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他没说什么,手掌搭在福宁的肩上,手指轻轻点着安慰她。
再看向魏成檐时,他多了两分复杂。
这个巡抚,他看着也眼熟。
到底何时见过呢。
赵节觉得浑身发冷,巡抚怎么会是他!
偏偏是个最臭最硬的铁疙瘩。
赵节摆出一副可怜相,“魏大人,魏大人明察,小人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白经承实在是误会我了。”
他叩首祈求,
“求大人高抬贵手,让我小儿先坐下吧,他受奸人所害中了毒,不能受寒。”
魏成檐看了看赵衡。
那小子似乎满脸怒气,嘴上还堵着帕子,只是四肢无力,几乎是挂在衙役身上的。
他示意衙役,“去寻个板子来。”
白明珠在赵节身侧,拱手行了礼。
“大人要将公堂设于街上吗?”
魏成檐看了看围观百姓,目光在苑福宁的身上停留了两分,又悄无声息的转走。
“我刚才围观的时候听了不少议论,似乎赵家颇引众怒,那就开诚布公的审了,大家都安生。”
赵节的身子矮了半分。
面如死灰。
蒙宠不会来救他。
杨舒还不知道在哪儿。
布政使司指挥使还在山西府。
他该如何是好
白明珠:“巡抚大人在上,下官以几桩罪收押赵氏父子。”
他腰背挺得笔直,声音朗朗,
“扶州正三品同知杨舒,联合赵节父子三人,在当权的十三年间大兴盛会纵情酒色,嚣张奢靡不顾法制,
这是罪一。”
“玷污、羞辱、囚禁容氏女子玉晓,当街射杀至其重病死亡,这是罪二。”
“强行羞辱、玷污永初五年举人俞长君,甚至将其溺杀于河边,其为罪三。”
他声音很清澈,福宁远在人群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自觉的蜷着手指。
今天来当堂状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白明珠这傻子。
白明珠:“赵节、赵衡指示身边人将俞长君于永初五年吏部铨选的考试成绩与赵循调换,视官场如儿戏,其为罪四。”
“杨舒勾连知府衙门统领,圈养私兵杀手二十余人,并与赵氏共享,其是罪五。”
偌大的场面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越往下说,赵节的脸色越白。
白明珠:“于城外设伏,企图暗杀永初五年举人苑福宁,城内宵禁时刻潜入苑氏府邸谋害小儿,其是罪六。”
“遣派私兵公闯刑房大牢,谋杀在押犯人,其为罪七。”
明珠顿了顿,
“与前”
蒙雅:“白大人!”
蒙雅的脸色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他攥着白明珠的手,眼里暗示的都是不要再往下说了。
赵家保不住了,弃了无所谓。
杨舒被牵连了,更好。
对蒙宠而言,最棘手的就是吏部铨选那一试,可到底能摘出来。
但要是凌寒俏的事情嚷出来
说不准要掉脑袋的。
白明珠:“巡抚大人,我现在要说的,就这么多。”
他朝木意使了个眼色。
后者递上几张状子。
白明珠:“
这最上面的是赵衡与其身边小厮秦立的供词,与下官所述完全一致,请大人过目。”
魏成檐仔仔细细的看下去,一个字都没有遗漏,他看的很久,久到太阳都爬到了正中间。
再抬起眼眸时,冰冷的像冰封的河水。
“赵经历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赵节指着赵衡的断腿,“大人,这状子是刑讯逼供出来的,我儿的腿就是被他们打断的啊!”
魏成檐:“谁?”
赵节:“苑福宁!容毓!是一对私相授受的狗男女!”
福宁两个字已出现,魏成檐的神情有些松动,混了些看不清道不明的,像愧疚似的情绪。
魏成檐:“这两人何在?”
苑福宁推开衙役的长矛,往里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容毓跟在她身后。
一并朝魏成檐行礼。
蒙雅心下一惊。
原来她就是苑福宁。
魏成檐拿着容玉晓的状子,问她,“这状子是你写的?”
苑福宁:“是我。”
魏成檐:“容玉晓和你没关系,为什么写?”
苑福宁:“因为我身边只剩嫂子一个亲人,谁动她,我就要谁的命。”
魏成檐:“俞长君的事情也是你先发现的?”
苑福宁:“是我。”
“师兄一生勤勤恳恳小心翼翼,但死的蹊跷,虽说传言众多,可能有机会查,我当然要查个一清二楚。”
她昂着头。
丝毫不惧的看着魏成檐。
魏成檐却别过了头。
看向容毓:“你与她是同盟?”
容毓:“是。”
魏成檐上下打
量,许久才把视线挪到赵节身上,“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赵节:“这是诬陷!是诬陷!”
白明珠冷哼一声:“是不是诬陷,等回了大牢里,你自然会交代。”
魏成檐看着白明珠:“本官为你撑腰。”
白明珠:“是。”
魏成檐:“至于那个杨舒”
他看着蒙雅,后者一颤,立马往前站了站。
“听说他去兴城等我了。”
蒙雅:“小臣小臣不知。”
这时候当然要划清界限。
百姓:“呸!赵家终于倒了!”
“找我说,赵家就该凌迟处死!他们家的租子比谁都高,简直不给人活路!”
“谁知道那么多钱财交上去,是给了朝廷还是进了赵家,该死!”
骂声不绝于耳。
魏成檐的目光落在赵节身上,他颤抖着。
赵节咽了咽口水:“巡抚大人,我是布政使司的经历,上听朝廷的命令,你不能就这样关了我”
魏成檐:“本官有陛下御赐之物做凭证,可先斩后奏,为什么不能关你?”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赵节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很低,
“赵节,你在扶州张牙舞爪这么多年,原来还是个依附杨舒的吸血虫。”
“和本官走时一样窝囊,没半点长进。”
赵节愣在远处。
原本他还是笔挺挺跪着的,这下子腰板逐渐软了,衙役一拽,连滚带爬的被拖走了。
蒙宠始终没露面。
蒙雅赔笑着看魏成檐,“巡抚大人
,咱们先回驿馆歇息吧?”
魏成檐摆手。
“先去府衙吧,永初五年能有一个偷换吏房铨选的,难保没有第二个,你带我先去吏房。”
蒙雅连连点头,“也好,知府大人在府衙等着呢。”
一辆马车平稳的驶过来,两匹高马,车上十二条鸿运带。
蒙雅亲自拿下垫脚凳,“没想到大人来的这样快,礼房预备的物件儿竟没用上,请大人赎罪,先上车吧。”
魏成檐紧紧蹙着眉。
这马养的膘肥体壮,嚼头竟都是金子做的。
“如此铺张,这些物件儿要能用在百姓身上,不知道会少多少事端。”
蒙雅:“是,大人教训的是。”
魏成檐,“此处离府衙应该不远。”
“我走走。”
十年不曾回来,扶州的变化着实不小,他都有些认不出了。
魏成檐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丫头。
都长那么大了。