的稍微晚。
她是醒了后才看到陈鑫月和楚悦云在群聊里后来发的那几条消息。
方书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自己今天将面临一场坦白局。
看完消息,方书漫就起身下床,打算去卫生间洗漱。
只是不巧,席慎泽正在里面洗漱。
卫生间没有关门。
他站在洗漱台前正在往牙刷上挤牙膏。
方书漫脚步顿了一下。
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席慎泽就率先出了声,语气淡淡道:“过来一起刷,今天时间有点紧。”
方书漫“嗯”了声,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起晚了。”
席慎泽却说:“也没有。”
“你真的睡过头的话我会喊你起床的。”
他这话说的很自然,但其实很暧昧。
喊人起床这件事本身就代表了两个人之间关系是亲密的。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他们一起相拥着入了睡。
方书漫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了红晕。
她低着头往电动牙刷上挤了牙膏,然后强装镇定地开始刷牙。
席慎泽对着镜子刷牙。
他透过眼前这面镜子,时不时就会把视线落在镜子里的方书漫身上。
方书漫始终不敢跟他对视,哪怕是通过镜子。
她几乎全程低着脑袋,目光躲闪地向下瞟。
“昨晚睡得好吗?”他冷不丁地问了句。
方书漫根本无从招架,她的脸几乎红透,慌乱无措地不断点头,囫囵着磕磕绊绊地应:“嗯……嗯,挺……挺好的。”
席慎泽观察着她窘迫又羞赧的神色,觉得很好玩。
“那以后都这样睡吧。”他的语调太过稀松平常,以至于方书漫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对于他提出来的建议和要求,她本能地就点了头,回答:“好……”
下一秒,方书漫猛地抬起头,扭脸怔望着正在弯腰漱口的席慎泽,震惊地小声问:“以……以后都……吗?”
席慎泽其实心里很怕方书漫拒绝,但他故作从容地反问道:“不愿意?”
语气无意识地又变得强硬起来。
“呃不是,”方书漫生怕他误会她的意思,连忙说:“愿意,愿意的。”
她只是很震惊,觉得不可置信。
席慎泽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方书漫在动筷吃早饭之前,给他做的早餐拍了张照片。
她随手发了朋友圈,说:“超好吃的馒头片。”
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席慎泽是在坐到鉴定中心的办公室里后才刷到她吃早饭时发的这条朋友圈。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她太好哄,她太容易满足。
往往别人给她一点点善意和好处,她就会十倍百倍的还。
对他也是如此。
这段时间,她基本对他有求必应,这反倒在让席慎泽觉得满足的同时也增加了他心里的不安。
因为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答应的他。
不管是领证、不分房睡、不隐婚,甚至相拥而睡,以及一些其他在日常相处中发生的细枝末节的琐碎小事。
他摸不准她每回都答应他满足他,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想要弥补他,抑或是只是在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方书漫一到办公室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再结合正在给她使眼色的陈鑫月,方书漫就大概明白了。
应该是师父知道她领证结婚的事了。
陈鑫月很快给方书漫发了条微信过来:【漫漫你听我解释[流泪],不是我故意告诉师父和师兄的,是我和楚楚边走边讨论你和你老公的时候没注意到师父和师兄就在身后qwq,被他们听到了……】
方书漫回她:【没事啦,本来我今天也要跟师父说的。】
须臾,殡仪馆的同事过来叫魏路生:“魏师父,有位往生者已经被送过来了,需要您这边派个人过去给往生者修容化妆。”
魏路生抬头对丁开昭和陈鑫月说:“小丁,老二,你俩去。”
陈鑫月连忙应:“哎,好嘞师父。”
丁开昭没说什么,他在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看了方书漫一眼,随即就和陈鑫月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方书漫走到魏路生的办公桌前,叫他:“师父……”
话音未落,魏路生就生气道:“别叫我师父。”
“你还把我当师父?你还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吗?”他板着脸问方书漫:“领证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是一声不吭,万一掉贼窝里被人骗了呢?你就没想过后果?”
方书漫乖乖地听训,等魏路生说完她才回魏路生:“他不会骗我的师父。”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骗你,你们才认识几天?”魏路生对着方书漫吹胡子瞪眼睛,“不过也就是他那天过来做尸检解剖的时候你们见过一面,你就这么了解这个人?”
方书漫说:“他是我前男友,2016年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魏路生愣了一瞬,而后像是顿悟了般,问方书漫:“这么说,你心里那个人就是他?”
方书漫疑问:“啊?”
她说过她心里有人吗?
魏路生被她气笑,“啊什么啊?别以为我这个老头子看不出你心里藏了个人。”
方书漫很无奈地笑:“那您还让我去相亲。”
“我怎么知道你跟他还有没有机会?”魏路生说:“要是他这辈子再没出现呢?你难道真要一辈子就这么单下去?”
在和席慎泽重逢之前,更准确地说,是在席慎泽提出要跟他领证之前,方书漫确实没想过要结婚成家这件事。
方书漫没说话。
魏路生微微叹了口气,“听小楚说他是沈医大鉴定中心的,我正好认识在那儿工作的赵玉明,就打电话找他问了问你对象的情况,没想到你这对象就是他学生,还是他成天挂在嘴边吹的那个什么天才法医。”
方书漫惊讶地睁大眼睛,旋即就笑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师父居然和赵老师认识。
虽然她也只是之前听席慎泽提过赵玉明的名字,还没见过对方。
“本来我还挺害怕,现在知根知底了,多少放心些。”魏路生说着,又问方书漫:“你们什么时候谈的?”
肯定不是在她来了殡仪馆后才谈的。
她在殡仪馆的这四年始终都是单身,魏路生这点还是清楚的。
方书漫如实回答:“我高中的时候,高中毕业就分了。”
魏路生忍不住又开始说道方书漫:“你也是胆子大,这都七年没联系了,一见面就敢跟他领证?你就不怕他别有用心?”
“师父,”方书漫好笑地问:“我有什么能让他对我可图的吗?”
“没有的话他干嘛跟你领证?”魏路生反问。
方书漫这下答不上来了。
“可能……”她找了个看似很合理的理由:“可能就是我更能理解他的职业,对他会多一些包容,在支持他事业这方面上,我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吧。”
魏路生的目光像是看透了一切,问方书漫:“这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理由吗?”
方书漫嘴角轻牵,浅笑着应:“嗯。”
其实不是。
但她不敢想太多。
她怕现在期待太高,到头来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就要承受很大的落差。
魏路生叹息一声,嘱咐方书漫:“既然都领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方书漫眉眼弯弯地点头:“好。”
“我听他老师说他也是个孤儿,是后来被收养了。”魏路生说。
方书漫诧异道:“您连这个都知道了?”
席慎泽确实是孤儿。
他是他母亲未婚独自生下来的,他五岁那年,他母亲意外身亡,在办母亲那个案子的法医赵玉明的帮助下,他最终被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爷爷收养了。
一年后,爷爷又收养了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叫倪欣云。
从那之后,席慎泽和倪欣云就成了兄妹,两个小孩跟着爷爷相依为命。
魏路生瞥了方书漫一眼,一副没办法的语气:“毕竟是跟你领了证的人,我作为你师父,就是你家长,总得好好了解了解对方的基本情况。”
方书漫笑着应:“好,好,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魏路生摆摆手,“该了解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话刚说完,他突然又问方书漫:“有没有照片?看看。”
方书漫被问住了。
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尴尬表情,魏路生轻哼一声,“连张照片都没有?”
方书漫很认真地说:“结婚证上的照片行不行?”
魏路生:“……”
给魏路生看过手机上的电子结婚证后,方书漫又跟魏路生商量:“师父,找个时间跟我去家里吃个饭吧?”
魏路生故意端着架子,没有直接答应,只回了个:“再说。”
“那就等咱们休息的时候,叫上鑫月、楚楚,还有师兄,都去家里吃。”她漾开笑。
方书漫虽然搞定了师父,但还有两个好友在等着盘问她。
中午吃过饭,方书漫就被陈鑫月和楚悦云给架走,带到了一间没有人用的会议室。
她被摁在椅子上,陈鑫月和楚悦云像左右护法似的站在她的两侧,防止她突然开溜。
方书漫靠进椅子里,好笑地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跑。”
陈鑫月率先问道:“为什么突然就跟他领证了?而且领证的时间刚好是你请假去相亲的那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书漫沉吟了片刻,说:“相亲对象一听到我的职业是入殓师就被吓走了,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我面前,问我要不要跟他领证,再然后……我们就去领证了。”
陈鑫月惊的张大了嘴巴,“漫漫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怎么会干闪婚这种事!”
楚悦云猜测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方书漫点点头,“嗯。”
楚悦云又猜:“前任吗?”
方书漫笑了,继续点头,“是。”
陈鑫月这才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怪不得漫漫昨晚看向她老公的时候总是满眼爱意。
她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俩是余情未了啊。”
方书漫:“……”
她对他是余情未了不假。
但她不知道他对她是不是也同样余情未了。
接下来,方书漫又在两个好友的盘问下如实交代了她从高二上学期就跟当时念大一的席慎泽交往了,一直到她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他俩分了手,从此失联七年,是前段时间他带团队过来做尸检解剖他们才又遇见。
陈鑫月好奇地问方书漫:“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啊?”
方书漫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答。
“因为……”她笑了笑,说:“因为我考砸了,没办法守约跟他上同一所大学。”
“啊?”陈鑫月不理解:“他提的吗?他因为你不能干跟他上同一所大学就跟你分手了?”
“怎么可能,”方书漫说:“我提的啊。”
陈鑫月还是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因为高考没有考好就分手啊?大不了让他再等你一年,你复读重新考啊。”
“鑫月,”方书漫语气无奈地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能重考一次的。”
有的人就只有一次机会。
对那时的方书漫来说,她就只有那一次机会。
其实方书漫说了谎。
分手是在高考前说的。
那天是2018年6月6号,高考的前一天。
席慎泽收到方书漫在微信上通知他的那句“分手吧”的时候,正跟着老师赵玉明在外地出差。
他不可能因为方书漫的一条分手消息就不顾手头上的事情直接回沈城。
工作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整个团队的。
尽管他当时才大三,还只是个需要多多实践和学习的学生,也不是当时团队里主力,但出差的每个人都有分工,他负责拍照和记录,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容不得半点马虎。
席慎泽只能在吃饭或者睡觉时试图联系方书漫。
但他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她都没有回,给她拨微信电话也没有接,直接打电话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那次他跟着老师出差五天,连续检验了七个案子。
几乎每天都在连轴转。
他们团队是6月5号走的,6月10号才回来。
10号到沈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席慎泽让同伴帮自己把行李箱带回学校,自己从车站直接打车去了方书漫她舅舅家。
在她舅舅家单元楼下下车的时候,席慎泽遇到了打完篮球要回家吃晚饭的她表哥,付佳行。
席慎泽立刻拦住要进楼里的付佳行,问他:“书书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付佳行看起来并没想告诉席慎泽方书漫的踪迹。
随即,他一副想不通的模样,问席慎泽:“你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个野鸡臭虫?”
“难道是因为她会倒贴?上赶着给你操?”付佳行说完,露出了非常恶劣的笑,满脸都写着猥琐。
席慎泽本来就在因为方书漫跟他分手心急火燎,听到付佳行这样说方书漫,他顿时气疯了,上去就给了付佳行一脚,随后又照着他的嘴用尽全力捶了一拳。
席慎泽是真的发了狠,这一拳下去付佳行的嘴巴开始流血。
付佳行啐了下,从嘴里吐出来一颗被打掉的牙齿。
满嘴是血的付佳行正要骂骂咧咧地冲上来揍席慎泽,就被席慎泽先一步摁到了地上。
“她在哪儿?”席慎泽掐着付佳行的脖子,徘徊在暴怒边缘的他冷冷地问:“我问你她在哪儿!”
被席慎泽扼住脖子的付佳行真切地感受到了快速涌上来的窒息感。
他惊慌地瞪着眼前用力掐着他脖子面容却极其冷漠平静的席慎泽,从心底发了怵,他怕席慎泽真的会掐死他。
付佳行立马认怂地说:“我真不知道!前天高考完我就跟我爸我妈去吃饭庆祝了,等我们晚上到回家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了!还偷了我妈好几百块钱!谁知道她滚去哪里了!”
席慎泽从付佳行的神态中判断出他并没有说谎,于是就松了手。
后来他问了很多人,几乎寻遍了沈城,但都没有找到她。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这么消失了。
不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分手,擅自消失。
甚至连一个不要他的理由都不肯给他。
此后七年,她杳无音讯。
秦之觉上完课回到鉴定中心,在经过席慎泽办公室时,发现席慎泽竟然在发呆。
就连秦之觉走进去,席慎泽也没发现有人进来。
直到秦之觉在席慎泽办公桌前站定,对着席慎泽打了个响指,他才如梦初醒,抬眼看向秦之觉。
“想什么呢你,”秦之觉调侃:“不会在想你老婆吧?”
席慎泽完全不介意被秦之觉揶揄。
他眉梢一挑,坦然承认:“你怎么知道。”
秦之觉忽而觉得他就不该提这茬。
随即,他又对席慎泽说:“你最近真的太不像你了。”
席慎泽勾唇笑笑,不置可否。
等秦之觉被外面的实习生叫走,席慎泽沉了口气。
他敛了敛神,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准再想过去那些事。
就在这时,方书漫的微信传了进来。
她问他:【晚上你想吃什么呀?】
而后又发来:【我给你做。】
席慎泽想了想,回她:【不要尖椒,其他随意。】
方书漫给他回了个Hello Kitty说“OK”的表情包。
.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书漫告诉席慎泽:“我师父也知道我领证了。”
然后又同他商量:“ 我想找个时间请他、鑫月、楚楚,还有我师兄一起到家里来吃个饭。”
“好。”席慎泽欣然应允。
“我师父跟你老师认识,好像还挺熟的。”方书漫征询他的意见:“你看要不要也请你老师过来做客啊?”
“赵老师?”席慎泽问。
方书漫点点头,“嗯。”
席慎泽沉吟片刻,“那就再叫上我老师和秦师兄一起过来吧。”
“秦师兄你见过的,就是托你去殡仪馆门口单独接的那位。”
方书漫知道的,因为当时秦之觉就告诉了她名字。
随即,席慎泽又说:“鉴定中心的其他人再另找时间吧,到时候直接请他们下馆子。”
方书漫眉眼轻弯道:“好。”
吃过晚饭后,方书漫刚坐进客厅的沙发里,正打算找个什么剧看看,她的手机忽而响了一声。
方书漫拿起手机瞅了眼,蓦地愣住。
席慎泽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方书漫一脸无措又紧张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方书漫仰起脸来看向他,忐忑道:“倪倪加上我了。”
席慎泽登时好笑地问:“你在怕什么?”
方书漫鼓了鼓嘴,又沉了口气,低头盯着和倪欣云聊天的界面,小声地说:“就是有点紧张。”
她的话音还未落,倪欣云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倪欣云:【漫漫?】
方书漫连忙回:【是我。】
倪欣云没有跟方书漫过多寒暄什么,直接发了语音过来:“我哥都跟我说啦,恭喜你们呀!”
然后又说:“这周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有时间,你看你哪天有空,我们见个面吧?”
方书漫打字回:【好,我周六应该不用去上班,就先暂定周六?】
倪欣云很爽快地答应:“好,那就先定周六。”
下一条语音:“好啦,我就不打扰你跟我哥超级宝贵的独处时间啦,到时候见。”
因为是外放,席慎泽也能听到倪欣云的语音。
方书漫不敢抬头去看席慎泽,只耷拉着脑袋强装镇定地打字回倪欣云:【好,周六见。】
结束聊天后,方书漫忽而笑了起来。
“笑什么?”席慎泽捏了粒葡萄喂到方书漫嘴边。
方书漫的表情微微顿了下,然后就很温顺地张开嘴把这粒葡萄吃进了嘴里。
她边吃葡萄边回答他:“感觉倪倪还是和之前一样干练爽利。”
“她确实一直这样,”席慎泽随口说完,问她:“好吃吗?”
“嗯,”她点点头,嘴角盈着浅笑告诉他:“是甜的。”
他知道她只喜欢吃甜的水果。
这是今晚席慎泽回家时顺路买的。
他买之前特意尝了,确定是甜的才买回来给她吃。
方书漫吃着葡萄看完了两集电视剧。
席慎泽就坐在她旁边陪她看完了两集电视剧。
而后两个人刷牙洗漱,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关了灯后,席慎泽嗓音柔和唤她:“方书漫。”
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方书漫有点紧张地轻轻应:“嗯。”
黑暗中,他压低的声线像在诱哄:“过来。”
方书漫便听话地侧过身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又一次将她搂进了怀里。
席慎泽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脑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方书漫听到他温柔的低喃:“晚安。”
埋脸在他胸前的她弯起了唇,她声音温软地乖乖回他:“晚安。”
.
接下来几天,方书漫和席慎泽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和谐融洽地过日子。
就是……
因为席慎泽每晚都要抱着方书漫睡觉,方书漫怀疑自己已经被他当成了的人形抱枕。
周六这天。
席慎泽还是和往常一样起早做了早饭,一会儿他要照常去上班。
方书漫今天没什么工作,不用去殡仪馆,而且她前几天就已经跟倪欣云约好了今天出去玩。
席慎泽把早饭做好后方书漫还没起,他也没打算叫她起床。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她想睡懒觉就睡。
不过,当席慎泽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方书漫也过来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轻哑,“早呀。”
“早,”席慎泽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正在给电动牙刷挤牙膏的方书漫抿嘴笑着回他:“生物钟习惯了这个点醒。”
说完又似乎很开心地说:“还能吃个早饭。”
席慎泽好笑地哼了下。
她是真的很好满足。
今天席慎泽做的蛋卷,里面夹了火腿和芝士。
除此之外,还打了豆浆。
方书漫很喜欢吃他做的早饭。
直到席慎泽要出门上班的时候,她都还在餐桌前哐哐炫火腿芝士蛋卷。
商场十点才开门,方书漫和倪欣云昨晚定的今天中午十一点在海底捞门口见。
上午没什么事,方书漫就在家里做卫生。
她开了扫地机器人扫地,自己把床上的四件套换下来放进洗衣机清洗,然后又收拾了一下客厅。
把客厅整理干净,方书漫就去打扫书房了。
只是方书漫没有想到,会在整理书架的时候意外发现席慎泽的捐献证书和登记表。
方书漫拿起证书和登记表。
证书的红色封皮上的金色字体是——《沈城遗体(角膜)捐献登记证书》。
她打开内页,上面写着:“席慎泽,自愿在逝世后捐献遗体(角膜)……特发此证,已示纪念。”
右下方是沈城红十字会的盖章,还有日期,2019年3月28日。
方书漫的手指覆到证书上手写的“席慎泽”这三个字上。
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名字,像在触摸无比珍惜的宝贝。
后来方书漫又看了席慎泽的遗体捐献登记表。
她在他的登记表上发现他选择的遗体接收站是沈城医科大学遗体接收站。
就是他之前上学现在上班的地方。
而且,他在申请人附注那栏写了两个字——全捐。
他能给的,他都打算给出去。
方书漫在执行人签字的地方看到了倪欣云的名字。
因为这个意外发现,方书漫后来的一个多小时都在搜索遗体捐献相关的信息。
然后她了解到,每个决定要捐出遗体的人,都需要两位执行人签字。
执行人最好是直系亲属,没有亲人的话也可以找关系紧密的朋友,捐献者如果有直系亲属,且直系亲属不同意的话,是没办法捐献遗体的。
十点左右,方书漫换好衣服化了淡妆拎上包出了门。
她到商场五层海底捞门口时,倪欣云已经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等她了。
方书漫边走边跟倪欣云发消息,告诉倪欣云她到了。
随后,方书漫注意到有个个子高高的女生站了起来。
是倪欣云。
她穿着一件彩虹吊带,下身搭了条复古微喇牛仔长裤,长发被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头上戴着一顶粉色的棒球帽。
整个人散发着甜辣性感的气质。
方书漫在看到倪欣云的瞬间就抬手对倪欣云挥了挥手。
几乎是同时,倪欣云也看到了方书漫。
她露出笑,直接朝方书漫走来。
“漫漫!”倪欣云还没来到方书漫面前,就已经向她张开了双手。
方书漫眉眼弯弯地同她紧紧拥抱了一下。
突然有点想哭。
方书漫快速地眨眨眼,浅笑说:“原来是帽子上的假发吗?我刚还以为你又把头发留这么长了。”
她是在和倪欣云走进后才发现这两条麻花辫是棒球帽上的。
倪欣云爽朗地笑,“我是有留啦,但也没有再留那么长。”
“现在就是这个长度。”她摘掉棒球帽,藏在帽子里的头发瞬间散落,发尾刚刚过肩几公分的样子。
倪欣云高中的时候起初是长发,那时候她每天都扎一个高马尾,走起路来高高的马尾在后面一晃一晃。
高三那年她把一头漂亮的长发剪短,只留了个不过肩的短发。
刚才一见到她,方书漫还以为她已经把头发留回她扎高马尾时期的长度了,原来并没有。
而现在的她,配上刚刚过肩的中短发,更显英姿飒爽。
“走,我们先进去,边吃边聊。”倪欣云说。
方书漫欣然应允:“好。”
服务生把她俩领到一张双人餐桌前,待方书漫和倪欣云坐下后,服务生将点菜的平板递了过来。
“我来吧。”倪欣云从服务生的手中接过了平板。
“汤底你吃什么味的?”倪欣云问:“还是番茄的吗?”
方书漫笑着点头:“嗯。”
倪欣云说:“那其他三个汤底我看着点了啊。”
“好。”方书漫嘴角轻扬着回。
“要个清油麻辣,再来个猪肚鸡,剩下一个就要清水吧。”
倪欣云先把汤底下单,然后才慢慢点菜。
“我记得漫漫你是不吃羊肉的对吧?”倪欣云边看菜单边问方书漫。
“嗯,”方书漫笑着说:“帮我点份牛肉卷就好。”
倪欣云笑了,应道:“知道的。”
“那我要份羊肉卷。”倪欣云说完又问方书漫:“吃不吃脑花?”
方书漫摇头,“吃不了,你点你的。”
等倪欣云点的差不多,她把平板递给方书漫,让方书漫加自己想吃的。
方书漫看菜单的时候倪欣云帮她倒了杯水,在起身帮方书漫把水杯放到她手边时,倪欣云直率地问:“漫漫,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方书漫正要戳平板屏幕点菜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笑答:“嗯,还可以的。”
“你呢?”她点好菜,把平板交给旁边的服务生,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倪欣云。
“我啊,”倪欣云很无奈地耸耸肩,“我基本就是上课,写论文,做研究,上课,写论文,做研究……这三件事重复打循环。”
“哦对了,今年还抽空结了个婚。”她笑。
方书漫被她的“抽空”给逗乐,也不禁笑起来。
“要是早点联系到你,你就能来给我当伴娘了。”倪欣云有点遗憾。
方书漫笑笑,语气带着遗憾:“就算早点联系上,我也没办法做你的伴娘。”
倪欣云很快就理解了方书漫的意思,“你是说你的职业啊?”
“这没关系的啊,”她笑着说:“这有什么的,我哥还是法医呢,法医的行业里也有不能去参加婚宴什么的忌讳,跟你的职业多少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的工作都很酷的,至少我在我看来超酷!”
“而且忌讳这种东西,都是人定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啊,在意的遵守一下,不在意就不用避讳啊。”
倪欣云笑眼弯弯地告诉方书漫:“漫漫,我不在乎这个,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遵守什么行业忌讳。”
方书漫望着倪欣云,笑了。
被人认可和接纳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这是方书漫从事殡葬行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圈外好友。
是她高中最最要好的朋友。
在海底捞吃完饭后,方书漫和倪欣云就开始了在商场的逛逛买买之旅。
倪欣云给叶雨潮看手表的时候,方书漫很好奇地问:“你和你老公怎么在一起的啊?”
倪欣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简单来说——大概就是我喝醉亲了他一下,他追着要我负责。”
方书漫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
“漫漫,帮我看看选哪个?”倪欣云拿着两款不同款式的男士腕表让方书漫帮忙选择。
一款是棕色皮表带,表盘是碳黑色的,指针镀了金,表圈也是18K金材质。
另一款的表带是精钢材质,表盘是宝石蓝色。
这两款一个偏华丽贵气,另一个更简洁优雅。
方书漫也不知道倪欣云她老公更适合哪款,但她一眼就看中了那款精钢材质看起来更加素净的腕表。
方书漫甚至能想象的到席慎泽佩戴上这款手表后有多合适。
“嗯……我觉得,”方书漫给出了中肯的建议:“你老公要是喜欢华丽一点贵气一点的,就买棕色皮表带的这款,要是他更喜欢简约大气的,就买另一款。”
倪欣云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那还是棕色这款吧,我也觉得这款更适合他。”
在倪欣云打算把另一款还给柜姐时,方书漫说:“我想看看这款。”
倪欣云便把这款精钢材质的手表递给了方书漫。
“想给我哥买?”倪欣云笑着问。
方书漫点点头。
她很认真地低头打量着这款手表,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就该席慎泽拥有一块。
手表上挂着价格标签牌,方书漫看了眼,要一万多。
她在看到价格的时候居然觉得还好。
她能买得起。
刚好下周五就是七夕,就当是送给他的七夕礼物了。
方书漫这样想着,很爽快地付了钱。
从店里出来后,方书漫直接把装在盒子里的腕表放进了她的大容量托特包里,而后对倪欣云说:“倪倪,先不要告诉你哥我买手表的事。”
倪欣云瞬间get,莞尔道:“好,我保密,决不泄漏你要给我哥的惊喜。”
“对了倪倪,”方书漫主动提起席慎泽捐献遗体的事来,“你有没有问过你哥,为什么要捐献遗体?”
倪欣云看出来方书漫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且直觉方书漫很可能也要签这个。
“嗯……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她说:“我哥当时拿着登记书回家,让我和爷爷签名。”
“本来嘛,爷爷是不同意的,但是我哥说目前医学院供学生可实践的大体老师实在太少了,所以他想要把遗体捐给学校,他希望之后的医学生可以有更多上手实践的机会。”
倪欣云笑笑,“爷爷拿他没办法,只好签了字。”
“他把这事儿告诉你啦?”倪欣云对方书漫知道席慎泽捐献遗体的事有点意外,“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不是,他没说,”方书漫解释:“是我今天打扫书房无意间发现的。”
“我就说,我哥那性子,不像是能主动告诉你这些的。”倪欣云轻叹。
后来方书漫在倪欣云的陪同下又买了很多装饰家里的小玩意儿。
两个女人一起逛街就是会疯狂买买买。
倪欣云说她晚上要和叶雨潮回去给叶雨潮的爷爷过寿,所以两个人决定逛够了就各回各家。
傍晚时分,在方书漫和倪欣云分开之前,席慎泽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还和倪倪在商场?”他问。
方书漫“嗯”了声,“你呢?下班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席慎泽语气淡淡地回:“下班了,正在去商场的路上。”
“啊?”方书漫愣了一下,赶紧说:“不用过来的啊,我直接坐地铁回家就行……”
她还没说完,倪欣云就在旁边劝她:“就让他过来嘛,有老公接干嘛非要自己拎着这么多东西去挤地铁?”
不等方书漫再说什么,倪欣云就凑近方书漫的手机对听筒那端的席慎泽说:“哥,我带漫漫去咖啡馆等你啊,一会儿给你发位置。”
“嗯。”席慎泽应。
挂了电话后,方书漫和倪欣云就去了商场一层的一家咖啡馆。
方书漫给席慎泽发完定位后问倪欣云:“倪倪,你晚上不是还要回家去给你老公的爷爷过寿?时间来得及吗?”
她怕耽误倪欣云的时间。
“还早,来得及。”倪欣云说完顿了顿,笑起来:“叶雨潮也要过来,正在来的路上了。”
而后又微微叹气,“要不是今晚得回去给老爷子过寿,就能跟你们一起吃个饭了。”
方书漫浅笑着安慰她:“不差这次,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机会一起吃饭的。”
“那倒是。”倪欣云也笑,“你现在可是我嫂子,以后我去你家就是回自己家。”
方书漫先是被倪欣云这一声“嫂子”给弄愣住,随即就轻弯起眉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你的娘家人呢。”
“就是。”倪欣云欣然道。
半个多小时后,席慎泽到了咖啡馆。
他一进来方书漫就注意到了他。
她立刻举高手对着正在寻人的席慎泽挥了挥,而他也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径直迈步朝这边走来。
倪欣云在看到席慎泽后,调侃:“呀,漫漫,你家长来了。”
她这话刚说完,叶雨潮也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
“我家那位也来了。”倪欣云说着,刚站起来,叶雨潮就来到了她面前。
他旁若无人地低头倪欣云亲了一口,然后就这样抱着倪欣云低声嘟囔:“我好想你啊老婆。”
语气听起来怪委屈的,又好像在对倪欣云撒娇。
倪欣云一脸无奈地看向旁边的方书漫和席慎泽,本意是想让哥哥嫂子多担待她家这笨蛋小狗,结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漫漫和哥哥之间那种微妙的距离感。
倪欣云便笑着对席慎泽说:“哥,学着点。”
席慎泽假装没听懂,反问:“学什么?”
他从方书漫的手里拿过购物袋,然后很自然地将方书漫的手牵住,攥在手心。
不等叶雨潮跟他们打招呼,席慎泽就语调寡淡地对倪欣云和叶雨潮说:“我跟你嫂子先走了。”,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