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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亲王望着巴厦礼良久,直接把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巴厦礼,你对于苏曳的事业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了。”
巴厦礼微微一愕。
是这样吗?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的。
他虽然是英国人,但是在少年时期因为贫困潦倒就来香港投靠亲人。可以这么说他最关键的成长生涯都是在中国。固然他现在是英国的爵士,英国的官员。
但是,他的事业又在中国。
不管是九江经济实验区,还是苏曳的其他事业,他仿佛都投入太多的情感了。
阿尔伯特亲王道:“你可知道苏曳为何坚持要固守长江极其内河航道权吗?”
巴厦礼道:“因为这是他长期以来的政治主张,他的南方七省联盟成立核心根基就是保护长江航道,如果保不住长江航道,他就无法向清国的臣民交代。”
阿尔伯特亲王道:“不,不仅仅如此。他这是在考虑以后。”
“以后?”巴厦礼道:“什么意思?”
阿尔伯特亲王道:“苏曳之前为何把经济试验区放在九江,而不是上海,或者杭州?”
巴厦礼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清国没有海军,关键时刻,保护不了这些经济区。”
“对。”阿尔伯特亲王道:“但是,他又想要享受水运的便利性,所以退而求其次把经济实验区放在了九江。”
“他愿意分享九江经济实验区的巨大利益,但却要掌握主动权。而一旦开放了长江航道,关键时刻我们的海军随时可以杀入长江,对他的产业进行封锁,甚至是打击。”
“九江经济试验区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会陆续开放长江沿岸的城市,不断发展各种工业。”阿尔伯特亲王道:“等到他觉得自己的海军已经到了一定级别后,他也会开始大力发展沿海城市。”
“所以站在苏曳的角度,是绝对不可能让出长江航道权的。”
巴厦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道:“现在,美,法,俄三国已经迫不及待要杀入长江航道。而苏曳是显然不会妥协的,难道真的要爆发战争吗?”
阿尔伯特亲王道:“我看过你写给我的信,完整地描述了他进入中枢的全过程。他拥有无比坚定的意志,但是骨子里面又有强烈的冒险主义者因素。比如他用飞艇去承德行宫抢走了太后和小皇帝。虽然发生事故的概率很低,虽然太后和小皇帝被不小心射杀的概率很低,但是你觉得有这个概率吗?”
巴厦礼道:“有的。”
阿尔伯特亲王道:“那我们现在假设,当时太后和小皇帝发生了意外,他会怎么办?”
巴厦礼想了一会儿道:“他立刻率军回到九江,去做最坏的打算,用最暴力的手段,一点点夺取整个清国。”
阿尔伯特亲王道:“那样的话,清国注定瞬间陷入四分五裂,而我们西方诸国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进入中国,扶持各路军阀。那样整个中国就会陷入最动乱的十几年,苏曳需要用最艰难最彻底的方式,一点点收复整個国家。”
“但是,当他做出用飞艇抢走太后和小皇帝那一刻,他在做出冒险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巴厦礼道:“那按照亲王您的推断,我们诸国坚决要杀入长江,他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阿尔伯特亲王道:“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最坏的打算,巴厦礼想一想,都拼命摇头。
那样的话,刚刚收获胜利果实的九江经济实验区就直接断送了。
当然,是英方的利益断送了。
苏曳依旧会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整个经济区,只不过会失去大部分的海外市场。
阿尔伯特亲王道:“他有说过,一定要保卫长江航道,甚至不惜用战争的手段吗?”
巴厦礼道:“从来没有,他没有发出半句战争威胁,只是一再强调和平,合作。”
“只不过,如果一旦在长江爆发战争,那他在中枢的位置就摇摇欲坠了。”
阿尔伯特亲王道:“不,现在他和清国的中枢非常和谐,那是因为这样最符合他和清国的利益。而一旦在长江爆发战争,他就会采取高压政策,逼迫整个清廷团结在他的身边,然后专心致志准备战争,直到名义上打赢这一战。”
巴厦礼道:“那样整个清国的发展,至少延后二十年。”
阿尔伯特亲王道:“是的,这对于苏曳来说,完全是最坏的结果。他在拼命阻止这个最坏结果的发生,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他…可能也会接受。”
巴厦礼道:“那我们两国刚刚开始的蜜月期,就直接葬送了,所有发展的局面,全部葬送了。”
阿尔伯特亲王道:“是的。”
巴厦礼道:“所以,他某种意义上算是在胁迫我们大英帝国吗?”
“他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这个打算。”阿尔伯特亲王道:“但是,他画了一条底线。”
巴厦礼沉默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阿尔伯特亲王道:“你觉得苏曳这个人的战略路线定力如何?”
巴厦礼道:“非常非常之坚定,一旦定下了路线,几乎是不会更改的。”
阿尔伯特亲王道:“对,这也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说对于他而言,结盟大英帝国,依靠大英帝国的霸权体系,进入世界主要秩序,是一个坚定而又长期的战略路线。只要他在位,很长时间都不会更改。”
“这个战略延续性,对于大英帝国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巴厦礼忽然道:“亲王殿下,您是不是觉得苏曳作为一个大国的领袖,是不是太过于英明了?未来会对大英帝国产生巨大的威胁?”
阿尔伯特亲王想了好一会儿道:“或许未来中国确实成为大英帝国的霸权威胁,但那也是非常遥远的未来,我们眼下有更大的敌人和竞争者。”
“可以肯定的是,按照苏曳的长期规划,如果成功的话。确实可以直接帮助我们消灭俄国这个巨大威胁,可以间接帮助我们按下美国这个秩序挑战者。”
巴厦礼道:“所以归根结底,扶持清国对于大英帝国而言,还是利大于弊是吗?”
阿尔伯特亲王道:“是的。”
巴厦礼道:“所以,我们要对清国进行控制型发展,对吗?”
阿尔伯特亲王道:“对。”
接着,他自嘲一笑道:“不过,这位苏曳公爵仿佛比我们自己更加清楚地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主动地交出了很多利益。”
“所以,他是一个大方的统治者,也是一个固执难缠的政治对手。”
巴厦礼道:“那我们是否要答应他的要求?”
阿尔伯特亲王道:“直接放弃长江航道行使权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可以签订补充协议,延迟五年进入长江航道。”
巴厦礼爵士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这个结果苏曳是否会满意。
“他会满意的。”阿尔伯特亲王道:“其实,这个才是他的底线。”
巴厦礼爵士道:“法兰西肯定会跟随我们的外交政策,但是美国和俄国如果坚持要进入长江航道呢?”
阿尔伯特亲王道:“你是想要让我们对俄国和美国施压?”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巴厦礼爵士道:“我们大英帝国没有这个义务,我们毕竟不是清国的保姆。”
巴厦礼就算这样想,也不能说出来。
阿尔伯特亲王道:“我们英法两国舰队是绝对主力,我们撤走之后,美俄两国如果想要继续强闯长江航道,如果要开战,那也就随他们去吧。”
“当然了,你说服了我是不够的,关键是首相和国会。”
巴厦礼爵士道:“您觉得首相和国会,会同意吗?”
阿尔伯特亲王道:“我会去和首相谈,但国会…大概率会同意的。”
四千万两银子的采购,换取延迟五年进入长江航道,对于大英帝国所有人而言,都会觉得是一笔无比划算的生意。
国会的这些议员,是最最见利忘义的一群人。
几乎是当天晚上,阿尔伯特亲王主动约谈了首相。
两个人谈了很久很久。
不过里面关于长江航道的内容很少,大量的交谈是关于大英帝国和清国的外交路线。
或者更加直接地说,是否要扶持清国?
未来清国会不会成为大英帝国的霸权威胁?
如何一边扶持,一边压制,一边控制清国等等等等。
大约谈到了凌晨三点才结束。
接下来在最短时间内,国会对这个议案进行了投票。
是否同意暂缓对清国长江航道的行驶权,时限为五年时间,换取清国在未来八年时间内向大英帝国采购四千万两的相关舰船、武器、设备,以及人员费用等等。
然后,国会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
对于这些议员而言,长江在哪里?长江航道有什么用?
暂时延缓五年时间,换取四千万两银子的采购,这个生意不做是傻子吗?
这可是整整一千万英镑左右啊,能够让多少人发大财?能够带来多少的就业?
而且在很多人眼中,帮助清国培养一支海军,这不是最佳的渗透机会吗?
这一次,巴厦礼拿到的就是非常完整的命令了。
不仅仅是英国王室的,还有首相,以及国会的签章。
这一桩大事,终究还是成功了。
接下来,巴厦礼没有任何耽搁,几乎用最快速度离开伦敦,坐上返回上海的军舰。
1862年3月28日。
九江钢铁厂正式落成,投产。
无数人都为之热烈盈眶。
整整四五年的建设,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个钢铁厂终于建成了。
比张之洞的汉阳铁厂整整早了三十一年,规模也大了50以上,而投资额大概也只有汉阳铁厂的70不到。
见到钢水倾泻而下的那一刻,哪怕苏曳感慨万千。
钢铁厂,是工业化的标志。
九江经济实验区其他工厂更有噱头,也更加赚钱,但他最最看重的就是这钢铁厂。
而且投产之后,黄包车和自行车就不需要万里迢迢进口钢铁了。
很多人看到苏曳对钢铁厂的设计产能时候吓了一大跳,未来全部投产后,年产钢铁总额超过25万吨。
这个产能是不是太大了啊,只怕根本消化不完啊。
只有苏曳知道,一旦工业化开启之后,这点产能算个屁啊,远远不够的。
未来的制造局,造船厂,铁炉全部都是钢铁需求大户。
这点产能才哪到哪啊。
次日,苏曳前往南昌。
胡林翼病重,已经时日不多了。
而且就这他已经比历史上多活了半年多。
见到苏曳进来,病榻上的胡林翼挣扎着想要向苏曳行礼。
“不用了,不用了。”苏曳坐了下来。
胡林翼望着苏曳好一会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我对不住胡公。”苏曳道。
这些年算是苏曳一直压住了胡林翼,使得他始终无法得到晋升。
原本的江西巡抚被苏曳抢了,而苏曳下台之后,沈葆桢又接替了上去。
湘军的李续宾后来者居上,成为了安徽巡抚,甚至不太算是湘军的李鸿章成为了江苏巡抚,唯独他胡林翼,这个曾经湘军的二把手,依旧是江西布政使。
因为湘军需要一个大员在南昌,占领除九江之外的所有地盘。
如今苏曳一跃进入了中枢,而胡林翼依旧困守在南昌。
“没什么。”胡林翼道:“不过苏相,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苏曳道:“胡公请讲。”
胡林翼道:“就算湘军接下来有什么让苏相不高兴的地方,未来还请苏相留下一丝情面。”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接着,胡林翼问道:“九江钢铁厂落成典礼,曾涤生去了吗?”
苏曳摇头道:“没有。”
曾国藩的这个举动,算得上是非常无礼了。
原因是之前政事堂专门斥责了曾国藩,说他忤逆朝廷意志,私自停止了安庆之战,命令他继续攻打安庆。
历史上,湘军此时早已经把安庆攻打下来了。
但是上次苏曳率军北上,中枢有分裂危机的时候,曾国藩就停止了安庆之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而且这段时间,他和洋人之间的交易与日俱增,扩军的速度比起以前更快。
“唉!”胡林翼一声叹息。
苏曳道:“胡公也不用多想,虽然伱一直是湘军的一份子,但到了关键时刻,你是你,曾国藩是曾国藩。”
胡林翼道:“苏相。”
苏曳道:“您说。”
胡林翼道:“要不然临死之前,我再向您提一个具体一点的要求?”
苏曳道:“好。”
胡林翼道:“您去和曾国藩谈一谈?”
苏曳道:“其实,我一直在九江等着他来。”
胡林翼道:“是我冒昧了。”
苏曳终究还是去了扬州。
两个人乘坐在瘦西湖游船之上,泛舟而谈。
“曾公,最近一两年,发逆大量地招揽了捻军,单纯军队数量越来越多了。”苏曳道。
曾国藩道:“所以,我这边一直在招兵,一直在购买武器,只不过财政困难,有些难以为继,还请中枢早日将亏欠的军饷拨下来。”
你湘军已经扩军多少了?
足足十几万大军了吧?
还不满足?还不去打安庆?
但曾国藩这一句话,直接把后面的话也噎住了。
然后,苏曳道:“关于裁撤八旗军,曾公如何看?”
曾国藩道:“八旗军孱弱,确实让天下臣民失望。但是大清以八旗定天下,八旗军乃是国本,一下子裁撤了,对于战斗力,对于财政或许有益。但是对于人心,对于政治,确实远远弊大于利,太过于颠覆了。”
呵呵。
如果是一个旗人说出这样的话,那完全不奇怪。
但你一个汉人大臣说这样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苏曳道:“也就是说,曾公不愿意上奏,赞同裁撤八旗军了是吗?”
曾国藩道:“我这边,需要斟酌。”
话不投机半句多,接下来便不欢而散了。
苏曳离开扬州。
李鸿章前来拜见曾国藩。
“老师,他此时身在中枢,我们这样和他顶着干好吗?”
曾国藩道:“那你觉得呢?”
李鸿章道:“老师,你觉得此人未来如何?”
曾国藩道:“此人魄力,手段皆是上等,但是做事太操切了,太凶狠了,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李鸿章道:“但是,站在我们的角度上,应该支持他裁撤八旗军啊,这样才能彻底引爆局势。”
曾国藩道:“心中赞同是一回事,但表态赞同,又是一回事。”
另外,曾国藩心中有一个秘密,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半句。
此时,京城的局面已经愈演愈烈了。
尽管苏曳和两宫太后商议过,关于裁撤八旗军一事,不能公开辩论。
更加不能让朝廷和地方官员公开表态。
因为至少在这个时间段,这件事情无法辩论。
八旗军是国本,这是目前清廷的政治正确。
谁也不敢否定这一点。
就算有识之士觉得裁撤八旗军利大于弊,但是谁敢说出来?
所以,支持的人只敢装死。
但是,这却阻止不了很多官员上奏折。
一开始是在京的旗人官员上奏折,坚决反对苏曳的裁撤八旗军新政。
后来这个范围不断扩大,使得地方的很多官员,也跟着纷纷上奏折。
所以,每天进入政事堂的奏章越来越多。
都是反对裁撤八旗军的。
政事堂依旧完全压下来。
朝堂之上,只要有官员想要讨论这件事情,立刻有人叫停。
总之,就是不许讨论。
但是日积月累,这些奏章完全堆积如山了。
两宫太后也赶到莫大的压力。
不计其数的旗人官员,都想要一个结果,让两宫太后亲口承认,绝对不会裁撤八旗军。
永远不再提这个恶政。
并且下旨申斥苏曳。
两宫太后内心也不愿意裁撤八旗军,但是她们也答应过苏曳,绝对不能公开表态说不裁撤了。
接着,美国公使和俄国公使进京。
总理大臣桂良当堂申斥俄国军队非法进入黑龙江,请立刻退去。
俄国公使表示,那是因为苏曳这个总理大臣,不愿意执行之前的条约,所以必要的时候,俄国人只能用武力手段解决。
“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我们已经在西伯利亚集结了足够多的军队,只要俄皇一声令下,这些大军就可以为我国争取该得的利益。”
美国公使道:“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我们的联合舰队就在长江口,苏曳的长江舰队蛮横无理地当着不让我们进入。我们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朝廷官员震惊,这…这不是刚刚才打完吗?
怎么又要打了?
因为大部分朝廷官员也沉浸在中枢的斗争中,对于外部忽视了。
没有想到,美国、俄国直接发出了战争威胁。
俄国公使道:“贵国的太后和皇帝陛下,您想要阻止战争的话,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表示出一个诚意。”
恭亲王奕道:“什么诚意?”
俄国公使道:“罢免苏曳这个总理大臣。”
顿时,朝廷的许多官员心中错愕。
苏曳这个总理大臣,才仅仅做了几个月啊,如果罢免了,那颜面何存?
不过天下臣民对这个新衙门抱有了巨大的期待,希望他们获得外交胜利。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外交胜利没有来,反而又要引来了战争?
奕道:“贵使慎言,这是我国内政。”
俄国公使道:“太后和皇上,贵国成立这个总理衙门,不就是主要和我们四国打交道吗?按说根据条约,四国公使早就应该进京递交国书了。但我可以说,你们不用等了。”
“只要一日不罢免苏曳,一日不换新的总理大臣,我们是绝对不会递交国书的,我们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总理衙门的。”
美国公使道:“另外,我想要转告英法美俄四国的共同意志,请你们立刻撤走在长江口的舰队,请你们立刻罢免苏曳,否则我们的联合舰队就会直接开火。”
俄国公使道:“我们在北边的陆军,也会直接南下。”
慈禧太后道:“这,这算是战争通牒吗?”
对于这一幕,清廷的很多官员太熟悉了。
当时英国人就是这样来到朝堂之上,发出了最后通牒。
清廷没有当一回事,然后战争就爆发了。
然后,大清遭到了耻辱性的失败,甚至导致了先帝之死。
现在,洋人又一次发出了战争通牒。
两宫太后和满朝文武,这一次感觉到恐惧和战栗了。
桂良忽然道:“不可能,英国人和苏曳大人的关系非常好。”
美国公使华若翰道:“对,苏曳和英国人确实有某种合作。但是卜鲁斯爵士不久前和苏曳刚刚进行了一次不欢而散的谈判,也向苏曳做出警告,看在双方友谊的份上,给一个月的期限。现在仅仅剩下二十天了。”
俄国公使伊格纳季耶夫道:“对,贵国还有二十天时间。当然从京城去上海最快也需要四天,所以你们最多最多只有十六天的时间了。”
“要么罢免苏曳,要么战争降临。”
接着,外面太监一阵高呼。
“总税务司李泰国觐见。”
这位英国驻中国海关的总税务司李泰国,向清廷发出更致命一击。
“总税务司不愿意承认苏曳率领的总理衙门,所以暂停上交相关账目,暂停上交所有税银。”
顿时间,整个朝堂彻底哗然。
如今清廷的财政收入已经非常窘迫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总税务的银子。
如今,英国人竟然要拒绝上交。
不是说苏曳和英国人关系很好吗?
少了这一笔银子,该如何是好?
李泰国道:“太后和皇帝陛下,请你们相信我,苏曳是一个非常不合格,不称职的总理大臣。伦敦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这个新的总理衙门。”
“所以,在伦敦承认总理衙门之前,我都不会上交账目了。”
这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清楚,除非清廷罢免苏曳这个总理大臣,否则这笔税银就绝不上交。
两宫太后严厉地表示,这属于大清的内政,外人无权干涉。
朝会结束之后。
两宫太后召见了其他政事堂官员,还有总理衙门的另外两个大臣,文祥和桂良,还有荣禄,僧格林沁等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苏曳不是外交天才吗?他应该最擅长外交呀。”
“大家都期待着你们总理衙门的外交胜利,结果胜利没有等来,反而等来了战争?”
很显然,两宫太后被吓住了。
“桂良,这究竟怎么回事?”慈禧太后问道。
桂良道:“之前签订的条约里面,洋人舰队拥有长江航道权,按照条约,他们舰队应该进入长江了。苏相不愿意洋人舰队进入长江,所以派遣舰队挡在长江口。”
慈禧太后道:“局势很紧张?”
桂良道:“确实很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不过,苏曳大人胸有成竹,他和奴才说过,他能解决这个困境,能够让英国人自己主动放弃长江航道权。”
众人顿时互相看了一眼,这非常难吧。
洋人贪婪得很,吃下去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
太后问道:“荣禄,你老实告诉哀家,一旦再一次爆发战争,大清能不能扛得住?”
荣禄道:“扛不住,俄国人在北方集结了大军,甚至不需要进京,只要杀入黑龙江、奉天、盛京,我们都很难挡住。”
盛京,那…可是大清的龙兴之地啊。
太后问道:“那长江那边呢?苏曳的舰队挡得住洋人联合舰队吗?”
荣禄道:“也挡不住。”
接下来,一个严厉的考验来了。
是迎接战争?还是放弃苏曳?
偏偏这个时候,苏曳还要提什么裁撤八旗军?
外面这么危险,内部是万万不能生乱了。
太后道:“桂良,文祥,你们两人也是总理衙门大臣,你们告诉我,你们觉得苏曳这一次能行吗?”
顿时间,桂良和文祥也陷入了最最艰难的抉择。
他们的回答,可是关系到太后的关键性决策。
如果他们说苏曳行,那到时候战争爆发,国家再一次破碎,他们两人该当何罪?
如果他们说苏曳不行?
可是如果如何真的成功了呢?
最最关键的是,刚刚成立几个月的总理衙门,就这样折戟沉沙吗?
文祥挣扎了好一会儿,缓缓道:“回太后话,奴才…奴才觉得应该给苏曳大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桂良躬身道:“奴才,附议。”
两人说完之后,顿时如同虚脱了一般,真的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是福是祸。
太后道:“那…那裁撤八旗军一事呢?”
终于,还是开始议起这件事情了。
在场所有大臣沉默。
但,沉默即态度了。
在场所有大臣,其实都不理解,苏曳为何要这么急迫。
这等关键时刻,外部危机四伏,国内还有捻军和发逆横行,应该保持内部的安定最重要。
这个时候裁撤八旗军?
不但动摇国本,而且还使得朝局动荡。
太后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本宫也不理解,苏曳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裁撤八旗军一事。”
“这个时候,安定团结最是重要啊。”
接着,太后道:“桂良,你时刻派人盯着长江口那边。现在那边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旦有任何变动,立刻来报。”
桂良道:“嗻!”
太后道:“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吗?刚刚打完一年多,又要打吗?”
“这是非要把大清的江山折腾碎了吗?”
两宫太后和清廷,抗住了洋人的压力,选择继续支持苏曳之前的外交方略。
但是却战战兢兢地盯着长江口,还有黑龙江,一南一北两个方向。
唯恐忽然一声炮响,战争再一次爆发,把大清撕碎。
但是…
所谓裁撤八旗军一事,是要彻底偃旗息鼓了。
无数的八旗勋贵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没有想到啊,关键时刻洋人竟然来助攻了。
而且已经隐隐从宫里传出来了,两宫太后其实也不同意裁撤八旗军,甚至隐有抱怨。
于是,他们再接再厉,雪片一般的奏章再一次飞入宫内。
要让朝廷正式,公开表态,绝不裁撤八旗军。
上奏的官员越来越多。
但是政事堂的几个大佬,军机处的大佬,依旧沉默。
于是,众多八旗勋贵就找到了一个人。
慈禧太后的父亲,惠征大人。
之前她还是懿贵妃的时候,哪怕再受宠,也就是三四品官员。
而现在,他已经是堂堂三等承恩公了。
众多八旗勋贵觉得,让惠征上奏太后是最最合适的,他虽然是臣子,但也是太后之父啊。
但惠征哪里愿意接这个事,也完全躲在家里,房门紧闭。
不过,现在外面的八旗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惠征的宅邸包围得水泄不通。
“公爷啊,您也八旗出身啊,您要为大家伙说话啊。”
“八旗乃是国本,苏曳他要裁八旗军,就是要颠覆大清的江山社稷啊。”
“惠征大人,您出来啊!”
呆在家里的惠征,又惊又怒又怕。
他从内心里面也不同意苏曳的做法,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候,裁撤什么八旗军啊?
但是让他生气的是,你们这些八旗军不去包围奕的宅邸,不去包围绵愉的宅邸,却来包围的惠征的宅子?
这不就是欺负我根基浅,小门小户出身吗?
还真就是如此了。
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还没有建立权威。
慈禧太后根基薄弱,小门户出身,八旗勋贵现在对她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敬畏。
其实,现在也有很多八旗兵在绵愉、奕、僧格林沁的宅子外。
只不过,大家觉得惠征地位最低,但是身份最特殊,最好突破。
所以,围在惠征宅邸外面的人最多。
已经十几天了,把惠征一家人吓得不得安宁。
为了保护惠征安全,留京的王世清直接派遣了一支二百人的军队,守在惠征宅邸内,保护一家人的安全。
只不过,外面的八旗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已经足足几千人了。
朝廷已经派了好几拨大臣来驱逐,但这些八旗兵就是不走。
“惠征大人,出来为大家说句话啊。”
“惠征大人,你忍心就这样呆在家里,安享荣华富贵吗?”
“大清的江山,就要被你那个便宜女婿毁掉了。”这一句话,让惠征心惊肉跳。
这是谁说的?!
找死吗?
半夜时辰!
终于有人开始翻墙。
越来越多的人翻墙,要涌入惠征家里。
守在惠征宅邸的苏曳新军,不断厉喝道:“出去,出去。”
“胆敢翻墙的话,我就开枪了啊!”
这些八旗军先是被吓住了。
但是片刻后,很多人又开始翻墙要涌入。
“开火!开火!”随着一声令下。
苏曳的军队,果断开火!
“砰,砰,砰,砰!”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
顿时,翻墙的几十名八旗兵,全部被击落下来。
超过一半人,当场毙命。
暗中的林厉,顿时兴奋地猛地一握拳。
终于开火了!
顿时间,全场所有人惊呆了。
竟然真的开枪射杀了?
惠征听到枪声本能要躲起来,但是紧接着又冲出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一名军官道:“有人要翻墙进来。”
惠征颤抖道:“那,那也不应该开枪啊。”
军官道:“如果不开枪,那会涌入更多的人,届时他们会挟持大人您写下奏章,您怎么办?”
足足好一会儿后,外面八旗兵中有人惊呼道:“他们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好啊,他们竟敢杀人。”
“去叩阙,去皇宫门口哭!”
“血债血偿,请两宫太后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随着特务处一声令下,藏在八旗兵的卧底开始疯狂煽动,让八旗兵去皇宫门前叩阙。
而整个局势,随着这十几声枪响,而彻底变化。
无处藏在暗处的八旗勋贵,八旗将领,听到枪响后顿时猛地大惊。
等听到死了十几个八旗兵后。
他们现实惊惧,然后变成大喜。
死人了,死人了。
他们就有名义闹大了。
于是,众多八旗将领,八旗士兵抬着十几具尸体,朝着皇宫而去。
几百人,上千人。
几千人!
汇聚到皇宫门口的八旗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现在是关乎大家身家性命的时刻了,兔子被杀之前还要蹦一蹦呢,更何况是人?断人生计,如同杀人父母。
而众多朝廷大佬,闭门在家,默不出声。
甚至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一幕也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如今整个清廷,地方督抚大多是汉人,但是京城中枢执掌权力的大多是旗人。
而他们大多数人,也是不愿意裁撤八旗军的,只不过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所以,众多八旗军去皇宫叩阙逼迫两宫太后表态,他们巴不得。
皇宫之内。
两宫太后惊惧交加。
尤其慈禧太后,内心愤怒又埋怨。
埋怨是苏曳,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裁撤八旗军啊?
愤怒是对这些八旗兵,你们什么意思?
就欺负本宫是女人是吗?
哀家明明已经放出风了,不支持苏曳的新政,你们还不满意?
还要步步紧逼?
现在的慈禧太后,觉得自己就像是风箱里面的老鼠了。
那边苏曳在逼她,这边无数八旗兵在逼她。
她原本想要模糊态度,把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没有想到,人家根本不愿意,就是要逼迫她表态。
“去,命令荣禄带兵来!”随着慈禧太后一声令下。
立刻有人去传旨。
几个时辰后,荣禄率领几千军队进入皇宫,保卫各门安全。
接着,慈禧太后命令各个旗人大臣,前去外面劝退这些八旗兵。
这一幕,有些熟悉了。
如果是正常情形下,这些旗人大臣的劝退应该是有比较明显效果的。
但这些旗人大臣从内心深处也是站在这群八旗兵这边的。
所以,他们表现得忠心耿耿。
有的人不断发出威胁,逼迫这些八旗兵离开。
有的人苦苦哀求。
甚至有甚者,直接朝着八旗兵跪下道:“诸位老少爷们,我求求你们,回去吧!”
“你们放心吧,你们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顿时,有八旗兵喊道:“你说的我们不信,除非朝廷公开下旨,绝不裁撤八旗军,否则我们就跪死在这里。”
“对,对,对,除非朝廷下旨。”
“而且,我们的兄弟不能白死,一定要惩治杀人凶手。”
“罢免苏曳!”
“罢免苏曳!”人群又传来一阵阵高呼。
特务处在人群中的卧底赶紧带起另外的节奏。
“太后出来吧,太后出来吧!”
“太后,来见见大清的忠臣良将吧!”
“大清的列祖列宗,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有人要颠覆国本了啊。”
“牝鸡司晨了啊!”人群中有人发出了这一声高呼。
顿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疯了吗?你这是骂太后了吗?
接下来,局面越发剧烈。
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一般,涌来皇宫外面的八旗兵越来越多了。
最后,完全黑黑压压,超过了万人。
宫内的两宫太后,几乎是惶恐了。
外面的高呼声,已经震耳欲聋。
“太后,出来见见奴才吧!”
“太后出来吧!”
万人高呼声,让宫内的太后心惊肉跳。
该派的大臣,都派出去了。
奕,绵愉等人,全部去劝过了。
但是外面无数人,就是要见太后,就是要当众听太后说绝不裁撤八旗兵。
慈安太后秀美的面孔有些不安,不断朝着慈禧太后望去。
她性子比较软,这个时候她其实是想要让慈禧出去,公开宣布不裁撤八旗兵的。
而慈禧太后心中原本不支持裁撤八旗兵,但现在却被激怒了。
好啊,好啊。
你们这样逼迫我,我如果向你们妥协了,那颜面何存?
本宫已经放风过了,你们还要得寸进尺?
所以在某个时间段,这位太后才是苏曳的最佳合作伙伴。
这位可是万国宣战者。
尤其是外面有人喊什么牝鸡司晨,更是让她惊怒。
不过,她也只是逆反,面对外面越来越多的叩阙八旗兵,她内心还是惶恐的。
惊怒交加下,她寒声道:“苏曳呢?快让人去召苏曳回京。”
“他自己惹的事,他自己来平息!”
注:终于写完了,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