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
巴厦礼、包令和几个财团的负责人,已经买好了第一批机器和相关物资。
所有的投资款项,早已经准备完毕。
所有的工程师,会计师,甚至相关的科学家,都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招募。
部分人,已经带着物资,提前离开伦敦,返回中国。
而巴厦礼和包令奔走于欧洲,甚至派人去了美国,注册了大量的相关专利。
而他们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任务。
政治游说。
在密约成功之后,两个人立刻短暂抛开了所有的经济利益,就开始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奔走。
包令虽然已经六十六岁了,但是作为高层政治家的话,这甚至算是黄金年龄。
而巴厦礼更加年轻,更加渴望凭借这一条政治路线爬到高处。
两个人再一次拜访了阿尔伯特亲王。
历史上,这位亲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1859年的时候,会发生了一次巨大的恶化。
而此时,整个人身体状况显得好多了。
这段时间,他又发作了一次。但是立刻注射了甲硝唑,所以那种痛苦刚刚开始不久,就立刻被消灭在萌芽之中了,而且对身体的伤害也减少到最低。
很多医生断定,这个缠人的病症,对亲王殿下再也造不成威胁了。
身体康健之后的他,政治热情明显也更加高涨。
这一次,他并没有在1844房间召见二人。
而是在花园里面,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从下午,一直谈到了黄昏,气氛非常好。
亲王阐述了自己的话。
“先生们,对于你们所说的,在东方扶持另外一个盟友,国会中有人不同的意见,他们觉得日本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因为日本明显分为了两个派系,幕府派,还有倒幕派,两股力量甚至称得上是旗鼓相当,而且还有一个天皇作为强有力的政治象征。所以大英帝国完全可以扶持一方,打压一方。在这种强烈的斗争环境下,最容易获得相关利益。”
“另外日本更小,也更加方便控制。”
在中国,洋人也曾经试图分化中国,想要扶持太平天国。
当然,这种扶持是非常直接的,就是卖武器,培训军队之类,厄基本上不涉及工业建设。
毕竟在英国人看来,你是拜上帝教,大家有共同的信仰。
结果和英国人和太平天国一接触。
顿时懵逼了。
啊?!
你,伱是上帝的儿子?你是耶稣的弟弟?
惹不起,惹不起。
而洪秀全这边对洋人也极为敌视,所以合作直接不了了之了。
甚至到后来,洋人在上海和清廷合作,一起攻打太平军。
但是历史上,英国人对日本的扶持,却算是比较彻底的。
巴厦礼道:“亲王殿下,从某种程度上,日本好像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国家,但较之中国,却又差了很多了。”
“首先,日本更小,不管是市场潜力,还是工业潜力,都更小。”
“其次,日本更穷,他们的体质比起清国更差,更加支撑不起工业建设。”
“最后,日本的开放,是因为美国的黑船事件导致的,所以一旦决定要扶持日本,势必我们要和美国争夺主导权。而在中国,我们大英帝国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另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整个日本都没有一个值得我们扶持的政治领袖,不管是幕府派,还是倒幕派,根本没有一个英明的杰出的领袖。”
“能够找得出来适合文明政治的首领吗?完全没有。”
“但是苏曳呢?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本身就是文明世界的人。”
阿尔伯特亲王道:“我能看得出来,你们远远不满足于现在的政治成就,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巴厦礼道:“现在大英帝国正在对清国发动一场战争,毫无疑问会获得巨大的胜利。但是苏曳侯爵表示担心,这一场战争会失控,会让两国的关系彻底仇恨化,走上不可逆的道路,导致以后彻底失去合作的空间。”
阿尔伯特亲王道:“他难道想要让我出面阻止战争的进程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连女王也做不到,甚至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军队是一支猛兽,一旦放出去,没有得到足够的利益,又或者没有伤痕累累,它们是不会停手的。”
巴厦礼道:“当然不是!苏曳爵士担心的是额尔金伯爵打得太凶残,太忘我了。直接攻破了清国的京城,甚至屠杀中国京城的民众,烧毁他们的宫殿等等等。“
阿尔伯特亲王道:“懂了,苏曳想要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成为拯救清国的英雄。他想要政治的力量,逼迫额尔金伯爵停止战争。”
巴厦礼道:“是的,这样一来,他就能在清廷中获得某种巨大的权力和威望。“
阿尔伯特亲王道:“所以,他希望我和女王,在关键时刻,阻止额尔金伯爵。”
巴厦礼道:“是的。”
阿尔伯特亲王想了一会儿道:“这很难,绅士们,非常难。你们应该很清楚,大英帝国的政治生态和清国完全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皇帝可以一句话决定所有的事情,但我和女王却做不到,首相也做不到。”
“某种程度上,我们是整个集体的意志!”
巴厦礼道:“确实如此,亲王殿下。但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足够的政治影响力,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对吗?”
“只要有非常巨大的利益,能够带动一大群政治利益集团,亲王殿下就能改变整个政治路线,把合作的政治路线,变成主流。而战争和倾销的政治路线,变成非主流。”
“而一旦合作扶持的政治路线变成主流,就能阻止额尔金伯爵在清国进行最后的战争摧毁,不是吗?苏曳侯爵,就能挽救他们国家的局势。”
阿尔伯特亲王道:“说说你们的计划。”
巴厦礼道:“苏曳侯爵签下了对赌协议,在1860年1月30日之前,九江经济试验区要获得612万两银子的净利润,分给我们英方财团的将会有三百万两。”
“如果没有完成这个目标,苏曳将出让百分之二的股份,或者青霉素和灯泡的专利。”
阿尔伯特亲王再一次陷入了惊讶。
六百万两银子净利润?
如今工厂都没有办起来,到那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完全投产。
怎么可能会有六百万两银子净利润?
苏曳侯爵,完全是孤注一掷了啊。
阿尔伯特亲王道:“他之所以定在这个日期,是不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和清国的战争会在1860年进入最恐怖的阶段,也就是他需要力挽狂澜的阶段。按照他的说法,如果再不阻止的话,这场战争会演变成为彻底的仇恨,摧毁合作的基础。”
巴厦礼道:“亲王英明!”
阿尔伯特亲王道:“这是伟大的政治家,但也是一个可怜的政治家,为了这个国家的命运,不惜一次又一次,孤注一掷把自己的所有命运,放在赌桌之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巴厦礼道:“所以,这也是我们觉得应该坚决选择合作路线的根本原因,这不但是一个文明世界的优秀政治家,而且还是一个意志无比坚定的政治家,只要他上任,在很长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改变自己政治路线的。”
“您也应该知道,政治路线的延续性,会有何等之重要。”
阿尔伯特亲王道:“但是这依旧很困难啊,这一场战争不仅仅是大英帝国发动的,英、法、美、俄都在这同一条战车上。”
欧洲的政治还真是清醒。
英国和俄国,在克里米亚打得你死我活,伤亡超百万。
但是一转身在中国,却又合作得亲密。
四国完全共同进退,让清廷各个击破,以夷制夷的空缺都找不到。
一方得到的利益,其他三国也共享。
巴厦礼道:“我们虽然是主导世界秩序的,但这次对清国的战争,我们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但是美国、俄国却谋取了巨大的利益,尤其按照苏曳侯爵所说,沙俄可能会窃取比我们大得多的利益,所以这是不公平的。”
接着,阿尔伯特亲王道:“说一说你们的计划。”
巴厦礼道:“苏曳侯爵请求我们在1860年,举办第三届万国博览会。”
阿尔伯特亲王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美国的第二届纽约世界博览会更加成功,压过了伦敦博览会的风头。
甚至让人觉得,美国才是一个更加开放的,引领科技和文明的国度。
也就是说,至少在世界博览会上,英国人觉得自己赢不了美国。
所以,如果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东西,阿尔伯特不想举办这第三次世界博览会。
因为那样一来,对他的政治声望没有帮助,反而是一种打击。
巴厦礼道:“首先,我和众多财团负责人已经商量过了,一旦苏曳真的完成了对赌协议,在1860年1月30日之前,真的分红三百万两银子。我们打算把这笔银子全部捐出来,作为第三届世界博览会的资金。”
阿尔伯特亲王顿时眼睛睁大。
如此巨大的手笔?
巴厦礼继续道:“苏曳侯爵表示,为了这次博览会,他会拿出好几种能够震惊世界的科技成果。”
“上一次纽约博览会,让整个欧洲都颜面无存,让很多人觉得,美国可能要引导接下来的工业和科技文明了。”
“而这一次博览会,我们不仅代表了大英帝国,更加代表了整个欧洲。”
“只要我们足够成功,展现出足够的科技成果,工业成果,只要有足够大的成交额。那就意味着我们大英帝国不但是整个世界秩序的引领者,也依旧是科技和工业文明的引领者。”
“届时,亲王殿下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政治声望,能够彻底压下国会,乃至整个国内对您反对的声音浪潮。”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次世界博览会大获成功,我们我们和苏曳合作的工业体能够拿下足够足够多的订单,那就证明了我们合作路线的优越性,获得的利益,能够大大碾压战争和倾销路线。”
“到那个时候,亲王和女王陛下,一道旨意,就可以阻止额尔金伯爵在清国战争的最后行为。”
阿尔伯特亲王道:“而到那个时候,苏曳侯爵将成为清国的拯救者,力挽狂澜的英雄。”
巴厦礼道:“是的,亲王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叹息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手笔,这也是一个天才的手笔。”
“无法想象,在腐朽落后的东方国度,竟然还有这样的政治家。竟然试图在万里之外,操纵一个万国博览会,来阻止国内的毁灭性战争,来挽救自己的国度。”
“这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思维。”
巴厦礼道:“但,这也是一个王道的思维。战争终究是解决问题的中低端手段,利益才是解决问题的高端手段。”
阿尔伯特亲王道:“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他需要完成对赌协议,而且是绝对不允许作弊的赢,要让我们看清楚合作的利益。”
巴厦礼道:“当然,因为董事会会有近一半是我们的人。而且我们有派遣大量的会计师,审核每一笔利润。”
阿尔伯特亲王道:“你也知道,所谓的世界博览会,更多是利用工业和科技的前沿成果作为噱头,去推销那些已经成熟的产品。也就是说,用未来讲故事,售卖现在的产品,赚取大量的利润。”
“所以,先进的,前沿性的,震撼性的工业和科技成果,一定要有,甚至还需要好几个,这样才能带来足够的震撼,才能引起轰动,才能让世界相信,我们大英帝国将再一次引领科技和工业文明的发展,而不是美国。”
“我们大英帝国的科学界当然要竭尽全力,但…苏曳这个最大的始作俑者,更要付出更多足够震惊世人的科学成果。”
阿尔伯特亲王笑道:“我现在半只脚在你们的战车上,而你们想在却想要把我两只脚都放在上面。想要让我用政治声誉进一步去冒险赌博,你们当然要拿出更多更好的牌。”
巴厦礼道:“当然,亲王殿下,请允许我向您展示。”
接下来,几个壮汉抬过来几台巨大的机器。
这已经是粗糙版的蒸汽发动机了,不需要人力转动,而是往里面装入煤炭。
他们抬过来的时候,里面的煤炭已经烧了很久了,里面的蒸汽已经开始运转了。
这个功率,可比手摇发动机大得多了。
接着,来了几个人,把几百个灯泡挂在了花园的树上。
巴厦礼道:“亲王殿下,夜幕即将降临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您准备好迎接光明了吗?”
“我们的科技成果,将刺破1858年的黑夜。”
“我们的科技成果,将战胜几千年的黑夜。”
然后!
巴厦礼,直接按下了按钮。
顿时…
整个花园内,几百个灯泡,猛地亮起!
真正的火树银花。
真正的流光溢彩。
这一幕,就更加惊艳了。
比起苏曳向财团和皇帝展示的,更加华丽,更加振奋人心。
就如同当时那些财团的负责人一样,阿尔伯特亲王也再一次惊呆。
他瞬间就看出来,这,这里面有天大的利益。
这,将改变世界。
而且作为世界博览会,它太适合了。
幻想一下,整个博览会,安装几万个这样的灯泡。
在开幕式的瞬间,猛地点亮。
会是何等震撼?
这一刻,甚至会载入史册。
这一次的世界博览会,也将载入史册。
足够轰动世界!
就单凭这一件东西,就能让整个博览会成为世界话题,登上所有报纸的版面。
巴厦礼道:“苏曳侯爵保证,一旦举办世界博览会,他还会拿出其他科技产品,震撼威力,完全不亚于这个带来光明的灯泡。”
“他保证,一定让大英帝国这次的博览会,震惊全球!”
“他保证,这次博览会,一定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也会让亲王殿下获得前所未有的声誉。”
阿尔伯特亲王走在这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的花园之内。
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因为这是一个更大的政治手笔了。
举办世界博览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工程,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对于他而言,当然也是一场政治冒险。
而且这一次政治保险,可比为苏曳密约背书大得多得多了。
付出的政治资本,经济成本,也要大得多了。
更何况,这是一场充满政治意味的博览会。
这是一场中英合作作为强烈政治信号的世界博览会。
太冒进了。
步伐太快了。
此时,阿尔伯特亲王也感受到了曾经巴厦礼和包令的痛苦了。
一开始,巴厦礼和包令并没有把这个密约太当一回事,也没有想到投入那么多,更没有想要赌上自己的政治命运,甚至人生命运。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随着自己投入越来越多,随着看到的希望越大,前途越光明。
就不由自主,投入得越来越多。
最终无法回头,孤注一掷。
而如同真的要举办这个世界博览会,可不能等到苏曳对赌协议赢了之后,再提出举办的,那时候就晚了。
如果要办!
那现在就要开始工作,筹建组委会,动员大英帝国,动员欧洲,甚至动员全世界。
阿尔伯特亲王甚至从明天开始,就要放手其他大部分的政治事务,一门心思扑在这个世界博览会上了。
这对于他而言,是一场绝对的政治豪赌。
赢了,当然后的巨大的成果,声望,权势。
输了,他也将陷入巨大的被动。
因为这场博览会,政治意味太明显了。
而且他一定决定举办这一场世界博览会。
那真的就意味着,某种层度上,他和万里之外的苏曳,进行了某种政治捆绑。
巴厦礼没有继续劝说。
因为,这件事情太大了。
只能有由阿尔伯特亲王自己思考,自己做决定。
如果成功的话,亲王可以想到。
那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胜利,更是整个王室巨大的胜利。
这就意味着,在某个国家重大事务上,王室压倒了国会,成为了绝对的主导。
那么很多政治天平,也会向王室移动。
王室和国会,有合作,有斗争。
如果赢了,那将是这几十年来,少有的真正彻底性的胜利。
忽然,阿尔伯特亲王道:“立刻,关掉,关掉!”
巴厦礼立刻关掉按钮,关掉发动机。
顿时,整个花园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阿尔伯特亲王道:“从今以后,秘密制造发动机和灯泡,但是全面封存起来,不要向任何人展示,也不要向任何人阐述。”
“全面保密!”
“下令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签订保密闭口协议。”
“我要确保,等到万国博览会开幕的瞬间,上万个灯泡,同时亮起,点亮世界,惊艳世界,震惊全球。”
“我要让所有人,在这之前,没有见过,没有听过这件事情。”
“这才能带来足够的惊喜和震撼。”
“你们去搞定所有人,让他们闭嘴!”
“我今天晚上就和女王商议,一周之内,就开始组建1860年世界博览会的组委会,然后立刻开启所有相关的外交工作。”
“你回去告诉苏曳侯爵,我两只脚都踏上你们的战车了。”
“让他在这场对赌协议中,要赢!”
“他赢了,我们才能赢!”
“1860年世界博览会,成为我和他共同的战场!”
顿时间,包令和巴厦礼再一次陷入了狂喜。
“歌颂您的伟大,亲王殿下。”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您的英明,我敬爱的亲王殿下。”
这一瞬间,历史的车轮,又往前推动了一步。
这一瞬间!
苏曳的这个对赌协议,也变得更加沉重。
关乎的,就绝不仅仅是三百万两银子,也不是六百万两银子。
而是另一个未来。
三百万两银子,撬动1860年世界博览会。
世界博览会,撬动中英新外交关系。
这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所以,阿尔伯特亲王没有说错。
这是真正的天大手笔!
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作为撬动这个世界杠杆的苏曳。
哪里容得下任何破坏?
哪里容得下任何阻挠?
在这个世界级计划面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为了这个计划,他接下来会掀起更大的滔天巨浪,杀更多的人。
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也要为这个计划保驾护航。
而此时,作为苏曳计划最大的阻挠者!
绝对保守主义的咸丰皇帝。
正在焦急无比。
整整三天多了,大沽口那边没有战报传来。
直隶总督谭廷襄打败仗了,一时间不敢发战报过来。
而皇帝派到大沽口和天津的人,也不敢发。
因为你发好消息,皇帝可能记不住你的名字。
而你一旦发过来的是坏消息,那皇帝就会记住你了。
就这样整整三天了!
皇帝不仅仅对大沽口的战局心急如焚,也对扬州局面心情迫切。
钦差大臣德兴阿,应该已经到扬州了吧。
接管苏曳新军是否顺利啊?会不会发生骚动,甚至哗变?
应该不会的。
王世清是忠的。
只要苏曳的主力新军北上去天津,那这一战的赢面就更大了。
在这种充满期待和不安中,皇帝度日如年。
接下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是增禄的脚步声。
皇帝皱眉!
因为他现在发现规律了,凡是好消息,都是王承贵来报。
凡是坏消息,都由增禄来报。
谁让王承贵是总管太监呢?是增禄的上司。
而且增禄是咸丰的潜邸太监,心腹中的心腹。
增禄也觉得自己有义务,陪伴主子渡过最艰难的时刻。
但是,他这种行为,却让咸丰越来越反感他,甚至本能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
“皇上…”增禄在外面小声道。
咸丰皇帝一听到这个,立刻觉得非常不妙,颤声道:“怎么了?又有坏消息吗?”
增禄道:“大沽口丢了。”
这一道霹雳,狠狠打在皇帝的脑袋上。
丢了?!
这不是输了,也不是落入下风。
而是,彻底丢了。
好不容易花了巨大本钱,捡起来的大沽口炮台防线,就这么丢了。
当然,对于失败,皇帝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甚至一开打的时候,他还曾经想过,会不会如同广州一样,半天就沦陷了。
但是,偏偏第一天打得这么好,给皇帝巨大的期望。
而且接下来,每一天都有喜报啊。
所以,皇帝对战局充满了憧憬,觉得等到王世清新军到来之后,战局会更加乐观。
甚至…能够逼退洋夷。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双管齐下。
一手解决洋夷问题!
并且告诉天下人,尤其告诉苏曳。
你是错的!
你觉得朕就一定会输,一定会丧权辱国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朕赢了!
收起你的傲慢,收起你的无知。
然后,挟对洋夷胜利之势,皇帝的另外一支铁拳之手,也猛地朝着苏曳砸下去。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说。
你办的这些工厂,你的这些洋务,朕不喜欢。
要么,你这个江西巡抚不要做了。
要么,你把这些工厂,这些洋务,通通停掉。
但是…
现在这一切仿佛破灭了。
皇帝颤抖地拿过奏报。
上面的字,仿佛会游走一般。
好一会儿,都看不清楚。
足足好一会儿,他终于看清楚了。
完全确定,大沽口败了,丢了。
他整个人四肢冰凉。
甚至完全想不到,为什么啊?
第一天打得那么好,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有喜报传来啊。
为何…第五天,忽然就败了。
没有任何过渡。
直接从胜利变成了大败沦陷。
大沽口是天津的门户。
天津是京城的门户。
该死!
谭廷襄该死!
此时,皇帝心中恨不得将谭廷襄碎尸万段。
接着…
他陆陆续续受到了其他人的奏报,包括谭廷襄的奏报。
心中又浮现出一丝希望。
天津是大城,有上万大军守卫。
洋夷只有区区两千陆军,想要攻破这种大城,应该是有难度的。
而且谭廷襄下了军令状。
天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如此一来,局面还不算最崩坏。
谭廷襄只要守住天津城,一直等到德兴阿带着王世清新军到来。
那时候,战局或许还有得救。
但是…
他的这个幻想,注定要破灭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其中有一个奏报,直接让皇帝魂飞魄散。
洋夷竟然不攻打天津。
直接朝着京城来了!
洋夷的军舰,沿着白河,进入了永定河,要朝着京城杀来了。
洋夷的军队,在军舰的报复下,沿着河岸进军,也朝着京城而来。
于是,惶恐无比的皇帝在朝堂上大声疾呼:“派人去谈,立刻派人去谈!”
然后,他目光开始拼命找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面不由得浮现苏曳的话。
英国人会退兵的,派谁去谈都可以。
伴随着皇帝的目光,朝廷诸人纷纷避让,唯恐皇帝点到自己。
皇帝目光落在桂良头上。
内阁大学士,正蓝旗蒙古都统桂良。
“桂良,你去谈,你去谈!”
“记住,你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让英国人退兵,只要你能让英国人退兵,朕就给你记功!”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只要能让洋夷退兵,很多条件都可以答应。
甚至可以上升为,什么条件都先答应再说。
桂良出列道:“臣遵旨!”
而这个时候,肃顺忍不住望来一眼,然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皇帝脑子里面,又浮现出了苏曳的话。
英国人会退兵的,按照朝廷的底线,派谁去谈都可以。
甚至可以脑补成为,派一条狗去谈都可以。
苏曳,你又对了!
你很得意吧!
一切都按照你说的那样发展了。
朕又要丧权辱国了。
你苏曳很得意是吧?
皇帝发现,此时自己对苏曳的恨意,竟然到达了极致。
尤其脑子回响苏曳说的那些话,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嘲讽。
这一刻,皇帝下了决心。
只要和洋人签订了条约,只要洋人退兵。
这这边转头就去对付苏曳。
他受到的耻辱,他的愤怒,一定要有一个地方倾泻。
否则,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苏曳得意洋洋的那张脸。
当他这个皇帝和苏曳出现了分歧。
而事实证明,苏曳这个臣子每一次都是对的,皇帝都是错的。
而且,这个臣子毫不退让,一直要跟皇帝对着干。
这难道不让人痛恨吗?任由谁做皇帝,不痛恨?
三希堂内!
皇帝怒声问道:“德兴阿呢?翁同书呢?他们的奏报呢?”
“已经去了那么久了?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
接着,皇帝随手拿起一个奏章。
第一份,就是弹劾苏全,耽误皇陵建造,草菅人命。
很显然,这是有心人故意放在最上面的,进一步刺探皇帝的心思。
苏全已经辞官了,但身上还有一个爵位,正四品骑都尉。
因为苏曳战功太大,所有皇帝册封了苏赫,苏全爵位。
也册封了苏曳的母亲。
看到这里,皇帝冷声道:“拟旨,前户部郎中苏全隐私废公,致使皇陵坍塌,剥夺身上所有爵位。”
王德利道:“嗻!”
然后,他飞奔着去苏曳家中传旨。
罢黜苏全爵位。
这当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这将是递进式的,先罢免苏全的爵位,再罢免苏赫的爵位。
接下来!
皇帝一日三问。
翁同书奏报呢?
德兴阿奏报呢?
王世清的新军北上了吗?到了哪里了?
第三日!
增禄那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了。
皇帝心中一颤。
又,又怎么了?
你增禄成为报丧鸟了吗?
难道是谈判失败了?难道是洋夷那边又进兵了吗?
又或者是扬州生变了?
苏曳新军在扬州不肯北上,出现哗变了吗?
“又怎么了?”皇帝怒声道:“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装腔作势做什么?”
“你说啊,又有什么坏消息?朕撑得住!”
“这个天,它塌不下来!”
外面的增禄颤声道:“江宁将军,江北大营主帅托明阿奏报!”
“德兴阿和翁同书的钦差船队在运河遭到袭击,全军覆灭,全部被杀!”
顿时间!
真的如同一个雷霆,狠狠击打在皇帝的头上。
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注:第二更送上,总算又早了十几分钟。
五十名岌岌可危,月底最后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