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飘雪季,宋清秋望着这漫天飞雪,又想起了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清秋。”韩菁华带着一身雪花走进屋,立即掏出一把毛票子放在炕上,然后爬上炕,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的分币一股脑倒出。
“五分,两毛···三十六块八,凑够了店面一个半月的费用。”韩菁华兴奋地喊叫声,把宋清秋的目光吸引过来。
“哪来这么多钱?”
“借的,跟同学借的。”
韩菁华眼神躲闪,冲她甜甜一笑。
宋清秋并没追问钱的来源,望着窗外的雪花,心情有些沉重。
剪纸店拉起来至少准备二百多块。
房租每平方三毛左右,看似不贵,最小的一间房子每月也得六块钱。
每天还要上交生产队定钱,店铺开起来,每天还有地皮和工商税之类的。
她最近手里赚得钱加上韩菁华借来的才五十来块钱。
不过,这让看到了希望。
最晚,明年上半年肯定能把店开起来。
她这样想着,低头继续剪纸。
“叮铃叮铃铃···”
一阵自行车铃声过后,大门外传来粗狂的喊声,“宋清秋的汇款单。”
“清秋谁给你寄钱来?”
韩菁华惊讶地看向她。
宋清秋抓起棉袄外套披上,跳下地,趿拉着鞋往外跑去。
韩菁华好奇地跟了出来。
邮递员从绿色邮包里拿出汇款单给了宋清秋,“上午我来过一趟,你们家里没人,只好傍晚再来。”
“不好意思,辛苦您了。”
“应该的,二百块钱不是小数,单子保存好别丢了,别忘了去邮局取钱。”邮递员再三叮嘱一翻,这才放心地骑上自行车返回。
捏着汇款单的宋清秋楞在那里,低头仔细看,打款人竟是何一。
在那瞬间,百感交集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是眼前纷飞的雪花,怎么也抓不住。
“清秋,这下咱们可以把剪纸拉起来了。何一太仗义了,以后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他。不如,咱们赚了钱,分红给他怎么样?”韩菁华比她还高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采,仿佛在讲述着自己最钟爱的事物。
“你的提议不错,回头我写信给他。”宋清秋紧紧攥着汇款单回了屋。
突然发现她的生活中到处都是他的身影,每次她遇到难题,也是他不厌其烦地与她一起想办法,一起共渡难关。
以前或许对他的关注度不够,也或者他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宋清秋的心境悄然间发生了一丝变化,当然她自己并没注意到。
如今宋清秋没了之前对他讨厌,反而心底悠然升起一种敬意。
还有一种隐隐的心疼。
反正她心里复杂的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过去一个多月了,之前的房子不知道租出去没有?明个咱们去城里看看···”韩菁华比她还着急,拿出本子列出上回看好的那几个房子所在位置,拿给她看。
“行,咱们明个收摊后去一趟。”
宋清秋四处看房子租房子开店时,何明远复员回来了,他谁也没通知,夜里抹黑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躺在炕上唠嗑的何妈妈何何爸爸,看到儿子出现他们面前全都愣住。
“儿子你咋回来了?”
“老疙瘩?”何爸爸脸色大变,“你小子怎么跑回来了?当逃兵了?”
“说什么呢,爸。”何明远笑着放下行李,“我复员了。”
“复员你怎么不提前拍电报回来,我好和你爸去车站接你。”何妈妈赶紧下地做了一盆面条,打上两包蛋。
“我虽是在战场上光荣负伤,毕竟残疾了,不想让她看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微笑,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让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何爸爸望着儿子残缺的手,五味杂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会伤的这么重。
他眼里滚着泪花,哽咽道:“赶紧上炕,趁热吃。”
“好嘞。”何明远蹭地跳上炕,左手拿起筷子闷头吃起来。
何妈妈瞪了丈夫一眼,“我儿子光荣复员,我骄傲!”
“最让爸爸引以为傲的是你不怕牺牲下英勇杀敌。人残志坚,咱们大不了重新开始。”
现如今何明远的生活里到处充满挑战,即将面对的工作更是如此。
但有了父母这个坚强的后盾,他也就放下了心里沉重的包袱,轻装上阵。
他却没勇气面对她。
为了避免碰上,每天早早的离开屯子,晚上很晚才回来。
等待分配工作期间,他们躲在外面不愿回来。
恰好龙沙粮站有个空缺,尽管这个工作难度系数很大,急于工作的何明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前去报道。
粮站张站长是当过兵的退伍军人,对何明远蛮照顾的,让他做仓库保管工作。
何明远初来乍到毫无经验,刚进粮站就干这样重要的工作,引来老职工嫉妒挤兑。
职工们一致认为何明远右手缺失关键三根手指,没法打算盘。张站长这样安排肯定藏有私心,老员工大新干脆实名举报了他。
上面人下来调查,张站长坦然应对,结果实属误会。
工作中,大新对何明远各种挑毛病,两人大干了一架。
张站长将两人狠训了一顿,把何明远叫到办公室。
何明远一肚子委屈,“站长,仓库保管这活我不干了,你给我换个别的活。”
张站长背着手,上下打量着何明远,“你自身的残疾肉眼可见,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他人的同情和怜悯,那样和乞丐乞讨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理解拉倒,咱们活好自己,干嘛用他们理解。”
张站长说着掏心窝的话,慷慨激昂地讲道,“你在战场上不怕死,我敬你是条汉子,现在因为别人几句闲话,你就撂挑子,狗熊一个!人这一辈子,指望别人活着,是活不起的!”
张站长撸起自己的右裤腿,“我抗美援朝战场上,腿肚子中了枪,没打中要害,保住这条腿。”
他又脱下制服上衣,后背和两胳膊满是恐怖的伤疤,“跟敌军肉搏战留下的,右胳膊上的有条筋断了,这条胳膊到现在也不能打弯,那又如何。我完成挑战自我,别人能干的,我也能干,别人不能干的,我也能干。工作之余练习书法,如今写得还不错。战场面对凶猛的敌人,你都能拿下。现在面对一个算盘,你就认怂了?”
何明远被这番话臊得脸通红,望着眼前这位老兵,仿佛看到从战火走来。他敬畏这位战斗英雄,立即立正敬礼,“何明远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看你的表现,回去吧。”
“是。”
何明远静下心来钻研业务,誓要啃下这块硬骨头。想要搞好保管那本账,但他记账业务不精,那就不耻下问,扔掉所谓的面子,主动请教单位的老职工。
因战时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缺失,右手不能打算盘,为克服右手残疾,他便开始努力训练自己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