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进来时,霍尔达正站在窗口的位置，他背对着他，目光望向远处的游戏广场。
从将军府的窗口这里,可以清楚望见远处的游戏广场，秘书长的视力很好，他站在门口,目光已经飘过霍尔达的肩头，看见了远处游戏广场中,那些蚂蚁大小的、混乱又无措的人群。
尽管在决定公布NPC真相的时候，就预料到会引发混乱，并且还派了人员维持秩序,但那些糟糕的事情依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秘书长至今还记得在议会中的那场争端。
过去的十天里,因为高烧头痛被送往医院的人员越来越多,最初研究员以为是一起无法检测出来的传染病，但是体质虚弱的孩子却不受影响，相反,越是强大的闯关者受到的影响越大,一开始，他们封闭墓园乃至以墓园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但这依然无法阻止那种不可见的「病毒」,渐渐的，摆脱高热头疼的人苏醒过来,相比起高烧昏迷之前,他们的情绪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每个人都声称自己记忆中击杀NPC的画面变了。
终于,进入迷雾之林的军团队伍带出了关键性的证据,彻底打消了议会高层对此残留的侥幸。
据那支六人团队讲述,他们进入迷雾之林没多久就被NPC围堵狩猎，他们有备而来，早就守候在闯关者出现的地点附近，然后在迷雾刚刚散开的时候立刻向他们喷洒迷醉液体将他们弄晕，等他们醒来时，已经被绑到了NPC的大本营当中。
他们原本是收到了这个副本的NPC持有热武器的消息，携带了不少装备进副本的，却没想到一进去就被NPC抓住，还对他们进行非人折磨，是的，一开始，他们认为那是折磨，因为那些NPC每天都会给他们灌一种味道古怪的药水，他们被强迫着喝下之后，每个人都痛苦得恨不得在地上翻滚。但是后来，这症状越来越轻，而那些冰冷诡异的NPC，在他们眼中也慢慢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这让隐忍了两三天的军人们无法下手。
然后，已经牺牲了三年的灰隼带着不久前才死在迷雾之林的宋茨小队出现了。
他们说出了NPC的真相，还拿出了一个能在副本中录下影像的设备，让他们带着这些证据离开了迷雾之林。
看到那些证据之后，围绕着是否公布真相这个议题，议会上的大人物们整整争吵了两个小时。
从头到尾，霍尔达大将军都坚持公开，他认为民众有权知道真相，如果不公开真相，将会有更多的同胞死在自相残杀当中。
秘书长还记得当时坚持反对的那名议员所说的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真相公开后，也许会有很多人无法承受。我并不是反对公开，而是认为可以寻求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
霍尔达：“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当时那名议员的脸涨红了，是气愤的红，“哪怕会因此导致很多人崩溃自杀？”
霍尔达面无表情：“我认为，这些痛苦和牺牲是有意义的。”
痛苦和牺牲是有意义的，正如许多年前，为了寻找怪物的弱点，为了试验更高效杀死怪物的方法，无数年轻的战士以自身充当诱饵，以无比惨烈的牺牲换来了实验室里一个个数据。
秘书长一直以为霍尔达将军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他绝不会消沉，绝不会退缩，可是直到现在，看着他立在窗边的背影，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悲哀，秘书长忽然想起，霍尔达将军曾经也是闯关者，他曾经也杀过很多副本里的「NPC」。
霍尔达将军不会感到后悔，不会因此退缩，但是他会痛苦吗？会的。
“有什么事？”霍尔达将军的忽然出声打断了秘书长的情绪，他立刻收敛起表情，低头压下哽咽道：“军团中又有十例自杀事件。”
书房内是久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秘书长终于又听见了霍尔达将军的声音。
“知道了。”他说。
——
当迟意深再度跳转到「迷雾之林」副本时，严少成早就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任务。
此时寨子内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沉溺于假象当中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而是一个个精神紧绷表情严肃，仿佛在酝酿什么大事。
祠堂里一直有人守着，迟意深出现后立刻有人通知了严少成。
据说亡魂的形象取决与活人对他们的印象，迟意深觉得这并不准确，因为只是短短几天不见，严少成的状态就老了许多，连眼袋都出来了。
他心里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道：“之前所有安魂魄咒的款项，我都已经收到了。”
闻言，严少成明显松了口气，一直紧绷脸色缓和了，眉心的褶皱也舒展开来，“看来，外界已经相信了我们。”
过去的十天里，迟意深不间断地从蓝星运来低级安魂魄咒，再通过灵界通道传递到深水星，每天固定一万张，成本是五十万成就点。尽管他共情了深水星的人，也十分佩服深水星上这些为了守护家园英勇牺牲的战士，可惜他是位面商店的店主，是一个商人，他并不负责挥洒爱心，他的定位也不是无私奉献的圣人，最多因为深水星的特殊，多给他们提供一些折扣。加上那十张高级安魂魄咒（四张给了村民，六张给了严少成，其中三张被严少成用于唤醒第三批进入的玩家），最终价格是一百万成就点。
麻蛋，扣掉购买穿梭水晶的费用，这一单倒赔十九万成就点！
身为一名成熟的商人，他已经进行过数次穿梭，这还是第一次穿梭到新位面十几天不但不赚钱，反而倒赔钱，换算成蓝星币，这一波已经赔了一百九十万！
如果不慎让垃圾主神发现了他的存在把他轰出去，那他绝对要气得咬被子，投入那么多全都亏了也就算了，连辅助世界进化的成就钥匙也拿不到，无论从金钱利益方面还是个人情感方面都是纯纯的大冤种。
好在，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一点应该不会发生。这个副本的监管先是被他弄瞎了，后是被他轰碎了，应当没法察觉到他的动作。
心里闪过许多想法，表面上，迟意深的情绪依然平静，只是稍微扬了扬眉毛，对严少成的话表达了赞同，“没错。”
由于沉水矿的价值颇高，一斤沉水矿可以兑换一千成就点，所以外界要向位面商店支付一千斤的沉水矿。
沉水矿在深水星上一直被作为取悦主神的祭品，价值并不低，更何况这些年的开采量已经远远比不上以前，深水星上的政体愿意支付这笔款项，说明他们的确是采信了严少成提供的证据。
他们不用等待下一批进入的闯关者的消息。
“我们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严少成缓缓舒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吐出一番话，“迟先生，还请您做个见证，接下来我们会集体自杀。”
迟意深：？
他既疑惑又震惊，却又在转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你们是想要去下一个副本？”
寨子里的居民全都站在严少成身后，听见迟意深的话，他们纷纷点头，宋茨等人的神情更加坚定，“我们全都商量过，副本的数量太多了，在我们这个小队进来之前，还有至少十万个副本没有通关，靠着迟先生您一个个跳转并发放安魂魄咒，效率非常低下，所以我们决定从您这里购买一定数量的安魂魄咒，再以自杀的方式带进一个副本。我们决定唤醒其他副本中的NPC，这样一带十，十带百，百带千……效率会提高很多。”
白总管道：“也能防止更多的NPC误杀闯关者。”
他说着叹了口气，“迟先生您不在的这几天，寨子里有好几个人崩溃消失了。他们接受不了曾经杀害过同胞。”
迟意深眉心不觉皱起，“可你们要怎么携带符咒？”
严少成回答道：“恢复记忆以后，我们发现每一次死去后再醒来，除了被灌输进一段记忆外，还会留下一两件生前的物品，大部分是武器，这大概是副本留给我们和闯关者自相残杀的资本。”说到这里他神情锐利了几分，又缓缓隐去锋芒，“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将身上的武器都除掉，只带着符咒。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迟意深佩服他们，但也觉得这很傻，“但这并不是百分百成功不是吗？更何况这么做，你们就要从我这里购买更多符咒，万一外界不肯承认这笔开销……”
严少成：“只要录像留下证据，他们会承认的。就用您手里能在副本留下影像的那种相机。”
那是迟意深从蓝星购买的，一种道观研究出的能录下亡魂的相机。
他的目光缓缓滑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神情坚定、义无反顾。
迟意深发现对同胞真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而且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就是信念么？
真是让人既羡慕、钦佩，又畏惧，他又明白了主神拐着弯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一个点，这样空前团结的群体，的确很难毁灭。
沉吟了片刻，迟意深缓缓道：“你们这种法子牺牲太大，花费也太大了。”虽然对于一个奸商来说，顾客花费得越多，他应该越高兴，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尝试另一种办法，比如花一张符咒的价格，从我这里买张站票，然后，由我带着你们跳转过去。”
作者有话说：
位面商店的业务真是越来越广泛了，连交通功能都开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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