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被吓了一跳,抬手推开门。
年迈的魏无正颤颤巍巍的俯下身,要跪在花瓶上。
容祁:“鬼叔。”
魏无沉沉的看了一眼他,一言不发,屈下右膝跪在地上,慢慢扳回左腿跪好,双肩一落垂下了头。
“老爷要打要骂,魏无绝无怨言。”
贵妃榻上,歪歪斜斜倚着容勒,嘴边捂着帕子不住的咳嗽。
容祁:“爹,你别朝鬼叔发火,四弟既然要生意,就给他吧,咱们家也不是不够吃用。”
容勒坐不起来,从他的位置看过去,魏无的肩膀挡住了容祁的轮椅,他几乎只能看见容祁的头。
但他知道儿子被门槛拦在门外了。
他心里滴血似的疼。
“儿啊,他败坏的都是你将来的东西。”
容祁捡起门槛边上散落的书,他坐着够不太着,废了好大劲儿才捡起来。
擦了擦书封上肮脏的痕迹,他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
他抬头看向容勒,“赵家没有连累我,我还活着,有银子有位子还有一个小儿,我已满足了。”
“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容勒几乎在那一瞬间老泪纵横。
容祁将书放在门口的多宝阁上,“鬼叔,你先出去吧。”
魏无没敢动,扭头看了一眼容勒,等他也垂了眉才拄着地面站起身。
从裤腿里落出几滴子血。
容勒:“一万份猪头肉更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我是没有这个闲钱,你一文不收接了这个生意,就自己办吧。”
魏无:“老爷
”
容勒:“出去。”
魏无没再说什么,退出门外,带着两个小厮将容祁连人带轮椅的抬进屋里,最后合上了门。
容祁摇着轮椅,靠到贵妃榻边,拉住了容勒苍白冰冷的手。
“爹,四弟长大了,何必要呕这个气。”
容勒苍老的眼皮往下垂着,两只死鱼似的眼睛慢慢涌上血丝。
“容毓”
“孝先这么好的字,给他都白瞎了,小时候若看出来他是个良心狗肺的”
容祁立马打断:“爹,往后还有许多事要请四弟帮忙,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他了。”
容勒的眼眸狠狠沉了沉。
“新生下来的孩子他还没见过吧。”
容祁摇头。
容勒:“儿啊,爹糟了山贼伏击,手指拿不了精细东西,你来提笔,写一封请帖,叫他来吃饭。”
另外一头。
季二在春凤楼边上买了间小宅,人坐在新打的水曲柳木贵妃榻上,有些焦躁。
他往前一俯,盯着眼前的女子,“你打听清楚了?”
女子:“错不了,老爷。”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汗,坐在贵妃榻的那一头,端起瓜子盘磕了两口。
季二一把抢下来,“快说啊!”
芙蓉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说的,那孙成银夫妻俩整日跟咱们作对,现在遭了报应。”
“一个疯了一个傻,非说昨天季思问回来拷问他们了,谁信啊。”
季二擦了擦脸上的汗,“季思问?”
芙蓉轻浮得撇了他一眼,细长的手指往他脸上一勾,“
怎么了老爷,您还惦记那小主子呢?”
她头上带了个斗大的珠花簪子,人一动,花瓣儿就跟着颤动。
季二猛地拍掉。
“收拾东西,你不是想回太原府娘家吗,我陪你回去。”
芙蓉脸上挤出一抹笑,立马撂下手里物件儿。
“你可说准了,不许反悔!”
季二:“快去!”
芙蓉小脚一点,扭三扭就掀帘子进了后堂。
季二心里慌,坐不住,索性取了拐杖在地上转圈子,三圈又三圈,他心跳的飞快。
他猛地一锤胸口,“慌什么!”
“死人还真能回来不成!”
话音才落,门外咚咚的敲门声。
季二霎时脸色全白。
“芙蓉!不要收拾了,咱们走后门!”
芙蓉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一路拽着往后门跑,门一开,黑压压的。
季二的拐杖吧嗒掉了。
那条断腿钻心似的疼。
一身黑袍的木冬靠在墙上,手里颠着个荷包。
“季掌柜,要去哪儿?”
季二脸上的笑僵住了,“我媳妇儿想娘家妈了,我带她回太原府探亲去。”
他把芙蓉往前一推。
木冬冷冷的扫过芙蓉,头上插了七八只花里胡哨的簪子,手上还提着大包裹。
“探亲啊,正月里哪有走这么远的,不吉利,等过了二月二再说吧。”
他将荷包高高抛起,然后接住,往前走了两步,芙蓉下意识往后躲,木冬从那缝隙里大摇大摆的进了去。
“正巧,找你问点事情。”
容毓的小宅里,他坐在檐下盯
着红泥火炉上沸腾的茶出神。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在季宅遇到的那个人。
会是谁呢。
没杀他,至少不是敌人。
那就是同样为季家想讨公道的。
木门吱悠一声,林春急匆匆朝他走来,容毓直起身子,“找到了?”
林春摇头。
“周围能动用的关系都动了,就是找不到那夜你遇到的黑衣人。”
容毓失望的跌回椅子里,揉着太阳穴。
林春手里递了两份帖子。
“爷,今天有两户同时请您晚上一聚,一个是老宅大爷,还有一个是白七爷。”
容毓眼皮都没抬,“都拒了。”
林春:“白家的小厮说,苑姑娘晚上也会去白府赴宴。”
容毓细长的手指慢慢敲打着竹制扶手,要是能从白君正的嘴里问一问,说不准能有新的线索。
他抬眼,“你拟一张状子送到户房,就说季宅闹鬼,我们不要了。”
林春等他的下文。
容毓:“户房必定会来协商,到时候你来替我出面,咬死了说闹鬼的宅子住不踏实,除非查清了才安心。”
林春:“四爷是想用户房重审季家案?”
容毓点了点头。
“苑姑娘不能出面,我也不能,不如把烂摊子交给户房,他们为了那千两的房款也会妥协的,去办吧。”
等林春走后,容毓给自己斟了半杯温茶,若有所思的品着。
白家祠堂——
白明珠跪在父亲身后,大气不敢喘,可膝盖酸疼,他只能扭来扭去缓解。
白君正目不斜视,
“跪好。”
白明珠:“爹,说好了,我跪一天,你待会儿得见阿苑。”
白君正:“正月不见人。”
白明珠不高兴了,索性盘腿坐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答应阿苑替她引荐,你答应我要见人,现在出尔反尔!”
白君正,“要是因为俞长君的事情,她不必来,俞长君已经往生了。”
白明珠:“那还有一个没往生呢。”
白君正斜斜的扫了儿子一眼。
“那个往生不了。”
白明珠怔住:“什么意思?”
没等白君正搭话。
门外铛铛两声叩门,木意在外道,“七爷,苑姑娘来了。”
白明珠看了看他爹,一个轱辘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还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