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透着月光的小破屋中，房门并没有如昨天那样在夜间用杂物层层堵住。
房中还残留着向安然白天时呕吐的气味，只是此时已经被血腥味给掩盖的七七八八。
凤瑶呆滞地坐在地上，她的身前是上下两截勉强拼在一起的凤姐尸体。
向安然坐在那张被当做床的木板边缘，手里把玩着原本属于凤姐的匕首，和属于凤瑶的那把短刀。
对于凤姐的死，向安然已经把自己开导的完全问心无愧，毕竟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变得这么厉害。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听话学生而已，除了学习，连最基础的运动项目他都没怎么参加过。
但是凤瑶根本不会做此想，她认为向安然之前的胆小懦弱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很厉害，只是开始不愿意帮她们而已！
向安然看了看自己手臂未消的牙齿印，无奈地摇头叹息。
“谁让你随便叹息的！”
凤瑶突然瞪眼怒斥道，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向安然。
向安然被这突然的一声斥喝给吓的一激灵，那把刚好被他扔在上空旋转的匕首“噗滋”一声插入了向安然的大腿之中。
向安然疼的嘴角直抽抽，莫名其妙感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向安然小心翼翼地尬笑道:“我错了，我不叹息……不叹息了……”
凤瑶转过头去，不再看着向安然。
向安然见状长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个叫做凤瑶的小丫头片子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父爱？”
“这也太扯了！我才十八岁，哪来的什么父爱情感！”
“怜悯心……？对！一定就是怜悯之心了！”
向安然咬了咬牙，一把抽出插在大腿上的匕首，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直哼哼。
凤瑶再次转过头来，那惊鸿一瞥的目光吓得向安然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
“谁上你随便哼哼的！”
向安然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腿，苦笑道:“阿瑶，疼……”
“疼就要哼哼了吗？”
“不哼哼怎么办，我又不是死人不知道疼……”
话一说出口，向安然就猛地闭上了嘴巴。
凤瑶听到这句话后，发了疯般地咆哮道:“你就是装的！你就是装的！你一开始跟现在的样子就不是一样的！你根本就不胆小，你明明那么厉害，你明明可以……”
凤瑶突然顿住，然后几乎是飞着向向安然扑来，向安然本能地闭上眼睛，倒吸凉气。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只有凤瑶“嗯嗯呀呀”的用力声。
“阿瑶……那个、那个，出血了都……”
手臂已经被咬出血的向安然忍痛开口道。
凤瑶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随后又迅速闭上，用更大的力道咬合着。
向安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咬咬牙说道:“阿瑶，我错了！我应该早些……”
凤瑶咬合的力道明显轻了许多，温热的泪珠开始一滴一滴地落在向安然的手上。
向安然僵住一动不敢动，凤瑶呜咽抽泣道:“没用的，阿瑶知道没有用的，阿妈被人拦腰砍断的时候，阿瑶就知道阿妈已经没救了……”
向安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抚眼前这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
凤瑶松开牙齿，扑进向安然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自与向安然一起把她阿妈的尸体抱回房间以来，她那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崩溃。
在河洛镇，尽管凤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是她毫无疑问的已经拥有了比较成熟的情绪控制能力。
向安然从一开始对这里一切的都感到惊异，到如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在亲眼目睹这里的生活环境和生存方式之后，他完全能够理解凤瑶的某些方面为何能够如此成熟。
就像他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在那种以应试学业为最的大环境下，他的一些本该随着年龄和阅历而有所成长的东西，就显得非常稚嫩。
就如刚刚才提到的情绪控制，向安然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杀人时的莫名兴奋！
晚间，俩人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响着，凤瑶跪坐在她阿妈的尸体面前，将手伸向向安然道:“大哥哥，把我的短刀拿给我。”
向安然将一旁的短刀递给凤瑶，好奇道:“你要干嘛？”
凤瑶接过短刀后抹了抹眼角，平静地说道:“准备晚餐。”
“晚餐！在哪里呢！！需要帮忙吗？”向安然兴奋地站起，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结果凤瑶举起短刀，作势就要向着凤姐的尸体砍去。
向安然着实被这一幕给吓了一跳，他一把上前拖住凤瑶，几乎是用呵斥的声音问道:“你干嘛？”
凤瑶疑惑地看着向安然，“不是说了吗，准备晚餐啊！”
“你的晚餐是指吃你阿妈的尸……遗体？！”
向安然满脸的震惊。
“不然呢？”
凤瑶则是显得很理所当然。
向安然揉了揉自己的脸，似是觉得自己不够清醒，又使劲地拍了两下，接着又胡乱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抓的头皮“滋滋”发响。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你阿妈啊！”
“我没开玩笑啊，我自己的阿妈，当然是我自己吃啊！”
向安然觉得自己是听到了平生听到过的最大的笑话，他在狭窄的房间中来回急步，嘴中不停地呢喃道:“疯了！疯了！这里的人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向安然看向凤瑶，怒斥道:“即使生存条件再艰难，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吃吧？吃的下去吗你！”
凤瑶懒得理会向安然，提起短刀欲在凤姐的尸体上割肉。
向安然的眼神突变，一把夺下凤瑶手中的短刀，愤怒地将短刀飞入了门框。
凤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向安然的双眼通红，全身抑不住的颤抖，突如其来的愤怒感将他冲击的面部全非，意识模糊。
“我真是太兴奋了！”向安然的诡异低语再次响起。
他右手如勾，伸向凤瑶，左手却是向身后抓去。
凤瑶被眼前的向安然吓的傻在原地，不敢动弹。
向安然一把掐住凤瑶的脖子，将其悬空拎起，凤瑶的四肢胡乱地挣扎着。
一道寒光闪过，鲜红的血液溅了凤瑶一脸，凤瑶突感身体一轻，整个人摔落在地。
向安然立在原地，他的左手搭在他的大腿之上，整只手掌被血液染红，一把匕首赫然穿透在他的大腿之上。
向安然喘着粗气，对着摔落在地的凤瑶露出一丝愧疚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意识险些又被情绪给控制了。
向安然抽出穿透大腿的匕首，血液快速溢出，就连自认为看惯了生死，习惯了伤痛的凤瑶也看地眼皮直跳。
向安然晃晃悠悠地走向门框，将短刀抽出，来到凤瑶的身边蹲下，道歉道:“阿瑶，对不起，我差点又失控了……这短刀还你。”
“如果以后我再出现这种失控的征兆，你一定要在我彻底失控之前，像我刚才那样唤醒我！”
凤瑶接过短刀，便将头扭向一边，噘着嘴，生着闷气。
“阿瑶，我对你们这里的习俗还比较陌生，很多事情我一时无法理解。你要知道，在我们那里，人死了是要入土为安的，这样逝去人的灵魂才能够得安宁。”
活了十八年，只有在初中那会短暂的交过一个朋友，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的父母给插手阻绝了。
所以，十八年间，除了与父母有过那越来越少的沟通之外，向安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心里与自己对话，以至于在现实中，他几乎没有什么语言沟通的能力，更别提是安慰和开导一个五岁的孩子。
当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只是以前的话说的太少而已。
见凤瑶仍然不理他，向安然尴尬的在地上画起了圆圈。
狭窄的房间里再次沉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凤瑶突然开口道:“大哥哥……”
仍在不知疲倦画圆圈的向安然神情一怔，连忙回应道:“哎！哎！阿瑶，我在的！”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向安然眼眸子一亮，欣喜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你不能吃你阿妈，对不对？我们应该将你阿妈埋入地下，让她的灵魂得到安宁。”
但是凤瑶接下来的话让向安然如淋冰雨，也让向安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将自己的亲人吃掉，而且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哥哥，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如果我将阿妈埋入地下，哪怕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埋下，那些人也会很快就能找到阿妈的埋葬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我阿妈尸体挖出，然后分食……”
“反正都要被吃，那么是让外人吃，还是留着自己吃，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