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
一等镇国公?!
整个朝堂不由得开始哗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爵位啊。
要么是镇国公,要么是一等公。
镇国公是专门给爱新觉罗的,一等公爵是给外姓的。
现在朝廷册封苏曳这个一等镇国公,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宗人令端华出列道:「启禀太后,本朝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未有一等镇国公之说法。」
「请问太后娘娘,这是要把苏曳列入宗室之内吗?」
苏曳的觉罗,原本也勉强算是宗室,但真正的宗室还是爱新觉罗。
而这个一等镇国公,太特殊了,本朝未有。
苏曳出列道:「启禀太后,这个爵位臣不敢受!」
接下来,两宫太后又再一次强调,苏曳劳苦功高,虽然这是破天荒的,但是能授。
苏曳再一次推拒。
于是,这个一等镇国公再一次不了了之。
朝廷和两宫太后再一次进行了反反复复的商议。
最终下旨册封,苏曳为奉恩镇国公。
苏曳又一次推拒,但是这一次两宫皇太后就直接明旨发放,成为定局。
终于,这一件事情定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苏曳正式打破了界限,之前的苏曳,爵位最高也只能到一等公,再往上就没有了。
而现在成为奉恩镇国公,就意味着真正成为了宗室的一员,未来可以再一次晋升。
但这又有先例可循了,比如傅恒和福康安父子。
但是苏曳封镇国公不是大家最关心的,所有人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政事堂,到底会不会组建?
如果真的组建起来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破天荒大事。
这意味着一百多年的传统,要被彻底颠覆掉了啊。
这个风声刚刚出来,立刻就引来了雪花一般的奏章,无数反对的声音。
都觉得颠覆太狠了。
但是很显然,这件事情并不是出来商议的,而是要直接定调的。
紧接着,两宫太后就下旨:「恭亲王奕,着手组建政事堂。朝廷不可一日无中枢,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把政事堂搭建起来。」
所以,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反对的空间了。
现在唯一的悬念就是,整个政事堂有多少个名额?
紧接着,两宫太后下旨,组建总理外国事务衙门,册封苏曳、桂良,文祥三人为总理衙门大臣。
总税务司,受总理外事衙门掌管。
至此,清廷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主管外交的权力机构。
而且当下这个时候,这个机构管理权限就极大,至少掌管了清廷最大的财源之一,被英国人控制的总税务司,还有各个关口税务。
但是这样一来,但是苏曳进入了总理衙门,是不是意味着政事堂没有他的份了?
大家最最关注的,还是政事堂的成员。
恭亲王奕组建政事堂,很显然这里面有他一个。
接下来,所有人都目光都盯着奕了。
奕先去拜访了惠亲王绵愉,所有人觉得政事堂里面肯定有绵愉了。
接着,奕又去拜访了肃顺。
这…有点不对了啊。
政事堂总共有几个名额啊?现在已经是三个爱新觉罗了啊,难道要搞纯粹的皇族内阁吗?
接下来,奕又去拜访了大学士周祖培。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个汉人要进入政事堂了。
接着奕又去拜访了焦佑瀛。
而最后,恭亲王奕这才去拜访苏曳。
至此,政事堂的名单仿佛已经明朗了下来。
两日之后朝会,朝廷下旨,正式组建政事堂。
恭亲王奕,惠亲王绵愉,郑亲王端华,奉恩镇国公苏曳,大学士周祖培,军机大臣焦佑瀛六人,成为议政大臣。
让所有人惊愕的是,这里面竟然没有肃顺。
要知道当时奕可是去拜访了肃顺的,不管从哪一个方面,都应该有肃顺的。
在家中,几个心腹也都在疑惑,肃顺为何不入政事堂。
「这个政事堂我不进,这里面的风浪太大了。」
尽管他没有进,但是政事堂内却有两个是他肃顺的人。
一个端华,一个焦佑瀛。
紧接着,朝廷又下旨册封田雨公为户部尚书,兼军机大臣。
徐有壬担任闽浙总督。
至此,苏曳派系再一个人进入了中枢。
朝廷新中枢正式成立。
顿时间,京城人心振奋。
我们的英雄,我们的传奇人物苏曳大人,终于进入中枢了啊。
这大清的江山有救了啊。
当政事堂成立,苏曳进入中枢的消息彻底定局之后。
许多京城民众,直接燃放了爆竹。
无数把苏曳视为英雄的民众,互相奔走相告。
酒楼的生意,好了好几成。
「等着吧,等着吧,苏曳大人进入中枢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大清这江山腐朽已久,就需要苏曳大人这样的人进入中枢,挽救局面。」
消息传到江西后,整个九江燃放了半夜的焰火。
无数民众,用更加热烈的方式,庆祝苏曳进入中枢。
接下来,时间一天天过去。
苏曳进入中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一切仿佛都有条不紊。
但是,大家渴望中的改变,还没有到来。
大家都在想着,苏曳大人这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呢?
「轰轰轰…」
天上一阵阵雷鸣,偶尔还有闪电。
「哗啦啦…」
大颗大颗的冰雹漫天砸了下来。
这天气也太诡异了,这大冬天的打雷打闪不说,而且还下冰雹。
苏曳派系正在开会。
他们在讨论一件事,一件大事。
苏曳进入中枢之后,第一项政策。
「大人,虽然我们的目标都达到了,政事堂也成立了,总理衙门也成立了,田雨公大人也成为了户部尚书,甚至苏曳大人爵位上也彻底打通了上升通道,已经成为奉恩镇国公。但是这感觉还是不太对啊。」
「对,我也感觉不太对味。」田雨公道:「这样还是新瓶装旧酒,好像没有太大的意义。」
「依旧是完全旧有的体系,会把人所有的手脚全部捆住,根本做不了新事情。」
「依旧如同一个泥潭一般,要把人沉下去。」
「必须要让人觉得时代不一样了,新时代到来了。但是现在这个架势,完全没有可能。」
「必须想一个办法,狠狠撕开,创造一个新局面。」
而此时,苏曳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拿出平板上网。
英年早秃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你进入中枢后的这第一项政策,要看起来大,看起来新,但是不能太激进,一定要确保能成 功,让苏曳在短时间内树立起来权威。」
负八妹道:「比如呢?」
英年早秃道:「比如税务改革,各地厘金局改革。」
红旗插遍满清道:「不,不可以这样。」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你们把苏曳进入中枢当成了一个胜利的结果。」
「但不可以这样,苏曳进入中枢,应该是一个继续冲锋的号角。」
「按照你们说的这样,苏曳在中枢内,再一次不断立功,然后不断晋升,最终完全执掌政事堂,完全执掌朝廷,是这个意思吗?」
英年早秃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啊,按照这样一来,再过几年苏曳就能成为整个清廷政治领袖了。」
「之前他狂冲猛突,现在已经得到政治果实,所以应该稳一稳,扎根于朝廷中枢,培养党羽,腾笼换鸟,最终完成篡位。」
红旗插遍满清冷笑道:「荒谬,可笑,可笑!你这是要走王莽之路吗?」
「你们知道明治维新为何能够成功,而满清的革新为何会失败吗?就是因为日本以下克上,彻底完成了颠覆。而满清所有的革新,依旧在旧环境中,慢吞吞的,根本没有足够的动力。」
英年早秃道:「呵呵呵,都是没有文化的人,才能说出你这样的话,太肤浅了,你认真研究过明治维新吗?」
「我推荐你去看《坂上之云》和《维新之岚》,这样你对脚盆的明治维新也大概能有比较清晰的认知,也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红旗插遍满清道:「你这个贪官污吏在给我开书单吗?你自己就是一个腐朽的官僚,却在教苏曳做事?」
这还是小群内第一次气氛冲突。
之前不管争论得太激烈,大家都不会谩骂,更加不会攻讦对方。
而现在,出现了绝对的对立局面。
这红旗插遍满清,是一个典型的军迷,看过不少书,但读得不深,唯有强烈和坚定的情绪。
而英年早秃,不但博览群书,而且长时间做过高级官员,不但有丰富的理论,还有实践,还拥有政斗经验。
相较而言,红旗插遍满清,则是典型的草根了。
而负八妹,则是陷入了沉默。
因为对于苏曳的事业,她投入的情感最多。
所以,现在也最是慎重。
毫无疑问,从1855年到现在,苏曳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成功。
奋斗了六年,斗争了无数次,终于进入了中枢。
但是现在摆在面前,就是两条分歧的路线。
一条道路,保守。
另外一条道路,无比激进。
红旗插边满清开始给苏曳发私聊。
「兄弟,我确实是屌丝,我确实是草根,我现实生活一塌糊涂,除了教员的书,马列的书,我也确实没有正儿八经读过几本书,我知道我是偏激的,狭隘的!」
「英年早秃,确实是一个高明的精英,现实生活中他可能眼角都瞥不到我。」
「但是请你相信我,你的事业已经是我所有的精神支柱。我在现实中一无所有,别人都把我当神经病,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媳妇,现在已经隐居在老家农村废弃老屋,而且方圆几十米内,就只有我一户人家。」
「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我把所有的精神,所有的灵魂,都投入到你的事业之中了。」
「他们都觉得你现在已经进入中枢了,已经大权在握了,所以就不用猛冲猛打了,就可以按部就班地夺权了。」
「错,错,错!接下来你的斗争应该更加激烈。」
「接下来,你应该更加凶猛!」
「你之前的敌人是看得见的,是咸丰皇帝,还有他的那些大臣。」
「而你现在的敌人是看不见的,是这个国家的旧思想,旧思维。」
「这个国家正在不断坠入深渊,周围仿佛有无数粘稠的黑水,正在不断淹没这个国家。」
「你虽然已经进入中枢了,但是整个清廷依旧如同一潭死水,你想要革新?怎么办?难道和英年早秃说的一样,进行妥协吗?进行交换吗?」
「那样哪里算得上改天换地?」
「他让你在中枢不断夺权,不但培养班底?结果投靠过来的都是旧人物,旧政客?」
「那样就算你最终成功篡位,就算你成功当上了皇帝,又怎么样?你周围依旧是一潭死水。」
「别忘记了,你穿越的目的,是改造这个国家,拯救这个国家。而不是单纯的篡位做皇帝。」
「英年早秃总是说,你应该先不断夺权,再去革新,再去颠覆。」
「错,错,错!」
「你应该去在革新中夺取权力,你应该在革新中去获得志同道合的追随者。」
「否则现在就算组建了政事堂,看似颠覆了之前的中枢,但那又怎么样?这个政事堂和之前的内阁,有本质区别吗?」
「别忘记了,你先是一个革命者,然后才是一个篡位者。」
「现在的你,还有这个满清,就如同一个腐朽,百病缠身的人,它的身上脚下有无数黑手缠绕,你必须疯狂地奔跑,不断地跑。前面有一个太阳,但是它一直在移动,而你的身后尽是黑暗,你必须疯狂奔跑,千万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被黑暗吞噬。」
而另外一边,英年早秃也不断发消息过来。
「兄弟,我现在也搬到乡下了,住回我父母给我留下的老房子了。我从小学到大学,都是最最优秀的那群人,一个农村的孩子,考上了人大,而且直接念到了博士。」
「开始工作,就有了不低的级别,因为那个时候人才比较少。工作十几年,就已经到了高位。」
「享尽了人生繁华,见惯潮起潮落。」
「如今不到五十岁,我又再一次回到了乡下老家。当时我那么拼命地奋斗,才拼命逃离的老家,而现在却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找到了初心,找到了宁静。」
「不,不,不,我根本没有宁静,我只是失败了。」
「我一点都不甘心,但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兄弟,你知道我为何会落马吗?是因为我爱钱吗?有一部分原因吧,但更大的原因是我要做事,我胆子太大,我动作太大,极度的冒进,这才是我落马的根本原因。」
「我葬送了大好局面,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最大的经验校训,就是没有注意到政治上的张弛有度。猛冲猛打,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之后,就应该安稳下来,把胜利的果实全部吃下去,然后再开始下一步的冲锋。」
「红旗插遍满清,他的心是好的,而且他投入到自己的世界太深太久了,所以当然有锐利的观点,但归根结底太浮于表面,甚至理想主义都不算,就纯粹是妄想主义。」
「任何政治改革,都切忌冒进。所有冒进的,冒险的改革,都是失败的,几乎无一例外。所谓改革,应该从易到难,从小到大,从点到面。甚至巨大的改革,都需要一个非常恰当的契机。」
「你奋斗了六年,终于获得了穿越以来的最大胜利。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稳定局面,掌握权力,再进行巨大革新。」
「如果现在就进行巨大革新,你有足够的人才吗?你的嫡系才有几个人?你现在进入 中枢了,可是你的班底呢?太薄弱了。」
「对于旧有体制,不要情绪化,不要急着彻底否定一切,推翻一切。」
「而且对于有些官僚,也不要彻底全盘地否定他们,那些能够跟得上脚步的,总要给人一个机会吧。旧时代的腐朽大臣,难道就成不了新时代的能吏干将,我看未必。」
「这样的教训,我们经历得不少吧,这几十年来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吧。」
红旗插遍满清,一个草根,给苏曳提出的意见路线,极度的激进。
英年早秃,真正的顶级精英,给苏曳提出的路线,平稳而又成熟。
过去的这几年时间,苏曳和小群人每一次都能讨论出最好的路线,最正确的路线。
所以从胜利走向胜利。
短短五六年时间,就已经从一无所有进入了中枢。
而现在,迎来了最大的路线分歧。
而小群中,最最重要的一个人,负八妹。
却陷入了平静。
苏曳把两个人的私聊记录发给了负八妹。
「我看到了。」负八妹道:「他们两个人都在拼命说服我支持他们的观点。」
「现在,确实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
「苏八寸,你自己什么感觉?」
苏曳道:「我进入了中枢,唯一的感觉就沉闷,虽然刚刚进入政事堂,还没有开始做事。但是我已经感觉到有很多蜘蛛网来缠绕我了。」
负八妹道:「怎么说?」
苏曳道:「我的伯父,我的舅舅,已经拼命来到我家走门路,想要把家人安插到关键位置上。最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有进入政事堂,就已经有无数的事情,无数的奏章摆在我的面前了。」
「这当然是权力,无比巨大的权力。」
「但是按照这样下去的话,我大概会被这些奏章,这些权力所淹没的。」
接着,苏曳问道:「你什么观点?是立刻在没有广泛基础支持下,进行剧烈革新,在革新中不断夺取政权。还是先在中枢组建班底,夺取权力,再进行革新?」
负八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还没有看过我的脸吧。」负八妹忽然道。
之前,负八妹给苏曳发过很多张照片,而且很性感,甚至穿着半透明的小内都有。
而且还凹出各种各样的造型。
但是,她的照片好像从来没有真正露过脸。
接着,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非常意外,这是一个非常乖巧漂亮的女孩,还有一点点婴儿肥的样子。
很大的眼睛,精致的鼻子。
明明二十七八岁以上了,但是看着给人很小的感觉。
在大群小群里面,她表现出来那么狂野,完全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女老炮。
给人感觉一定是纹身,打唇钉,抽烟喝酒的好女孩。
结果,竟是这般乖巧。
「我也没有想好。」负八妹道:「其实现在到了最关键的命运十字路口了,我需要好好想清楚。」
「他们两个人的意见,你只参考。」
「关键还是要问你自己的心。」
「但确实有一句话,夺取权力不难,守住权力也不是很难,最难的是革新,尤其是巨大的改革。」
「不知道多少人在改革中,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哪怕有人夺取了政权,也依旧被自己的新政撕碎了,比如王莽。」
「另外,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 。你那边电闪雷鸣不多,上网机会也不多,我有足够的思想考虑。」
接下来的时间,苏曳家中门庭若市。
之前矜持无比伯父苏栋,舅父佟介武,甚至包括外祖父。
此时对苏曳的态度,近乎是谄媚了。
伯父,舅父等一家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苏曳家中,矜矜业业,为他处理各种家庭杂务。
每天来苏曳家拜访的官员,直接把整个胡同堵得水泄不通,直接排出了几百米外。
之前前来巴结的,顶多只是四品官员。
而现在来苏曳家里拜访的官员,最低也有三品。
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觉得自己仿佛没有资格登门了。
李岐作为管家,已经拒绝了无数次的门包。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深深感觉到了,完全不止七品官。
那些二三品的大员,都对他充满了巴结的笑容,递上来的银票数字一个比一个大。
苏曳不管走到那里,都会净街。
许多,哪怕隔着很远,也都会躬身拜下道:「苏相!」
「拜见苏相!」
「给苏相请安了。」
而苏曳也日常进入皇宫办差。
政事堂成立之后,军机处就不再是最高权力机构了。
几乎所有的公文,所有的奏章,都直接递到政事堂来。
政事堂六个议政大臣,显得非常默契。
基本上是一团和气的,关于官员任免,具体事务之类,基本上都是商量着来。
而且苏曳在政事堂中比较特殊,只要他提议的事情,提议的官员任免,基本上都会通过。
而且两宫太后那边,也几乎没有阻拦。
可以说,苏曳是完全享受到了中枢的权力。
而且,他还成为了小皇帝最喜欢的老师。
宫里的太监,也竭尽全力地巴结他。
增禄已经取代王承贵,成为了太监总管。
王承贵,王德利这些曾经和苏曳不对付的太监,压根就不需要他开口,直接就被赶去角落里了,正在干着粗活。
苏曳除了是政事堂的议政大臣之外,还是总理衙门大臣。
而总理衙门,目前有两个最大的事务。
第一个事务,让英国人彻底从广州退兵,结束三人委员会,结束英法在广州的傀儡统治。
第二个事务,让俄队彻底退出黑龙江。
第三个事务,修改之前的条约,拒绝英法美等舰进入长江航道。
桂良去北方和俄国人谈,文祥去南方和英国人谈。
谈了很久的时间,如今两人前后脚回来了。
提前组建的同文馆内,桂良和文祥正在和苏曳谈事。
某种意义上,三个人是平级的。
桂良是大学士,文祥是军机大臣,三人都是总理大臣。
但是,因为苏曳在政事堂,所以隐隐以他为首。
「苏相,谈不成。」桂良道:「这群俄国人极其野蛮无礼,他们军队盘踞在黑龙江,占领了大片的堡垒,根本不打算退走。」
苏曳道:「有多少人?」
桂良道:「来来往往,多多少少,但大致六千到一万多人之间。」
「但是,我听到了一个很不妙的信号,俄国人正在不断往远东增兵。想必是俄皇之前觉得我大清中枢有变,可能会分裂,所以迫不及待增兵远东,试图进一步侵占我大清疆土。」
苏曳道:「文祥大人,您那边呢?」
文祥道:「苏相,我这次南下和英国公使卜鲁斯爵士谈判过,也和巴厦礼爵士进行了详细的密谈。」
苏曳道:「结果呢?」
文祥道:「仰仗苏相的威名,巴厦礼爵士对我们很客气,甚至卜鲁斯爵士对我们都前所未有的客气。说来还真是可笑,当时下官跟着恭王成立抚局,还从来都没有享受过洋人的尊重。他们表面上好像是绅士,态度也彬彬有礼,但是眼睛里面的蔑视,根本无法掩饰。」
「以至于下官很长时间,都不想和洋人打交道。但是没有法子啊,咱们打不过人家,就要被人瞧不起,人家都懒得和你正眼说话。」
「而这一次因为苏相的缘故,下官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但是,广州领事,香港领事,上海领事对我们的态度,非常的不好,甚至是敌对。」
「而卜鲁斯爵士,表面上对我们关系很密切,但实际上根骨里面,还是非常霸道强势的。」
「唯一的巴厦礼爵士,是真心想要帮我们解决这些外交难题,甚至上下奔走得比下官还要积极。」
苏曳道:「最终条件呢?」
文祥道:「经过了一连串的谈判,英国公使卜鲁斯爵士压制了广州领事等人的意见,同意结束广州三人委员会,同意将所有军队撤出广州,结束对广州的傀儡统治。」
「但是作为交换,我们也必须遵守之前条约中规定的长江航道权,也就是说西洋诸国的舰队,一定要在长江巡航。」
「如今,苏曳大人的长江舰队就横在长江口,阻止洋人舰队的进入。因为英方和我们关系比较密切,所以没有爆发冲突。但是法国人,美国人,还有英国海军都很愤怒,觉得我们签订的条约不算数。」
这话一出,总理大臣桂良,帮办大臣花沙那顿时起身,朝着苏曳拜下道:「苏相,都是下官无能,签订了这些丧权辱国的条约。」
花沙那是吏部尚书,顶级官僚。
而桂良更是资历极深,极老的大学士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顶级大臣。
之前他们的官职,远远在苏曳之上。
而现在却毫无障碍地自称下官。
尤其是桂良,态度转变得毫无尴尬。
苏曳道:「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荣辱与共,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花沙那道:「多谢苏相教诲。」
文祥道:「苏相,我们这个衙门难啊。」
「听说政事堂正在拟定要改年号,不再是祺祥了?」
苏曳道:「对,正在从几个新的年号中挑选。」
文祥道:「新朝新气象,但是下官说一句实在话啊。政事堂那边呢,最近效率呢确实高了许多,也做了几件事,但是朝廷百废待兴,天下臣民翘首以待,这个表现是远远不够的。」
「国内政治上没有突破,那就需要在外交上取得突破了。」
「所以现在两宫太后,都指望着我们这边有突破,真正带来新朝新气象。」
「满朝文武,还有天下臣民,也都等着我们,盯着我们。」
「现在大清太需要一个胜利了,而我们总理衙门是全新成立的,如果没有胜利战果,那实在是难堪了,要辜负天下期望了。」
可不是嘛。
新朝新气象,尤其是苏曳进入中枢,给无数人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他可是个传奇人物,无数人眼中的大英雄。
都期望着他进入中枢之后,能够一改之前陈旧腐朽局面。
新官上任三把火。
很多人把总理衙门的外交事务,视为第一把火。
天下人都盯着三个外交 大事,英法联军霸占广州不走,俄国人霸占在黑龙江不走,洋人舰队要霸占长江。
朝廷为了你苏曳专门组建了总理衙门,而且让你负责。
若是这第一把火,烧不起来就尴尬了。
你苏曳的神话是不是要破灭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三个外交困境一个都解决不了啊。
文祥、桂良进入总理衙门之后,也完全服从苏曳的领导,也算积极任事。
但是在他们看来,国力决定了外交。
这三个外交困境,根本无解。
苏曳这第一把火,可能烧不起来,传奇之名可能要被黯淡啊。
而且,他们也来不及幸灾乐祸,因为他们也是总理大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足足好一会儿后,苏曳道:「三位大人放心,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这三个外交困境,很快就会一一化解。」
桂良道:「果真吗?」
苏曳道:「对。」
三个人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在他们看来,真的完全无解。
此时,太监成寿过来躬身道:「苏相,政事堂那边有请,说有一件要事,要等着您去办。」
苏曳来到政事堂。
其他五个议政大臣已经在了。
「苏曳来了。」惠亲王绵愉道:「你也正是劳碌,总理衙门那边也是一摊子事。那三件外交大事,可有眉目了吗?」
苏曳道:「快了。」
「那就好,那就好。」惠亲王道:「天下人都看着我们,指望新朝新气象,肯定要有几个胜利成果,否则真没办法向两宫太后交代,也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
周祖培上前道:「苏相,您喝什么?是刚温的羊奶,还是茶?」
苏曳道:「哪敢劳烦周大人。」
周祖培道:「那我就给您倒羊奶了。」
接着,周祖培上前提起温好的羊奶,给苏曳倒了一杯。
苏曳端起来喝下,表示感谢。
恭亲王奕递过来一份折子道:「苏曳,你看看这份折子。」
苏曳看完,顿时太阳穴微微一跳。
「你也生气吧。」奕道:「这曾国藩干什么吃的?之前安庆之战打得正好,他忽然给停下来了。朝廷派人去继续让他攻打安庆,他可倒好,不断哭穷,拼命向朝廷要钱。」
「他之前停下安庆之战,打得什么主意?难道我们不知道吗?」
「不就是看我们兄弟之间闹矛盾了,感觉天下要大变了,所以停下来看局面吗?」
「现在新中枢也成立了,他还不打安庆,反而继续扩军,他想要做什么?」
旁边的端华道:「听说人家现在直接和洋人做买卖了,苏曳我可听说最近江苏、安徽、湖北的生丝准备卖给洋人了,不打算给你的九江纺织厂了。我劝你一句,小心被这人阴一脚啊。」
苏曳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苏曳九江经济实验区的崛起,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
其中就包括英国内部分资本财团,还有美国资本。
最近英国部分资本,还有美国的国家力量,已经联合打算去日本了,打算复制一个九江经济实验区。
只不过,他们可不会给日本人51的股份,只打算利用他们的廉价劳动力。
而且,日本也大量种植桑树,也是生丝大户。
所以接下来可能面临一场生丝大战,各方都会抢夺生丝原材料。
如果,湘军真的打算把几省的生丝卖给洋人,而不卖给九江的话。
确实对九江经济实验区是巨大打击。
当然,曾国藩只是放出这样的风声而已,想要作为政治筹码。
奕道:「还有一个事情,这几个新年号放在这里,大家选选看。」
几个年号摆在桌面上。
苏曳道:「同治,比较恰当。」
周祖培道:「苏相和我,倒是心有灵犀了。」
奕道:「改年号,新朝新气象,天下臣民期待之。」
「但是我政事堂新中枢也成立一两个月了,依旧不见有什么新政,再这样下去,只怕天下臣民失望啊。」
惠亲王绵愉道:「是啊,现在京城都在传言了。听说垂帘听政后,说新中枢成立后,天下会焕然一新。说经历了英法联军大败之耻后,我大清当知耻而后勇。结果还是换汤不换药,天下依旧困顿,朝局依旧昏昏沉沉,好不让人失望。」
奕道:「两宫太后不好意思催苏曳,但是催我倒是催了好几趟。」
接着,绵愉开玩笑似道:「大家主要还是期待苏曳,渴望你会带来改变,能够振奋人心。苏曳啊,大家都等着你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呢。」
奕道:「苏曳,关起门来说句体己话,你有成熟的想法,差不多是开提出来了。新中枢带来的新鲜感已经过去了,再没有举措的话,只怕又要昏昏沉沉了。改一次年号,总不能什么东西都没有吧。」
苏曳道:「快了。」
其他几个政事堂大臣道:「那我们翘首以待。」
大家都知道苏曳可能在憋一个动作,也都在等待他的大动作。
苏曳出了皇宫回家。
他可以观察到,无数民众兴奋的表情已经几乎消失了。
新中枢刚刚成立,苏曳刚刚进入中枢的时候,京城万民可是无比期待,无比兴奋的。
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城,皇帝北逃,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让天下人心思变。
不由自主就渴望一个英雄出现,能够拯救这个国家。
而这个时候苏曳出现了,完全符合了这个英雄的形象。
所以无数民众不由的自主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把他吹嘘成神人,觉得他肯定扭转乾坤。
尤其是苏曳率军北上,通过一系列斗争,甚至死了几十名大臣,他这鲜血铺成的道路进入了中枢,让大家觉得你肯定有想法。
结果两个多月时间过去了,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局面还是那个局面。
不由得让人失望。
所有京城民众,又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或许,苏曳进入中枢,收获了胜利的果实,就失去了传奇性了,他就和其他掌权大臣一样了。
尽管他们不知道那句话,屠龙者终成恶龙。
所以,好不容易因为新中枢而溅起波澜的京城,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死水。
苏曳回到家中,也没有去吃饭,而是抬头望月。
妻子寿禧公主走了过来。
「怎么不吃饭?」
「怎么了?」
苏曳道:「正在下定最后的决心。」
寿禧公主道:「你之前千辛万苦,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进入中枢。但是进入中枢后,你也没有很快乐,反而陷入了纠结。」
苏曳道:「不是纠结,而是在做最后的思考。」
「这个国家,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不下猛药,救不了。下猛药,害怕直接死了。」
「我正在犹豫,这个新政策要不要出来。」
「这个国家是个病人,我 需要拼命拖着它往前跑。让他在奔跑中锻炼,甩掉身上陈旧病体,让他恢复强健。但是它太虚弱了,我怕这一跑起来,它直接散架,直接倒地毙命了。」
「但如果我不拖着他跑,它反而会把我拖入泥底,拉着我一起沉沦。」
寿禧公主道:「一旦开始奔跑,就停不下来了对吗?」
苏曳道:「对,一旦开始奔跑,要么直接跑过终点,跑出泥潭。要么直接散架,毙命而死,停是停不下来的。」
寿禧公主道:「这个新政策,很大很大吗?」
苏曳道:「很大。」
寿禧公主道:「多大。」
苏曳道:「颠覆国本,那么大。」
寿禧公主道:「在地方的时候,你为了进入中枢,狂打狂冲,勇猛无比。进入中枢之后,你却权衡慎重起来了。」
苏曳道:「以前我一家势力,船小好调头。怎么,让你失望了吗?」
寿禧公主道:「没有,我很高兴,很骄傲。」
而此时!
「轰轰轰…」
又一阵阵雷鸣,还有闪电。
只不过这一次是春雷了。
春雷,意味着新生。
听说地下的竹笋听到春雷之后,会从土里面钻出来。
「我要闭关片刻!」苏曳道。
「嗯。」寿禧公主出门,并且把房门关闭。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会进来影响苏曳。
苏曳进入房间,拿出平板上网。
出乎意料,不管是英年早秃,还是红旗插遍满清,都没有再没有发密密麻麻的消息过来。
因为,两个人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分别只发来一句话。
「我们的话说完了,由你自己决定。」
「你做出决定后,告诉我们一声。」
「然后,我们继续全力以赴支持你。」
「命运十字路口,还是要自己来抉择。」
苏曳朝着负八妹道:「我上线了,你要告诉我的消息,想好了吗?」
负八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笑靥如花。
然后,用轻描淡写的的口气道:「我得了渐冻症,上一次发给你消息的时候,已经正是不能下地走路啦,已经正式坐轮椅啦!」
顿时间,苏曳眼圈一红。
几乎泪水下来。
渐冻症,无解的。
最后只能走向死亡。
难怪,难怪他这样级别的美女,这样高学历的知识分子,每天都宅在家里上网。
难怪别人都把苏曳穿越当作是游戏,只有她全身心投入当成真的一样。
因为她的内心几乎是枯萎的,能够找到一个精神寄托,已经是极其不易。
她这么美丽,又这么聪明。
接着,负八妹依旧用轻快的语气道:「我这个渐冻症是无解的,但你的那个国家,还有挽救的希望。你之前猛冲猛打,但是现在进入中枢后,反而无比谨慎,因为你担心动作太大了,直接把国家折腾死了。」
「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此时我坐在轮椅上,但当我能奔跑的时候,我一定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哪怕在路上暴毙,我也不愿意在轮椅上枯萎致死。」
「你早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照你决定的路去走吧。」
「如果这个国家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那…那就…」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第一步必须要这样做,而且一定要做的彻底,否则后面的事情都没法做。」
「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天翻地覆,
都在所不惜。」
苏曳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春雷阵阵。
他在小群里面道:「我决定了,做!」
然后,他拿出钥匙,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折子。
已经写了几乎好几年的折子,上面的字迹都枯黄了。
苏曳拿起新的空白折子,研墨沾笔,将这份折子的内容,一字一句重新抄写下来。
「轰轰轰…」外面继续轰雷阵阵。
使得苏曳写的每一个字,也都充满了力量。
次日!
政事堂依旧在一团祥和和无奈中开始了一天的政务。
依旧有数不清的奏章,依旧有数不清的政务。
这就是权力。
但是这些东西,会把不知道多少的壮志雄心磨灭。
苏曳缓缓道:「几位大人,新朝新气象,我们新中枢的第一个新政,我想好了。」
「诸位大人,帮我看看。」
苏曳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他五个议政大臣顿时一愕。
空气仿佛变得肃静。
恭亲王奕伸手道:「我看看。」
苏曳递了过去。
奕打开之后,草草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剧变。
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曳,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看完之后,他颤抖着递给了惠亲王绵愉。
然后,自己拿起茶杯,不断地喝水,结果喝得过猛,呛得一阵阵咳嗽。
绵愉看完,传给其他几个议政大臣看。
然后,整个政事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好一会儿,奕道:「这…这新政,会天翻地覆的。」
绵愉道:「动摇国本。」
端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有深深的敬佩,还有惶恐。
而另外两个汉人大臣,则完全是惶恐了,半个字都不敢说。
他们作为汉人,在这件事情上,只要说半个字,听上去都像是要谋反。
足足好一会儿,奕道:「苏曳,你这个折子,我们不敢同意,也不敢否定。你…你去交给两宫太后吧。」
「但是,我感觉两宫太后也…不敢接。」
绵愉道:「苏曳,这…这新政稍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啊。」
苏曳道:「诸位大人,可反对吗?」
端华道:「你交给两宫太后吧,如果她们敢接的话。」
苏曳拿起折子道:「好,我去见太后。」
苏曳离开了之后,绵愉忍不住道:「难怪这两个月来,他静静无声,竟然憋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招儿。」
端华道:「这天大的事情,他都敢捅,我们这靠近了都害怕粉身碎骨。」
两宫天后听说苏曳要来正式递折子,听说是新政方面的。
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天下臣民都在渴望着朝廷有新政举措。
否则,这个垂帘听政都那么名不正言不顺。
大家都默认,这个新政是要先出于苏曳之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等苏曳出手,结果整整两个多月,没有半点动静。
两宫太后又不好去催。
现在,他终于要交出新政折子了。
见到苏曳进来,慈禧太后难得开了一次玩笑道:「苏曳,你终于拿出来了,我们姐妹俩都都等得焦急了。」
「新朝新气象,马上就要改年号了,这个新政要足够振奋人心啊。」
接着,安德海接过苏曳的奏折,递给两宫太后。
慈禧太后先交给慈安太后,慈安摆手道:「你先看吧。」
慈禧打开一看,冷艳的面孔瞬间煞白。
抬起美眸,望向了苏曳。
因为奏章上前面几个字就写得清清楚楚。
「裁撤八旗军,新建帝国中央陆军。」
这,这是动摇国本,天翻地覆之事啊!
注:一万两千多字送上,恩公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