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玲从地上起来，扑打扑打膝盖上的灰尘，“好啊，好啊，李红袖，亏我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还特意来求你，结果最后被你摆了一道。”
李红袖：“？？”
张玲玲哼笑一声，“我知道你就是自己不想走，也看不得我回去过好日子，李红袖啊，我真是高估了人性。”
李红袖被气笑了。
她笑着摇摇头，“张玲玲，这是上级赋予我的权利，上级都不能随便给我作主，你还想做我的主？
是你自己先说话不好听的，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以前在女子高中的时候，你每天都向我抱怨你父母重男轻女，对你动辄打骂，你还说将来你有了本事，一定会离开那个家，一分钱的交往都不愿意往来。
怎么？现在要回家了，突然就感情深厚，母女情深了？张玲玲，别说这只是你的借口，就算是真的，我还会投给杨老师，慢走不送。”
这是撵人了？
张玲玲气冲斗牛，她目光在李红袖和暖宝脸上逡巡着，“李红袖，你狂什么啊，你现在住的，吃的，喝的，都吃从我张玲玲手里抢走的，你的男人本来是我的男人，你住的新房子，也该是我的，你抢走了我的一切，现在只是让你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你都不肯吗？”
小暖宝：“？？”
李红袖：“？？”
这人是疯魔了吧。
小暖宝奶生生的说道，“你要走，你的小宝宝怎么办？”
张玲玲说道，“我会给他们爹写信，让他们爹回来。”
暖宝歪了歪小脑袋。
她的意思是小宝宝以后没有了娘怎么办呀。
可是张玲玲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虎子娘，今天巧了，正正好赶上一起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拿着锄头的江老四从门外走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张玲玲刚才的话。
张玲玲心里咯噔一下。
“爹！”
小暖宝从灶房里钻出去，哒哒哒迈着短短的小腿腿，来到了江老四面前，张开两条短短肉肉的小胳膊，“爹，抱抱。”
江老四看看自己身上，“爹身上脏。”
体贴的小闺女笑的见牙不见眼，“暖宝不嫌弃。”
可是江老四嫌弃自己啊。
怕把自己小闺女干干净净的衣服弄脏了，就洗把手，夹着小闺女的腋窝，把暖宝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而后，江老四才目光清明的面对上张玲玲。
他嗤笑一声。
问道，“谁说当初我不娶我媳妇，就娶你的？”
张玲玲脸蛋一红，“我……当初大队长拿给我们照片看，你和虎子爹最穷，人家都不愿意要，就丢给了我和李红袖，我先选的你，要不是李红袖上山掉下了悬崖，现在和你结婚的是你，是我张玲玲，而不是李红袖！”
江老四忽然哈哈一笑，“你这么肯定，你选了我，我就得娶你？”
张玲玲和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男人，说什么嫁啊娶啊的，脸蛋更红了，“自然是这样，你们适龄青年送上照片，就是让知青挑的。”
江老四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李红袖满眼都是信任的看着自己的男人。
暖宝也趴在爹的头顶上，俨然是最最高的小宝宝，得意的紧。
江老四直言不讳的说道，“今天就一句话把事情说清楚，那年你们下乡从车上下来的是时候，我就中意我媳妇了，但是我家穷，我不敢想，后来听说你们几个知青要嫁人，我才送上了我的照片，我是专门为我媳妇送去的，如果当初是旁人选了，我也不会结婚，我认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红袖。”
闻言，李红袖又感动又幸福。
眼睛红彤彤像是家里喂养的几只兔子。
哭着笑，笑着哭。
张玲玲半晌没有回过神。
等反应过来，她眼泪汪汪的哽咽着问道，“那如果掉下悬崖的人是我，那我们……”
江老四立刻打断她。
说道，“那年头，人都吃不上，野兽更是饿绿了眼，底下的危险可想而知，为了救你，我犯不着不要命了，说实话，要是你掉下山崖，我不会跳下去找你。”
张玲玲：“……”
她好像听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四五年的男人啊。
她原本以为若是命运稍稍的垂怜她一点点，她就和江老四做夫妻了。
可是现在现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不是命运不垂怜，是男人无情啊。
她抱着女儿，哭哭笑笑的走出大门。
江老四驮着暖宝去关上门，还用门栓子别住了。
小暖宝一猜就知道爹和娘要说悄悄话了，让爹放她下来后，小姑娘哒哒哒跑去找秦西延了。
——
一个月后，回乡名额已经下来了。
是杨老师。
杨老师走的那天，万里无云。
她要先乘着牛二家的牛车去镇上，再乘坐镇上唯一的一趟汽车去县里，到了县里，才能买上火车票。
杨老师站在牛车旁边，小豆丁们整整齐齐的站在她面前。
暖宝是大家选出来的小代表，她走上前，对杨老师鞠了个躬，“杨老师，同学们都来送您啦，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的，你永远是我们心里最好的老师，这是我们一起送给您的，杨老师。”
小暖宝双手拿着一个本子，交给杨老师。
杨老师收下了。
她拍了拍暖宝的脑袋，看着所有的小豆丁们，“行了，老师走了，你们都回去上课吧，新老师很快就会来的，老师走了。”
说完，她慌忙转过身。
擦了擦眼泪。
坐在牛车上，用力的挥手，“同学们，再见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文化有出息的人，老师为你们骄傲。”
牛车慢慢离开了。
小豆丁们忍住不哭，跟在牛车后面，“老师，我们会给你写信的。”
杨老师挥挥手，“同学们，回去吧，回去吧，别送了。”
可孩子们执意追着牛车跑。
没有一个小豆丁哭，因为秦西延告诉他们，给杨老师最好的礼物，就是不让杨老师看到他们的眼泪。
一群小豆丁眼泪的威力，简直太大太大。
他们追着牛车跑了好远好远，一直到追不上。
暖宝才悄悄的擦了擦眼泪。
第一次，懂得了离别的意义。
可是人一辈子，注定除了重逢，就是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