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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端华、载龄三个人死,还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当然,历史上肃顺和端华也死了,死于辛酉政变。
但情形有些不一样,那是因为反对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而死。
在天下人眼中,两宫太后毕竟是君。
而这一次,是直接死于苏曳之手。
更直接地说,是因为阻挡了苏曳的新政之路而死。
这就让顶级的八旗勋贵人人自危了,完全是兔死狐悲。
慈安太后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虽然肃顺和端华是她的亲舅舅,但一直以来其实关系谈不上亲密。
但这和历史上还不一样。
历史端华和肃顺孩视两宫太后,屡次对抗,甚至压制两宫太后。
而在这个世界,为了对抗苏曳,端华和肃顺大多数还是拥护慈安太后的,奉他为主。
所以,当二人死讯传来之后,慈安太后还是陷入了恍惚之中。
明日,就是祭祖大典了。
主持者,依旧是惠亲王绵愉。
他如今身体不算太好了,所以有些事情心态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伴随着苏曳在战场的节节胜利,他陷入了某种惶恐之中。
作为皇族中的长者,皇上的叔祖,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祖宗的江山社稷。
一直以来,对于很多事务,他都是能躲就躲,能缩就缩。
动不动,就是关闭王府大门。
如今身体不好,反而少了几许畏惧感,多了几分责任感。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苏曳是不是董卓,是不是曹操,会不会篡夺大清的江山。
如果是的话。
那他作为皇族的长者,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阻止这一切。
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务虚的。具体该怎么阻止,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祭祖大典上,逼迫苏曳立誓。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着八旗王公,当着两宫太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我绵愉作为皇族长者问你,你未来会不会篡位?
苏曳肯定说不会。
那你就立誓。
当着所有人,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伱苏曳绝对不会篡位。
一直以来,苏曳都表现出了绝对的权威性。
只要说出去的话,就一定会办到。
如果你不愿意立誓,那你的狼子野心就昭然若揭,大家就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如果你愿意立誓,那就一定要遵守。
破誓的话,那你就成为了司马懿,彻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这已经是绵愉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这样做。
大不了,就是血溅当场。
他绵愉一定能够名垂青史。
但是,肃顺、端华、载龄之死,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慑。
尤其他是现场观刑的,一个首辅,一个铁帽子王,说杀就杀了。
观刑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家中,一动不动。
显然是在做最后的抉择,明天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做。
而且这个计划,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哪怕是福晋和儿子也没有说过。
可以说,之前他是非常坚决的。
甚至连如何死,一头撞死在大柱上的画面都想好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半个多时辰后,他离开王府,递牌子进宫求见两宫太后。
而且点名了是两宫太后。
这个时候,叶赫那拉氏非常小心,真的不愿意见任何人。
但绵愉说事关重大,是关系到苏曳的。
于是,她不得不穿着宽松的衣衫,和慈安太后一起,在三希堂召见了绵愉。
慈安神情恍惚,没有言语。
叶赫那拉氏道:“怎么了?”
绵愉道:“太后,明日的祭祖大典之后,是不是就要正式封赏苏曳了?”
叶赫那拉氏道:“对。”
绵愉道:“剿灭发逆,功劳太大,肯定要大大封赏。奉恩镇国公再往上,就是贝子,贝勒了。”
叶赫那拉氏道:“嗯,怎么了?”
绵愉道:“可是,非爱新觉罗,不能册封贝子、贝勒啊。”
叶赫那拉氏顿时皱眉,想绵愉话中的深意。
倒是旁边的慈安太后道:“非爱新觉罗,还不能封镇国公,苏曳不照样封了吗?而且福康安也是活着的时候封了贝子。”
绵愉道:“苏曳和福康安情形不一样,他毕竟是红带子觉罗。”
慈安太后道:“你想说什么?”
绵愉道:“所以,是不是要把苏曳抬入宗室?直接改姓爱新觉罗。”
慈安太后道:“这个时候,折腾这事…”
接着,她望向了旁边的叶赫那拉氏,对方反而陷入了沉吟。
恍惚的她,立刻清醒了许多,开始思考这背后的深意。
绵愉是真的想要让苏曳成为宗室吗?改姓爱新觉罗吗?
不,当然不是。
只是一个试探。
你苏曳有没有狼子野心?
如果你想要篡位的话,那么改姓爱新觉罗是名正言顺的。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
足足好一会儿,叶赫那拉氏道:“你可以提那么一口,看他是否答应。”
顿时间,绵愉立刻明白了西太后的立场。
虽然她和苏曳是政治盟友,但也绝对是有底线的,毕竟他的亲儿子就是皇帝。
绵愉道:“奴才遵旨!”
次日!
祭祖大典照常进行。
京城所有文武百官,所有八旗王公,全部到场。
此时,午门外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但是无数人穿过的时候,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就感觉肃顺、端华、载龄三人的冤魂就盘旋在上空。
太庙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黑黑压压,都是王公大臣。
恢宏的祭祖大典,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发逆之乱,几乎算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大的叛乱之一,仅次于三藩之乱。
造成的损失和动荡,甚至还要超过三藩之乱。
如今,洪杨之乱终于彻底平息了。
当然要来告慰先帝,告慰列祖列宗。
主持者惠亲王绵愉,依旧念着祭祖之文。
洋洋洒洒几千字。
浩然正气,煌煌之言。
述说着八旗开业之艰辛,大清之辉煌。
先帝之不易,两宫太后之仁慈,小皇帝之聪慧果敢。
最后描述苏曳功劳之大。
整整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全部念完了。
而后,就该进入下一个议程了。
而这个时候,绵愉忽然表情一肃,往前跨出一步,大声高呼道:“苏曳何在?”
苏曳出列!
顿时,两宫太后,小皇帝,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望向了苏曳。
惠亲王内心不断高呼,说出来,说出来。
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这里,无数英烈忠魂在这里,苏曳不敢怎么样的。
无数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怎么样的。
就直接问他,霍光伊尹,算不算忠臣?
你苏曳有朝一日,会不会篡夺大位?
如果不会的话,那你就立誓,生生世世做大清的忠臣。
当然,苏曳如此功臣,被人这样逼问,那逼问之人肯定不能善了。
直接一头撞死,是最好的选择。
一定能名留青史。
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我绵愉应该这样做。
绵愉一遍又一遍为自己打气,一遍又一遍激励自己,甚至望向了不远处的柱子。
如何撞死的角度,都已经思考过了。
而苏曳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绵愉大声高呼道:“苏曳,你立下如此大的功绩,如今又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作为大宗正问你一个问你,你可以愿意抬入宗室吗?改姓爱新觉罗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这…这又是哪一出?
喊出之后,绵愉不知道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是内心痛骂自己的无能。
他终究还是不敢当众问苏曳,更不敢让他立誓永远做大清的忠臣。
但是在所有人看来,这个画面就已经很刺激了。
顿时,两宫太后和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盯着苏曳,等着他的回答。
苏曳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道:“不用了。”
叶赫那拉氏道:“苏曳,旁人不行。但你不一样,你立下了如此大功,而且本身也是觉罗氏,所以抬入皇族宗室,列祖列宗也是会同意的。”
苏曳道:“谢太后隆恩,但这个规矩,还是不破为好。”
然后,苏曳没有再进行拉扯,直接退了回去。
接下来,祭祖大典继续。
小皇帝出场。
按照流程,一丝不苟地完成。
整整几个时辰后,祭祖大典方才结束。
最最重要的一个流程,就算是结束了。
而明日的大朝会,才是重头戏。
因为,要对苏曳进行封赏了。
次日,大朝会。
“拟旨,册封田雨公为总理衙门大臣。”
两宫太后,直接开门见山。
上一次肃顺等人逼宫,要解除苏曳总理大臣之职,要解散总理衙门。
桂良和花沙纳承受不了压力,辞去了总理衙门的所有职务。
军机大臣文祥抗住了,所以总理衙门才没有解散。
如今,总理衙门肯定要增补。
田雨公在福建教案一事上,曾经赢了洋人,为国争光,所以正式加入了总理衙门。
而后,叶赫那拉氏道:“端华死了,议政大臣就空出来一位,要不要增补啊?”
苏曳道:“臣举荐僧格林沁,增补议政大臣。”
顿时间,僧格林沁微微一愕,全场也哗然。
一直以来,僧格林沁虽然位高权重,但基本上做的都是武将。
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军机大臣,他都没有做过的,也就是做了御前大臣。
慈安太后道:“议政大臣里面有满人,有汉人,多一个蒙古人,挺好的。”
有些人心中白了一眼,太后娘娘,倒也不必说的如此明白。
叶赫那拉氏道:“僧格林沁,你可愿意?”
僧格林沁叩首道:“奴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接着,议政大臣兼军机大臣焦佑瀛道:“启禀太后,臣精力不济,恐难兼任军机大臣和议政大臣之职,请辞军机大臣差使,请太后恩准。”
叶赫那拉氏道:“能者多劳嘛。”
焦佑瀛道:“请太后恩准。”
叶赫那拉氏道:“那我们姐妹也不好强迫你,就照准吧。”
焦佑瀛道:“臣谢太后隆恩。”
叶赫那拉氏道:“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军机大臣空出一个位置来了,可有举荐啊?”
军机大臣没有定数,多一个,少一个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焦佑瀛请辞,就是给别人腾位置的。
田雨公出列道:“臣举荐都察院左都御史崇恩。”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道:“崇恩是宗室长者,德高望重,倒也合适。”
“拟旨,着崇恩进入军机处办差。”
崇恩出列,叩首道:“臣谢太后隆恩。”
所有人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苏曳一党,可是整整有三个军机大臣了。
而且,未来成立洋务衙门,沈葆桢就是洋务大臣,也会预定一个军机大臣。
如此一来,就是四个军机大臣了。
然后,朝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因为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叶赫那拉氏道:“苏曳这一战,彻底平息了洪杨之乱,收复了南京,而且还彻底剿灭了捻匪,这是百年来少有之大功,应该如何封赏?”
全场静寂。
叶赫那拉氏道:“绵愉,你这个大宗正怎么说?”
惠亲王绵愉出列道:“按照先例,福康安立下大功,高宗皇帝册封其为贝子。苏曳之功,超过福康安,所以册封为多罗贝勒,较为恰当。”
说到高宗皇帝的时候,绵愉还是稍稍顿了顿。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高宗可不是啥好庙号。
自从赵构成为了宋高宗后,这个庙号就算是臭。
嘉庆皇帝受气几十年,等乾隆驾崩后,就给了一个高宗庙号。
所有人依旧沉寂。
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当时给苏曳册封镇国公,就是帮他打破某个界限。
如今册封多罗贝勒,也恰如其分。
而且大家预想中的也是多罗贝勒。
但是,怡亲王载垣忽然出列道:“启禀太后,奴才有事要禀。”
叶赫那拉氏道:“你说。”
载垣道:“当时先帝曾经说过,谁要是灭了洪杨之乱,他不吝封王之赏。”
这话一出,全场再一次哗然。
怡亲王,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出卖了肃顺和端华还不够,竟然还要如此跪舔?
没错,先帝确实说过这话,但是很快又收回了。
当时群臣都反对,因为当时看来能够灭掉洪杨之乱的,很有可能是曾国藩。
难道要给汉人封王吗?
苏曳作为红带子,奉为多罗贝勒,已经非常夸张了。
现在竟然还要封王?
叶赫那拉氏道:“绵愉,你觉得如何?”
压力顿时来到绵愉这边。
足足好一会儿,惠亲王绵愉道:“奴才,觉得有些过了。”
叶赫那拉氏又问道:“奕,你觉得呢?”
恭亲王奕道:“苏曳功劳卓著,确实应该大大封赏,但该留有余地。”
叶赫那拉氏道:“奕誴,奕譞你们觉得呢?”
这,这是要让每一个顶级勋贵都表态吗?
奕誴和奕譞,都是咸丰帝的亲弟弟。
惇亲王奕誴直接了当道:“回太后话,臣弟觉得太过了。”
醇亲王奕譞也出列道:“奴才也觉得,应该留有余地。”
整个大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足足好一会儿,叶赫那拉氏道:“平息洪杨之乱功劳太大,非重赏不能平人心。”
“先帝既然说过这话,那就按照先帝的来。”
“拟旨,册封苏曳为多罗懿郡王!”
懿郡王?
苏曳上前行礼道:“臣,谢太后隆恩,谢皇上隆恩。”
而这个时候,小皇帝仿佛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接着,叶赫那拉氏道:“拟旨,册封苏曳为文华殿大学士。”
苏曳再一次行礼道:“臣,谢主隆恩。”
按说,苏曳封了郡王,应该门庭若市的。
不过,前来道贺的客人,依旧只有他派系的几个要员。
当天晚上,苏曳摆了一个小小的晚宴。
他父母妻儿,皆是不在。
所以,这个宴会也基本上都是自己人。
结果,还是来了几个重量级的客人。
军机大臣,总理外事衙门大臣文祥。
上一次,肃顺等人逼迫他辞职,他最终抗住了压力,没有辞职。
如此一来,他也就被人视为了苏曳的党羽。
所以这次晚宴,他到场。
接下来,便是怡亲王载垣。
陆军大臣,荣禄。
最后来了一个大人物,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议政大臣,陆军大臣,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
而剩下来的恭亲王奕,醇亲王奕翾则是送来礼物。
至于惇亲王奕誴,则是人也没有来,礼物也没有来。
不过,这一场宴会,总算是尽欢而散的。
整个京城依旧陷入某种意义的震荡。
所有人都在想,苏曳应该是册封多罗贝勒,没有想到直接封了郡王。
而且,还加封了文华殿大学士。
如此一来,他身上有多少衔了?
议政大臣,总理外事大臣,陆军大臣,文华殿大学士。
之前议政堂里面,奕是首席议政大臣。
而如今这个架势,苏曳起码也是并驾齐驱了。
不过,整个京城的动荡远不止于此。
次日朝会上。
所有人都等着苏曳再一次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一石惊起千层浪的不是苏曳,反而是圣母皇太后。
今日,她目露悲色道:“昨夜,先帝托梦于本宫,说平息了洪杨之乱,他心甚慰,对列祖列宗也有了一个交代。按说也应该心安,但不知道为何,他依旧无法安宁,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无数的流血,无数的哀嚎。”
“这又是为何呢?”
荣禄出列道:“启禀太后,先帝仁慈,洪杨之乱死了太多人,平息之后,他依旧圣心难安。”
叶赫那拉氏道:“竟然是如此啊。”
接着,她忽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潭拓寺礼佛半年,祭奠万千生灵。”
这话一出,许多人出列道:“万万不可啊。”
“国事一日都离不开太后啊。”
“请一些大和尚来做做法事,也就是了。”
“或者,派遣一个王公大臣代为礼佛便可。”
所有王公大臣,纷纷出面劝阻。
然而叶赫那拉氏却非常坚决道:“本宫礼佛之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然后,她缓缓道:“本宫离开这半年,朝廷政事就交给你们了。”
“奕,苏曳。”
二人出列。
叶赫那拉氏道:“朝廷这万钧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苏曳道:“臣遵旨。”
奕道:“奴才遵旨!”
散朝之后,苏曳前往长春宫。
叶赫那拉氏依偎在苏曳怀中,道:“你看看,那么多人反对,但本宫依旧给了封了王爵,你以后可不能没有良心。”
接下来,叶赫那拉氏说了很多话。
苏曳都能听出来,这是不安。
对于远离权力中心的不安。
这一年多来,她都在权力中心,因为要分娩,不得不离开,顿时失去了安全感。
“都怪你,都怪你!”
“每一次让你弄外面,你非要弄在里面。”
“现在还要让我离开皇宫,去给你生孩子。”
“你,你又干嘛?你手干净不干净。”
苏曳道:“刚刚洗过啊。”
接着,将手指放在面前道:“你看看,跟油一样了。”
接着,苏曳道:“我来侍候太后如何?”
叶赫那拉氏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这一离开足足半年,不由得缓缓张开。
接下来,光口舌之争仿佛不够了。
叶赫那拉氏忍不住道:“你,你还是来吧。”
次日,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在小皇帝的带领下,恭送西太后离开皇宫,前往潭拓寺礼佛。
所有人猛然发现。
接下来半年时间,就只有一个太后垂帘听政了啊。
而且也苏赫和奕一并领衔政事堂了。
这…这又要进入新时代了。
但这个新时代,确实让人心有馀悸啊。
上一次苏曳进入中枢,推出的新政就是裁撤八旗军,编练帝国新式陆军。
结果,就是天下动荡。
差一点就引发了朝廷中枢的分裂。
最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打了半年大仗。
这一项军事改革,总算是推行下去了。
接下来,苏曳又会烧一把什么火?
真正的天下瞩目。
朝会上。
垂帘听政的只有慈安太后一个人,她顿时显得有些不安。
这还是头一着啊。
“臣有本!”苏曳出列。
所有人一震,耳朵猛地竖起。
终于要来了吗?
慈安太后道:“奏来。”
苏曳道:“洪杨之乱已经平息,天下之事百废待兴。”
“臣有几项举措,请太后定夺。”
“第一项,继续军事改革,将地方十余万八旗军全部裁撤,编练六个师的新建帝国陆军。”
换成以前,光这一条就会引发轩然大波。
但是现在,大家都认了。
因为苏曳是靠军事斗争,靠无数生命的代价,推动这项军事改革的。
几十名反对者的人头,刚刚落地不久。
接下来,苏曳详细地上奏兵源构成,军费来源等等。
洋洋洒洒上千字。
慈安太后听完之后,缓缓道:“众卿,可有什么别的意见?”
全场沉默。
有意见的都被杀了。
慈安太后道:“如果没有什么意见,那这一条就过了。”
“陆军部,这桩差事就交给你们了。”
僧格林沁,荣禄,左宗棠等人出列。
“奴才遵旨。”
“臣遵旨!”
接着,苏曳道:“臣的第二项举措,就是想要成立招商局。”
慈安太后道:“这又是个什么议程?”
苏曳道:“九江经济实验区珠玉在前,如今洪杨之乱已经平息,捻匪之乱也平定,全面开场洋务运动的时机,已经成熟,这是既定的国策。”
慈安太后点头道:“对,你接着说。”
苏曳道:“接下来,要成立洋务衙门,未来这将是最最重要的一个衙门。”
“但是搞洋务,全部依靠国库是不行的,没有那么多钱。”
“把这个权限交给地方督抚也是不行,那样权力分散。”
“所以要想一个办法,洋务之权掌握于朝廷中枢,但又要激发民间商贾是积极性。”
“于是,臣想要成立招商局,大力引入民间资本,入股接下来的相关产业。”
所有人明白了,就是洋务运动要大搞特搞,接下来要有很多大项目,国库的钱不够,而且也不想让洋人占太多的股份,所以就引民间商人入股。
苏曳这真是无奈之举。
全部交给官办,鬼知道会腐败成什么样子。
他的班子,可以保证九江经济实验区的廉洁性。
但是接下来全面开展洋务运动,可能是几倍的九江经济实验区了。
不知道会有多少工厂,多少产业,他的人远远不够。
而且,想要杜绝腐败,就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那就是引入外部资本,互相监督。
洋人资本,民间资本,国家资本,三位一体。
当然,这也会有问题,甚至未来保不齐会有大问题。
但是,先搞了再说吧。
已经有很多例子证明,这大概是一开始最稳妥的办法。
等到稍稍成规模之后,将一些核心产业,掌握在手中。
比如未来的电力,能源,武器军工等等,要完全自主掌握。
但是现在,起码先要把很多产业培养出来,很多人才也培养出来。
否则,哪有未来?
慈安太后道:“所谓招商局,就是想民间募资是吗?”
苏曳道:“是的。”
慈安太后道:“你想要募资多少钱?”
这话一问,慈安太后也知道说错话了,这应该私下问的,不能公开问。
一旦问了,那苏曳就要报出一个数字。
如果完不成的话,那就会丢大人的。
苏曳道:“大概五千万两。”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么多?
这天大之手笔啊。
恭亲王奕忍不住道:“苏相,请问是未来洋务运动投入总额五千万两,还是要向民间募资五千万两?”
苏曳道:“是向民间募资五千万两?”
这…这也太多了。
接下来,苏曳上马的项目会非常多。
光大型项目,就足足有十几个。
从九江到上海,再到天津,再到京城的电报线。
两个大型煤矿,三个大型铁矿、铜矿。
两个大型码头,两个造船厂。
轮船局,铁路,还有几个工厂。
当然,这些项目需要分好几年完成。
而这个招商局,苏曳想要留给李鸿章一个机会,给他一席之地。
而且这一次募资的核心,应该还是江浙财团,算是湘军的地盘。
另外,这也是裁撤湘军留下伏笔。
慈安太后道:“嗯,这第二项是大事,众卿可有反对的吗?”
所有人无声。
向民间要钱嘛,本来就很难,但朝廷难道还会怕钱吗?
当然无人反对。
苏曳接着道:“第三项,臣想要彻底禁绝鸦片。”
这话一出,朝堂又一次剧烈动荡。
因为,这句话就会引起记忆深处的恐惧。
上一次说要禁绝鸦片,结果洋人就打进来了,整个大清的江山被踩到了脚底下。
甚至间接导致了先帝的驾崩。
你苏曳还敢提禁绝鸦片?
苏曳继续道:“臣打算分两步走。”
“第一步,彻底封杀国内鸦片种植,除了医疗,可以批准极少数的鸦片田之外。剩下所有人,不管是官还是民,所有鸦片田,全部要进行摧毁。”
“一年之内,再敢种植鸦片超过一亩者,杀!”
“两年之内,关闭国内一切鸦片场馆。”
“第二步,五年之内彻底杜绝所有鸦片进口,杜绝国内所有的鸦片贸易。”
慈安太后道:“禁绝鸦片当然是好事,但是洋人那边…”
苏曳道:“洋人那边,就交给臣和总理外事衙门。”
慈安太后道:“这件事情,哀家原则上同意。”
苏曳道:“第四项…”
慈安太后忽然打断道:“苏曳,本宫稍稍有些不舒服,今儿就到这里吧。”
苏曳道:“遵旨!”
而后,散朝。
慈安太后回到钟粹宫后,立刻召见苏曳。
“苏曳,不是本宫阻挠你,而是这三件大事,已经完全足够了。”
“寻常人,办一件大事,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能臣了。”
“你现在一下子推出了三项大事。”
“若在几年之内能够完成,你已经是本朝第一能臣了,所以接下来的缓一缓,缓一缓好吗?”
苏曳内心一叹息。
眼前这个小太后果然退缩了。
第四项,旗务改革,甚至都不敢让他说出口。
“苏曳,你这个招商局,打算让谁进来?”太后努力想要叉开第四项旗务改革的话题。
苏曳道:“臣领衔这个招商局,并且让李鸿章和沈葆桢入内。”
慈安太后道:“那将来的洋务衙门,也会有李鸿章和沈葆桢对吗?”
苏曳道:“对的。”
慈安太后道:“现在李鸿章是江苏巡抚,他进入招商局,你打算让谁做这个江苏巡抚?”
苏曳道:“安徽布政使马新贻。”
慈安太后缓缓道:“本宫是女人,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可以知道一点,接下来想要搞洋务运动,重点是不是在南方城市,顶多再加一个天津?”
苏曳道:“是的。”
慈安太后道:“那就是湘军的地盘了?”
苏曳道:“聪明无过于太后。”
慈安太后道:“也就是说,想要大搞洋务运动之前,也要先解决湘军问题。至少南方几省,朝廷要拿回来。”
如今湘军盘踞的几个省份,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半割据状态。
湘军拥有财权,军权,治权。
慈安太后道:“你这个招商局,其实算是要拉湘军入伙做生意?”
苏曳道:“算这么回事。”
慈安太后道:“那曾国藩呢?”
苏曳道:“我不太能原谅他。”
慈安太后道:“如果朝廷拿掉李鸿章的江苏巡抚,会不会刺激到湘军?”
苏曳道:“大概会。”
慈安太后道:“如果顺利拿掉李鸿章,你接下来会拿掉曾国藩吗?”
苏曳道:“会,我会让曾国藩到直隶做总督。”
慈安太后道:“那两江总督呢?”
苏曳道:“袁甲三。”
慈安太后用手揉了揉额头,忍不住剐了苏曳一眼道:“你倒是会安排自己人,什么要害位置都安插你自己心腹了。”
还真是奇怪,按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指责了,如果从咸丰皇帝口中说出来,就不得了。
但是从眼前这个小太后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
慈安太后道:“本宫就是怕刺激那些湘军太狠,这群骄兵悍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他们做出什么来,到未必不是好事。”
“你又要打仗啊,天天就知道打打打。”慈安太后道:“好不容易安生下来,又要打仗嘛?烦也烦死了。”
小太后,小心你的口气。
这不像是君臣的口气。
接着,慈安太后道:“苏曳,哀家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苏曳道:“太后请说。”
慈安太后道:“你也知道,我们对你的封爵是不合规矩的,超擢太多了。其实很多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很不满意。”
苏曳道:“臣知道,所以那天晚宴,去臣府上庆贺之人,寥寥无几。”
“而且众多王公大臣,满朝文武,皆喊我苏相,而不是喊我爵位。”
“也就是说,他们不认可臣的这个王爵。”
慈安太后道:“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个时候咱们哄着这些王公大臣,八旗勋贵成不成?”
“所以,所以这个旗务改革,就先不提了好不好?”
“你已经提出了三个新政了,完全足够了。”
“一旦提出要旗务改革,那只怕是天崩地裂啊,哀家一想就害怕得很。这一项政策一出来,肯定比裁撤八旗还要动荡。”
军事改革,谁碰谁死。
旗务改革,也是谁碰谁死。
但是,军事改革苏曳就是去做了,而且大大推行。
而这个旗务改革,影响几百万人的利益和饭碗,当然更难。
苏曳道:“太后娘娘不支持旗务改革吗?”
慈安太后道:“哀家当然也知道旗务改革的好处,但是我们先把这三项新政做好了,再推行旗务改革嘛。”
苏曳道:“太后娘娘可知道,旗务改革和洋务运动,可能是相辅相成的。一旦这三项新政成功了,国库充盈之后,旗务改革的机会就永远失去了。”
慈安太后道:“如果国库充盈了,那…那也不在乎养旗人的这些银子了哈。大不了到时候,每年开革一部分出旗嘛,这样阻力就小得多了。”
苏曳道:“这样治标不治本。”
慈安太后道:“反正,哀家就是害怕,怕到时候又是天下动荡,哀家就想要过安生日子。”
接着,慈安太后走到苏曳的面前道:“今天本宫说身体不舒服,阻止你说出旗务改革四个字。那哀家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一项本宫就是不会通过,你提出来也是白提。”
“哼,大不了你就把本宫给害了,让你那个相好的独自垂帘听政,让她给你通过旗务改革吧。”
“反正本宫这里,你是休想。”
苏曳无奈道:“太后,当时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还说让肃顺和端华进入旗务改革衙门的。”
慈安太后道:“当时本宫一心想着救这两个舅舅,没有深思熟虑。现在想的清楚了,觉得害怕,不敢推行,行不行?”
接着,她继续扶着额头道:“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这个太后出尔反尔。反正我是个女流之辈,出尔反尔也没什么。”
苏曳顿时无语。
眼前这个美貌小太后在这里刷无赖,他有什么法子。
“好了,本宫有些不舒服,你退了吧。”慈安太后挥手道。
苏曳道:“臣告退。”
然后,苏曳走了出去。
而慈安太后往回走,走到半途,她忽然身体一摇晃。
“苏曳,我忽然之间,很不舒服!”
然后,她整个娇躯就要支撑不住,直接倒地。
苏曳一把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注:终于写完了,有些难写的。
恩公,您有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