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寒声道:“小桂子,你和我这样说话?”
小太监桂儿道:“奴婢向太后娘娘请罪。”
说罢,桂儿恭恭敬敬下跪行礼。
太后望着桂儿,冷艳的面孔稍稍平和了下来,道:“桂儿,你回去转告苏曳,不必多心,不必多想。”
“现在一切都变了,皇帝是我的儿子,我是掌印太后。”
“让他多一份耐心,我在等待恰当的时机,召他入京。”
桂儿道:“太后娘娘,苏曳二爷让我转告您,不管皇帝这边有什么计划,最后在权斗中都会彻底变形的。您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他。”
太后道:“你让他放心,当年的情分我一直都记在心中。”
桂儿道:“太后娘娘,我主子还是想要知道,皇上这边有没有继续要对付他的计划?如果有的话,请太后详细告知,我主子那边能够配合,里应外合,打击政敌。”
太后道:“桂儿,你转告他,不要多心。一切由我,不论朝内有没有人要谋害他,我这边都可以彻底清除,创造一个最好的环境,然后引他入京。”
桂儿抬起头道:“太后娘娘,奴婢想要留下来,在您身边侍候,可以吗?”
太后道:“我当然也想要你留下来,但是现在还需要你和苏曳之间居中联合,所以你得在外面再跑一阵。”
“嗻…”桂儿叩首道。
然后,起身便要退出。
但是走出两步后,桂儿忽然又道:“太后娘娘,现在局面非常复杂,稍稍一个误判,就可能导致引发严重后果。按照苏曳二爷的计划,就是在关键时刻,杀入宫中,铲除所有政敌,帮助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慈禧太后道:“你稍等,伱说的是什么意思?”
桂儿道:“先帝在九江阁的时候,曾经和二爷聊了很久。问幼主登基有两种情形,要么是顺治皇帝的多尔衮,要么是康熙皇帝时候的鳌拜。二爷说了,肃顺此人就是鳌拜。先帝在的时候还好,先帝不在,他只怕会也来越张狂,甚至咆哮宫廷,孩视皇上。”
慈禧太后道:“他已经这样做了。”
桂儿道:“九个顾命大臣中,肃顺一党几乎五六人,剩下恭亲王,僧王,荣禄,看似一党。实则各自为战,恭亲王聪明,若是这一次失权,他只怕还会和太后联谋。但现在他已经得权,只怕更加想要太后和肃斗得更加惨烈一些,这样他好坐收渔利。”
“荣禄此人,聪明绝顶,而且掌握天津新军,并且和太后还算是青梅竹马。但此人太聪明了,总是能够找到最好的机会,最大的机会,往上攀爬。所以短短二十几岁,就成为了顾命大臣。”
“但是太后想想,不管是为了盟友,还是为了主上,荣禄敢拼命吗?”
“英法联军这一次打大沽口,通州,八里桥,天津新军明明战斗力很强,为何往往会战意崩溃,是荣禄这个主帅没有必死之心,这人凡事都先考虑余地,不愿意倾尽所有,更没有破釜沉舟之决心,所以他不是一個可以绝对信赖的政治依仗。”
“反观我主苏曳,不管是为了徐有壬,还是为了王有龄,几次都是倾尽所有。”
“我主的政治声誉,无人能出其右,所以太后只要引我主进京臂助,便可以铲除所有政敌,助两位太后垂帘听政,掌握大权,而不需要听从顾命大臣摆布。”
“天下人中,只有我主有这个能力,有这个魄力。”
慈禧听了之后,点了点头,道:“这点,我完全信任。”
桂儿道:“太后娘娘,我也曾经侍候过您几年,在我心中,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桂儿心中此时是心急如焚的,这是生死存亡之际,这是最可怕的政斗时刻,不能有一点点犹豫,更加不能有一点点猜疑。”
“这等关键时刻,但凡有一点点猜疑,就会放大十倍,百倍。”
“这等时候,就要绝对的政治坦诚。”
“所以,如果皇帝真的有铲除我主苏曳的秘密计划,请您一定要详尽告知,然后我们一同谋划。具体是什么计划,出手的人会是谁,等等等等。”
“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主根本不在乎有铲除他的计划。但是我主非常在意,您是否对他坦诚相待。”
“那么,太后娘娘,您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慈禧陷入了沉默,声音充满了威严,道:“回去告诉苏曳,让他不要着急,适当的时候,我会召他进入中枢的,剩下的事情,也不该他操心。”
桂儿拜下道:“奴婢明白了。”
“奴婢告退。”
然后,桂儿直接告退离去。
片刻后,安德海走了进来,道:“主子,他是想要回到您的身边吗?”
慈禧道:“安德海,在你看来,作为臂助,是荣禄更合适,还是苏曳更合适?”
安德海作为慈禧的第一心腹,此时听到这话,顿时一颤,然后心中一阵狂喜。
这代表着他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了。
足足好一会儿道:“回禀主子,荣禄大人更加合适。”
慈禧道:“为什么?”
安德海道:“苏曳本事大,但是太霸道了,不甘人后。而荣禄大人本事虽然大,但是忠诚听话,主子让他往哪里,他就往哪里的。”
慈禧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了。
苏曳这个人的本事,谁都想用,但他不愿意做奴才,这就很麻烦。
皇帝死了之后,二十七岁的杏贞心思当然活络了过来。
甚至许多年前和苏曳私定终身的种种画面,也浮现了起来。
好几年都没有浮躁的春心,竟然也有些燎燃了。
但是摆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还是权力。
如果引苏曳入中枢,这个人本事太大,能不能压得住。
她可能是需要一个情人,但这个情人同时也是要一个奴才,能办事,对他忠贞不二的奴才。
苏曳什么都好。
是一个绝佳的情人,让人心潮澎湃,而且办事能力绝顶,皇帝甚至都说过,有他在中枢掌握朝政,大清只怕真的会中兴。
但可惜,他不是一个好奴才。
所以,对于苏曳能不能用,要不要用,慈禧太后还没有想好。渴望他的身体和情感,但拒绝他的理想和野心。
另外一边。
承德行宫又有可怕的流言传出来。
说慈禧太后不仅仅是在进宫之前和男人有私情,而且进宫之后,依旧和这个男人继续偷情。
甚至诞下龙子之后,还出宫几次和这个男人幽会。
顿时间!
所有人都风声鹤唳。
第一次传出太后的丑闻,那可能还只是偶然。
第二次再传出来,那就是铁定的阴谋。
慈禧太后震怒,慈安太后也震怒。
慈安太后再一次下令调查。
结果…又查到了僧格林沁福晋身边人。
同样等找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爆尸荒外了。
这个时候僧格林沁几乎掐着福晋的脖子,怒吼道:“你是不是你传出去的,是不是你说的?你是想要我们满门抄斩吗?”
他的福晋拼命挣扎道:“不是我,不是我啊,上一次风波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半句了啊。”
僧格林沁道:“那上次风波之前,你可有说过什么懿贵妃生下龙子之后,几次出宫和男人幽会?”
福晋道:“可能是私下说过几回吧,但不知我一个人这样说啊。她当时都是夜里忽然出宫回娘家省亲的啊。”
僧格林沁怒吼道:“总有一天,我们全家会被你害死!”
福晋道:“又不是我们一家说,不知道有多少人再说啊。”
僧格林沁道:“但就是你嘴巴大,从你这里传出去最多,所以现在人家要编织阴谋,都从我们家里出去了。”
福晋道:“我们家是科尔沁亲王,掌握着几万马队,她敢怎么样?伯彦还是天津新军主帅,她该怎么样?”
僧格林沁道:“现在不能怎么样,不代表未来不能怎么样。”
福晋道:“现在苏曳威胁这么大,朝廷要依靠你和荣禄的军队,只能哄着你们。”
僧格林沁怒道:“那你难道就不想着,她可能索性和苏曳勾结在一起?”
“这究竟是谁的阴谋吗?难道就不怕真的把太后逼到苏曳那边吗?这是要坏大事的啊!”
接下来,僧格林沁又去跪见慈禧太后。
上一次,太后和颜悦色地见了他,并且说这显然就是离间之计,她能识破,请僧王不要多心。
而这一次。
僧格林沁在外面跪了一刻钟,太后始终没有召见。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外面一动不动,来来往往的人都用稍稍诡异的目光看他。
僧格林沁此人,也是非常傲的。
这一次虽然打败仗,但是他的蒙古马队可没有贪生怕死,可是一轮接着一轮冲锋过去的。
如今朝廷中,他的军队最多,也最是能打。
凭什么受一个女人的窝囊气。
于是怒哼一声,僧格林沁直接起身离开。
那边安德海也立刻去回禀太后,道:“太后娘娘,僧格林沁走了,只跪了一刻钟就走了,而且走的时候还颇为生气。”
慈禧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好你个僧格林沁啊,丑闻谣言就是从你福晋那里传出来的,第一次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有第二次,而且越来越不堪。
现在跪个一刻钟,你就不耐烦了?
原本慈禧打算让僧格林沁跪个半个时辰左右,她再召见,敲打两下。
结果,人家一刻钟就走了。
如此一来,关系就很难挽回了啊。
已经正式进入猜疑链,半敌视状态了。
当天晚上。
肃顺等人秘密召见了僧格林沁。
“僧王,你老实告诉我们,皇上是不是把秘密铲除苏曳的计划交给你和荣禄了?”肃顺直接了当道。
僧格林沁道:“肃中堂,这个问题我不知回答多少遍了。”
杜翰上前道:“僧王,我只问你一句话,苏曳和懿贵妃的私情是不是真的?”
僧格林沁脸色顿时一阵剧变。
杜翰道:“僧王,这件事情皇上也知道,所以将懿贵妃直接软禁了一个月。当时皇上是肯定想要杀他的,之所以不杀,你觉得这是为何?”
“是因为他是太子之母吗?去母留子的多了,而且新皇上一直跟着慈安太后长大,和叶赫那拉氏并不亲近。”
“就算先帝除掉叶赫那拉氏,对皇上也没有什么影响。”
“那么先帝当时为何不杀懿贵妃?理由只有一个,想要借懿贵妃之手杀苏曳!”
“而且先软禁她一个月,让她绝望,最后在关键时刻赦免,并且给他同道堂之御印,让他从地狱到了天堂。”
“懿贵妃和苏曳有私情,所以只有她才能把苏曳召入京中,召入宫中。”
“而僧王和荣禄两人手中有兵,关键是在大殿上,皇上没杀懿贵妃,反而给他同道堂御印,所有顾命大臣都震惊,包括恭亲王,唯独僧王你和荣禄神情如常,所以我就猜测,皇上把铲除苏曳的命令交到了你们二人手中是吗?”
“僧王,你不必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我只问僧王一句话。”杜翰道;“懿贵妃和苏曳的私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僧格林沁道:“只怕是真的。”
杜翰道:“既然这私情是真的,那到了关键时刻,她真的用新皇旨意召苏曳进京呢?进入中枢呢?到了关键时刻,又不下令诛杀,反而和他联手起来,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苏曳的手段,我们都是知道的。一旦让他和懿贵妃联手,我们这群人皆危了。”
僧格林沁沉默不言。
杜翰道:“僧王,皇上是不是另外还有密旨。比如懿贵妃届时下不了手,或者改变主意,不杀苏曳了,你们就可以直接动手,将她和苏曳一起铲除?”
这话一出,僧格林沁脸色剧变。
这杜翰,竟然聪明至此吗?
难怪最后的关头,皇上尽管非常信任杜翰,但是谈秘密大事的时候,也从不招杜翰了。
杜翰见到僧格林沁的表情,更加坚信自己猜对了。
于是杜翰道:“那是不是皇上有一道密旨在慈安太后手中,这封遗诏能有做一切的大义?”
僧格林沁索性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想泄露出任何情绪。
这杜翰简直就是皇帝肚子里面的蛔虫啊,如何部署的他完全猜的得一清二楚。
杜翰道:“这些事情,僧王都不必回答我们。我只问僧王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天津新军的主帅,究竟是荣禄,还是伯彦。”
“第二个问题,你和圣母皇太后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吗?她就算今日不对你动手,难道未来不会对你动手吗?”
“第三个问题,荣禄和圣母皇太后也是青梅竹马,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和荣禄会不会对你动手?”
僧格林沁嘶声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杜翰道:“非常简单,如果真的如同我猜测的那样。先帝真的把铲除苏曳的计划交给你和荣禄,那么在动手的时候,你将苏曳、荣禄,叶赫那拉氏一起铲除掉,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这话一出,僧格林沁脸色剧变道:“你们疯了!”
杜翰道:“疯的不是我们,而是僧王您糊涂了,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圣母皇太后的两次丑闻都是从你家里源头爆出来,她早就恨你入骨。而且她和苏曳旧情未了,很可能不会对苏曳真的下手。届时唯一的结果,她和荣禄联手铲除你,如果你不反扑,只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杜翰道:“但只要你改变观念,趁机将他们三个狗男女一起铲除,天下安宁,江山安宁。母后皇太后那边,也会感激你。”
僧格林沁目光一缩。
杜翰道:“你以为母后皇太后就愿意出现两个太后吗?她一个正宫太后,难道不好吗?而且别忘记了,她可是肃中堂和郑亲王的亲外甥女,打断骨头连着筋。”
肃顺道:”僧格林沁,我们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冒的风险最大。所以事成之后,你就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母后皇太后和皇上为了表彰你的功绩,会给你家再增加一个王爵。届时你科尔沁王府,出现双王,本朝绝无仅有。”
旁边的端华道:“其中一个王爵,需要降等。但是亲王之爵,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不降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着端华望过去。
双王之赏不算,还要加一个铁帽子王?!这…这恩裳太过了啊。
本朝总共也就是八个铁帽子王,后来有加了四个。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增加铁帽子王了。
肃顺缓缓道:“我肃顺,说过的话,都还是算数的吧。我也基本上没有卖过队友吧。”
“僧格林沁,这也完全不违背皇上的遗志,他想杀苏曳,也想杀懿贵妃。”
“你做到了,你真就是本朝第一大功臣,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而且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到,荣禄的天津新军,某种程度上也是伯彦在指挥的,他借机安排几个人手,一点都不难。收买几个人,也是不嫩。”
“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十拿九稳。”
“一举铲除叶赫那拉氏,荣禄,苏曳三人,江山稳固,皇上无忧也。”
与此同时!
慈禧太后也在秘密召见荣禄。
“荣禄,关于僧格林沁,你怎么想?”
荣禄恭敬道:“回太后话,他是一个忠臣。”
太后道:“关于本宫两次流言,都是从他府里流出来的。”
荣禄道:“那大概是有人离间之计。”
太后道:“那你觉得这个离间之计成了吗?他在外面跪了一刻钟,然后便愤愤而去,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本宫和他之前的芥蒂,还能缓解吗?”
荣禄沉默了一会儿道:“很难。”
太后道:“那你说他会不会和肃顺勾结,以铲除苏曳的名义,借我和苏曳之间的流言绯闻,将你我一起铲除?”
荣禄浑身一颤,道:“奴才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太后周全。”
太后道:“你对天津新军掌握得怎么样?”
荣禄道:“七八成。”
太后道:“也就是说,还有两三成掌握在伯彦讷谟祜手中?”
荣禄道:“是的。”
太后道:“所以,僧格林沁有能力,也有一定企图,能够做到这一点,趁机将我们三人一网打尽。”
荣禄道:“奴才粉身碎骨…”
太后挥手,阻止他重复说这句话。
“你觉得苏曳如何?”太后再一次问道。
荣禄后背一寒,头皮一麻,这个问题太后已经问过一次了,但这一次问显然是想要不同的答案。
足足好一会儿后,荣禄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甚至这一句话都不足与表其才华。”
太后道:“然后呢?”
荣禄道:“他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先帝拦不住,您也拦不住。“
太后道:“我为何要拦他?先帝不喜欢办工厂,搞洋务,本宫无所谓,随便他去做好了。只要他服从我的旨意,我放手让他去做,他想要练兵就练兵,想要办工厂就办工厂。”
荣禄道“他的功劳太大,他手下的军队想要陈桥兵变,怎么办?”
太后道:“那就让他专管政务,不沾军队。政务交给他,奕在边上盯着他。军务交给你,这样一来你有军队,能够管得住他。”
荣禄道:“他要做的事情天大了,如果他要整顿旗务,也革掉八旗之权,太后支不支持?”
“未来办的工厂越来越多,需要的人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要改革科举,要废掉千年传承的科举,怎么办?太后支不支持?”
“他办的工厂越来越多,掌握工厂金钱的那些人,想要得到进一步的权力,如果闹着要和西方一样搞君主立宪,怎么办?太后支不支持?”
太后道:“他以后真的会做到这一步吗?”
荣禄道:“一定会,如今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此人也是百年不遇之大才,谁也阻挠不了他的路,谁也挡不住他要做的事情,除非将他直接毁灭。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办洋务搞工厂,先帝册封他的洋务大臣,他就接了。所以不是他要谋权,而是他做的事情太大,以至于他不得不谋权。”
“除非太后完全支持他,他做的任何决策,太后都不过问,直接给他盖印,那你们二人就不会有矛盾。太后想要引他入中枢是可以的,但要做好一个思想准备,表面上两宫太后为主。但实际上,还是要一他意志为主。”
“从属关系不搞清楚,太后就算引入苏曳,也会陷入矛盾,陷入危险。”
叶赫那拉氏沉默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道:“但是现在肃顺那边显然已经容不下我了,当时我被软禁一个月,就是他给皇上的谗言。不灭肃顺,本宫难安。而且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和僧格林沁开始勾结,打算谋害本宫了。”
荣禄想了一会儿道:“太后,关键还是僧格林沁,这个人可以争取。”
叶赫那拉氏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争取?”
荣禄道:“对,这个流言或许是有人用离间之计,或者是僧王福晋无心流出。但不管如何,僧王此人是光明磊落的,他是完全忠于皇上的,如果完全处于畏惧之下,他很可能真的会和肃顺等人勾结。但是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太后就是君。除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太后为敌,这是他的心理最深处的想法。”
“跪了一刻就离开,是因为他为人倨傲,而不是对太后有敌意。”
“所以,奴才愿意和僧格林沁说清楚,彻底把他拉过来。”
太后道:“你怎么都不愿意我把苏曳拉入伙,对吗?”
荣禄道:“奴才完全服从太后的懿旨,只要您决定要联合苏曳对付肃顺等人,那奴才就完全服从,立刻去联系苏曳谋划布局。但是作为您最忠心的奴才,苏曳野心太大,无法控制,拉他入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上上之策,依旧是拉拢僧格林沁。”
“只要拉拢了僧格林沁,就可以解决肃顺等人,届时太后召苏曳进京入宫,我和僧格林沁联手,为太后助阵,一切稳固如同泰山。对苏曳不管是抓,是用,或者是先抓后用,都由太后乾纲独断。”
“奴才先去搞定僧格林沁,接着说服恭亲王,然后再派人公开在朝堂上请旨,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肃顺一党若敢反对,两宫太后立刻下诏,臣和僧格林沁手中有军队,能够将肃顺一党全部拿下。”
“届时,肃顺一党是死是活,全由太后意志!”
“太后想要灭肃顺一党,不需要苏曳,奴才和僧格林沁、恭亲王联手已经足够了。”
“太后垂帘听政,掌握大权之后,真正大义在手,届时要不要召苏曳入京,就完全是您的意志。”
“苏曳跋扈霸道,一定不能让他雪中送炭,更加不能让他帮忙奠定大局。否则他会功大不能赏。”
“就算要用苏曳,也是朝中尘埃落定,您主动施恩。”
“此人要用,也要狠狠押他一头,打击他的威风之后,才能用。”
太后陷入了沉吟。
荣禄道:“这是奴才绞尽脑汁的愚见,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现在外面已经再传闻太后和苏曳有私情,若是召他入局,只会更加证实了绯闻,太后失了大义,反而让肃顺一党有了把柄。”
“安僧王之心,再联手僧王和恭王!”
“接着,出面奏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发动政变,铲除肃顺一党。”
“这是奴才想的三步棋,顺序不能错。”
“只有完成这三步棋后,才能考虑苏曳之事,他本就是局外之人,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引他入局,否则棋局会大乱。”
太后道:“都说苏曳智计无双,视天下如同棋局,你荣禄也不差多少。”
荣禄叩首道:“奴才不敢当太后夸奖,奴才永远不是棋手,永远只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太后道:“你既然把棋局构思得这般清楚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荣禄道:“奴才领旨,谢恩!”
太后道:“莫要让本宫失望。”
荣禄望向太后,目光炽热道:“奴才粉身碎骨,只求太后展颜。”
然后,荣禄转身离去。
几个时辰后!
荣禄再一次和僧格林沁秘密会见。
“僧王,我们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该不会忘记先帝的遗诏吧?你该不会违逆先帝遗志吧?”荣禄道。
僧格林沁道:“你说什么?就你荣仲华是忠臣,莫非我僧格林沁就是奸臣不成?”
荣禄道:“那你还记得我们的使命吗?”
僧格林沁道:“灭苏曳。”
荣禄道:“灭苏曳,总共三个重要人物,你,我,圣母皇太后,我们三人不可拆分。”
僧格林沁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荣禄道:“僧王,您老实告诉我,最近关于圣母皇太后那边的流言,是你们家传出去的吗?”
僧格林沁寒声道:“荣禄,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想要为太后兴师问罪吗?”
荣禄道:“这是典型的离间之计,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僧格林沁道:“看出来了又如何?太后那边已经怪罪我了,未来我难逃其罪。”
荣禄沉默了一会儿,道:“僧王,你想要除掉苏曳吗?”
僧格林沁道:“当然,我和苏曳仇深不共戴天。”
荣禄道:“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苏曳出头的人就是我,最不想让他进入中枢的人就是我。因为在所有人看中,我都是他的替代品。不管是在先帝那里,还是在圣母皇太后那里,僧王你能理解我吗?”
僧格林沁道:“能够。”
荣禄道:“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我们三人要绝对的坦诚相见,不能有一丝猜疑,一丝龃龉。”
僧格林沁沉默。
荣禄道:“刚刚圣母皇太后召见了我,她说她知道那是离间计。但是他害怕,你已经和肃顺勾结在一起了。她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所以他问我,是否需要引入苏曳为外援。”
僧格林沁脸色剧变。
荣禄道:“一旦圣母皇太后引苏曳为外援是什么后果?你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僧王,圣母皇太后也不想引苏曳为外援,你才是第一选择,但如果你投入肃顺的阵营,那她就迫不得已要引入苏曳作为外援。”
“苏曳此人,乱世之枭雄,他要做的事情太大,所以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圣母皇太后虽然和他有过私情,但是也绝对不想引他为外援,此人太霸道了,太跋扈了。”
“僧王,你想要让圣母皇太后真的和苏曳在一起吗?”
“你如果真的和肃顺勾结在一起,那就让圣母皇太后别无选择,只能引苏曳为外援,而到那个时候,我则要完全服从太后的旨意。”
僧格林沁怒道:“荣禄,你疯了?你忘记了先帝的遗旨了吗?铲除苏曳,是我们最大的使命。”
荣禄吼道:“你也知道这是我们最大的使命,这件事情需要我们三人团结一心。你如果跟着肃顺苟且在一起,你让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我们都想要除掉苏曳,但首先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僧格林沁道:“我也想要团结一心啊,但是圣母皇太后已经怪罪于我了,痛恨于我了。”
荣禄道:“这是离间计,离间计!”
接着,僧格林沁继续道:“不管是不是离间计,他都已经奏效了。”
荣禄沉默了一会儿道:“肃顺那边答应了你什么?”
僧格林沁不言。
荣禄道:“说啊,肃顺那边答应了你什么?铁帽子王?他答应的,太后这边同样能答应。肃顺那边没有能力给的东西,太后这边却有能力给。两宫太后掌握御印,掌握大义。”
僧格林沁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家两个王爵,其中一个铁帽子王。“
荣禄道:“还真的敢空口白牙,他有权力给出这些东西吗?”
“好!”
荣禄一拍桌子道:“这个条件,我替你争取。肃顺那边只有六成的可能性,但是太后这边却有八成的可能性。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帮助太后为你争取。”
僧格林沁归根结底,是忠臣。
他忠诚于皇帝,进而延伸到小皇帝,还有两宫太后。
于是,他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荣禄,你说过要坦诚的。”僧格林沁道:“如果你想要把我拉上战船,你就必须把接下来所有的计划告诉我。”
荣禄道:“如果我把计划告诉你,就等于把我自己放在案板上,日后可能任由你们宰割了。如果你把计划告诉给了肃顺,太后或许不会有事,但是我荣禄,基本上就完了。”
“但是…”
“我相信僧王,我愿意把命放在你的手中。”
“在这个充满猜疑的环境中,总要有人付出坦诚,尽管那样可能会粉身碎骨。但是…我愿意付出我的坦诚,我愿意把性命交给僧王的手中。”
“我需要先说服您,安定僧王您的心。然后再去游说恭亲王。”
“如此一来,我们手中有辅政亲王,而且还有兵权。接下来,我们就会发动政变,恳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听到这话,僧格林沁身体微微颤抖。
真没有想到,荣禄竟然真的如此坦白。
荣禄继续道:“这是我定的计划,僧王啊,如何才能断绝太后引苏曳作为外援之心?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苏曳?一定要先消除太后心中的隐患,而她的隐患是什么?那就是肃顺一党。”
“只要肃顺一党给太后带来巨大的威胁,太后就真的会想要引苏曳为外援。”
“僧王,我们三人天生是一党,你为何要和肃顺等人搅和到一起去?”
僧格林沁陷入了沉默,道:“那如果太后对我秋后算账怎么办?”
荣禄道:“太后为何要秋后算账,这个恶毒的流言显然就是肃顺一党炮制出来的,就是为了拆掉我们这个铁三角。肃顺党羽一倒,太后为何要对你秋后算账,她和你之前有任何的利益冲突吗?你会冒犯她的权威吗?我说一句诛心之语,未来恭亲王或许和太后有冲突,你也和太后不会有任何冲突。”
“我们和太后,完全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僧格林沁的天平顿时开始大大的偏移。
历史上,他也同样选择站在了两宫太后一边。
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天然的立场。
荣禄道:“僧王,您还在担心什么?还在犹豫什么?你真的想要太后引苏曳作为外援,进入中枢吗?”
“你知道苏曳现在最大的政治空间是什么吗?就是两宫太后和肃顺一党矛盾政斗,只要两派撕开巨大的裂缝,那他苏曳就有插入的空间。”
“而我们现在就要断绝他的任何可能性,只要我们帮助太后消灭肃顺一党,苏曳就永远失去了进入中枢的机会。”
“如此清晰的事情,你为何就看不清楚呢?”
僧格林沁陷入了生死抉择。
荣禄二话不说,直接拔剑递给僧格林沁道。
“僧王,现在你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我一起去见太后,效忠太后,断绝苏曳的一切政治空间。”
“要么,你继续和肃顺勾结,那样我就必死无疑了,那不如你提前杀了我,这样一了百了。我也不愿意见到未来我们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场景。”
然后,荣禄就把宝剑直接塞到僧格林沁的手中,剑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接着,闭目等死。
足足好一会儿,僧格林沁大吼道:“罢罢罢,你荣禄是忠臣,我僧格林沁也是忠臣,为了铲除苏曳,为了江山社稷,为何皇上遗旨,我科尔沁王府也把一家性命摆上来了,跟着你一起拼。”
荣禄长长呼了一口气。
此事成也!
他和僧格林沁是掌握兵权之人,只要他们二人站在太后身边,肃顺等人翻不了天去。
也绝对不会给苏曳留下任何钻入中枢的空间。
“走,僧王。”荣禄大喜道:“我带着你去见太后,我用性命担保,肃顺未必能给你的东西,太后一定给你。”
“我们先定下策论,先灭肃顺,再灭苏曳。”
“先让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再铲除苏曳。”
几日之后!
九江!
小太监桂儿把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告诉给了苏曳。
任何一个字都没有落下,连太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也没有落下。
苏曳陷入了长长的沉默,还有思考。
“轰轰轰…”
外面电闪雷鸣。
苏曳进入院子里面,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他拿出平板电脑上网。
他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详细说了出来。
小群陷入了沉默。
足足好一会儿,负八妹道:“厉害。”
英年早秃道:“厉害,这群人内斗的指数,太强了。”
负八妹道:“慈禧的心思非常明显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苏曳手中。她想要先掌握绝对大权,之后就算引苏曳进入中枢,也是要以恩赐性的行为。要在这段关系中,占据绝对的主动。”
英年早秃道:“他需要一个情人,一个奴才。你苏曳可以利用她的大义,可以在她羽翼之下,但是首先要自己拔掉你自己的羽翼。”
负八妹道:“更准确地说,她想要掌握你的生死。或许她会非常恩宠你,你们会非常恋奸情热,但是前提条件是她需要完全掌控你。”
红旗插遍满清道:“现在,想要破局,非常简单。”
负八妹道:“说。”
红旗插遍满清道:“刺杀僧格林沁,或者刺杀荣禄。只要刺杀掉这两人中一个,苏八寸就能获得主动。慈禧太后就要求着苏曳进入中枢,帮助他对付肃顺等人。”
英年早秃道:“对,刺杀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僧格林沁,只要将他刺杀,朝廷中枢就会陷入彻底的动乱,人人自危。惶恐之下的慈禧太后,只能引苏曳进入中枢。”
“同意!”
“同意!”
“同意!”
小群里面所有人,纷纷赞同这个意见,都觉得刺杀僧格林沁,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
但是,苏曳却始终没有表态。
足足好一会儿,负八妹道:“苏曳,你的决定呢?”
英年早秃道:“只要刺杀僧格林沁和荣禄其中之一,一切迎刃而解。”
苏曳依旧沉默。
足足好一会儿,他道:“我…不想这样!”
“刺杀这个手段很好用,但是会让这个朝廷中枢,充满了恶心的阴谋。”
“会让整个中枢,充满了阴暗的基因。”
“我就算要杀他们,也要明正典刑,而不是刺杀!”
“刺杀额尔金伯爵,那是泄愤,几乎和政治大局无关。”
“一旦涉及政治大局,我不想再用刺杀了。”
“至少,我不想用刺杀的手段,进入中枢。”
英年早秃道:“苏八寸,那就无解了,我们的对手在内斗上太强了,僧格林沁和荣禄掌握兵权,虽然军队不是非常强大,但是在现有的朝廷,已经完全够用了。如果他们二人站在慈禧太后的身边,那就没有你的任何空间了,你也就进不了朝廷中枢了。”
“就算未来进入中枢,也是两宫太后的恩赐。”
“这样的政治地位是非常被动的,甚至卑微的。”
苏曳缓缓道:“我现在拥有最大的政治资本是什么?”
英年早秃道:“名誉,拯救京城,拯救皇宫的大义。”
苏曳道:“对,所以我不想在政治夹缝中生存。我也更加不需要两宫太后的垂怜,等着她们,渴望他们赐予我进入中枢的机会。”
“我要自己创造进入中枢的机会。”
负八妹道:“怎么做?”(颤抖中)
苏曳缓缓道:“率军北上,进入中枢,先入为主,清君侧!”
“清君侧?!”
“清君侧?!!!!”
“啊…”
小群里的几个人,陷入了彻底惊愕。
这,完全在计划之外啊。
之前有很多备选方案,几乎考虑了任何可能性,并且给出了解决方法。
甚至,眼前这个局面虽然扑朔离迷,复杂无比。
但是,依旧没有超过之前的推演范围。
而且,同样也相关的解决方案。
但,所有的解决方案里面,没有清君侧这个选项啊。
足足好一会儿,负八妹道:“苏曳,现在已经失去清君侧的机会了啊,没有大义了啊。”
英年早秃道:“对,真的没有了。”
苏曳道:“不,还有!”
“是非常另类的清君侧,高明的清君侧。”
“能够另立中枢!”
“我绝对不会把大义,把主动权再交给任何人,哪怕是慈禧太后。”
“我们要抛弃之前的认知惯性。”
“就算是需要合作,也需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的审判,尤其是慈禧太后。”
“我直接掀桌,不玩阴谋诡计,不玩魑魅魍魉!”
另立中枢?
另类清君侧?
足足好一会儿,负八妹道:“苏八寸,你说说看。”
几日之后!
大英帝国的新公使到达中国。
另外,苏曳的盟友,巴厦礼爵士,如愿以偿地坐上大英帝国驻清国参赞职务。
而承德行宫。
经过无数争吵,无数次争议。
因为皇帝离开京城,已经差不多快要一年了。
京城的官员,奏章潮水一般涌过来。
新皇登基都已经一个月了,为何还不回銮?
大行皇帝的灵柩,难道就这样一直摆在承德,不需要进京让百官瞻仰同辈吗?
难道不早一日送入东陵吗?
于是,顾命九大臣拟旨,两宫太后用印。
正是下旨。
皇上,两宫太后,整个朝廷,于九月初九,正式回銮。
而与此同时。
九江的苏曳新军,再一次集结。
武装到牙齿,实属最精锐强大力量。
随着一声令下,这支队伍再一次北上,进京!
完成苏曳的另类清君侧。
注:高中同学来沪,二十几年未见,所以一起聚餐吃饭,糕点见缝插针式码字。
今天才晚了一些,明天一定会十点半之前更新的。恩公们,我还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