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洞头渔村村口,被流放的众人皆是皱着一张苦瓜脸,心里更像是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从内苦到外。
过了一会儿,有个文书模样的男人过来了。
只见他三十来岁的样子,三角眼朝天鼻,看人时斜着眼睛。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谁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裴琂身上。
裴琂站在人群后面,面无表情走出来:“是在下。”
钱文书视线扫过他过分漂亮的脸,嗤笑道:“裴状元真是好胆量,居然连杨首辅的侄子也敢杀。”
众人:“!!!”
唐染染:“!!!”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三皇子是未来大boss,那朝中现在最大的npc便是一手遮天的杨首辅。
杨首辅权倾朝野,性格却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之前有个御史上书弹劾他纳尼为妾,不久后那御史就失踪了,等再次出现在人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人彘,之后他的家人更是死的死,伤的伤,没半年就家破人亡了。
之前唐染染也猜测过他为什么会被流放,只是她对朝中事情了解不多,众人又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敢去问裴琂。
可她万万没想到裴琂居然是得罪了这样的人物!
她巴掌大的小脸顿时跟其他人一样,也皱成了苦瓜状。
其实昨天晚上经过了深思熟虑后,她已经打定主意准备攻略裴琂。
按照金手指的指示,裴琂会成为未来的权臣和首富,有权有钱,又长得好看,他还不贪女色,应该是只童子鸡,据说他还父母双亡,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可以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这样的裴琂就好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肉馅多汁那种,她要是不捡起来,那她就是傻瓜。
以她的能力和身份,要想重回京城,难于上青天,可要是抱住了裴琂这条金大腿,那就不一样了。
原主离开京城时,京城不少人幸灾乐祸,觉得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
如果她以权臣和首富夫人的身份回到京城,之前看不起她的人肯定会吓得跌破下巴,想到他们被打脸的样子,她就莫名觉得很爽。
所以昨晚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抱稳裴琂这只金大腿。
可现在……
裴琂有光环,得罪了杨首辅也死不了,可他身边的人就未必了,她可不想成为裴琂早死的前妻或者白月光。
她抱大腿是为了享福,不是为了早死!
唐染染眼睛盯着裴琂,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个洞来。
唐婧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蹙着的眉头略微松了松。
经过这么一遭,她应该会放弃裴琂吧。
钱文书似乎很满意看到众人吃惊的模样,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道:“现在开始分房分地,被念到名字的人出来签字画押。”
按照钱文书的话来说,他们按照人头分房分田地,田地除了交一部分上去作为纳粮,剩下的他们可以留着自己吃。
听到钱文书的话,好像黑暗中裂开了一条缝,众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被扔到东头渔村这种瘟疫地方,要是再没房没地的话,那他们只能坐着等死了。
只是众人还是高兴早了,当田地分好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田地的确是按照人头来分,只是这也未免太少了吧,就好像唐染染一家五口,就只分到两亩地。
五口人耕两亩地,还要纳粮,剩下的粮食只怕还不够吃半年。
前镇国公唐修贤觉得自己是所有人里面地位最高的,走出来拱手问道:“钱大人,分的田地这么少,还要纳粮,这样一来大家的温饱恐怕都成问题。”
“嫌少?你还当你们一个两个是侯爷,能分田给你们就应该偷笑了,不过朝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回头等安定下来,会有人带你们出海去捕鱼。”
唐修贤把自己当颗蒜,钱文书却没把他看在眼里,一脸讥讽的模样,把唐修贤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其他人听到要出海捕鱼,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哪里会捕鱼?
之前在京城闲暇时他们倒是会去钓鱼,可坐在岸边钓鱼,和去海里捕鱼完全是两回事。
出海捕鱼充满着各种危险,要是遇到天气不好,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众人心里叫苦连天。
钱文书却没因此停止:“除了日常种田捕鱼以外,后面还会找时间给你们操练。”
众人又愣住了:“钱大人,为什么要操练我们?”
流放去辽东等苦寒之地当军户需要操练他们是知道的,因为那边跟乌丹等国相邻,因此那边会操练军户中的男丁,一旦遭到外族侵犯时,这些人便会作为操备军丁出战。
可东头渔村在岭南,操练他们做什么?
钱文书又笑了,笑得所有人心惊胆颤:“你们这些侯爷公子哥在京城天天吃香喝辣,哪里知道岭南百姓的苦,这几年岭南沿海领域时常受到海寇的袭击,操练你们自然就是为了抵御海寇。“
众人:“………”有句脏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原以为被流放到岭南是好运气,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居然是无穷的地狱。
住瘟疫村、出海捕鱼、操练抵御海寇……怎么不直接弄死他们得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一哭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其他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现场哭声一片,气氛压抑而凄凉。
唐染染也没了最初的兴奋。
海寇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尤其喜欢对普通老百姓下手,一旦遇上他们,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尸骨无全。
她怀疑唐盛三父子那么凄惨的未来跟海寇是不是也有关系。
**
唐染染他们分到的房子有三间,外带一个小院子,听着还不错,结果过去一看,那叫一个家徒四壁。
海边的房子本来就容易潮湿和破败,加上十几年没有人住,房子破得简直不能叫房子,外面的围墙东倒西歪,院子里杂草倒是长得很茂盛,几乎长到人的膝盖。
里头的房间一样的破烂,家具全部发霉腐烂,一推开门刺鼻的霉味儿扑鼻而来,屋顶破了好几个洞,海风吹过来,破了洞的窗子哐哐作响。
一家子看着眼前的破房子傻眼了:这怎么住人啊?
“爹,这里好臭好破,晏白不想住在这里!”
唐晏白还是孩子心性,更不懂流放是什么性质,看到以后要住的房子跟以前在京城的相差那么大,不由眉头皱成了两条毛毛虫。
唐盛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安抚小儿子道:“晏白乖,爹会把房子收拾好,你看外面有院子,等杂草去掉,你以后可以在那里种青菜。”
唐晏白听到能种青菜,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好耶,我要种好多好多的青菜!”
安抚好小儿子,唐盛又努力挤出笑容安慰其他几个孩子:“这房子破是破了点,但胜在离其他人比较远,这样也算是独门独户了。”
不管是前镇国侯府唐家,还是前工部右侍郎蔡家,以及姻亲何家,他们都有一大家族人一起流放过来,只有他们唐家是单独一户。
一旦发生矛盾,他们人单势弱,肯定要吃亏,更何况他们跟前镇国侯府还撕破了脸皮,现在这样独门独户也算不错。
话音刚落,就听隔壁传来了“吱呀”的推门声。
他们过来时有注意到隔壁有个带小院的房子,只是那房子比他们的还要破,墙壁都倒塌了,他们还以为不会有人过来住。
“不知道是谁过来了,我出去看看。”
屋里的味道太刺鼻了,唐染染一边说着一边迈腿朝外走。
结果刚走到院子,就对上推门走进来的裴琂。
唐染染呼吸一顿。
裴琂要住在他们隔壁?
晚霞如被打翻的橙汁,把整个院子都染红了,裴琂穿着白色的囚衣,站在断垣断壁之中,浅浅的琥珀色似乎也被染得深了一点。
他抬头看过来,目光最终在唐染染脸上停下来,接着嘴角若有似无地往上一挑。
“你看上去很高兴?”
唐染染:“……”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很高兴了?
裴琂似笑非笑地:“以后我们两家住隔壁,你要偷看我就更方便了。”
唐染染觉得他简直是在诬陷,这她就没法忍了:“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偷看过你了?”
裴琂盯着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你见到我的第二天,偷看了我五次,第三天偷看了我七次,第四天……之前就不说了,刚才在村口,你盯着我足足看了两刻钟。”
“…………”
唐染染被噎了老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染染,你在跟谁说话?”
唐盛从里面听到声响走出来,一看到裴琂的脸就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唐婧。
父女两人心里此时闪着同样的想法:这家伙怎么跑到他们家隔壁来了?
唐盛之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国子学正,但他内心明镜一般,裴琂一过来他就猜到他惹上了大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裴琂惹的麻烦这么大,居然是杀了杨首辅的侄子,以杨首辅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按照他的想法是以后离裴琂远远的,免得被殃及池鱼,结果裴琂却住到他们家隔壁来了。
唐婧目光落在裴琂身上,又转去看唐染染。
眉头蹙起。
有个美男子天天在眼前晃悠着,唐染染能顶得住吗?
**
房子再破也只能住进去,该打扫的打扫,该修整的修整,说不定他们这辈子都要住在这里。
眼看着天色快要暗下去,唐盛让几个孩子先把堂屋和厨房给整理出来。
比起其他人要啥没啥,唐染染之前买的桌椅和锅碗瓢盆就派上用场了。
房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榕树,看上去像是百年老树,跟凋零荒无人烟的东头渔村相比,它却是枝叶繁盛。
在大榕树西边的地方有一口井,井水却是意外的干净,外面没有落叶和灰尘,应该是有人提前清理过。
唐盛三父子担起了挑水的活儿。
三人力气虽然不算小,只是之前都没干过这样的活儿,不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手脚酸痛。
唐染染和唐婧两姐妹则是留在厨房内打扫。
锅灶打扫打扫还能用,不过缺了一口大铁锅,回头要想办法买,这么晚的天去找柴火不方便,于是把烂得不能再用的家具劈了当柴用,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唐染染虽然买了不少厨房用的东西,睡觉的东西却欠了很多,没有床,没有枕头被子,好在现在天气还很热,还能凑活着睡。
厨房清理干净了,唐染染开始动手准备晚饭。
她把早上刚买的干香菇和木耳拿出来泡发,腊肉切成薄片,又掏了几碗面粉发面做成薄而筋道的韭叶面条。
香菇泡发好切成丁,木耳去掉根蒂部分切成细条,和腊肉一起炒成简易版的肉臊子,最后撒上切碎的葱末,五碗韭叶拌面就做好了。
唐染染头伸出厨房窗口喊道:“爹,面条做好了,明天再打扫吧。”
唐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厨房的方向应道:“好,爹知道了,面条太热你别碰,我让你两个哥哥去端过来。”
唐染染自然乐得轻松。
走出厨房时,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上,被阴云半遮半掩的,朦胧的月光照下来,倒塌的围墙和野草看上去阴森森,看着越发吓人。
跟他们这边热火朝天比起来,隔壁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也没有灯火,仿佛没有人住。
唐染染往那边瞧了一眼,想起刚才裴琂说自己偷看他的话,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呛回去,说他没偷看她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她偷看他。
像跟人吵架没发挥出正常水平般,她越想越生气,恨不得过去跟裴琂好好掰扯掰扯。
唐婧从堂屋出来洗手,正好看到唐染染眼直直看着隔壁院子的模样。
她眉头一蹙道:“你在看什么?”
唐染染回过神来,脸微微发热:“没看什么。”
唐婧看着她进屋的背影,眉头蹙得更紧了。
堂屋里破旧的家具全部被清理干净,唐染染跟客栈买的桌椅被搬了进来,虽然整个屋子就只有这么一套家具,但好歹能落脚了。
唐晏奇和唐晏白两兄弟把面条端过来,一家人坐下后便开始狼吞虎咽。
肉臊子咸鲜可口,混合了香菇和木耳的清香,加上辣椒、酱油和葱姜蒜,爆炒后所有的香味充分融合在一起,香中带辣,香得人舌头差点吞进去。
“太好吃了,小妹你这做饭的功夫真是快赶上宫里的厨子了!”
唐晏奇从碗里抬起头来,大口吸溜之余还不忘称赞了一句。
唐晏白挑开面条,突然发现面条下面居然卧着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不由高兴地叫起来:“有蛋蛋,有晏白最喜欢吃的蛋蛋!”
其他人这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碗底都藏了一个荷包蛋。
月光照进屋里来,屋里香气四溢。
在东头渔村住下来的第一个晚上,唐家人吃上了热腾腾的晚饭。
而其他几大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因为没有打扫和做饭的工具,他们只能露宿在房子外面,啃着白天留下来已经干硬的窝窝头。
周围蚊子成群,心里还要担心染上瘟疫,吵闹声,哭声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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