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见识!”智跞对赵鞅树起大拇指,“这种地形唯一可怕的地方在于,如果被敌人知晓我们躲藏其中,又逢天干物燥,他们可能会采用火攻,那就遭殃了。”
“是哦。”赵鞅四处张望,草比人还高,密密层层,把人护得严严实实。一把火放过来,迅速蔓延,敌人只要在外围看热闹就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再行阻击。
接着,兄弟俩又热烈的讨论此地除了作战可用,还能玩耍捉迷藏。说到开心处,两人笑着闹着,直到两匹马不约而同的仰天长嘶。
“走吧。”智跞站起身,牵起马匹。
“咱们是回去了还是?”
“再往前走走,带你去个致美绝佳的好去处。”
“哦。”赵鞅的白马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轻拍它好几下才懒洋洋的起身。
穿过一片乱石,蹚过几处溪流,沿着一条走的人多了自然成的路蜿蜒而上,山势陡峭,人马都气喘如牛。
因为害怕滑落摔跤不敢离开地面的双眼,终于在迈步最后一级陡坡后得以上移。
这一看,赵鞅的嘴就合不拢了。
俯视所见,一条玉带迤逦曲折,延伸至远方,渐渐朦胧。青翠密林,散落在河岸各处,或左或右,或中央或边缘,一小撮,一大丛,不一而足。
难得的是行进路上被忽略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虽然难以分辨细节,它们的花朵却耀眼夺目。黄的、红的、紫的、蓝的,随风摇曳,仿佛一张张笑脸,迎风招人。
智跞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哥哥没骗你吧?”说完,他立马转身。
突然,白马发出凄厉的惨叫,赵鞅扭头一看,智跞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正朝马儿的臀部猛刺。淋漓的鲜血汩汩流出,马儿后蹄高高扬起,死命往后蹬。赵鞅大喝一声,一把冲上去,想要制止智跞。
智跞的嘴角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接着是阴恻恻的笑。他个子比赵鞅高,力气也比赵鞅大,赵鞅还未近身,他就伸手上前一推,赵鞅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儿因失血过多开始摇摇晃晃,尽管已经步履蹒跚,它仍努力向赵鞅走来。智跞冲上前,一下子把剑从马身拔了出来,顿时鲜血迸发,马儿负痛又发出一声哀叫。
赵鞅的眼泪“哗”的流下面庞。他最心爱的马儿,不舍得它累,害怕它受伤,怕它冷怕它饿,而今却任自己的好友肆意摧残。他心痛难忍,狂叫道:“为什么?”怒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烧,火红炽热。他想站起来,智跞从容不迫的走向他,腰间的长剑“嗖”的一下出鞘。
“此地风景甚好,正是埋葬你的好地方。为了让你死而无憾,你的至爱也一并与你同去。”智跞的剑顶在赵鞅的喉咙,恶狠狠的说道。
“我怎么招你惹你了?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赵鞅直视智跞的眼睛,悲愤大叫。在智跞的眼中,他看到的是轻蔑冷漠。
“因为你不死,赵氏就会成为智氏最强有力的对手。”智跞冷然说道。
“我——”赵鞅一时哑口无言,他清了清嗓子,冷静头脑,说道:“最强大的是士氏和中行氏,赵氏何时成为智氏的对手了?再者,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俩又是好伙伴,什么时候变成敌人了?”
“不!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智跞侧脸看向远方,河水清澈,水草摇摆。
赵鞅侧身一看,马儿已倒在他身旁,依偎着他,喘息粗重。感觉到智跞有些分心,他抱着马头,盘算着如何脱离困境。
“即便如此,也要等到我们真的成为敌人那一天再决出胜负,何必急在此刻?”赵鞅一边吼,一边试着慢慢起身。
“养虎为患的事情我是不做的。”智跞的视线调转回来,看到赵鞅眼中闪烁的泪光,嘲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不像你,为一匹马儿掉眼泪。”
“我知道,失去父亲你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如果伯父大人在世,他应该也不想看到我们两家结怨吧?”智盈去世不久,赵鞅不得不提醒智跞,千万不要因此失去理性。
“别提我父亲!”智跞忽然变得十分生气,手往前一伸,赵鞅的脖子立马出现一道红痕。
“听我说,千万别用力!”赵鞅大叫一声,冰凉的剑身已在他皮肤上划出一条细小的口子,微微刺痛。
“再快一点你就不会感到痛了。”智跞冷笑一声,慢慢靠近赵鞅。
“你把我杀了,怎么向我爹交待?”赵鞅别无他法,只能没话找话,拖延时间。
“我就说你一时不慎,从悬崖跌落身亡。”说着,智跞侧过身,俯视溪流,冷冷一笑。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赵鞅猛的站起来,掉头就往山下跑。无奈人小腿短,才迈出两步,已被智跞发现。智跞怒火中烧,一把揪住赵鞅的衣襟,把他拽到崖边。
一阵凉风袭来,赵鞅不禁打了个哆嗦,很快就因畏惧浑身发抖。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爹娘,他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喜欢白马的娘们,去死吧!”智跞大吼一声,猛的一推。
“啊”赵鞅大叫一声,绝望的闭上双眼。
“将军,将军——”侍卫努力摇晃赵鞅,好一会儿,赵鞅才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了?”声音有些沙哑,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将军一直大叫,属下不放心,想是将军发恶梦了。”侍卫小心翼翼的退在一旁,轻声回话。
“梦?”赵鞅瞬间清醒,梦中的场景快速遁逃,他试着抓住一鳞半爪,仍是模糊一片。
“将军先喝口水吧。”侍卫体贴的递过一碗水。
“你下去吧。”接过水,赵鞅吩咐道。
“属下告退。”
赵鞅坐直身体,缓缓喝下一小口水,重新靠在枕上,回想梦中的场景。依稀记得,他被推下山崖,耳边有风声鸟鸣,身后还有一阵得意的笑声。
是谁要将他置于死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又躺了一会,已经睡不着,干脆起身。
一入正厅,那封信赫然在列。他心下一惊,忽然想到,梦里好像也有智跞。难道是有所思才有所梦?他遭遇危险,为何智跞不上前解救?难道是他?不,不可能,孩提时代他俩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呢。
想了想,算了,与其去回想梦里到底是何情景,不如早点面对现实。
他拿起信,手微微颤抖,慢慢打开,眼睛盯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字不多,个个间距相等,一点不都费力,很快他就看完了。看完后,他皱皱眉又摸了摸鼻子,好像有些地方不太理解,停顿一会,他又从头看起。
这一次,他边看边读出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看一句,停一下,口中念念有词。看到某一处,他的脖子抬起又低下,反复咀嚼,似乎晦涩难懂,需要反复断句细细体味。又或是某个词有歧义,需要综合上下文反复比较到底选用哪个意思。
突然,他“噌”的站起来,顾不得起身太急撞到几案的角,也顾不上被推落的竹简散落一地,紧紧攥着那封信,夺门而去。似乎有饿狼在身后穷追不舍,又或是被火燎了衣角,急不可耐寻找水源灭火。总之,他快步离去,直至跑起来。
很快,他来到门前,钻进马车,火烧屁股似的,命令车夫驱赶马车去往某地。车夫以为人命关天或是某地失火需要将军亲自前去,得令后赶紧收摄心情,朝马屁股猛的甩出一鞭,马负痛狂奔。一瞬间,马车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