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丝扛着大铲从灶台奔出来:“怎么了?摔到人没?”
新养的两条狗崽围着散落一地的腊大肠尊享美味。
豆丁们都起身出来,见她缩蹲在地上,浑身发着抖,王雁丝扬着铲子一脸焦急站在一边,也吓成是虾米,纷纷求情道:“娘,娘,别打大嫂,她不是故意的。”
心里骇怕,娘怎么突然对大嫂发难了,难道又要恢复从前那个样子了?
王雁丝气极,“再不把你们大嫂扶起来,我可就要揍人了。”
明礼力气最大,忙伸手去拉,两小只就在背后毫无章法的推。
王曼青被一顿拾搡,才恢复清明,见地上的菜和坏了碗,又是一阵心悸骇怕,下意识求饶:“娘,娘,我马上收好,你别打我。”
她动作飞快地去捡破了的瓷片,院门竟然被人推开了。
王雁丝立马回头,质问的眼神依次扫过三只豆丁,分明在问,谁最后进来,竟然没琐门?
探进来一张陌生的妇人脸,勾着头说话:“借问,王曼青是住这嘛?”那人视线一转,看到了满脸惊骇,眼眶泛红的当事人:“哟,你在啊,在咋不应我呢,害我好找。”
语气里全是抱怨,说罢这话,抬脚就进了院门,倒是没有一点外人的觉悟。
一阵臭风直冲门面,来人这才看清满院子挂着泥土色条状物,竟然全是猪下水,这个程度正是晾晒出了风味的时候,味道最是浓郁。
这生脸妇人几欲作呕,不得不退出院外,连吐了两口大气:“王曼青,你嫁的这什么人家,是穷疯了吗,什么东西都弄来吃。”
王曼青抖得更厉害了,忘情地握住了拳。
没等王雁丝提醒,她轻“呀”了声,一道血痕晕开,洇出鲜血滴下来。
王雁丝眯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来人:“你是——?”
她敏感地意识到,儿媳妇的惊惧的源头是来访的这个人。
“看你这年纪,你是她婆婆吧,那我该叫你一声亲家婆子。”来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遭,道:“我是她娘家嫂子,王吴氏,今日专程来看看。”
王曼青还是蹲着,她嘴唇阖动,始终发不出一个音来。
王雁丝想起明德此前说的她的娘家情况,特别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这就跟她在现代时,如果突然遇到少时长期霸凌她的人,无论这些事过去多久,都会在遇到时,瞬间叫醒所有恶梦般的记忆。
思及此,她温声对蹲着的王曼青说,“别怕,你嫁到顾家了,什么事都是顾家说了算,他们干预不了你!”
一直在筛糠的人,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无望的眼眸里带着一点希望,确认道:“对,我嫁人了,不用听他们的?”
“没错,顾家才是你的家,你男人明德会心疼人,他不打人,不骂人。”
王曼青一把钳住她的手,“明德对我好,他心疼我。”
“没错!”
“他会护着我。”
“对!”
王曼青眼里的神采慢慢恢复了一点,迟疑着低低喊了声:“娘。”
“欸——别怕,跟明礼回屋去,娘帮你把恶霸赶走!”王雁丝说着,把人拉起来,示意明礼三个,把人扶回房里去。
明礼听他娘跟嫂嫂对话,意识到自己刚才错看了娘,不由心生愧疚,听她吩咐,马上就去搀嫂嫂。
王雁丝直看到门锁紧了,才往前两步,睥着院门处的人,“娘家嫂子?”
“是,诶,曼青怎么回事,看到娘家嫂子来了,不出来迎客奉茶不说,还躲起来,真是没规矩。”
王雁丝不置可否,“你说专程来的?找曼青可有什么事?”
“一定要有什么才能来?人穷就是护食,就你这些猪下水,我还不至于看在眼里。”
这嫂子见他们连猪下水都不放过,肯定穷到不行,她惯来是个奉高踩低的,话语间就有点阴阳怪气起来。
“倒也不是。我乡下妇从见识少,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赶着,很少见走亲不带礼的。你要不是自报了家门,我还以为是路过的生面人来讨口水喝哩。”
话里话外都在反讽对方,到底谁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
那嫂子一噎,不过她厚脸皮得很,只当没听懂。
“曼青怎么不出来见人呢,你说也是,嫁了几年,愣是一趟娘家都没回过,也不想想家中还有爹娘要孝顺一二。”
红口白牙,张嘴就来。
王雁丝嗤笑一声:“正经嫁娶当然是这样的,昨儿我们村有个男的闹着要休妻,娘家一家子都过来帮忙了呢,现在都闭口不敢提了。像这样的娘家肯定是要多孝敬的。”
说到这,她淡眉一扬:“可咱们也不是什么正经亲家呀,曼青是我们花银子买断的,她哪有什么娘家,人牙子买进卖出就抽个成,你们比人牙子还狠,曼青可是一个子都没带走的。”
“这怎么说话呢,不管怎么样,我们曼青是正经嫁入你家的吧。”
“没错儿,不过,正经嫁进来,是她男人给她的体面,可不是你们给的!”
这嫂子不是省油的灯,在他们那一块是出了名的难缠,“又咋了,不多出些银子卖断,你这样的穷鬼人家,谁肯嫁进来。能娶着就偷笑吧,还敢嫌娘家腥?”
“卖就卖干净,我们穷,如果想来要孝敬,一个子没有,哪来的哪滚回去!还茶水,还迎客,谁给你的脸?”
王雁丝二话不说,啪一下合上了院门,还把三根横拴全拴上了。
这嫂子给人这样当面落脸,哪忍得了这口气,随即拍门大骂:“狗娘养的,穷鬼就是没规矩,当着客人的面落什么门?”
王雁丝:“千万别停,一定要骂到我们知羞为止。”
她好整以瑕转身,听了下房里没什么动静,就又回了厨房,重新切了点肉,最快的爆炒做法,几分钟起锅上碟,端到堂屋前敲了敲门。
“是娘,开门吃饭。”
里面明礼正候着呢,立马开了门,伸头往外看,“娘,那人走了?”
王雁丝一指外面:“你自己听,正骂街呢。不过这种不用管,就当狗崽子在吠。你嫂嫂呢?”
“娘。”王曼青从她的睡房里出来,“刚才我……”
“没事,谁没失手打烂过个把碗啊,来,吃饭,我重新炒了肉,咱们该吃肉吃肉,该干活干活,吃完你今天争取第二床被面做出来,再赶两日工,我们就开始弹棉花,到时大家都能盖上软和的新被子了。”
曼青这才浅淡地笑了笑。
明礼把耳朵贴到门边去,“好像停了。”
王雁丝好笑道:“停就停了呗,她又不傻,饿着肚子费口水。”
“不是,”明礼调整了下位置:更贴近了些,“好像是大哥他们回来了。”
“他们说上话了。”
王雁丝心说,完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