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疼痛的感觉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
“小喻……”
白小云抬眼的同时,喻星垂的目光忙不迭躲开了,但用双手绕过她的腰肢和腿弯把人抱了起来,抱去了沙发,然后低下头看她脚腕有没有受伤。
“姐姐。”
他嗓音暗哑地开了口,顿了一下,仍旧埋着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你,反而让你为我操心了。”
“对不起。”
他再次说道,终于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晦涩而闪烁,“对不起,我说过以后都是换我来保护你,却没有做到……”
白小云眼睛蓦地酸涩起来,原来弟弟突然的疏远,是源于内心的自责,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比做错事的人还要自责呢!
她不停摇头,“没有的,不是这样的小喻……”
“姐姐,你听我说。”
喻星垂打断她,“我以前太自私了,以为留在你身边是最好的,原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
并没有那么好,并没有那么能护你周全,也并不能成为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攥紧了手掌,他放弃了,不是因为输了,而是因为懂了。
他渐渐松开手指,牵动嘴角露出笑容,“姐姐,我公司大概因为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我先过去,暂时就不回来了。你待会儿记得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不要让叔叔婶婶他们担心。”
他侧头对沈从说,“沈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沈从大概明白过来喻星垂的意思,他马上应声,“好。”
一会儿后,白树青和施凤兰帮沈从收拾好东西,一起跟着出来了,面对这个在他们家里住了半年之久,嘴甜讨喜,时时关心长辈们的孩子,虽然在这次事件,他们听到很多可怕的传言,但真面临他要离开,他们心里都不好受,甚至觉得是不是之前小心翼翼的态度被小喻感觉到了,才导致他连口热饭都没吃就要走。
他们愧疚又难受,“小喻……”
“叔叔婶婶。”
喻星垂脸上带着笑,他身形瘦削的过分,愈发显得手脚修长,原本漂亮偏少年气的面孔因为下颔线条更加清晰,轮廓更加分明后,变得偏成熟了几分,挺拔而俊秀。
他深深鞠下躬,“谢谢你们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
他停顿片刻后才直起身,眼中闪过晶莹的泪光。
施凤兰当场痛哭不止,连白树青都流下泪。
白家人送喻星垂出来,施凤兰不断叮嘱喻星垂平时要吃好喝好睡好,不要工作太累,要多关心身体,等有时间就回家来。
一直走到车前,喻星垂回头,“姐姐,外面冷,带叔叔婶婶回去吧,你记得要去医院。”
白小云不断点头,“嗯,你也记得去医院检查身体,没问题就给姐姐打个电话,这几天不要太拼,先休息好,注意身体,小心感冒,不要喝冰水了,有事情就给姐姐打电话……”
她不断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这次网上乱七八糟说话的人很多,你不要管他们,媒体那边让沈哥帮你搞定,你不想说话就不要理他们,你,你要好好的……”
她眼角湿润,低头飞快抹去眼泪,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捏起拳头,“小喻,加油!”
喻星垂一直看着她,每一句话都认真听着,记在心里,只听她说,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生怕动摇内心做的决定——事实上他早就动摇了,怎么舍得离开姐姐?怎么舍得放弃跟她在一起的机会?他不愿意,他不想,但必要做得到。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更多,这一天早晚会来,因为时间在不停前进,它会推着每个人到了该到的时候做出选择,去承担每个人该有的责任,谁都躲不过,也无法左右。
当需要在无奈和心酸中被迫做出选择的时候,也意味着他该独自开始旅程。
“加油。”
他同样捏起了拳头,在白小云拳头上碰了碰,随后毅然转身上了车,紧闭的车门和车窗遮掩了他最后划落的泪水。
*
“这么说,他搬出去了?”
“……嗯。”
季钦有些意外,视线落在白小云身上,怪不得刚才见到她,明显感觉她情绪分外低落,表情也不对劲。
他思索片刻后安慰道,“他就算搬走不也还在京市,以后也经常出现在媒体电视上,你要是再不放心,就经常过去看看,不要多想。”
“嗯。”
白小云低头绞着手指,顿了顿抬起头,“季钦。”
“嗯?”
“你……”
白小云犹豫道,“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季钦不解,“问你什么”
白小云不知道他是的不知道,还是什么,只好说,“当时进入案发现场的人,很好奇小喻是怎么从笼子里出来,不仅阻止了苏、他的继续伤害,还能打倒他,警方觉得……”
季钦恍然大悟,“哦,那个笼子,你来之前宋警官跟我通过话,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昏迷了,不过按照警方那边现场勘查,他们认定是喻星垂自己扳开了笼子——虽然这么说起来不可思议,不过我倒是有完全不一样的看法,人的潜能无限,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拿科学来解释。”
“比方说,你和我的前世羁绊。”
他伸出手,握住白小云手腕,白小云因为紧张而绞着的手指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反倒因为他这番话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以为你会觉得……”
“会觉得我怀疑喻星垂跟常人不一样?”
季钦摇头,“我只知道他是受害人,是你弟弟,在别人暗自揣测他的时候,我们有义务相信他,站在他这边。”
白小云一直郁结于心的心事就这么一下子被化解了,她忍不住靠过来抱住了季钦。
季钦嘶了一声。
白小云慌忙坐起来,“对不起啊季钦,我忘记你伤口缝合的事,你要不要紧?疼得厉害吗?我看看。”
季钦失笑,轻捏她鼻尖,打趣道:“心事都没了,这才想起关心男朋友?”
白小云不由羞赧。
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季钦,尽管他说他昏迷了,对小喻的事一无所知,但假使那样,他又怎么解释腹部的伤口?为了避免陷入昏迷,用自残的行为保持清醒,他清醒的这段时间,极大可能目睹了小喻的行为,所以才会放心等警方到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季钦不说又是因为什么?
和她一起保护小喻的秘密吗?
*
苏雁南被判刑那天,季钦和白小云作为证人,一同出现在法院,喻星垂本人没有出庭,而是全权进行委托。
庭审很顺利,被告人苏雁南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最终被当庭宣判无期徒刑。他被带走时,猛然回头看向白小云,他笑着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白小云整个人发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弯下腰干呕不止。
人群中陷入片刻混乱,季钦紧紧抱住白小云,不断安慰她,“都过去了小云,都过去了,他在故意挑衅,他只是反社会人格,不要理会他,当他不存在。”
直到回到车上,白小云在季钦怀里奔溃大哭。
车位的另一边,另一辆车静静停在那里,坐在后座的青年隔着车窗虚虚望着外面,一言不发。
“小喻……”
沈从担忧道。
喻星垂抬手制止,仍旧望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后,他说,“听见了吗,姐姐在哭。”
沈从只好说,“这件事,你姐姐受到很大刺激,当时找不到你,她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就是太心疼你了。”
说完这话,沈从意识到自家艺人已经够伤心了,他应该说点正能量的话,不能再继续制造这种悲伤情绪了,于是便捏紧拳头,“小喻要加油啊!更加出人头地,未来让姐姐以你自豪!”
旁边的车开走了,喻星垂收回失落的目光,语调平平,“哦,我出国的事,你跟上面协商好了吧?”
“呃……”
沈从顿时卡壳了,焦急地挠耳朵,“小喻啊,你真的决定了?不瞒你说,上面也建议你疗养一段时间,可直接退圈出国,是不是太草率了?毕竟以后你再想回来……”
喻星垂打断他,“哥。”
沈从看向他,这还是他头次喊他“哥”,以前不是老沈就是沈哥,要是生气黑脸了,就“哎哎哎”的喊。
喻星垂摘下了黑超,十分认真道,“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他弯腰鞠了一躬。
沈从顿时泪目,知道他已经做好决定,谁也没法改变了,他只好妥协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好好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了,哥,不,小喻,其实你该喊我叔,你长大了,叔就老了,叔没法再拦着你了,那就尊重你的选择吧,你保重。”
*
在苏雁南服刑后不久,全国人民迎来了“过大年”。
彼时一场雪悄无声息在深夜降落,到了第二天清晨,遍地皑皑白雪,处处银装素裹。季钦一大早上门,见未来丈人在门前扫雪,忙快走几步夺过扫把,“叔,我来。”
白树青特别难为情,虽然闺女恋爱的事摆在了台面上,季钦经常来家里往来,人也变了似的,特别接地气,昨天过来贴对联,挂灯笼,今天又跑来扫雪……但他一时还不习惯这种关系的转变,于是忙道,“我来就行,你赶紧进屋,你婶子做了早饭,你赶紧吃口热乎的去。”
季钦摆手,“没事,您回去歇着,我扫完就去。”
白小云在家里看见,从门缝中探出头,“爸,妈问你炸好的带鱼放哪儿去了,她找不到。”
“我找我找,告诉她马上——”
等白树青回去了,白小云从门后钻了出来,背着手说,“季同志,辛苦了。”
季钦失笑,“淘气。”
见她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似没有打理,眉眼一挑,揶揄道,“小云儿,你现在在我面前是不是太随意了?”
白小云头一歪,自有一套道理,“你都把这儿当家了,我就是想天天维持形象,也防不住今天没化妆,明天没洗头,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到了,就不跟你客气了。”
季钦扫了雪,放好扫把,过来轻刮她鼻尖,“长本事了。”
两人进了家,施凤兰远远就说,“季钦来了,快过来先吃口饭,咱们待会包饺子。”
相比白树青,自从那件事后,施凤兰的态度反而发生了很大改变,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平常心态,什么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太强求。
季钦应道,“婶,我先洗个手。”
白小云正要去换衣服,季钦拉住她,“你弟弟今天不来家里?”
白小云怔了下,“他忙着准备出国的事情,来不了。”
白小云和喻星垂之前有个约定,一起出国,这件事季钦知道,他还记得白小云那天的样子,她临走了又折回来说,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他当时说完全尊重白小云的意愿,那是实话,放在现在也一样,他只犹豫片刻就问,“你跟他一起去?”
白小云摇头,“我们没深谈过,最近他总是特别忙,我们联系的并不多。”
事实上仅有的几次联系,弟弟的沉默总是比诉说多,虽然她听得出来,他在努力找话题,语气也总是高高兴兴的,但当停下来时,那种无所适从就从两人之间冒了出来。
白小云敏锐的发现问题所在,但她没有追究底细,她记得季钦一句话,小喻已经长大了,需要更多的个人时间和空间。
季钦见她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泼了她一点水,笑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施凤兰正在厨房忙碌,姥姥在帮忙,季钦和白小云很快加入,一直到晚上吃了年夜饭,一家人守在了电视前等待春晚,快到春晚结束的时候,白小云电话响起,她开始没注意,只以为是打电话拜年的同学好友,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
“喂——”
她道。
电话里没有声音,可能打错了,她正要挂掉,那边传来声音,“姐姐。”
季钦很少嗑瓜子,别人是嗑瓜子,他是用手一粒粒地剥,剥好了给自己塞一粒,再给白小云塞一粒,再递过来时,白小云避开了。
他见她表情逐渐凝固,然后开口说,“小喻。”
施凤兰他们没听到,也在忙着跟亲戚朋友拜年,没人注意到季钦和白小云这边。
电视上倒计时开始,伴随着主持人们的新春祝福,满屏烟花炸开了。
在这热闹的场景里,季钦听到白小云对着电话说,“姐姐跟你一样高兴。祝你事事如意,天天开心。”
她含笑的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电话挂断,季钦从后面伸手放在她脸上,附在她耳边说,“小云,过年好,真正的一年开始了。”
他在朋友圈发了两人合照,写下:祝福每个在我们身边或短暂离开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新年吉祥,虽不相见,心仍挂念。
这一夜的京市千万户灯火通明,如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幸福的人们,在小区外面的路边停靠着一辆车,车里顶灯亮着,微弱的光从上到下笼罩在驾驶位的青年身上,就像孤寂中给的一点慰藉。
挂掉电话,他神色渐渐变得落寞,手机频繁响起,屏幕上源源不断跳出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祝福,他一不小心点进微信,一条朋友圈出现在最上面,合照里熟悉的两个人头挨着头,姐姐的笑容腼腆而甜蜜。
“祝福每个在我们身边或短暂离开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新年吉祥,虽不相见,心仍挂念。”
——虽不相见,心扔挂念。
喻星垂脸上浮现出一丝笑,谢谢你,季钦。
(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