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这种学校有什么前途?”司马大嫂子的高声压了众人一头,“我看,不如及早退学!”
一句话把众人都搞愣了。
王婶明显不悦,呛了她一句:“我们这边都在教育他呢,你怎么反倒还拱火啊?”
司马大嫂子态度强横:“我说的不对吗?他这学校就是很次啊!”
王婶:“你别管学校好赖,难道差点的学校就一个好学生都不出了吗?那赖学校也有考上好大学的呀!这个还得看个人!”
“哎,快别说了,你说的那是极个别人!”司马大嫂子嗤之以鼻,“极个别,那是他吗?他是那块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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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块料?”王婶颇替姜承不忿。
司马大嫂子眼一斜,嘴一撇,“嘁”了一声:“学啥啥不行,打架第一名!”她那样子,似乎是又想起了姜家母子刚来到此地时,姜承对村里那些顽劣孩子的几场立威之战。
“上学还可能有个出路,不上学能干什么?现在找工作多难啊?没学历就只能卖力气了!”王婶提高音量辩驳。
“哎,你可算了吧啊!反正他上不上学,都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息!在学校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学校名额,还不如早点退学!哪怕是帮她妈打下手也挺好啊,你不是说她妈快发达了吗?”司马大嫂子句句带着不屑的白眼。
“你……”王婶被她找到话头堵截,气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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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大嫂子见一向以善辩著称的王婶被自己怼的说不出话,便乐的心花怒放,忍不住加大力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你刚才就是客气,他们这些乡下来的,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发达?嗨,要我说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他们最后真混不下去了,他不是还会打架吗?再练练,实在不行,去给夜场看场子也不少挣。”
面对她的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王婶脸都气白了,急辩道:“我什么时候想说这个了?!我看是你想说吧!”
边上的南宫大爷也看不过去了,冲着司马大嫂子就是一连串的责备:“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城里的,乡下的?咱们这原来不也是乡下吗?就前些年,我,还有你公婆,都还种地呢!还有,你怎么能撺掇着小孩子去打架呢?这像个大人说的话吗?还说什么看场子?我们都在这劝人向善呢,你倒好,劝人向恶!”
司马大嫂子一听就烦了,不服气地嚷:“我怎么就劝人向恶了,就你们那是好心,我不是好心吗?我这不是给他指条明路吗?”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戏了一句:“你那明路是挺明的,直通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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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们是看不起看场子的呀?实话告诉你们,人家比你们挣的多多了!”司马大嫂子一脸神气。
人群中立马有人呛声:“既然挣这么多,你怎么不让大伟去干这个?”
“我们家大伟能干这个?我们家大伟可是给老板开车的!”提到自己老公,司马大嫂子又瞬间对这个工作表现的不屑一顾,“我是说姜家小子,不是没啥别的能耐嘛,以后可以干这个。不过,如果你们有谁想干,我也可以跟我们家大伟说说,让他跟他老板一说,分分钟给你们安排。”
“哟,大伟现在混的这么好了?面子这么大?”人群中又有人说。
司马大嫂子像是没有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佯装谦虚,实则得意地说:“嗨——主要是他的老板厉害,这老板可是跟着韩猛混的,我们家大伟说了,这个韩猛,可是曾经在本市首富‘罩一城’——赵瑞东手底下做过事的。”
“都传这个赵瑞东如何如何厉害,是本市首富。可问谁,谁都说没见过,到现在,连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大伟家的,难不成你见过?”有人问。
司马大嫂子脸一红,“我什么身份,怎么会见过人家?我这都是听我们家大伟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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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听她说话听的直犯恶心,忍不住呵斥:“别扯那没用的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接着又转头对姜承说:“刚才众位街坊、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大哥大嫂的话你都听到了,除了极个别人,都是为你好,你当着众位街坊、长辈的面,表个态吧,以后到底要怎么做?”
司马大嫂子听她话中有刺直指自己,面露不悦,但又因对方没有指名道姓,故而也不愿对号入座,便强忍着没吭声,只愤愤地哼气。
姜承早就饿的眼冒金星,听的头昏脑胀了,此刻连话都不想说,还怎么表态?
不过即便他吃饱喝足,头脑清醒,也表不出什么高级的态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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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是个很简单的人,没有什么大志向,从来不想遥远的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容易满足,对生活从来没什么过高的要求。
刚才街坊邻里的劝导,他也并非全都能理解。
例如,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混出个人样”,他想大家不都是一副人样吗,他无法想象再混出个人样是什么样子,两副人样吗?
他更不理解为什么要成为人上人,他印象中被人驮着的都是残疾人,他不懂这种“人上人”的生活有什么值得追求的。
他认为的好生活,就是跟老妈过当下这种平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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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姜承经常跟人打架,但如果跟他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他其实不是一个爱打架的人,他打架这项技能的雏形也只是反抗。
姜承很小的时候就与父亲断了联系,在村里,家里若是没有男人,几乎不可避免地要受人欺负;又因他性格简单直接,不会讨好别人,故而很不合群。既缺亲又无友,还被人讨厌,自然从小最常体验的运动项目就是挨揍。
起初,小姜承连反抗都不擅长,更不要说与人打架了,在这项多人参与的运动项目里,他只负责扮演可以定期自我修复的沙包,还是那种在一众嘲笑声中捂着鼻青脸肿、落荒而逃的丧气沙包。
后来,在外婆家时发生的一件事,令他彻底变了一个人。
从那以后,他寒暑不辍地暗下苦功,既锤炼筋骨,又学习技能。从电视上、书报杂志上、偷玩的电脑手机上……一切能获取信息的渠道,学习各种强身健体的的训练,各种格斗流派的招式,看各种名家访谈,边学边练。
并且,自那天以后,无论他再面对何种欺负,无论对面有多少人,有多可怕,他都再无退缩,迎面而上,无论战至何种惨境,也不再会逃跑。
就因如此,开始时他着实没少吃大亏,但这种学习加实战的做法,使他的打架技能突飞猛进,不知不觉,他竟成了一个打架狂人,他的对手越来越少,乃至后来难逢敌手。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坊间悄然流传起一个不知谁赠予他的绰号——独行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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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姜承后来厉害到那种程度,也没有因此转而得欺负别人。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高尚,而是过去这么久,他打架时的念头仍是反抗,这在本质上与欺凌者的心态截然不同的。
事实上,姜承对于自己的厉害,也没有太多自知,对于坊间的绰号,以及别人的评价,他更是浑然不知。
他的内心,仍是一个反抗霸凌的简单小孩。
不知是否是因为打小就饱受欺凌,遍尝痛楚,他才会在小小年纪,就很能体谅老妈的苦累辛酸,也才会对平凡和睦的日子格外珍惜。
只是他不善言辞,更不善表达感情罢了。
所以,对于王婶让他表态的要求,他最后也只是“嘿嘿”一笑,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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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听到姜承如此表态,人都傻了!
她心说,大家伙费劲巴拉劝导了你半天,合着你还觉得你现在就挺好,意思是你还要继续跟人打架是吧?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再说了,就算你烂泥扶不上墙,好说歹说劝不动,仍要一意孤行,自甘堕落,但当着这么多街坊、长辈的面,你装也要装一下吧,你倒好,直接说这话,这不相当于拿大耳刮子抽在场诸位吗?
真就一点情面不讲?甚至一点尊老爱幼之心都没有了?
感到震惊的自然不只是王婶,在场众街坊们一个个无不唉声叹气、拍桌扼腕,看众人的面相是,个个心如刀绞,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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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众人实在无法忍受只长吁短叹,一个个又高声开腔,对准姜承,展开更为严厉的批评教育。
说是教育,实为责骂!
看那火爆的情形,若不是他们个个皆“知书达理、涵养非凡”,兴许早就动手,替盛美蓝下场教子了。
唯有司马大嫂子在一旁窃笑不语,因为她一开始就认定姜承烂泥扶不上墙,她自然乐的看到,刚才与她意见相左的人被狠狠打脸。
姜承则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又来一波,这波还这么大。
盛美蓝在后厨热火朝天的翻锅,她更是浑然不知,她的好大儿在前厅惹出多么热闹的场面。
虽然这次众人仍是不分先后、争相发言,但这次他们的观点却出奇的一致,即:姜承这样下去,迟早玩完,若及时悔悟,虽然以他的资质,出人头地是痴心妄想,但只要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还是能勉强混上一口饭吃的,但若仍然冥顽不化、怙恶不悛,轻则牢房安家,重则曝尸街头。
而就在店里的场面进行到白热化时,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停在了店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