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笑闹的氛围似乎延续了很久,餐桌上的菜凉了,落地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遮住上午难得露出来的一点日光。
“那我们打车去?这些人打两辆车足够了,我和Ever茂义一辆,队长盛绪川哥一辆。”
Ware翻出打车软件的同时已经自动给大家分好车了。
Ever:“你一个人打不了两辆吧,要不我再打一辆。”
因为是他主动提出的去大都会博物馆,此时表现的比其他人都积极。
其他人起了身,往身上披羽绒服,带围巾,忙活的不亦乐乎,唯有虞文知没动,他手指搭上玻璃水杯,时而摩擦,时而转动,让剩下的一截水受着力晃来晃去,而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神色淡淡,姿态又有些懒散。
因他堵着,坐在里侧的盛绪也出不去,盛绪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但并不催促虞文知,只是在一边等着,顺便打量虞文知的神色。
虞文知完全可以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此时却未加掩饰,以至于其他几个队友也察觉到了异样,停下手里的动作,迷茫地看过来。
时间仿佛走的慢了,每一秒都抻得很长,以至于连呼吸的起伏都被放大,迷茫渐渐转为了无措。
泽川刚要开口说话,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就被此起彼伏震动的铃声打断。
缓慢的时间骤然流转起来,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看到了群里那条消息。
【经理徐锐:所有人立刻到六层一号会议厅开会!!!】
三个连续的感叹号让紧张的气氛破屏而出,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这一上午的懒散松弛荡然无存,仿佛他们还处在急迫焦躁的赛期。
Ware呆立喃喃:“经理让我们上去干嘛?”
大概是人有第六感,Ever在接到这条信息时,大脑空了一瞬,仿佛这一上午被提来提去心终于有了落点,可惜不是平稳降落,而是轰然砸落。
虞文知终于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相触的清脆声落在每个人的耳膜。
杯壁被他把玩的有些温了,水面巨震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虞文知拎起外套,朝盛绪招了下手:“走吧。”
盛绪明白,虞文知等的那个结果已经出来了。
电梯间里,气氛诡异的沉默,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有大事发生。
Ever脸色一度度白了下去,电梯间里跳跃的楼层仿佛是为他计时,当数字终于跳到6时,计时停了,莫大的恐惧袭来。
一号会议厅的门开着,徐锐在,邹凯在,同行来曼哈顿的所有茶队工作人员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外国面孔穿着黑夹克的人,坐在电脑对面。
严阵以待的架势,压的空气都变稀薄,让人喘不上气。
Ever那种第六感越来越强烈了,他僵硬的挪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深渊,而他无法停止,他已经没有退路。
邹凯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侧脸
肌肉不自主跳动,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屋子里摆着黑椅子,徐锐沉着脸,只是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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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摆放倒不严肃,不是整齐的排成排,而是凌乱的放着。
虞文知拉了一把靠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表情在进门的一瞬已经变得严肃认真。
Ware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屁股粘着椅子边,心如鼓擂,实在煎熬,他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Ever:“你说这是要干嘛?”
半天没有答复,Ware不明所以的看去,才看到Ever失魂落魄的样子。
“叫你们来是因为赛期发生了一件十分恶劣的事,在与GLC和QZ的比赛中,我们的战术泄露了。”
徐锐双手撑着桌子,眼底浮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愤怒挂在脸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沉。
“什......战术泄露?”Ware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茶队身上。
茂义要比他接受的快,倒是有点恍然的意思:“怪不得,我说打GLC怎么这么别扭,他们常走的路线都堵不到人,让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泽川皱起眉:“为什么会泄露,难道我们的人被人买通了?崔和GLC不顾比赛公平吗?”
事到如今,泽川也没想过怀疑自己人。
Ever身子晃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在受一种类似凌迟的刑罚,徐锐他们大概已经掌握了证据,而现在这阵仗,这一切,不过是对他的折磨。
没有私下谈话,没有封锁消息,徐锐不打算私了了。
“不是买通。”徐锐一句话就否决了泽川的猜想,“在崔京圣和朴至勤的配合下,战队通过邮箱追踪到了发件人的手机,意料之中,是我们自己人泄露的。”
“我操!”茂义腾的站起来,额头青筋绷起骇人的轮廓,暴涨的火气让他左耳突然嗡鸣。
Ware:“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人想茶队输?开什么玩笑!”
战队的战绩关系到来年的商务合同,关系到代言推广,关系到真真切切的钱,整个俱乐部系统都是围绕选手运转的,要不是被买通,谁会和奖金过不去?
虞文知听到这里,微微仰起头,阖上了眼,靠在椅背上,用力把想要翻涌的酸涩压了回去。
盛绪直接把目光投向了Ever,眼神里是不屑,是鄙夷,是漠然。
这种时候,一撮火星就可燎原,每个人都被鼓胀的情绪包裹,自我安慰了一整夜的释怀顷刻间荡然无存。
谁不想赢,谁不渴望夺冠。
堂堂正正输了还好,谁能接受本可以......
“靠盛绪,你看Ever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茂义一把扯住了盛绪的袖子,可惜他没那么高,只能仰头瞪着盛绪。
“松开!”盛绪冷冷地看着茂义,喉结绷了起来,指骨被他按的咔吧一声。
没人敢对他做这种挑衅的动作,要不是
看在今天情况特殊,他早就把茂义扔开了。
“冷静点你们俩!”泽川急的分开两人,“经理还没说,你们打起来算什么事?”
茂义被泽川拽开,踉跄两步,才发现自己被迟到的心虚席卷。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他没有办法接受盛绪那个眼神背后的意思。
但如果说真有谁会不希望茶队赢,那就只有......
“Ever,解释一下,为什么追踪到的是你的手机?”徐锐无视针锋相对的茂义和盛绪,再次开了口。
Ever面上血色全部褪去,身体好似不受控制,遁入一片混沌,他甚至想,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经理,我不知道啊。”Ever半天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慌忙站了起来,无措又恐慌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张脸,迫切的希望得到一个相信的回应,“是不是有人窃取了我的IP地址,或者......什么。”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彻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因为整句话说完,就连一向头脑简单的Ware也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技术人员站起身,用英语解释道:“不会有错,我们甚至找到了邮件发出时你所在位置的监控,监控照到了你的手机镜头,我们对画面进行了高清处理。”
说罢,技术人员把电脑转了过来,一张放大的图摆在众人眼前。
Ever的手机界面上,显示正在发送一封名为<想夺冠务必要看>的邮件。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张佑!”茂义一脚踹过去,正中Ever胯上,Ever双腿一歪,直接被蹬飞了出去,“噗通”摔在地上。
手机从他兜里跌出来,弹了三弹,屏幕碎了。
“张佑你个叛徒!你个畜生!”茂义吼着吼着居然哭了出来,他还要上去踹,被泽川一把抱住。
抱住茂义的同时,泽川还看了一眼盛绪,因为在他眼中,盛绪要比茂义更加脾气暴躁,行事冲动。
而此刻,盛绪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泽川这才反应过来,盛绪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不止盛绪,还有队长。
他们已经过了最难受愤怒的那段时间。
Ware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屋两年多的队友,好朋友,心像被泡在了冰块里,身子控制不住的打颤。
“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为什么人心总要变。
“Ware你信我,我真的没——”
嗡嗡嗡!
手机在大理石地面震颤挪动,打断了Ever的辩驳,破碎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Uber司机的来电。
几声铃响后,司机挂断电话,发来一条消息——
【我已到酒店门口,准备前往大都会博物馆,你们什么时候到?】
Ever看清了这条消息。
大都会博物馆。
“我真的...我......”
Ever想起了方才闲适欢愉的午餐,他们谈起虞文知的字,虞文知还陪着他们笑作一团。
多么令人安心的气氛,不过是一场假象。
Ever爬起来,抬眼望向虞文知。
他这才发现,一进屋,虞文知就选了最靠近徐锐和邹凯的椅子,现在虞文知靠在那把椅子上,平静如水,毫无波动。
虞文知早就知道。
那午餐算什么呢?
看到他努力融入愉快的氛围,看到他积极的想下午去哪儿玩的点子,虞文知该是在心里嘲讽吧。
Ever突然不想解释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苍凉,他拍拍身上沾的土,梗着脖子,目光里含着化不开的怨念。
“为什么?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吗!”Ever突然大声咆哮起来,木已成舟,他反倒不害怕了,而压抑了半年之久的情绪,如汹涌浪□□薄而出,“我给茶队卖命两年,夺不了冠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凭什么你们要用盛绪换了我?”
“还有虞文知,虞队长!”Ever面部充血,眼球都涨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虞文知,咬牙切齿,“盛绪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他,他个性就是招人厌恶,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偏偏你对他好!”
“他打的我进医院,你非但不骂他,反倒来警告我,你当我不知道,晏汀予他们通通都是你帮盛绪请的,就为了他能名正言顺加入训练!”
“你对他可真好啊,他有脾气就可以随便发,不让他上场就能当场甩脸子,他那叫真性情,那我呢?我不过是藏了个鼠标你就觉得我用心险恶了!”
Ever的咆哮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虞文知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逐渐疯癫的Ever,像是在看一个于己无关的小丑。
Ever最受不了虞文知这漠然的眼神,仿佛已经不把他当做茶队的一员了。
“虞文知你真偏心啊,我可真恨你啊,你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根本没有一点真心!”
“张佑你住嘴!”泽川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虞文知摆了摆手,终于站起身来,朝Ever走了过去。
他皮肤苍白的如精美的雕塑,眼中映着窗外的雪影,一团火在皑皑白雪中燃烧着,那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模样。
虞文知揪住Ever的领子,Ever就像个没有支点的圆规,被虞文知扯得七扭八歪地踉跄着。
“两年前的五月十七号,Snow出走,你加入TEA,网上拿你跟崔京圣比,你说你压力大,于是线上线下我绝口不提崔京圣。”
“磨合不足,世界赛失利,那年转会期大长假,我留在基地跟你双排,一天没回家。”
“一年半以前,Snow想回茶队,故意挑你PK,连赢了你三把,后来他拿着战绩找我,我相信你有潜力,最终婉拒了他。”
“张佑,我为盛绪做的,也都为你做过,作为TEA的队长,我问心无愧,不知道作为TEA前AD,你心里有没有愧。”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为虞文知不想愚钝蠢笨之人将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
但哪怕是这样的话,他语气依旧平淡且克制,说完,他松开Ever,将手揣起来,目光中最后一丝怒火也无:“不管有没有愧,你都可以滚了。”
这样严重的词,虞文知从未对人说过。
Ever麻木不仁的心终于被刺破一个豁口,两年前的种种走马灯一样浮在眼前,虞文知的批评,鼓励,调笑纵容清晰可见,然后裂痕变得越来越大,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Ever下唇抽抖,脸涨红到极致,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他声音抖得厉害,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在这样的情景下,没有人笑得出来。
“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
没有回答。
盛绪眼神像混了墨,越发沉了下去。
他永远不可能告诉Ever,虞文知也曾为此痛心,失神流泪。
他阴暗的想,就让那颗真心只有他能接住,然后不动声色地藏起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