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捂着自己的嘴，开始找牙。
这可了不得了，牙丢了可咋整啊。
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掉了牙，都要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放起来，等到自己百年以后，陪着自己一起进坟冢。
不然下辈子托生的时候，托生不全乎。
你要是少颗牙，阎王爷一生气，可能就让你下辈子少条腿，你说说，没有腿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杜老太年纪大，本就眼花，此刻恨不得趴在地上找。
她猫着腰，钻来钻去，大家躲开她，就要挤别人。
挤着挤着，竟是把大队长从人群里挤出去。
周胜利又气又急，还不发脾气，这不，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爬上墙头，坐在墙头上，“喂——听我说，谁再不听我说话，不听我指挥的，每家少一只小鸡崽。”
瞬间，安安静静，半分杂音都没有。
周胜利心里堪堪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威胁到了自身利益，才管用！
他继续出题，“下一个名字，张家宝，江建国，孙大明，李耀祖……”
写完以后，副队长收了纸，用事先熬好的浆糊糊，把五个人的考卷贴在了大队的墙上。
接下来就是村民们排队去看。
“胜利，俺们大字不识一个，你让俺们看啥嘞？”
“就是啊大队长，那些字，它认得我，那我也不认得它啊。”
“大队长，你整这些虚的干啥啊，你想让谁当就让谁当就是了。”
“对啊对啊。”
周胜利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给你们当家做主的机会，你们不要？你们这是顽固旧疾作祟，你们这是消极怠工。”
上纲上线起来，大家都害怕了。
有人说了，“不就是看看谁写的好看吗？咱们就当看年画，觉得过眼就是好看呗。”
其他人应和道，“是是是。”
大家伙还是挺有眼力见的，周胜利声音便放轻了，“对，像看年画一样，看着横平竖直，就是好字！”
这一轮，只有王家媳妇淘汰了。
李狗栓，她不会写，就画了一条狗，拴在了门上。
李耀祖也不会写，就画了一个坟堆子，坟堆子上画了几道光。
要不是之前她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写的还算工整，周胜利真的以为她是来捣乱的。
还剩下四个人。
周胜利宣布下一轮是快速记忆。
又有人问了，啥是快速记忆啊？
周胜利不厌其烦的解释说道，“春耕时候大家都忙，分秒必争，自然不能浪费任意一点时间，所以这就要求咱们的记分员，写字快，记得快，不浪费咱们的时间，接下来就难了，我快速的念出一段话，你们快速写，不要求全部写出来，对的最多的人，获胜！”
说着，周胜利从自己中山装的兜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是去公社开会做的记录。
他一本正经的念：“现如今，我们国家正处于发展阶段，我们的任务就是搞好生产促发展……”
念了足足一页纸。
王桂英和张秀香说，“我跟着念都念不出来，别说写了，他四婶真厉害。”
张秀香点点头，“认字还是有用的。”
王桂英赞同的点点头，“有老用了，你看他四婶，就能当记分员，咱们就得对着黄土地出力。”
说完，她忽然发现郑招娣不见了，“看见他二婶了吗？”
张秀香看了一眼郑招娣站过的位置，摇摇头，“刚刚不是还在这里？”
王桂英哎了一声，“不管她了。”
这一轮，村民们就做不了主了。
还是周胜利和主任两人一个字一个字抠着对出来的，是李红袖的正确率最高。
周胜利宣布了这个消息，“经过两轮的比赛，我宣布，明月村生产大队的新一任记分员，是李红袖同志！”
张玲玲朝着李红袖投过去羡慕的目光，但是也真心实意的说道，“恭喜。”
李红袖抿唇一笑，“谢谢。”
刚刚找到牙的杜老太听说她们家老四没被选上，当即就跳脚了。
一蹦三尺高。
“凭啥要选一个外人当记分员？我们家老四在公社念过初中，识文断字，哪里不如一个小娘们了？”
“杜老婶。”周胜利也是无奈，每个大队都有几个不讲理的，你咋说他们就是不听，你还得哄着他们，“这是根据选拔结果选的，是极其公正，公开的。”
“我不管那些事。”
杜老太撒泼本事向来是明月村无人能敌的，“胜利，凭啥她一个外人当咱们大队的记分员啊？”
坐在墙头上的江老四脸都黑了。
当下也不管是不是长辈了，“我江老四明媒正娶的媳妇，咋就是外人了？”
杜老太指着江老四，“不是明月村土生土长的，就是外人，外人当不得记分员。”
江老四嘲讽一笑，“你不也是嫁到明月村的，照你的说法，你也是外人了，既然是外人，明月村选记分员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桂英也是看不得自己家人受欺负，“对，咱们都是外人，你瞎咧咧啥呢？”
杜老太：“……”
没想到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周胜利板起脸，罕见的严肃，“来到咱们明月村生产大队，就是明月村生产大队的人，杜老婶，你刚刚说的话，是破坏组织团结，是煽动性言论，看在你年纪大又是初犯的份上，这次我就不上报公社了，再有下一次让我听见，我非得上报公社不可，到时候定你一个罪名，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杜老太这才知道害怕了。
缩了缩脖子，“谁……谁怕你啊。”
王桂英哈哈大笑，“不怕你躲什么啊？”
她不敢骂大队长，但是她敢骂王桂英啊。
杜老太骂骂咧咧，“你个糟老娘们，管你屁事，一张嘴跟腚眼子一样，巴巴，不说人话只吐粪……”
王桂英总不能当着大家伙骂回去，毕竟是晚辈，被人拿捏住了小辫子说她不尊老爱幼也不好。
骂也得没人的时候骂。
她只是笑笑，心里却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寻个什么由头和她打一仗。
李红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记分员。
然而，下学回来的小勇给暖宝带来了一个噩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