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息发达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尚且有信息不对称引起的谣言,何况那个信息传播速度极慢的年代。正确的信息得不到传递,流言臆测乘机占领阵地。
屏障瞬间被突破,可见“间谍”的破坏力之强,谁知道他们还向吴国人透露了什么?再加此次吴国出兵,领兵者又是与鲁国人有宿怨的公山不狃,整个形势一看就对鲁国是诸般不利,这仗如何打?
只有一个人坚持一定要顽强抵抗,绝不能因为吴国强大就轻易屈服,这个人就是子服景伯。
在吴国与鲁国的外交军事攻防战中,总是出现他的名字。只要吴国北上之心不死,鲁国就要时刻准备着首当其冲遭遇欺凌,作为弱国的外务代表,他的才干态度至关重要。
虽然有勇气加持,无奈吴国兵强将勇,气势恢宏,从费县打到平邑再到泗水,直逼曲阜。到达泗水后,鲁国大夫微虎率领三百死士准备夜袭吴王营帐,即将到达之际,季孙肥突然下令停止,吴王惊出一身冷汗,一夜迁移三次住处。
吴王意识到,虽然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但是真要逼得太紧,恐怕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只是为了给邾国讨个公道,没必要跟鲁国拼个你死我活,还要保存实力跟齐、晋争雄呢。
于是,吴王提出议和。当然,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弱者求和与强者主动议和显然不同,吴国掌握主动,条件理应由他提。
听闻吴国开出的条件,子服景伯十分不满,当场反对。“当年,楚国围攻宋国,宋国城内粮草尽绝,居民易子而食,析骨而爨(音‘窜’,义为‘烧火煮饭’),尚且没有订城下之盟。何况此时的我国,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盟约一签,相当于出卖国家,绝不能签。”
子服景伯的自信来源于他对军情的进一步判断,“吴国远道而来,军士疲惫,不可能持久,我国只要再坚持一阵,主动撤军的一定是他们。”
不愧是审时度势的外交家,一番话直击事件核心。
想一想,从拿下武城到屯兵泗水,从场面上看的确是吴国处处占上风,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挥师杀入曲阜,将鲁国踩在脚下?肯定是吴国已经意识到了,鲁国是块硬骨子,吃不下来。这会儿是趁着场面占优狮子大开口,生怕时间一长,鲁国察觉到他们的疲态,化被动为主动扭转战局。
可惜,跟所有乱世剧本一样,贤能良士的良苦用心总是难逃被辜负的命运,季孙肥没有同意子服景伯的提议。
不得已,子服景伯只能背着盟约,来到鲁国郭门。吴国人扣押了子服景伯,鲁国人以此为由,请求以吴国太子为质,双方交换人质。吴王不想留下王子,只得释放子服景伯,吴军返国。
说到这起事件中涉及的澹(音‘谈’)台子羽,不得不在此赘言,因为又一名孔子的弟子出现,且有一个典故值得提及。
澹(音‘谈’)台子羽又名澹台灭明,子羽是他的字,生于鲁国武城,拜孔子为师,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孔门十哲”中以擅长文学典籍著称的共两人——子游、子夏,其中子游曾任武城宰,子羽又曾在他的手下做过小吏。
由此看来,武城跟孔子及其弟子都颇有渊源。
子游到任后,孔子跟弟子们四处周游,正好经过武城。听闻处处有弦歌之声,孔子不禁莞尔,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其意大约是,武城不过是个小地方,礼乐却是治国大道。治理这种小地方还用得着小题大做,以礼乐来教育吗?
弟子们听到后,转告子游,子游以为老师所言有失偏颇,正色道:“以前老师曾教导我们,为官者学习礼乐之义,就会有仁爱之心,知道如何爱护百姓。老百姓习了礼乐,就会恭顺服从,容易驱使。所以,老师的教导应该放之四海皆准,为何武城不适用呢?”
孔子一听,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结论太过武断,赶紧对弟子们解释道:“子游之说,十分在理,你们要谨记在心。刚才为师的一番话,不过是玩笑,千万别放在心上。”
由此可见,子游是个知行合一的人。他把所学用于实践,即使施展才华的空间狭小逼仄,他仍努力践行。
师徒见面,格外亲切,寒暄过后,孔子又问:“你在此地遇到什么人才了吗?”
子游回道:“有个叫澹台灭明的人,行不由径,非为公事时常来造访我。”
所谓“行不由径”,原意是走路不抄小道,后世将此作为成语,比喻行动正大光明,举止端方。
子游一说,孔子顿时萌生和这位君子见一面的想法。澹台灭明早闻孔子大名,听说孔子想与他会面,打定主意投身门下,向其学习。
两人第一次见面,孔子却被吓了一跳。
来人形貌丑陋,形容猥琐,生得矮小瘦弱,跟读书人的斯文儒雅完全不沾边。可能和预想的相差太远,孔子心里落差很大,面色有些难看,心里千百个不乐意收其为徒。碍于自己曾提出过“有教无类”的教学主张,不能自打嘴巴,只好强颜欢笑勉强收其为弟子。
所谓“日久知人心”,拜孔子为师后,澹台灭明刻苦学习,虚心求教。与人相处谦退有礼,宽厚辞让。每每于学业上有疑惑不解,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而是穷追不舍,直到弄清楚为止。
孔子见其品德高尚又兼学风端正,感慨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意思是,单从相貌上看,对子羽的判断就错了。事实证明,子羽样貌虽丑,德才却很高。以此告诫后人,不要单凭外表给一个人下结论。
澹台灭明没有辜负孔子的期待,他听从教诲,勤奋致学,终于学有所成,跻身知名学者之列。他曾到吴国讲学,聚集的门徒有三百多人,成为享誉大江南北的一代名师。
回到正题,吴国和鲁国的议和协定中,明确提到要鲁国尽快释放邾国国君,鲁国却迟迟没有履行。
另一方面,齐侯的使者已经抵达吴国。
以齐国的实力,对付区区鲁国绰绰有余,何至于要跟吴国一起?想来无关胜败,是齐侯想给鲁国一个难忘的教训。
吴国人“到访”不久,相信鲁国人仍心有余悸。若是知道吴人又来,齐国再添把火,两个大国一南一北夹击,怕是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果不其然,听闻齐国邀请吴国出兵鲁国,季孙肥马上作出反应。
先是赶紧释放邾隐公,紧接着又与齐国签定盟约。签约时,鲁国大夫臧宾如到齐国莅盟,齐国则派大夫闾丘明到鲁国莅盟,顺道将季姬接回去。
怪事年年有,这两年尤其多。
送走妹妹后,季孙肥寝食难安,如坐针毡,生怕被齐悼公察觉被戴绿帽子,借机兴师伐鲁。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妹妹入齐后竟大受宠爱。为表对美人的疼爱怜惜,齐悼公下令,将此前占领的讙、阐两城还给鲁国。
一颗石头落地,季孙肥终于能睡好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爽爽快快风风光光的把妹妹嫁过去,省了被刀兵逼迫,差点兵临城下,一路上担惊受怕,不知吓破多少胆。
只怪世事难料,结果出来前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本着为对方面子尊严考虑的原则,将丑闻扼杀在摇篮,谁想对方却大大咧咧毫无知觉。如果不留后手,万一对方是个心思细腻明察秋毫的人,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